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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的感觉从罗丹到贾科梅蒂

2020-03-02黄敏

南方人物周刊 2020年2期
关键词:展室贾科梅展场

黄敏

Gallery1.From left to right: Gaston Lachaise, Elevation, also calledStanding Woman, 1912-1927 (cast 1964), bronze; Janine Antoni, Caryatid,2003, c-print and broken vessel; Auguste Rodin, Eve, 1881 (cast before1932), bronze; Michelangelo Pistoletto, Golden Venus of the Rags, 1967-71, plaster, gold, and rags; Renee Stout, Fetish #2, 1988, Mixed meida;Tony Oursler, MMPI Test Dummy, 1993, cloth head, brown polyester suit,projector, DVD player, DVD, and wood; Robert Gober, Untitled, 2000-01, willow, wood, beeswax, human hair, silver-plated cast brass, andpigment; Alberto Giacometti, Spoon Woman, 1926 (cast 1954), bronze.

“一天,在卧室里,我看着留在椅子上的餐巾,突然意识到不仅每个物体是单独存在的,而且物体自身具有一种重量——或者说具有一种失重状态——让它不会压在任何别的物体上。餐巾是独立存在的,如此独立以至于我感到不用改变餐巾的位置就能把椅子拿走。它有自己的位置,自己的重量,甚至自己的沉默。世界是轻盈的,轻盈的……”

在达拉斯“The Warehouse”(仓库)美术馆“空间的感觉”(The Sensation of Space)展览上,策展人用阿尔伯托·贾科梅蒂这段话,引入了整个展览的意图。在贾科梅蒂与作家让·吉奈特(Jean Genet)的对话中,他描述了自己对物体的理解,物体不仅存在于周围环境中,而且存在于一种“空间孤独”之中。艺术家试图诉说一种我们与物质、物理世界之间复杂而诗意的关系,制作雕塑正是他的诉说方式。包括贾科梅蒂在内的艺术家们,通过制作雕塑,使得物体被自身的位置或重量所充盈,或者如吉奈特所说,被“空间的感觉”所充盈——展览正得名于此。

值得一提的是,不仅展览的作品在进行种种空间探索,展场本身也构成了一种有趣的空间探索。当我来到位于达拉斯因伍德路上的“The Warehouse”门口时,不会想到这个外表灰扑扑的像一个废旧仓库的建筑内部空间会如此前卫,连洗手间都被改造为独特的展场。目前主展的“空间的感觉”占据了仓库的大部分空间,整个展场被分割成16个相互连通、嵌套回环的展室,分别处理不同的主题。展品主要有两个来源——Nasher Collection(最优秀的欧美现当代雕塑收藏之一,成立有Nasher Sculpture Center),以及Rachofsky Collection(The Warehouse项目的发起者,藏品集中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来自世界各地的身份艺术、过程艺术与观念艺术),涵盖了从19世纪中叶至今的雕塑、绘画与装置艺术,既有罗丹、马蒂斯、布朗库西、贾科梅蒂等欧美艺术家的作品,也能看到一些相对陌生、来自日韩等国的当代艺术家的作品。这些作品通过材料、形式或主题上的联系集中在一起,共同呈现了艺术家们是如何不断开拓新的方法去重新定义雕塑的传统概念,让雕塑在其所有的物理形式和心理形式上不断产生、激活和占据空间。

位于整个展场最外部走廊上的第一展室两侧站立着两排雕塑,营造出近似于传统雕塑大厅的感觉,然而这些作品完全有别于古典雕塑,它们既是再现、也是抽象,混合了传统材料与新材料,聚焦于女性原型、身份问题与历史文化的复杂关系等多重探索。奥古斯特·罗丹的《夏娃》(1881)是本展室中唯一一件19世纪的作品,灵感来自于西斯廷教堂中米开朗基罗的壁画《夏娃》,这尊女性雕塑人物垂首屈身,双臂紧抱遮住面孔与乳房,既展现出其传统的圣经含义——代表原罪的痛苦与耻辱,又传达出超越宗教的人性震颤之美,雕塑表面有选择性地进行了平滑处理,其他部分则保留了粗糙、即兴的品质,在光线照射下呈现出动态的肌理。

