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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际经营原理
——中国经济人类学的理论结晶

2020-03-02何治民

贵州民族研究 2020年3期
关键词:民族学杨先生跨文化

何治民

(吉首大学 应用民族学高等研究院,湖南·吉首 416000)

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不仅是单纯的经济学的问题,也是文化人类学关注的重点问题。《相际经营原理》一书在西方文化人类学理论的基础上,结合中国的生态异质性高,民族文化多元化的实际情况,提出了“跨文化经营”的维度,建构起中国经济人类学研究的领域与研究取向。该理论的提出,不仅是对20世纪及以前中央政府对贵州经济开发的总结,对当前我国扶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等实践仍不失其指导作用。

一、《相际经营原理》的形成背景

任何一种理论的提出,都与作者的学术素养,个人经历以及当时的社会背景分不开的。《相际经营原理》的作者杨庭硕教授硕士期间师从民族学家江应樑先生,受到过杨成志先生和江应樑先生民族学理论的深刻影响,他将先生们的理论在这本著作中得以贯彻。杨成志先生于1930年提出,可以从“人类学的测验,社会学的考察,民俗学的探讨,文字学的研究,语言学的比较,历史学的旁证,考古学的推求”[1]等方面进行民族学的研究。而后又提出“只有实地到各部族做田野调查,识别其活动的文化实况,并对各民族的物品收集”[2],才能做到准确的研究。杨成志先生对民族学田野调查方法的重视,对江应樑先生的民族学学术思想影响深刻,江先生进而提出“民族学、历史学、考古学三结合”的民族学研究范式[3]。

深受杨成志和江应樑先生的影响,杨庭硕教授硕士毕业后到贵州民族学院(现贵州民族大学)任教,虽然当时的贵州民族学院没有开设专门的民族学课程,他依然将民族学的理论与方法运用到历史学的教学中,并带领一批本科生多次进行民族学田野调查,为“相际经营原理”的提出积累了大量的民族学田野资料。在贵州的田野调查中,杨庭硕教授注意到,生态环境对民族文化和社会经济的影响不容忽视,因此,他在江先生“三结合”理论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历史学、民族学、考古学与生态学”[4]相结合的“四维对接”的民族学研究方法。1992年出版的《民族、文化与生境》《西南与中原》两本著作中,充分展现出杨先生的生态民族学和经济民族学的理论基础。

1993年,杨先生从贵州民族学院社会学系调到了该院民族研究所专事科研工作,贵州民族学院院长伍治国申报的国家“八五”社科课题“影响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社会发展的非经济制约因素分析”,因课题设计和组织人赵森林副教授忙于教学,无力着手科研,而将该课题的设计与实施转由杨先生全权负责。经过两年的调查和整理,《相际经营原理》一书面世。

二、《相际经营原理》研究的维度

《相际经营原理》是以跨民族跨地区的经济活动为研究主题,而这样的活动,用“跨文化”“跨地区”“跨民族”等词来表述都不全面,因此杨先生在该书中,创新地采用“相”这一词来表述。他创新地将制约跨民族经济活动的非经济制约因素系统所规约下的社会及自然实体称为“相”。这一基本概念贯穿整本著作,也是他的经济人类学理论的基石。每一个“相”至少包括三个子系统,即该民族特有的社会传统文化;所处的特定生境;所属的国家以及相应的法律政策、行政体制等等[5]。这三个子系统在每一个区域和民族中,以不同的方式组合,构建了互有区别的、内涵丰富的各式各样的“相”。同一个民族,由于所处的生境不同,也可能表现出不同的“相”;在相同的区域内相同的生态环境中的民族,由于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表现的形式不一样,也会呈现出不同的“相”[6]。

构成“相”的三个子系统,对经济发展的影响所发挥的作用各不相同,所产生的影响结果也会不一样,发挥作用的具体时段也会互有区别。生态环境是特定民族存在和发展的基础,也是制约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虽然借助当代的科学技术,可以在短时间、小范围内有限地暂时改变生态系统的某些特性,但这种的改变,在强大的生态系统面前,显得十分微弱。而且,只要外界干扰因素消除,生态系统会按照其自然规律逐步恢复其原貌。

民族文化是人类社会与所处自然与生态系统长期磨合而形成的相对稳定延续的系统,是民族经济发展所能调动的最大的能量[6]。出于文化发展的需要,民族会对生态系统进行能动的改造和利用,因而,民族文化和生态系统之间呈现出“互动制衡”关系。民族文化的相对稳定性也意味着,通过外力来改变特定民族的文化,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因而,这样的人为改变,可以给经济活动造成极其复杂的影响,对经济活动的成败具有不容忽视的作用。

