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精准扶贫对民族村落农户生计影响的比较——基于云贵民族村落的调查数据

李 佳 田 里

（云南大学 工商管理与旅游管理学院，云南·昆明 650091）

当前中国扶贫工作进入攻坚克难的关键阶段，国家提出了精准扶贫的重大战略举措，国务院扶贫办和文化旅游部等联合开展建档立卡贫困村旅游扶贫试点工作。我国的集中连片贫困多发于少数民族地区[1]。2016年民族八省区的贫困发生率高于全国4.9个百分点，农村贫困人口进一步向中西部集聚。至2016年，全国仅云南和贵州2省属于贫困人口和贫困发生率双高区[2]。同时，云贵贫困地区与民族地区高度耦合，123个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市中，民族自治县就有87个（占70.73%）。西南4省中，云贵民族贫困县的贫困程度深于川渝[3]。可见云贵民族地区是我国脱贫难度最大的区域。

关于旅游发展与可持续生计是近年旅游研究的新热点。国内外相关研究主要集中于旅游与可持续生计的文献综述[4]、旅游是否能成为可持续生计[5]、旅游对生计影响的评估方法[6]、对国内外旅游与农户生计的案例分析[7-13]等方面，较少考虑乡村旅游扶贫背景下的旅游扶贫与农户可持续生计问题。研究视野多侧重于单个案例区，缺少不同旅游发展模式和发展阶段的对比分析。基于此，本文以云南省昆明市轿子山旅游扶贫开发试验示范区这一景区为依托的沿线旅游扶贫村落和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雷山县郎德镇南猛村这一传统村落为依托的我国乡村旅游扶贫试点村两种不同类型的民族村落为研究对象，在构建DFID可持续生计框架下的农户生计资本评价指标体系的基础上，对比分析其乡村旅游扶贫对农户生计资本的影响。

一、研究区概况

（一）景区带动村落：云南轿子山旅游区沿线村落

轿子山旅游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AAAA级景区）位于云南省昆明市禄劝彝族苗族自治县的东北部，从海拔3150米的四方景至4223米的轿顶，总占地面积121公顷，是季节性雪山，是杜鹃花海分布面积最大的景区之一，是彝族“六祖分宗”之地，也是云南省旅游扶贫示范区。2013年开始实施雁阵扶贫，每年有分批次的农家乐扶持和旅游扶持发展项目，对建档立卡贫困户、农家乐扶持户修房、修厕所等进行补贴，成立了农家乐小旅店协会，进行旅游从业人员专业技能培训。景区内的何家村出于自然保护区环境保护和农户生计的统筹兼顾，实施整村搬迁，完善景区配套，打造特色生态旅游示范村，政府统一规划，投水电等基础设施，43户农户自建房屋，每户150平，修房每户补贴6-8万元，并吸纳村民到景区就业和摆摊设点；国家乡村旅游扶贫试点村恩祖村通过农家乐扶持项目，扶持重点农户和贫困户修建农家乐，验收合格后一次性给补5万多元扶持款，修厕所补贴1.2万元，同时响应国家旅游局号召，引入负责任企业进行旅游扶贫公益规划，制订旅游扶贫行动计划，进行道路等基础设施公益修建；法期村整合美丽乡村示范村和彝族民俗旅游接待村建设，进行产业转型、建筑风貌整治、公共设施建设等综合整治，修建村牌坊、斗牛场、舞台、灯光球场、村道、灯、统一养殖小区、风貌统一改造，使法期村村庄整体风貌得到明显改善，政府扶持了两批旅游接待户，5-6万元重点扶持的有3户，2-3万元扶持的有20多户，成为轿子山旅游区重要的乡村旅游服务基地之一；通共德村打造成为以“彝族文化”为特色的高原生态文化旅游示范村，有十几户在做农家乐。

