华南地区家禽家畜史研究述评
2020-03-03谢升凤
谢升凤
(华南农业大学农史研究所,广东 广州 510642)
家禽家畜是重要的肉食、皮毛和动力的来源。华南地区包括广东、广西、海南三省,是禽畜的驯化和养殖中心。目前其历史已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本文就养牛、养猪、养鸡、养鸭诸方面做一个评述,力作宏论,若有遗漏,烦请谅解。
一、以耕牛为重点的养牛研究
华南地区的耕牛有水牛和黄牛两种。水牛主要分布于江河流域,黄牛主要分布于山区和丘陵台地。因产地不同,水牛和黄牛有很大的差异。野生水牛遗骸最早发现于广西桂林甑皮岩遗址。因此,耕牛的研究较早受到学术界的关注。奶牛有奶水牛和杂交改良的黑白花奶牛、辛地红牛、沙希华牛、摩拉水牛和尼里水牛。学界对历史上华南地区奶牛的饲养及品种亦有些研究。
李瑞敏的《我国古代文献中关于牛种的记载》[1]一文,对我国水牛的分布地域、生活习性等进行了研究。关于中国家水牛起源的研究,主要包含种质起源和驯化起源两方面的内容。谢成侠的《中国养牛羊史(附养鹿简史)》[2]中提到中国水牛的野生种不是从国外引进,而是驯化于中国的南方。张仲葛的《中国古代的牛种——它的起源、种别、分类和分布》[3]一文最具典型性,对考古资料和古文献中关于牛的起源、牛种、分类和分布情况进行了深入分析,认为中国水牛发源于南方,是我国固有的水牛野生种。陈小波的《岭南地区牛的考古发现与研究》[4]一文,从考古学的角度,全面考察了岭南地区牛的发现、分布、种类、来源及牛耕等问题,提出水牛是最早见于中更新世末期岭南本地产的华南牛种。徐旺生的《中国家水牛的起源问题研究(上中下)》[5][6][7]三文具有代表性,从中国是否存在驯化水牛的内因和外因,中国在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是否存在水牛的化石和骨骼两方面论证了家水牛起源于中国南方。刘莉等的《中国家养水牛起源初探》[8]一文,通过对考古资料系统而深入的分析,认为中国的家水牛是从南亚地区引进的证据更有力。通过梳理总结,笔者赞成大部分学者提出的家水牛起源于中国南方的观点。
牛不只是人类肉食的重要来源,而且是人们生产、生活的得力助手和重要伙伴,尤其是对农业生产的作用更为突出。邱立诚、尚杰的《广州新发现的汉代陶牛圈》[9]一文,对广州沙河东汉墓出土的明器陶牛圈进行了研究,认为该明器的出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广州地区汉代畜牧业和牛耕农业的兴盛和发展。王双怀的《明代华南的耕地及其种类》[10]一文,对华南地区的耕地面积、耕地布局、耕地类型进行了研究,从侧面强调了牛对华南地区农业耕作的重要性。关于耕牛与牛耕技术的起源与发展的研究主要有:黄崇岳的《岭南地区的牛耕与耕牛崇拜》[11]一文,以岭南地区的牛耕与耕牛习俗为参考,研究稻作农业技术的发展;蒋廷瑜的《汉晋南朝岭南地区的牛耕》[12]一文,从考古材料方面详细论述了汉晋南朝时期岭南地区的牛耕技术发展情况。关于牛耕起源时间的研究主要有:温乐平的《论秦汉养牛业的发展及相关问题》[13]一文,认为南方地区到东汉后期才掌握牛耕技术,提出耕牛的缺乏与犁耕技术的滞后又制约了牛耕技术的推广;张阳、万辅彬的《珠江流域“那”文化圈的稻作与牛耕》[14]一文,认为珠江流域的牛耕起源于汉代或者更早。
随着牛耕技术的发展,衍生出人们对耕牛的崇拜,产生了牛耕文化。陈小波的《壮族牛崇拜出现时间的考古学考察》[15]一文,认为广西壮族地区对牛的崇拜时间最早始于原始社会。李宗山的《从牛耕技术的传播谈我国南方少数民族地区的牛王节》[16]一文,论述了牛耕文化在少数民族的民俗活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陈伟明的《古代岭南少数民族的牛文化》[17]一文,论证了牛文化在古代岭南少数民族民俗文化的演变发展过程中,具有深刻的社会历史意义和丰富的文化内涵。陈研妍的《岭南“牛民俗”的变迁与意义》[18]一文,认为岭南牛民俗从乡村走向了现代都市,从实体到抽象,在现代社会中牛文化精神具有重要的意义。
此外,由于屠牛、牛皮能带来经济效益,盛波的《民国时期广东的税制革新》[19]一文,从经济学的角度,研究了清末政府的屠牛捐、牛皮捐带来的广东税制革新。