在“相”的三个子系统中,国家政体、法律和政策体系等因素最不稳定,经常会发生变化[7]。但由于这一子系统体现的是统治集团的意志,因此可以在短时段内调动各方力量,这种社会合力会在短时段内对民族经济产生巨大的影响,这些影响甚至会对民族地区的生态系统和民族文化造成牵连性的冲击,甚至酿成生态的灾变和民族文化的扭曲。

“相”的三个子系统对民族经济的影响,其影响时段,影响的范围和造成的后果各不相同,正是这样不同的子系统,才体现了“相”的存在和作用。

整本《相际经营原理》的理论探寻,都是围绕着“跨相经营”这一主题展开的。有关民族文化对相际经济活动的制约作用,在该书的第三章至第五章“文化论(上)(中)(下)”中有详细阐述。杨先生在此三章中,将民族文化解构为四个层次,并结合贵州少数民族文化具体事项,阐释了民族文化在跨相经营的过程中对经济活动的影响。

自然环境是地球按自然规律演化的产物。它完全不受人类的意识左右。然而人类的一切经济活动都离不开对自然环境的依托。人只能在自然环境中寻找自己活动的着生点,汰选出自己加工利用的对象,规避对自己不利的自然因素,以获得经济活动的成功[5]。“跨相经营”的自然因素,在该书的第六章中有详细论述。针对这一子系统,杨先生提出了,在“跨相经营”中,会存在“空间衰减效应”,距离经营活动主体越远,投资效应越差。

对于“相”的第三个子系统——政策体系,则是在该书的第七章、第八章“实力论”和“政策论”中重点探讨。对于这一子系统,杨先生重点探讨了计划经济失控下的贵州经济开发,并提出,政策制定时,需要充分考虑到民族地区的不同生态和文化背景,才能使政策的制定和落实切实可行。

在分析“跨相经营”的三个子系统后,针对贵州的经济开发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作者也提出了相应的对策,即第九章“对策论”。最后,为了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相际经营原理”,杨先生还通过田野调查的案例,来说明贵州经营开发过程中,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和文化的变迁。

三、《相际经营原理》研究的学术取向

围绕着跨文化的经济活动,在西方的学术界,主要由民族学和经济学两个学科分别展开研究。其间的交流与衔接始终存在着难以兼容的矛盾,并因此而引发了众多的争论。

立足于民族学展开的跨文化经济活动,以波兰尼为代表。但在其后却引发了重大的争议,即实体论与形式论的争论[8]。这场久议不决的公案,直到《相际经营原理》成书之际,还在持续之中。对待这种争论,杨先生清醒地认识到,西方经济学研究的基本单元,是个人的经济理性。而民族学的研究基点,则是民族文化,关注的是群体的共有的理性,这两门学科从一开始就存在着理论架构上的非兼容性。因而,实体论和形式论的争论,从实质上而言,不能揭示其本质,因而需要提出“相”这一新概念。希望从“相”这一概念,去整体把握跨文化经济活动的古今差异和民族差异,以便能够整体性地把握各种非经济因素的作用机制,能够延续的时间,能够涉及的空间范围,乃至于对经济活动造成何种影响。

众所周知,按照民族学的理解,文化理应是规约整个民族成员的社会行为的总和,其间就包含了人类的经济活动。因而,在具体的经济活动中,既会有直接的经济行为,也会伴生着非经济的因素。文化又是可以长期延续的社会实体,因而不管古代或者异民族的经济行为如何,其中肯定包括有可以传承和习得的内容,也会有不受具体经济活动影响的,但却会对经济活动构成影响的非经济因素。就这一意义上说,非西方发达国家和民族的经济行为,本身也不会纯而又纯,必然有历史的遗存,也会有针对发达国家经济活动兴起的新内容。对这样的事实,由个人按照他的“经济理性”去做出认定,肯定有同有异。立足于民族文化规约下的特定民族而言,一旦发生跨文化的经济活动,在认识其性质时,当事各方也会有同有异。于是,就共时态积累的资料而言,争论哪些是实质的差异,哪些是形式上的差异,不管形成什么样的结论,肯定具有相对性。因而,要认定其间的是非曲直,必然会众说纷纭,永远无法达成共识。但若换一个视角,从民族文化的整体性出发,并将足以引发经济活动的非经济因素,纳入民族文化的范畴,归结为“相”,去展开分析。那么,古今之间,民族之间,不同生存背景之间,跨文化经济活动的同和异,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澄清,从而有效地避免了仅从表面上的差异,就短时段的内容所引发的争议。

