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而逝的缓慢时光
2020-03-02王竹馨
王竹馨
南京艺术学院人文学院408教室,年逾古稀的黄小明在讲述过去的故事。
“1965年开始在南京博物院学习,1966年去北京故宫博物院学习,师从民间工艺师谢根宝。到2019年,我从事文物修复工作已经有50多年了,主要修复博物馆的书画藏品。”黄小明介绍起自己的生平,大声又骄傲。
问起修复过什么作品时,他又孩子般皱起了眉,摇头说:“哦!这个记不清了。”大概是因为修复过太多作品,他的记忆已经模糊。其实像扬州八怪、金陵八家这些名家的作品,他都修复过,一级藏品也接触过不少。一级藏品要有文博系统的高级职称才有资格修,而取得这个职称,足以印证黄小明修复生涯中丰厚的积淀。
黄小明是退休后又被返聘的。最开始装裱室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这些年他一点点往里面添置东西,最终才变成今天这副模樣。这种始终不愿离开一线的做法,有人称为敬业,而我把它叫作情怀——世间所有坚持,都是源于热爱。于我们,于他,都是一样。
采访中有学生突然喊他:“黄老师,我这个画泡很久了,揭裱了哦!霉斑已经泡没了。”两层覆背纸倒是很容易就揭下来了,但托纸的浆糊太牢了,即使隔了10年粘性也很好,须沉着耐心,慢慢地撕下来。
揭好了的画躺在桌子上,好像从未被裱起来挂在家中供人观赏过。学生问黄小明:“可以上托纸了吗?”他答道:“还不行,要等。”等待中,黄小明谈起来,学习文物修复,不仅要知道“黄家富贵,徐熙野逸”“吴带当风,曹衣出水”这些理论,扎实地掌握修复技能更为重要。工序说起来只有这么多道,然而反反复复练习几十年也未必足够。在他眼中,文物修复是一门需要不断琢磨、不断钻研的技艺。
1985年,黄小明需要修复一幅手抄版的《孔子世家》。过去裱画接头是硬口,两张四层的画叠在一起就是八层了,比较厚,加之手卷本身长度超过100米,装裱起来难度很大。黄小明没有因循传统的方式,而是大胆进行了创新。他把接头错位,使画芯与画芯相接,覆背纸与覆背纸相连,然后将接口压平,降低厚度,从而减轻了装裱难度。多年后他在南京博物院修复《康熙南巡图》时,再次运用到了这种方式。
学院之外,几十年中,黄小明前前后后带过100多个徒弟。他认为要实实在在地学到东西,一周至少要保证两天的课程量,而现在学生一周只有半天的学习时间。但他庆幸学校保留了这个专业,黄小明知道,如果学校不开设文物修复专业,博物馆的装裱师傅可能几年才能带出一个徒弟,文物修复的人才更加难以培养。他希望博物院能为一些退休后的老师傅开办工作室,这样级别高的文物可以继续由老师傅修复,同时他们在工作中也可以带徒弟,将这份事业延续下去。
从事文物修复,本是一件快不得的事,然而转眼黄小明在这个行业已经度过了50多年,时间实在过得很快,更何况每每沉浸在工作中时,他总是轻易忘了时间。
(黄小明,南京博物院副研究员,南京艺术学院副教授。1965年开始从事书画修复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