（二）传统文化村落：贵州雷山县南猛村

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雷山县郎德镇南猛村是国家文化部授予的“芦笙舞艺术之乡”和国家住建部首批“中国传统村落”。2015年南猛村成为全国首批乡村旅游扶贫试点村，编制了南猛村旅游扶贫试点村规划，成立了共济乡村旅游合作社，建档立卡贫困户根据其能力和兴趣，分别加入合作社的芦笙表演制作组、茶叶杨梅等农业经营组、刺绣银饰等民族手工艺组和特产电子商务组，以乡村旅游带动相关产业融合发展。芦笙表演组在南猛乡村旅游扶贫项目——吃新节亲子夏令营活动中进行芦笙舞演出。农业经营组通过土地流转种植茶叶，与贵州苗家春茶叶有限公司等合作开发了银球茶、长胜红茶等特产。民族手工艺组开展了银匠绣娘技艺提升及思维创新培训，与相关公司开展刺绣扶贫合作项目。电子商务组已入驻雷山县电子商务产业园区办公，南猛村微店“为杨梅送行”和“南猛美先银饰”“南猛村”淘宝网店已上线。2016年开始，通过社会爱心资助、村级合作社出资等方式，设立“扶智公益金”，每年对村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进行表彰奖励。

二、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采用深度访谈和结构问卷对村中农户进行入户调查来获取一手数据。在编制问卷时，参考了国内外旅游对农户生计影响[9]、居民旅游影响感知[14]、居民旅游满意度[15]、居民旅游扶贫态度[16]等文献已有指标。2016年8月12日-21日在云南省轿子山景区旅游专线沿线的炭山、上下则老、大法期、通共德4个旅游扶贫村民小组进行了10天野外问卷调查，2016年11月4日-12日在贵州省黔东南州雷山县南猛村进行了9天野外问卷调查，每户1份，户均访谈时间在半小时以上，共计入户发放问卷225份，共得有效问卷214份，有效率达95%，其中云南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112份，贵州南猛村102份。

（二）研究方法

1.评价指标体系及权重

在DFID可持续生计框架下，参考农户生计资本的评估方法[13,17]，结合所调研贫困村的实际，构建农户生计资本评价指标体系，并设置权重（表1）。

表1 农户生计资本的测量指标、赋值及权重

2.指标的测量

（1）人力资本指标及测量

在将每个家庭成员的劳动能力和受教育水平分别赋值的基础上（表1），将所有家庭成员的劳动能力和受教育水平分别进行加总，再进行标准化处理（表2）。

表2 测量指标的标准化处理

（2）家庭资源资本指标及测量

由于民族乡村地区有丰富的文化资源，因此将传统可持续生计资本中的自然资本变更为资源资本。所调研村落的自然资源资本主要是耕地，文化资源资本主要包括斗牛、歌舞队、刺绣、芦苼制作、表演等。在将每个家庭的耕地资源和文化资源分别赋值的基础上（表1），将家庭的耕地资源和文化资源分别进行加总，再进行标准化处理 （表2）。

（3）家庭物质资本指标及测量

在将每个家庭的固定资产、住房类型和人均住房面积分别赋值的基础上（表1），将家庭的固定资产和住房情况分别进行加总，再将固定资产种类进行标准化处理（表2）。

（4）家庭金融资本指标及测量

在将每个家庭人均年收入、收入来源多样性、是否能贷款、是否享受政府补助分别赋值的基础上（表1），将其分别进行加总，再将收入来源多样性进行标准化处理（表2）。

（5）家庭社会资本指标及测量

在将每个家庭社会网络支持度、技能培训、社会联结度分别赋值的基础上（表1），将其分别进行加总。

三、结果与分析

（一）农户分类

1.景区依托村落：云南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农户分类

依据农户现有生计活动、收入来源占比，将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农户划分为旅游主导型、旅游兼营型、务工未参型、传统务农型四种类型。其中，旅游主导型农户24 个，占总样本量的21.43%，旅游兼营型农户14个，占总样本量的12.5%，务工未参型农户60个，占总样本量的53.57%，传统务农型农户14个，占总样本量的12.5%。

2.传统文化村落：贵州南猛村农户分类

将南猛村农户划分为旅游兼营型、务工未参型、传统务农型三种类型。其中，旅游兼营型农户67个，占总样本量的65.69%，务工未参型农户31 个，占总样本量的30.39%，传统务农型农户4个，占总样本量的3.92%。