鉴于任何意义上的民族文化都是由人建构起来的,因而民族文化本身就具有“准生命属性”,也就是说,它要获得发展壮大,就必须要从外界吸取物质能量,接纳运行,才能维持其存在和发展。作为民族文化有机构成部分的经济活动,自然也在这样的前提下去展开其活动,才能表现为准生命属性。这一认识,与生态学家研究特定物种生命属性,其原理一脉相承。某一个物种的生存,不是它本身的问题,而是要和外界发生频繁的物质能量交流,因此生物学家都知道,单就生物本身去探讨生态后果,远远不够,必须从更大的空间去界定研究单元,才能揭示特定物种的生态过程和生态后果。提出“相”这一概念,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因而能做到从整体上去把握跨文化经济运行的特殊性。值得一提的是,在杨先生其后的作品《生态人类学导论》中得到进一步体现,将这样的分析方式,总结为“制衡原理”[9]。因此,不把握下面这一理论建构的实质,就无法把握相际经营原理的实质。

西方学术界在建构现代经济学之际,是将所谓“野蛮人”的“经济活动”排除在经济学的研究范围之外。这种习惯性的偏见,在泰勒对文化的定义中有清晰的表达。他事实上将野蛮人的经济活动,根本不认为是经济行为,因为他们缺乏最基本的经济理性。其后,随着世界格局的推移,之前认定的野蛮人,在认识到欧洲发达国家的经济活动后,跨文化的经济活动愈演愈烈,从而成了经济学家不得不展开重点研究的对象,这就使得在传统经济学基础上衍生出发展经济学学派。由此展开的经济学研究,也就具备了跨文化的内涵,也就与民族学家研究的生计方式相互接近。跨学科的对话,经济学和民族学之间的对话,也就有了较为坚实的基础。杨先生正是在这一前提下,吸纳了来自经济学的理论与方法,并作出了中肯的评价和实践运用。

众所周知,在欧洲人刚到达新大陆时,可以用一根针从印第安人手里换取一两黄金,用小的装饰品可以换取大片森林。在当时的经济学和法学的研究中,都不认为这是欺骗行为,也不纳入经济学的分析对象,而只是将其视为政治经济权利活动所赢得的战利品。相比之下,发展经济学的先驱们,有了认识上的极大提升,他们也希望发展中国家和民族也能参与经济活动,也能融入国际大家庭中。但所提出的理论和实践,却始终没有逃脱西方经济学的藩篱。杨先生对该学科的三个代表人物刘易斯、缪尔达尔、舒尔茨及其相关理论,都是在“相”这一概念下做出了消化和吸收、批评与诘难。

刘易斯的“二元经济论”[10],在杨先生看来,完全是从西方人的经济观,去看待发展中民族的闲暇与劳动。他主张通过压缩这些民族的闲暇,把剩余劳动用以打工,去实现原始资本的积累,确实用心良苦。但在跨文化的背景下,闲暇与忙碌,富裕与贫困,感情与“商品”,其认识的标准都会截然不同。要转移剩余劳动,去实现原始资本积累,必然会干扰其民族文化和经济活动的运行。即使积累了资金,在该民族文化中,也不会形成生产力。欧美国家对发展中的援助,技术和人才的引进,都不能使这些国家实现经济转型,症结正在于此。其后,围绕他的二元经济论的诘难和争论,表面上很激烈,却没有切中问题的本质。反倒是民族学的文化相对论早就切中问题的要害。

缪尔达尔也是从传统的经济学理论出发,去看待印度斯坦经济活动所谓的制度性障碍[11]。他却没有注意到,这些阻碍印度人民实现经济现代化的制度性设置,恰好能支持其传统经济的运行,而且必不可少。鉴于文化差异的客观存在,这些制度不适应于西方学者所理解的经济规律,这是不言而喻的事实。然而,像缪尔达尔所理解的那样,要改变传统制度设置,去适应西方经济的需要,光靠西方努力,肯定做不到。而且各民族也未必希望实现这样的转型,因为这样的转型完全等同于相关文化的毁灭。其结果是给缪尔达尔的理论和主张很容易引起相关民族政治顶层的欢迎,但却撼动不了各个民族的制度设置。结果西方社会为此做出的努力,要么不起作用,要么进了上层统治者的私囊。

