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希特关于学者品质的哲学建构与伦理反思①
2020-03-02李慧琳
李慧琳
费希特的一生,兼具着哲学家与学者的双重职责,因而他毕其一生都承载着两种使命所赋予的重托:首先,基于对自身学科的情愫,他真挚而虔诚地对真理世界进行了持久的探索;其次,出于对自身职业的践履,他真切而笃定地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做出不懈的努力。故而,费希特提出了“严肃热爱真理是学者的真正道德”(1)费希特著,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3卷,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372页。这一重要命题。据此,我们将探析费希特对于学者品质的建构,以期为当今的学术伦理建设寻求道德动力与精神源泉。
一、费希特关于学者品质的道德形而上学奠基
学者在从事学术活动之际,其学术志向将是构成理论研究的核心动力,其学术理想将是纳入实践运作的重要范畴。所以,每当学术工作者能够秉承着这种源于主体内部的绝对意志,从而自觉自愿地为学术理念追溯道德形而上学依据时,学者基于主体性地位所觉知的实践理性和批判力将由此促发。
(一)学者道德自觉性的缘起
费希特对于学者品质的建构,主要集中在关于“学者的任务”与“学者的愿望”的阐发。这当中,学者的任务便是运用理性思维对真理进行澄清、阐明、检验,重点是通过主观目的达致预期的客观效果,即竭力完善自身所从事的学科专业,并尽力做到对其他工种的观察和审视,使之较初始状态而言有所拓展和提升。
第一,费希特认为学者的工作来源于道德。学者之所以对学术工作尽职尽责,是出于个体对于社会契约的遵守。因为,每当学者在承载某种特殊的文化使命时,其全部实践活动的基本指导方针为:把学术活动“当作自己生活里唯一的日常劳动”(2)费希特著,梁志学、沈真译:《论学者的使命 人的使命》,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46页。,尽管这种劳动对于社会上的其他人士而言,仅仅是工作之余的休闲娱乐活动。但是与此同时,社会的其他人士亦将学者的学术活动当作工作之余的其他活动,当作学者自身生活中唯一的日常劳动。由此,倘若每一名学者皆在自愿的前提下得到相应的符合其能力和意愿的安排,并且各自遵守、相互配合,从而有默契地进行社会分工与社会协作,这将有望达成学者与社会共同体中其他成员之间的良性互动,从而使每一个人在劳动的同时也成就了他者的劳动。所以,学者的工作是源于道德的当然之举。
第二,费希特认为学者的工作契合于道德。每当一名学者把自己发挥附加特长和才能的机会让渡给社会上的其他相关人士之后,这位学者真正的使命和道德便是“专攻某个特殊专业”(3)同上。,“专攻一门他早先就进行了充分研究的专业”(4)同上,第32—33页。,“在他所选定的专业内提高社会的文化”(5)同上,第33页。并以此作为终生的志业。因为,这是学者通过自主的选择所必然承担的义务,这是一种洽契道德的合目的性的应然之举。反之,倘若个别学者未能很好地履行职责,则会直接或间接地造成社会共同体在某一方面的缺位与失范,甚至致使社会的其他成员在身为无过错方的情况下,却不得不蒙受这种完全出于他者的过失而招致的无妄之灾。所以,费希特认定,某些学者的渎职行为在本质上是属于一种非道德的行为。
第三,费希特认为学者的工作本身即是道德。费希特将学者的一切行为追溯到人性本质中“最深邃、最纯粹”的道德意向,并指出这种道德意向的特点在于使意愿永远服从于自相一致的最高目的或道德规律,使自身的行动和努力都绝对必然地从这个原则中发展出来。由此,他揭示出学者在从事学术工作时的道德必然性之根柢。费希特之所以建议学者要把对于真理的追求上升到道德必然性的范畴,是由于无论是出于社会契约抑或是职业伦理,这在本质上是借助外力所达致的某种形式上的规训和约束,而学者能否积极主动地做到学术道德的继承与发扬,这将是学术思想是否得以发轫的内在动力,这当中也流露着学者对于自我的主体性的开显程度。
(二)学者道德自觉性的重要性
学者的道德自觉性,即学者把自身的意志行为主动归置于道德意愿的统摄之下所体现出的一种相对积极的精神品质。然而,正是这种值得称道的主观能动性,使学者在学养方面享有了相对坚韧的道德基础。据此,费希特为学者的学术活动制定了基本的道德评价标准:“你要永远按照对于你的职责的最佳信念去行动”(6)费希特著,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3卷,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161页。。这启示我们当代学者应当凭借自己的良知,以自身的全部努力使个人和社会日益高尚,并将这一目标看作学术活动的唯一出发点和专属目的地。
