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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钰生与远去的西南联大

2020-03-02刘宜庆

同舟共进 2020年1期
关键词:梅贻琦南开西南联大

刘宜庆

2019年,南开大学迎来百年华诞。张伯苓被称为南开之父,在百年南开校史上,还有一位重要的教育家——黄钰生。提起南开,秘书长黄钰生是除了校长张伯苓的二号人物。遗憾的是,黄钰生在南开大学的这段历史,被岁月埋没了。

黄钰生前半生与南开紧密联系在一起,后半生在天津市图书馆任馆长,与万卷藏书作伴。不论是教书育人,还是典藏图书,都是书香浸润的人生。

作为教育家,黄钰生的主要历史功绩留在西南联大的丰碑上。透过历史的烟云,回望黄钰生在昆明西南联大的教育实践,会感受到百年南开的历史轨迹。

【南渡西迁】

黄钰生,1898年4月15日出生于湖北沔阳,1911年,13岁时来津寄寓舅父卢木斋(曾任直隶提学使)家中,翌年就读于南开学校。一年后,他结识了与自己同岁的周恩来(1913年进入南开中学),两人都是南开的活跃分子,非常熟悉。后来,周恩来留学日本时致函冯文潜,信中还问及黄子坚到哪里去了,学何专业。

受南开校长张伯苓的影响,黄钰生抱定了教育救国的梦想。1927年,黄钰生被委以重任——担任南开秘书长,一直到1952年。

黄钰生留美时最初攻读哲学,晚年还能用英文背诵罗素的名句。他信服罗素的学说。罗素所主张的人类爱、和平主义、反对暴力,几乎成为他的人生哲学信条。在美国留学一年后,转攻教育学和心理学。他在南开大学曾开设“教育概论”“心理学”“西洋教育史”等课程,此类课程构成哲学教育系的主干课程。他授课特点是,内容丰富,语言精练,逻辑性强,善于启发,不要求学生死记硬背。据邢公畹先生忆述:“黄先生教学严肃严谨,特别是超人的口才,取得了良好效果。他讲心理学,经常座无虚席,外系的学生和青年教师踊跃旁听。”

黄钰生还是一位坐而言,起而行的教育家。他重视学习外国教育理论,但反对言必称希腊;他重视中国古代的传统文化,但也反对言必称孔孟。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浪人在天津策划“便衣队暴动”,枪炮架设在南开园周边,形势危急。黄钰生与同事们一面机警地与日寇周旋,一面暗地里保护师生的安全和学校财产,为此张伯苓事后曾赠与他“沉着应付”的条幅,以示表彰。

七七事变后,日本人侦得南开大学是天津抗日活动的基地之一,以木斋图书馆(黄钰生的大舅父卢木斋所捐筑)的圆顶为目标,轰炸大学校园,教学大楼秀山堂、木斋图书馆、学生宿舍均毁于一旦,只有科学馆思源堂得以幸免于全毁。黄钰生与南开教务长杨石先教授冒着生命危险,指挥师生疏散,成功地转移实验仪器、大量图书以及其他物资,而他自己的家什一件未动。后来,黄钰生给夫人韩美德写信,家中财物荡然无存,深明大义的韩美德说:“论职守,校产毁,私产亦毁,于心无愧。若校产毁而私产存,就可耻了。现在你有我,我有你,还要什么?”

1937年7月29日,黄钰生最后乘小船离开学校。在顺流而下的小船上,他回头一望,南开校园陷于熊熊火光之中,他紧握双拳,心如刀绞。悲痛之余,壮怀激烈,觉得南开大学在抗战的烽火中如同凤凰涅槃,必定会获得重生。辗转半个月后,他在南京面见张伯苓,交上学校的一大串钥匙,以示不辱使命,张校长感动至极,含泪道:“子坚辛苦了。”他们深知:人若在,校就在。

随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三校奉命联合组成国立长沙临时大学,可两个月后,长沙也遭到日机轰炸。在紧急情况下,三校校长商议迁校到昆明,商定分海、陆两路行进,海路由长沙到香港转海防经蒙自到达昆明,这一路可坐车船,交通比较方便,由年老体弱者和妇女组成;陆路则从湖南直插贵州到云南,沿途要经过崇山峻岭,基本上是步行,比较艰苦,成员由身强力壮的年轻师生组成。