3.贫困户参与旅游情况

在精准扶贫的大背景下，轿子山景区沿线旅游参与型农户中有10.53%是贫困户，非旅游参与型农户中有5.41%是贫困户；南猛村旅游参与型农户中有49.25%是贫困户，非旅游参与型农户中有25.71%是贫困户。轿子山景区沿线的贫困户有50%参与了旅游，而南猛村的贫困户参与旅游的高达78.57%。

（二）农户生计资本现状

1.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不同类型农户生计资本对比

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农户生计资本中，金融资本值最低，为0.3605；得益于农家乐扶持项目、贫困户修房扶持项目、旅游接待户扶持项目、一级农房建设、拆迁安置、抗震安居、厕所改造等旅游扶贫政策之惠，物质资本最为丰富，为0.6087；加之民族村落丰富的传统文化资源，其资源资本高于0.5的中间状态，为0.5011，人力资本 （0.4407）和社会资本 （0.3844）均低于0.5（图1）。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旅游参与型农户的生计资本总值高于非旅游参与型农户，其中，旅游主导型农户生计资本总值最高，旅游兼营型农户生计资本总值次之，务工未参型农户生计资本总值居中，传统务农型农户生计资本总值最低（图2）。

图1 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农户生计资本现状值

图2 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四类农户生计资本现状

（1）人力资本。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旅游兼营型农户的人力资本值最大，传统务农型农户的人力资本值最小。从家庭整体劳动力来看，旅游参与型农户的家庭整体劳动力大于非旅游参与型农户，表明丰富的人力资源有助于农户生计方式的多样化。从四类农户成年劳动力受教育程度来看，传统务农型农户的受教育程度最低，旅游兼营型农户的受教育程度最高，表明高质量的人力资源能促进其生计方式更新。

（2）资源资本。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旅游兼营型农户的耕地资源和文化资源值均为四类农户中最高，务工未参型农户的耕地资源最少，传统务农型农户的文化资源最匮乏。表明耕地等自然资源和民族文化资源影响着农户的生产生活。

（3）物质资本。受益于住房相关旅游扶持政策，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旅游主导型农户的住房条件最好，旅游兼营型农户的家庭固定资产最丰富。表明要成为旅游参与型农户，满足接待游客的需求，需要有较好的住房条件和完善的接待设施设备。政府在住房和旅游接待户物质资本方面的引导性投入，的确能增加农户的旅游介入机会，起到一定的示范效应和扶贫作用。

（4）金融资本。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旅游参与型农户的家庭人均年收入远高于非旅游参与型农户，其中，旅游兼营型农户的生计多样性最高，旅游主导型农户贷款较为容易。政府对旅游主导型农户和相对贫困的传统务农型农户的补助和扶持力度最大，表明政府对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农户的扶持工作主要集中于旅游示范户和贫困户。

（5）社会资本。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农户的社会资本差异较大，旅游参与型农户的社会资本优于非旅游参与型农户，尤其是旅游主导型农户获得了最多的社会网络支持和技能培训机会，有最大的社会连接度，其社会资本最高。

2.南猛村不同类型农户生计资本对比

南猛村农户生计资本中，金融资本值最低（0.2301）低于0.5；物质资本 （0.5170）和资源资本 （0.5135）较好，在0.5 以上；人力资本（0.4557）和社会资本 （0.3228）均低于0.5（图3）。旅游参与型农户的生计资本总值高于非旅游参与型农户，其中，旅游兼营型农户生计资本总值最高，务工未参型农户生计资本总值居中，传统务农型农户生计资本总值最低（图4）。

图3 南猛村农户生计资本现状值

图4 南猛村三类农户生计资本现状

（1）人力资本。家庭整体劳动力方面，南猛村旅游兼营型农户的家庭整体劳动力大于务工未参型和传统农户型农户，表明丰富的人力资源有助于农户生计方式的多样化。从三类农户成年劳动力受教育程度来看，传统务农型农户的受教育程度最低，表明高质量的人力资源能提高其家庭收入。