二、以品种为中心的养猪研究
华南家猪的饲养起源,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覃圣敏的《从桂林甑皮岩猪骨看家猪的起源》[20]一文,对桂林甑皮岩出土的猪骨材料进行分析,认为我国饲养家猪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九千年以上。刘伟铿的《家猪与甘蔗种养起源初探》[21]一文,在寻找古籍的基础上,对我国家猪饲养起源进行了进一步的探讨。猪由野猪驯化而来,但是从那种猪驯化而来的呢?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有学者对驯养野猪的种类进行研究。《中国家猪的起源》[22]一文对我国野猪的分布、类型和驯化的后裔进行了分析,归纳出华南野猪,台湾野猪,华北野猪,东北白胸野猪等均属于欧洲野猪的8个不同的亚种。张仲葛的《中国畜牧业发展史》[23]一文,对华南汉墓出土的汉代青瓦猪进行了研究,认为广东在汉代已培育出品质很好的猪种。
在猪种的选育种工作方面,李宝澄的《广东猪在养猪业育种工作中的评价》[24]一文,提出广东猪种在世界猪种育种工作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现应不断地提高猪种的质量,使其发挥更大的作用。李锦钰的《广东猪的育种工作》[25]一文,在前文的基础上对广东猪种的育种工作进行了深入的分析总结。此后李宝澄等的《广东猪种的形成和发展简史》[26]一文,为弄清猪种的起源问题,结合广东社会的各个时期的生产力及生产关系的发展情况进行了研究。猪种的培育方式也很讲究,朱尚雄的《清代广东南、番、顺养猪史考》[27]一文,对广东大花白猪种的育成进行了考证,认为在特定的环境下加以长期选育,精心培养是培育出地方良种的关键。广东猪种的育成,在世界上产生了重大影响。李宝澄、李锦钰的《广东猪种对国外著名猪种育成的影响》[28]一文,论证了广东猪种对英美等国家著名猪种的育成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同时,猪种的改良研究也越来越受到学界关注。
应该指出的是,广东猪种包括华中型的大白花猪和华南型的小耳花猪、海南猪、蓝塘猪、粤东黑猪、五指山猪。学界研究的种类有限,应加大研究范围。
三、 以起源为主的养鸡研究
公鸡有晨鸣的习惯,古人利用它作为司晨工具。谢成侠的《中国鸡种的历史研究》[29]一文,对中国的家鸡进行了分种研究,提到华南地区产长鸣鸡。鸡除了肉用、司晨外,还具有药用价值。王铭农、李士斌的《乌骨鸡及其药用史》[30]一文,阐述了华南地区乌骨鸡的来源、形态、特征,并对其药用价值进行了研究。中国家鸡的起源与驯养史一直是史学者研究和争论的焦点之一。张仲葛的《中国养鸡简史》[31]一文,认为原鸡的驯化最早开始于南方地区,然后再扩展到北方地区。王铭农的《中国家鸡的起源与传播》[32]一文,提出家鸡的祖先是分布于中国海南、广西、广东等地的红色原鸡,证实了家鸡的驯养史已有7000年之久。薄吾成的《试论中国家鸡的起源》[33]一文,基本沿袭前文观点,但使用的资料有所不同。佟屏亚的《从原鸡说到家鸡》[34]一文,沿袭旧说,但增加了斗鸡的有关研究。吴诗宝的《广东大雾岭自然保护区首次发现原鸡》[35]一文,再次证实了广东有原鸡的分布。陈启荣的《欧美鸡种源:来自中国的探讨》[36]一文,认为在2000年前经丝绸之路将岭南的交趾鸡传到欧洲。另一文《世界家鸡起源研究的新进展》[37]指出岭南是原鸡的发源地和驯化地之一,欧美鸡种源源于中国及东南亚,岭南鸡与世界鸡有着重要的亲缘关系。冯洪钱、冯兰兰的《养鸡史话》[38]一文,论证了我国是养鸡最早的国家,大约距今已有8000年的历史,较王铭农的研究前推了一千年。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鸡较早进入到十二生肖体系中,甚至演变为神,形成鸡文化。梁静华、刘爱梅的《海南闽语区鸡文化现象调查》[39]一文,在对闽语区调查的基础上,提出在民间鸡崇拜现象影响着人们的精神世界。梁静华的《海南闽语区社会结构对鸡文化当代传承的影响》[40]一文,在前文的基础上,提出鸡文化在中国很多地区已经消失或逐步消失,认为社会结构在此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秦汉时期,华南地区已育成鸡的纯种。后从国外引进品种,经改良,培育出10多个品种,主要有三黄胡须鸡、清远麻鸡、杏花鸡、沙栏鸡、阳山鸡、怀乡鸡、穗黄鸡(穗麻鸡)、粤黄鸡、广黄鸡、岭南黄鸡。广东地区饲养的珍禽有竹丝鸡、珍珠鸡、雉鸡。学界对历史时期华南鸡种及其改良的相关研究较少,有待加强。