清华校长梅贻琦在考虑将带团这项艰巨的任务托付给谁时,他想到了黄钰生。当年黄钰生在清华求学时,梅贻琦教过他,知道他是一位体育健将,也知道黄钰生留学芝加哥大学时得过棒球冠军。他征求黄钰生的意见,黄钰生高兴地答应了。

1938年2月,“长沙临时大学”向昆明转移,师生加上军训教官、医官、伙夫近300人的队伍,跋涉1671公里,黄钰生任旅行团“教师辅导委员会”主席,成员有闻一多、李继侗、曾昭抡等11位教師。旅行团的全部总务事宜,举凡路线选定、前站、宿营、伙食管理等旅行中的重要事项,都担在黄一人肩上。途中开支既不能汇款,又不能开支票,只能现款现付,数万元现金既有钞票又有银元(以备不接受钞票之地使用),其携带保管顿时成了一个难题,现金如果出现任何闪失,都将危及整个旅行团的成败,无人愿意承担这个责任。紧急关头,黄钰生主动挑起这副重担。他用一条有夹层的长布带子,把钱款装在里边,然后把布带缠在腰际,为了不显眼,外边再穿上学生军装,跟学生一道步行跋涉。后来谈到这件往事,乐观幽默的黄钰生曾自我解嘲地说:“那时我是身缠万贯下西南啊!”

旅行团抵达贵州玉屏,这里盛产竹手杖,成员纷纷购买,上山下山就派上用场。黄钰生也买了一根,他精心刻上“行年四十,行路三千”八字,以纪念这段不凡经历。

在这次长征中,还有一段小插曲。据吴征镒《长征日记》可知,当旅行团惊险渡过盘江,到达安南小城后,天已黄昏。大家又累又饿,街上的小贩有卖炒米糖泡开水的,被抢购一空。后到的只好饿着肚子睡觉。因为装载铺盖、炊具、粮食的车辆耽搁在盘江东岸,到达西岸的学生们,蜂拥而至的逃荒者,饥寒交加,在县政府的大堂上你靠着我、我靠着你度过漫漫长夜。辅导委员会的闻一多、李继侗、曾昭抡等教授陪着坐县衙大堂。学生们饥寒交加无法入眠,怨言四起,几位教授代替黄钰生团长挨了骂。到了半夜,有几个喋喋不休骂团长的学生,与黄钰生的侄子黄明信发生冲突,几乎要动拳脚。县太爷闻听,穿上衣服来拉架,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

旅行团经历了种种意想不到的困难,胡适曾说:“联大迁昆明是最悲壮的一件事。这段光荣的历史,不但联大值得纪念,在世界教育史上也值得纪念。”完成这一壮举,黄钰生功莫大焉。他成功的诀窍是加强团结,强调三校一家,如兄如弟。郑文在《黄钰生——文化教育界耆宿》一文中,记录了一个小故事,可见黄钰生的境界。一次,为住宿分房和铺草问题,南开同学向黄反映意见,说北大、清华同学人多势大,我们吃亏了。他却说,我不爱听这校那校的,我不是经常说“三校一家”么?要好好团结,大家相处久了,熟了就好了,又半开玩笑的说:“如果南开同学与南开同学吵架,各打50板;如果与外校同学吵架,对南开同学加倍打。”消息一经传出,三校同学很受用,从而增强了团结。

1938年4月28日,旅行团抵达昆明。受到先期到达的师生和昆明各界人士的盛大欢迎。清华同学蔡孝敏晚年在台湾撰文,尚清晰记得“旅行团将抵昆明前一日,黄太太(梅美德)特由昆明赶来迎接,全团称羡”。(司徒允《南开大学的功臣黄钰生》)

【黄钰生的严与管】

1938年1月,到达昆明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应梅贻琦之邀,给西南联大设计校舍。因为实在太穷,设计方案一改再改,校舍从高楼变矮楼,矮楼变平房,平房变草棚。终于,梁思成忍无可忍,把设计图纸摔到梅贻琦的桌子上,说:“你要我怎么改?茅草房,每个农民都会盖,你要我梁思成设计什么?”梅贻琦劝说:“思成,现在是国难之时。等抗战胜利后,回到北平,我一定请你来建世界一流的清华园,算我还给你的。”当晚,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只能又作了一次修改。