（2）资源资本。南猛村旅游兼营型农户的耕地资源和文化资源值均为三类农户中最高，传统务农型农户的耕地资源和文化资源最少。表明耕地等自然资源和民族文化资源是其发展生计的重要资产。

（3）物质资本。总体上南猛村旅游兼营型农户的物质资本高于非旅游参与型农户，其中，旅游兼营型农户的住房类型多为新楼最好，务工未参型农户的家庭固定资产最丰富，住房面积最大，但因常年在外打工，疏于对房屋的修缮。

（4）金融资本。南猛村旅游兼营型农户的生计多样性最高，家庭人均年收入亦最高，贷款较为容易；传统务农型农户的金融资本最为匮乏。

（5）社会资本。南猛村农户的社会资本差异较大，尽管较为贫困的传统务农型农户的社会连接度最低，但因其获得了最多的社会网络支持度和技能培训机会，传统务农型农户的社会资本优于其他两类农户，表明南猛村针对贫困户进行了较多的精准扶贫工作。

四、结论

（1）不同旅游扶贫模式的村落精准施策不同。云南对轿子山景区有机会介入旅游的沿线村落，结合其区域环境特点，进行因地制宜的精准定位，编制了各村旅游发展规划，进行整村搬迁打造旅游景区示范村、旅游扶贫公益示范村、美丽乡村示范村和彝族民俗旅游接待村、高原生态文化旅游示范村等发展定位，通过整合相关项目资金，推行农家乐扶持项目，对旅游示范户、建档立卡贫困户进行修房、修厕所等补贴，成立农家乐小旅店协会，进行旅游从业技能培训，实施有重点的雁阵扶贫；贵州南猛村则根据贫困户的能力和兴趣，建立多渠道参与的共济乡村旅游合作社，采用入股分红、传统文化传承与演艺、旅游商品订单对接、旅游电商扶贫、旅游公益金等实现精准帮扶。

（2）不同旅游扶贫模式农户的生计策略选择不同。由于景区依托型云南轿子山景区沿线村落主要采取扶持农户开办特色餐饮、住宿的农家乐参与旅游，旅游参与型农户家庭年收入和人均年收入均高于非旅游参与型农户，领头雁的作用已经显现，旅游主导型农户的占比多于旅游兼营型农户。旅游参与型农户中，旅游兼营型农户自身生计资本基础较好，人力资本、资源资本和金融资本在四类农户中均为最高，旅游主导型农户多是受农家乐扶持政策引导，通过修缮房屋参与旅游接待的农户，物质资本和社会资本最高；而传统文化村落贵州南猛村主要采取组织农户加入共济乡村旅游专业合作社参与旅游，因处于起步期，旅游参与型农户的家庭年收入最高分红2500元左右/年，还只是旅游兼营型农户，没有旅游主导型农户。旅游精准扶贫中，政府、企业和社会等外部力量帮扶、道路可进入性等旅游相关基础设施、旅游扶贫项目的进入门槛和风险、旅游产品的竞争力和市场营销、旅游的季节性和敏感性、农户的生计资本和参与旅游能力等限制性因素影响农户旅游生计策略的选择和可持续性。

（3）不同旅游扶贫模式对贫困户的吸纳能力不同。云贵民族地区的乡村旅游扶贫重点村均较为注重针对贫困户的旅游扶贫工作，不管是景区依托型村落还是传统文化村落，其旅游参与型农户中所包含的贫困户都要比非旅游参与型中的贫困户多。景区依托型村落农家乐扶持模式，受地理区位、住房面积和劳动力等因素制约较大，其贫困户参与旅游的少于加入共济乡村旅游合作社模式的传统村落。共济乡村旅游合作社模式的贵州南猛村体现了更强的旅游经济增长对贫困人口的包容性。

（4）由于所调研云贵民族村落的旅游精准扶贫刚开始着手，农户的生计资本仍然有限。其物质和资源资本相对较优，人力和社会资本居中，金融资本偏低。旅游参与型农户的生计更具多样性，生计资本较为丰富。在精准帮扶影响下，除社会资本外，传统务农型农户多种生计资本欠缺，生计脆弱性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