四、富有华南特色的养鸭研究
我国是驯养鸭最早的国家。华南地区河流交错、鱼虾蚬众多,适合饲养鸭。李群、李士斌的《我国养鸭史初探》[41]一文,认为最早的驯养鸭出现在新石器时代的遗址中,养鸭的目的是满足人民对肉、蛋的需求。养鸭能带动经济的发展,陈直夫的《漫谈广州养鸭》[42]一文,研究发现广东农村有养鸭的习惯,农民大多养鸭产蛋,商贩购买优质的蛋,孵化出鸭苗,增加农民的经济收入。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养鸭规模越来越来大,发展成较发达的养殖业。陈忠烈的《明清广东养鸭业略说》[43]一文,对明清时期广东地区养鸭业的经营形式,有关鸭埠的鸭船形制、稻田养鸭、孵化技术等的演进进行了略说。养鸭治虫在我国的历史悠久。据《广东新语》所载,稻田有蟛蜞之害,鸭可治之。这是广东在继晋代利用黄猄蚁防治桔园害虫以后,出现的另一种生物治虫重要方法。闵宗殿的《养鸭治虫与〈治蝗传习录〉》[44]发现《治蝗传习录》一文,认为养鸭治蝗的历史已有400多年。沈晓昆、戴网成发表的《养鸭治虫史新考》[45]一文,通过对《广东新语》一书中关于养鸭治虫的考证,认为稻田养鸭防治虫害已经有六、七百年的历史。沈晓昆等的《养鸭考古札记》[46]一文,将现有鸭的品种形成的历史、养鸭治虫的历史等前推了几百年。沈晓昆等的《养鸭治虫史再考》[47]一文,则认为珠江三角洲利用养鸭治虫、治蟛蜞已有600年的历史。赵艳萍、卢勇的《传统生态治虫技术的再思考——以养鸭治蝗技术为例》[48]一文,提出为了避免现代生态环境的恶性循环,应倡导传统的养鸭治蝗技术。
“稻田养鸭”是明清广东养鸭的重要方式,向安强等的《浅论农业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利用——以中山市南朗和大涌镇稻田养鸭为例》[49]一文,讨论了珠江三角洲稻田养鸭作为农业文化遗产的重要意义。周晴的《珠江三角洲地区的传统稻田养鸭技术研究》[50]一文,认为明代以来珠江三角洲地区形成了利用专业的鸭船进行规模化养殖的经典稻田养鸭模式和出现了有利于稻田养鸭模式的地方制度。张波等的《从“稻田放鸭”到“稻田养鸭”:明清时期“稻田养鸭”技术与特点——以广东地区为中心》[51]一文,认为明清时期广东的“稻田养鸭”大量发展起来,对当时养殖业的发展和商品经济起到推动作用。张波等的《从“稻田养鸭”到“稻鸭共生”:民国以来“稻田养鸭”技术的过渡与转型——以广东地区为中心》[52]一文,认为民国时期到建国初期,“稻田养鸭”的技术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不少学者认为“稻田养鸭”技术可以与现代生态农业的发展结合起来,可让该技术重新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
需要说明的是,广东地区鸭的品种有香鸭、白鸭、山鸭、宝鸭、中山麻鸭、番鸭、野鸭等。在收集资料的基础上,发现学者们较少涉及对鸭品种的历史研究。
五、 其他
研究犬方面,侧重于狗文化的研究。覃彩銮的《壮族古代犬祭初探——广西左江崖壁画动物图像辨释》[53]一文,通过对广西左江崖壁画中犬的图像的辨析,认为该动物图像的本属应是狗。壮族先民的崇狗和犬祭的文化习俗是由图腾崇拜演变而来,但是从哪种转变而来?学术界着重于追溯其源流。陈文领博的《壮族石狗考略——兼谈壮族先民的图腾及其演变》[54]一文,以石狗为线索,揭示了狗在壮族及其先民的社会生活中的特殊地位。刘佐泉的《雷州半岛石狗文化探源》[55]一文,认为石狗崇拜源于槃瓠图腾。陈志坚的《雷州石狗文化初探》[56]一文,认为追溯雷州石狗文化的真正源流,对现当代雷州石狗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具有借鉴作用。