最后,120多亩的校园里,只有图书馆和实验室能用青瓦做顶,至于宿舍,茅草就行了。汪曾祺的笔下曾这样描写:“(教室区)土墙,铁皮屋顶(涂了绿漆)。下起雨来,铁皮屋顶被雨点打得乒乒乓乓地响,让人想起王禹的《黄岗竹楼记》。”后来,教室的铁皮顶,也因故换成了茅草顶。

而负责施工建造“铁皮屋顶”的“建筑设计委员长”,正是黄钰生。西南联大成立之时,以原北京大学校长蒋梦麟、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和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为校委会常委,并轮流担任主席。三校的分工是,北大校长负责总务,清华校长负责教务,南开校长负责建筑设备。张伯苓常驻重庆,有关大学事宜便委托黄钰生代理。这样,西南联大才算有了自己的教学基地。现在,云南师大仍保留有一幢这样的简易教室,其遗存已成为全国第六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附属文物。

1938年秋,西南联大增设与原有文、理、工、法商四个学院平级的师范学院,黄钰生回归“本行”,担任师范学院院长。“人才靠教育,教育靠师范”,重视师范教育,这是黄钰生作为教育家的理念。尽管联大内大师云集,但在办学能力方面,则鲜有能办好联大师院这所“校中之校”的。

黄钰生吸取中外师院的长处,在学习上,他主张上大课的时间要少,学生向教师求教的时间要多,学生既要博览群书,又要重视实践,使学习变得生动活泼。为此,他开辟了一个阅览室,指定专人管理并指导学生阅读;他重视朗诵,亲自主讲“诗文朗读与欣赏”的课程,并在校园里布置了一个读书亭,以便学生平时朗读。他还亲自撰写了“院歌”:“春风熙熙时雨滋兮,桃李向荣实累累兮……”用当时流行的《卿云歌》的曲调咏唱,以勉励师生像春风春雨那样辛勤育人,使桃李满天下。

西南联大的总体特色是自由,甚至有一点散漫,像汪曾祺、郑侨这样名士派头的学生,经常有如闲云野鹤一般。宽松的学术环境,的确能充分发挥学生潜能;但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师范学院的管理又非常严格。师院是五年制的本科(比其他各学院多了一年),第五年是教学实习,应得学分也高于其他的院系。在联大师院和联大附中的管理上,黄钰生像南开中学那样严格:学生一律要在校住宿(昆明市区的学生除外),有事外出过夜要请假,男女生不得擅自进入对方宿舍,会见客人只能在会客室;严格遵守学习时间,每日清晨举行升旗仪式;学生衣着要整洁而不华丽,仪态端庄而不放荡,口不出秽语,行不习恶人。

黄钰生为师院制订了《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师范学院毕业生标准及考试办法》,要求学生能“足以领导青年,为人师表”,否则不准毕业。他因严格执行制度,竟被一个四门功课不及格、被勒令退学的学生打伤,休养三周才得痊愈。在他的努力下,师院有了良好的院风院貌。

【上大学为的是“淑世”“润身”】

貫穿西南联大始终的教育理念是清华大学的通识教育。梅贻琦主张“明明德”“新民”,养成整体之人格;坚持“知类通达”,“通重于专”,注重通才教育;倡导各学科融会贯通,养成广博学识;提出“大师论”与“从游论”,强调教师的特殊作用。

早在战前,黄钰生就对大学教育有独特的思考,他在《大学教育与南大的意义》一文中写道:“大学是干什么的?简单地说,大学的意义:一,在‘润身,二,在‘淑世。‘润身是为个人,‘淑世是为社会。‘为学问而学问,就是因为学问可以‘润身;‘学以致用,就是要改良社会——‘淑世。”