罗丹对现代雕塑艺术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列奥·施坦伯格、罗莎琳·克劳斯等艺术史家都讨论过罗丹与现代主义的关系。而本展则通过女性原型和与其相关联的女性化概念,如生育能力、童贞、美、羞耻等,将《夏娃》与其他现当代作品放置在一起展开对话。其中包括加斯顿·拉雪兹最著名的《站立的女人》,丰满结实的胸部和臀部是对古代生育偶像原型的模仿,但纤细的小腿和脚踝以及踮脚的姿势又在视觉上营造出向上托举的轻盈感,人像与底座仅靠踮起的脚尖连接,仿佛让青铜失去了重量——这一切都体现了雕塑家对女性特质的现代理想化处理。位于走廊尽头的《破衣烂衫的金色维纳斯》则对维纳斯这位爱、美和生育的女神原型进行了有趣的探索,米开朗基罗·皮斯特莱托将古典风格的维纳斯雕像与堆积如山的破旧衣服结合起来,创造了一系列对立:成形的与未成形的、被珍视的与被忽视的、历史的與当代的。

Gallery13. Left: Felix Gonzalez-Torres,“ Untitled”(PerfectLovers), 1987-1990, wall clocks; Right: Constantin Brancusi,The Kiss, 1907-08 (cast before 1914), plaster.

Gallery16. From left to right: Seung-taek Lee, Wind, 1977,paint on c-print; Alberto Giacometti, Venice Woman III, 1956,bronze; Alberto Giacometti, Venice Woman IV, 1956, bronze;Seung-taek Lee, Untitled (Cord), 1957, colored cord andacrylic on canvas.

第十三展室僅有两件成对作品,分别来自康斯坦丁·布朗库西与菲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两位艺术家分别在20世纪的两端通过完全单一的材料处理方法和简化的几何语言重新定义了雕塑。布朗库西的《吻》由石块雕刻而成,我们看到的是其石膏模型之一,作品保留了立方石块的原始形状,刻意渲染出原始主义的风格,环抱的一对男女构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仅通过头发与女性微微隆起的胸部区分出情侣的性别。冈萨雷斯-托雷斯的《无题(完美的恋人)》则用重复的时钟以微妙的方式描绘了同性爱情,是他在恋人罗斯·莱考克死于艾滋病的那一刻制作的,时间在他们的关系中具有强大的力量。冈萨雷斯-托雷斯说:“时间让我感到恐惧……我用两个时钟制作的这件作品是我做过的最恐怖的一件事情。我想直面它。我想要那两个时钟就在我的面前,滴答作响。”两个指针完全一致的时钟紧紧挂靠在一起,喻示着这对完美的恋人来自同一性和镜像,而不是两性的二元对立。

在最后一个展室中,空间的思考重新回到了贾科梅蒂,却经由韩国艺术家李升泽(Seung-taek Lee)的视角表达出来。20世纪60年代,李升泽在报纸上看到一张贾科梅蒂的雕塑作品照片,当时,贾科梅蒂那细长的、仿佛被空间侵蚀的女性雕塑形象已经由威尼斯双年展而广为人知,我们在展室中看到的正是《威尼斯女人》系列的其中两件。对于李升泽而言,偶然看到贾科梅蒂的作品是他探索雕塑非物质化的转折点,最终促成了他使用无定形材料进行创作,例如风、烟、火、水、云、雾等等。展室左右两面墙上分别挂着李升泽50年代开始打破传统方式使用绳索探索空间品质的《无题》,以及70年代受贾科梅蒂影响进一步非物质化的作品《风》——与展室中央的贾科梅蒂构成了一种对话。

这样的对话也代表了一种尝试,即扩展以欧美为中心的传统艺术史叙事,在特定主题之下,在美学与历史的层面上,在更多地区之间,建立起世界艺术的反思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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