刘岚、李雄飞的《雷州石狗崇拜变迁与民族格局之关系》[57]一文,认为石狗崇拜的变迁与宋代之前原住少数民族的大量迁出及宋代以后汉族的大量迁入所带来的民族格局的变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刘付靖、李晓霞的《厘清岭南石狗崇拜的民族源流》[58]一文,根据文献和民族语言的资料,认为岭南石狗崇拜的民族源流既是百越神灵崇拜的遗存,也是中国龙文化的源头。李晓霞、宋力行的《广西上林壮族石狗崇拜的源与流》[59]一文,为探讨其独特的民俗风情,对广西上林地区石狗崇拜的起源、演化、新形式等进行了研究。张运的《岭南犬图腾崇拜研究》[60]一文,细化前人的研究,强调岭南犬图腾崇拜文化在广东瑶畲民族和广西壮族地区体现得最为广泛和深刻。戴弯弯等的《民间传说视角下的雷州石狗文化新探》[61]一文,在搜集整理有关雷州石狗的艺术民间传说基础上,探求和梳理石狗崇拜文化的源流。李日星等的《论雷州石狗的文化价值》[62]一文,认为其在历史文物、民俗文化、雕塑艺术以及旅游品牌等方面,具有重要的现代价值。笔者认为学界对石狗文化的丰富内涵的研究与发掘已较深入。
研究马方面,比较集中于我国矮马源流的研究。王铁权的《中华果下(矮)马的古生物学及考古学的研究》[63]一文,从生物学的角度,论证了矮马的进化过程;从考古学的角度,探讨了矮马存在的依据;提出历史上广西、海南盛产矮马。侯文通的《我国矮马源流简析》[64]一文,从考古学、民族学、历史地理学和遗传学所涉猎到的资料着手,对我国矮马的源流进行了分析,提出华南地区盛产的矮马成为历史时期日本矮马的来源之一。李琳的《海南古代马及马文化》[65]一文,从军马文化、交通和驿传文化、社会文化生活三方面阐释了马文化的内涵,认为海南尚马文化是中原文化的移植和再现。
研究羊方面,侧重于羊文化的研究。黄万波等的《记广东首次发现巨羊及扬子鳄化石》[66]一文,在广东罗定发现中更新世晚期的巨羊化石。罗坤馨的《广西汉代饰羊青铜器考》[67]一文,通过对青铜器上的羊纹饰进行研究,认为战国时期就形成了羊文化。广州别名羊城、穗城,其得名源自古老的五羊传说。羊较早就被人神化,形成了“五羊传说”“五羊神话”。刘付靖的《百越民族稻谷起源神话与广州五羊传说新解》[68]一文,通过对南方若干少数民族谷物起源神话以及有关词语的比较研究,认为广州五羊传说可能是百越民族黄狗取稻种神话在楚越文化交流中的讹变。袁进的《试论五羊神话产生的历史背景及其原始含义》[69]一文,认为五羊神话的渊源与先秦南方盘瓠神话有关联。两文重点写出了五羊神话与稻作农业的渊源。杨棣森的《广州五羊神话新探》[70]一文,细化前人的研究,从文化机理和人文基因等角度对其细究,认为五羊神话趋于民俗化。罗燚英的《广州五羊传说与五仙观考论——汉晋迄宋岭南道教的微观考察》[71]一文,藉以厘清五羊传说在汉唐时期的传衍以及五仙观的变迁,冀以推进广州区域文化史以及岭南道教史的相关研究。另一文《明清时期广州五仙五羊传说流变论析》[72],认为清代五仙五羊传说与广州流传的贾胡识宝类传说相融合,体现了仙羊传说世俗化程度的加深和范围的拓广。
必须指出的是,华南地区养鹅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广东鹅的品种主要有狮头鹅、清远乌鬃鹅、马岗鹅和阳江鹅。另外,广东羊有本地的雷州山羊、壅羊、东山羊和引进的萨能奶山羊。由于地域的独特性和资料情况的限制,对狗、马、羊、鹅、鸽、鹧鸪、鹿等家禽家畜的研究无法达到与牛、猪、鸭相同的研究力度。现应加强对以上动物的饲养、品种等相关问题的历史研究。
六、 结语
总之,华南家禽家畜史研究已取得了一些成果,但亦有诸多不足。一是已有的研究比较碎散,在资料的收集、整理、考证诸方面均不成系统。二是尚有许多存在空白的问题,有待今后加以开拓。三是客观的理论研究及整体的概括提炼尚有待于大力提高。四是对历史时期家禽家畜的品种研究较少,有待加强。[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岭南动植物农产史料集成汇考与综合研究”(16ZDA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