对舒尔茨而言,杨先生高度认同他对各民族农业基础地位的认识,特别赞许舒尔茨所说的现代集约农业仅适用于西欧与北美,而不适应于其他地区。这些地区要实现现代农业,必须建构自己的现代农业,而不能模仿西方模式[12]。但同时也指出,西方经济学对经济增长的决算方式,同样不适用于发展中国家和民族。以至于拉丁美洲等仿效美国和欧洲的经济建设规划,往往以失败而告终,而能另辟蹊径的阿根廷,为此而付出的损失则相对小得多。

总之,该书在批判吸纳发展经济学的同时,其实也在重申民族学早已有之的理论架构,就是各民族的发展过程的历史特殊论,文化对环境的适应论和文化进化的多线论。事实上是彻底地运用民族学的理论,去解构经济学和发展经济学理论与实践,从中归纳出“相际经营”的特点和一般规律。其中,杨先生对文化适应环境的理论,在其后的著作中也得到了深化,如在《人类的根基》《生态人类学导论》《本土生态知识引论》中都有所体现。

四、《相际经营原理》的理论创新

在杨先生看来,跨文化的经营活动,也就是该书所称的“相际经营”,其实质在于,它们是发生在两个甚至更多准生命体系之间的物质能量和信息交流。其间作用与反馈的因果关系必然极其复杂,因而,与传统西方经济学所认识的经济活动,存在着实质的差异。它肯定不会遵从某一民族文化的理性,而表现出当事各方始料未及的非理性的存在。而这样的非理性的作用与反馈,在时间空间和性质上,又会各不相同。因而分门别类地讨论其间各非经济要素的时间空间和作用内容的差异,及其由此而引发的不同后果,就显得至关重要。该书从第三章到第九章,正是基于这样的理解去分别展开讨论。在整个讨论中,高度关注了当事各方理性的非兼容性。

大致而言,杨先生认为,影响跨文化的经济活动的各种非经济要素中,各项所处的自然地理环境和生态系统,其可延续的时间段极为漫长,所涉及的空间场域非常广泛。相比之下,各民族的传统文化可稳态延续的时间段也非常长,仅是稍次于自然背景,但文化所作用的范围通常以民族文化分布范围为限。在文化规约下的经济活动,都要适应于所面对的自然生态背景,这将意味着在不同的民族文化下,最适合和最有利的资源利用方式,肯定与其他民族差距较大。在这样的背景下,如果不启用“相”这样概念准确区分,肯定很难有贴近事实的成效。至于在国家建制上出台的政策和开发行动,能够持续的时间很短暂,影响所及的范围,能够发挥作用的空间也相对有限,而发挥作用的内容则相对单一,要么给优惠,要么给资金给技术。但与此同时,接受政策影响的一方,能够持续发挥影响的时段会长得多,而且反馈的时间也会很长。但可作出的反馈内容则极其复杂,千姿百态,甚至会超出政策的制定者预期。如此一来,在跨文化的经济活动中,作用与反馈就会很复杂,表现为多重因果关系的复合交织,但由此而引发的结果,在时间空间上各不相同。多种因果关系不会同时起作用,而是以不同的方式起反馈作用。

跨文化的经济活动中,开发实力的对比,也不会遵循开发者所认定的经济规律。实力的比较必须取决于当事双方的标准,以作用与反馈的最终后果才能做出实力大小的最终评估。这当然不符合传统的经济学分析方法,却印证了杨先生其后所提出的“作用与反馈的非对称性原则”。

该书的“背景论”一章,重点讨论了跨文化经营的自然背景问题,由于自然背景所蕴含的物质和能量很大,参与各方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改变,而且还会超长期造成影响,这就给相际经营造成障碍,或者是提升经营效果。如果没有技术的提升和整个文化背景的变化,这些障碍因素将持续发挥作用,从而成为规划相际经营的主持人不得不注意的客观因素。在该章中,杨先生系统分析了“空间衰减效应”问题,以此提醒当事各方要注意这一客观要素的不可回避。