黄钰生提出的“润身”“淑世”,与梅贻琦的通识教育有异曲同工之妙。其实,梅贻琦与黄钰生同为南开学校张伯苓校长亲淑门生。在西南联大的领导班子中,凡不属于教务、总务、训导等部门主管的学校临时大事,梅贻琦统交黄负责。黄钰生从不负所托,悉心完成;梅离校赴渝述职期间,由黄代行校长职权。黄为西南联大所建立的功业,可说仅次于梅贻琦校长。

为解决联大教职工子女的教育问题,1939年9月19日,校常委会议决设立西南联大师范学院附属学校,聘请黄钰生兼任附校主任,附校包括中学、小学,一并管理,一处上课。

学校成立后,黄钰生把办南开中学的经验在附中推广,获得了成功。有校友回忆,在附中校园里经常能见到主任,有时在找教员或学生谈话,有时在课堂里讲课,有时在学生课外活动的英诗班上讲英诗,有时还在篮球或排球场边为学生的比赛鼓掌助兴。黄钰生在选教员、建立优良的学风上,花了很多的心血。学校的老师大多是西南联大品学兼优的毕业生,学识渊博而且富有钻研精神,黄钰生要找每位新教员谈话,问他有什么困难并帮助解决,交换对教育工作的看法等。由于教学认真,考试严格,成绩显著,各界人士纷纷将自己的子女送到此校读书。

据黄钰生本人忆述:“那几年,附中声誉渐好,省政府主席想送他的女儿来上学,我们坚持先考试后入学原则,表示考及格才收。后来这孩子到别的中学去读书了。”他后来总结说,自己一生中“最感得意的是在昆明办联大附中这一段”。

黄钰生心目中的联大附小是什么样子呢?他把附小比喻为“花圃”:“关于附小,我只用一句话概括:年轻的园丁精心培育幼苗。他们一有自治,经常出版《附小壁报》;二有合唱团,表演精彩,有音乐家的风度;三有图书室,由同学们自己管理;四有菜圃,各班一块,看谁经营得好。附小的路上,没有瓜果皮,非常清洁,路边也栽满了鲜花。”

在芝加哥大学获得教育学学位的黄钰生,对儿童教育有着深刻的理解:

一个优良的学校,首先要注意儿童的身心健康。积极注意儿童身体的正常发展和卫生习惯的养成。为了贯彻这个目标,学校的安排,器具的设计,凡与健康有关之处都要加注意。学校的卫生和学生的饮食由有专业训练的职员负责,使每个学生未有疾病。每半年受校医检查一次,低年级每两月测验体格一回,以观察其生长发育。这样,在家庭、学校双方小心操护之下,个个都可以茁壮起来。

至于心理的健康,卑之无甚高论,只求学生有“出息”,能做的事自己做,能受的自己受,能负责自己负责,可尝试的鼓励他去尝试,遇到困难自己去设法克服,这就是有出息,有出息不见得全好,无出息好也好不了,而不坏不即是好。有出息即可以好可以坏,好坏之际是教育下手的去处,我们宁愿要顽皮淘气的孩子,而不愿要无生气的孩子。根据这种认识,本校对于每一个儿童的兴趣、胆量、气质加以爱护。对于艺术、音乐、劳作、团体活动等表现自我的科目,将给予特别注意。本校同仁不敢希冀培植天才,但绝不践踏天才。

在黄钰生的倡导下,爱的教育在联大附小大行其道。当时读一年级的校友周友楠回忆:附小的师资水平很高,不少是联大毕业生,哪个学生学习好,老师就亲吻他的脸,大家都把这看成最好的奖励。我是经常受到亲吻的学生之一。当时在北平的小学里,学生不听话,老师可以罚站、用教鞭抽手心。附小则完全采取不同的方法,学生有错误老师必须耐心教育,使学生心服口服,达到纠正。老师向家长反映的情况,一般是学生的优点多,绝不向家长告状,对学生的缺点,只是以要求或希望的方式请求家长配合教育。(陈远《黄钰生:精心培育中国最宝贵的花朵》)

1943年,清华中文系教授张清常给联大师范学院附小写的校歌中这样写道:“在这里四季如春,在这里有爱没有恨。我们要活泼有精神,守秩序,相敬相亲。我们读书要认真,知识要够多,头脑要清新。能独立判断,能俭能勤,发奋努力,好好的做个人。”