按照作用与反馈的非对称性原理,凡属跨文化的经济活动,必然表现为多重因果关系的复合并存,甲方发出的一个作用,作用于乙方时,往往引发多种反馈。而每一个反馈,也会作用于甲方,使甲方做出反馈,从而增加分析的难度,也会造成调整对策的难度。事实上,西方对发展中国家的援助或经济干预往往以失败告终,原因在于他们没有办法理解对方按什么样的“理性”去反馈。但偏离于他们的初衷,则是普遍存在的经济事实。这将意味着要找到正确的对策,要真正做到跨文化经济活动的公平合理,以及可持续运行,就得具体分析影响成效不佳的主因何在。对此,该书提出的建议是,需要从时间、空间和具体的经济内容等三个维度,对表面上呈现的多重因果关系进行筛选,只有那些在时间、空间上重合,原因和结果的先后次序分明,所归纳出来的因果关系结论,才是造成跨文化经营成效不佳的主因所在。针对这样的主因提出政策,才能有效规避跨文化经营的不利因素,放大有利因素,以致于收到经营成效。

举例说,该书在“实力论”中,就郑重提醒开发者和政策制定者要高度注意,任何政策持续的时间很短,能动员的经济实力,对被开发者的实际经济需要而言毕竟有限。要考虑这样的持续时间和经济实力,去要求被开发者去顺从开发者的需要,去完成整个民族文化的调整,肯定是做不到的事情。但若深入了解被开发者的民族文化和生计方式,并在这样的基础上,选准施加政策或者经济影响,才能实现“四两拨千斤”的经营成效。如果苛求对方适应自己的需要,那肯定会以失败而告终。政策持续的时间过去后,相关各方会依然按照其原有文化运行,所有措施都会成为过眼烟云。相反的,从接受影响的一方而言,他们有自己的生计运行规律和价值评价标准,政策及经济影响在他们看来,仅仅是偶然获取的实惠而已。有固然好,无也不足为憾。过度地施加影响,反而会形成普遍的依赖心理和占便宜式的非理性奢望。应当看到,能够站在中立的立场,客观评价跨文化经营双方的实力差异,在当今世界上尽管普遍存在,但却很少引起当事者的关注。当然这也是跨文化经营活动中,成效难以保证的症结所在。

再有,对当事各方与自然与生态的作用与反馈的非对称性,引进或者套用其他民族的成熟产业和技术经营方式,也会表现为非对称性的反馈。在中国两广地区经营甘蔗和加工蔗糖,由于所处的自然环境和生态背景同质性很高,按照经济规律,发展制糖产业,确实有利可图,相关产业也可以做到蒸蒸日上。但如果把这样的产业,哪怕是最先进的技术,照搬到贵州的深切河谷地带,尽管这样的河谷底部也能种出优质的甘蔗来,但问题在于,在这样的地方,相对高度反差很大,大面积种植甘蔗后,甘蔗的产量和品质都会有很大的差距。不仅种植者预期的成效无法保证,风险无法抗拒,制糖厂接受这样的原料,也会造成资源的闲置和生产成本的上升。总体表现为整个产业无利可图。更由于自然环境和生态背景不能靠生产去改变,因此要改变这样的环境差异,事实上已经超出经济活动力所能及的范围。启动这样的跨文化经济活动,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这也是该书郑重提醒读者的关键问题之一。类似的例证在该书中不胜枚举,由于篇幅有限,望读者在这样的基础上,举一反三。

结语

应当看到,相际经营原理一书,不是经济学的著作,而是民族学的著作。但讨论的对象,则是跨文化经济活动的特点和规律。仅仅是因为所有的经济活动都必然与自然环境打交道,与并存的民族打交道,因此只考虑经济要素远远不够,还要兼顾到生态和民族。因而与一般的民族学不同,不仅单纯讨论文化,而是从“相”来讨论经济活动所处的社会和自然背景,要将这些因素作为整体去展开讨论和分析。最终使得该书的理论建构更贴近跨文化经济分析的需要,也能够更中肯地接受、消化和吸收发展经济学的相关成果,同时又指出其不足与缺陷。对民族学而言,则是展拓了民族学研究的视野,在民族文化之上,去讨论跨文化的经济活动,对民族学的理论建构而言,也不失为难得的创新。也正因为如此,该书出版将近20年,但该书所讨论的核心问题以及提出的理论,至今还不失其借鉴和参考价值。其间的原因在于,在该书所称的“相”中,必然正面涉及到的自然背景、民族文化,在这样的期间内不会发生实质性的变化,发生明显变化的仅仅是政策、经济活动方式和世界格局而已。但这样的变化同样也是短暂的,不足以影响该书相关理论的可适用性。能够注意到这一点,去付诸跨文化经济活动的实践,显然可以收到理想的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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