抗战胜利后,西南联大三校解散,但师范学院及其附属学校整个建制留在了昆明——师范学院脱离母体成为独立的昆明师范学院,联大附中也改为昆明师院附中,成为云南的教育重镇,为全国培养了无数优秀的毕业生。我们熟知的哲学家汤一介、作家宗璞、原中国工程院院长徐匡迪,中科院院士戴汝为、严陆光等,都是黄钰生在联大附中、附小的学生。

【黄钰生和他的两位妻子】

黄钰生先后有两位妻子——梅美德和叶一帆。

1923年,黄钰生在芝加哥大学遇到了梅美德,梅美德的父亲是芝加哥华人领袖梅宗周,这位出身于旅美华侨家庭的同学,后来成为他的妻子。1925年,黄钰生与梅美德一起回国,黄钰生任南开大学哲学系教授;梅美德任南开女中数学、化学教师,后为女中部首任主任。

七七事变后,黄钰生和梅美德到了长沙。

这对学界伉俪在战争期间为了带领学生迁移,分别带队,沿着不同的路线去昆明,这是两人自从结婚后,最长久的分离。

长沙临时大学师生分三路赴滇,其中一路由女生、体弱者和大部分教师、家属组成,沿铁路和水路,经粤汉铁路到广州转香港,再乘海船到安南(今越南)海防,由滇越铁路经河口到达昆明。这一队便是由教务长樊际昌和梅美德、钟书箴率领。

在昆明西南联大任职一年多,年方四十的梅美德患了不治之症。弥留之际,她对黄钰生说:“人终有一死。你我夫妻恩爱十五年,弟妹侄甥都已成人,学生也爱我,死而无怨了。”她去世后,陈佩月、陈佩桃两女士从美国纽约汇款国币三百元,黄钰生转给西南联大,提请在本大学设立“黄梅美德夫人纪念獎金”。

梅美德病逝后,黄钰生极度悲痛,他蓄起了长须。亡妻生前最喜欢听他用英语朗诵雪莱、拜仑的诗句,于是每逢节假日,黄钰生都要前往西山夫人的墓前,一如既往地为她朗诵,直到夕阳西下,才缓缓离去。

此后,不少联大同仁给黄钰生介绍对象,甚至他出差去重庆,亲友也给他创造与女性接触的机会。

梅美德过世后两年,黄钰生与叶一帆在昆明邂逅,两人相遇,一见钟情。黄钰生选择了一位数学教师——叶一帆做第二个妻子。战时的昆明,物价飞涨,他们在清寒与艰难中生儿育女。叶一帆除教书、管家、抚养子女外,还从事刺绣贴补家用。抗战胜利时,她把辛苦积赞下来的五百美金交给北上复校的黄钰生,不料途经上海时被扒手偷走了。事后叶一帆安慰黄钰生:“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点身外之物算不了什么。”

在政治运动中黄钰生受冲击时,叶一帆总是充当丈夫的精神支柱,两人相濡以沫,是一对同甘共苦的患难夫妻。他们相依相伴共同度过了三十八载,直至1979年叶一帆病逝,所幸他们亲手抚养的五个子女都已长大成人。1983年,黄钰生在叶一帆生日,怀念同甘共苦的日子,在《忆一帆》中写道:“我有喜,谁与共。我有忧,谁与痛。我有过失谁力讼。饭食谁烹衣谁送。三十八年夫妻与诤友,实得昆明湖畔再携手。”

两位妻子先后离开了黄钰生,孤独的他在晚霞灿烂之时,拥有了一个红色的晚年——88岁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实出自周总理的引导”。

1987年,时值西南联大建校五十周年之际,南开大学师生共建“西南联合大学延校五十周年纪念碑”,作为西南联合大学原领导层中硕果仅存的耆老,黄钰生抚今追昔,感慨良多,他写下西南联合大学建校五十周年纪念碑碑文:

集三校之俊彦 育四海之英才

安贫乐道 师生同侪

科学民主 壮志满怀

念八年之既往

迎廿一世纪之即来

黄钰生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一日

如今,身在21世纪的人们,心仍然被西南联大那段历史吸引。在岁月苍茫处,屹立着黄钰生先生的身影。

(作者系文史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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