第一,道德自觉性促使学者铸造正直的品质。学者在探求真理的过程中,将会持续地对现象和理念进行感性加工并最终达到理性的开显,从而促使意志与道德律令无限接近,争取达到“伦理的善”。对理念的虔诚追求,将成为学者的生命及其灵魂深处最真挚的冲动,从而突破功利主义的某种局限性,令学者致力于摒弃各种虚伪与谬误,拒绝向任何“假、恶、丑”的事件做出让步妥协。所以,学者必须毫不动摇地根据良知传播学术理论,将优良的精神品质统摄到科研活动的始终。这种以自我的道德信念诠释自身的绝对主体性,以及自身内在的本质性力量,最终将成为学者从事学术活动的内在道德依据和伦理准则。
第二,道德自觉性促使学者养成真诚的品格。当学者切实地做到对自我的真诚无欺之后,便无须再试图以他者的视角撼摇关于自我价值评估的绝对根基。因此,诚实是一种基于实践理性的需求所衍发的品性,所以这种品性必当由自己的决心和觉解来引导,由此方能派生出“不可动摇的宁静”和“内在的喜悦”,于是便可以让完满的良知显露在成熟学者的言行举止之中。随后,这种诚实也促使学者更加重视自身的学术使命,并甘愿忍受他人所不能忍受的诸多痛苦,最终锻造出他人所无法企及的学术成就与精神高度。由此,费希特在《论学者的使命》中敬告广大的学者:“学者应当成为他的时代道德最好的人,他应当代表他的时代可能达到的道德发展的最高水平”(7)费希特著,梁志学、沈真译:《论学者的使命 人的使命》,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46页。。由此可知,高度的道德自觉性是学者的源动力,亦是学者与世界产生有效链接的逻辑起点。
二、费希特对于学者品质的建构:文化自信心与理性批判力
学者绝非是栖居于世界之外的孤立的存在物,他们应当以自身优良的品质主动地纳入社会共同体的文化版图,而且还要凭自己的良知把自己的全部努力倾注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最终目标,以此实现全人类在道德层面的质的飞跃。
(一)饱满的文化自信心是构成学者品质的定盘星
学者之所以会选择献身于某种特定的专业或学科,是源于学者自身对于文化知识的迫切意愿。学者致力于将文化作为“达到人的终极目的、达到完全自相一致的最终和最高手段”(8)费希特著,梁志学、沈真译:《论学者的使命 人的使命》,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10页。。然而,欲要实现求知欲的增长,亟待广大学者在学术活动中适时地提升文化自信心。
1.文化自信心的具体表征
第一,自信心表现为学者对于自身学术活动的确证。费希特指出,在各类学科当中,哲学专业的学者尤其应当注重自信心的养成,他们不宜在任何情况下假设自己的哲学论证“绝对无法实行”(9)费希特著,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1卷,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5页。,否则,这将抹杀哲学研究的逻辑合理性。然而,要确保学者对学术成果的普遍性的确证,学者的具体方法则是坚定自己的认知力与判断力。这便要求学者透彻地掌握概念并纯熟地运用概念,使之在思考中对概念精确地加以辨析和廓清,并在实践中缜密地采取具体的应对措施,否则他们便会沦为空想家。
第二,自信心表现为学者对于自身学术成果的确证。费希特认为,有生命的个体大多会有一种内在诉求,这便是:“留下一种唯独属于他的、唯独他要求的特殊结果”(10)费希特著,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4卷,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376页。。对于学者而言,这份内在诉求则表现为自身的学术成果经得起多种形式的检验,并确保其检验结果能够以最大的普遍性适宜于一切事物。另外,费希特认为一名学者因自身的努力而获得世人的支持和信赖是这名学者毕其一生的奋斗目标。因为,这份信赖将有效地验证一名学者是在多大程度上将个体的感官意愿付诸具体的行为方法。
2.文化自信心的培养方法
第一,以道德形而上学奠立自信心。学者之所以被世人崇敬,并不在于其已然拥有的一切,而在于学者应当成为并且必当成为他所能成为的一切,因为他所做的一切和所是的一切,皆由生命本质的必然性推动,所以这再次论证了人是自身的目的而绝非他人的手段。因此,费希特甚至将自信心提升到了道德的范畴,并认为,“宁愿相信别人而不相信自己,这无疑是卑鄙的事情”(11)费希特著,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4卷,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391页。。当人类把自己异化为尘世的某种转瞬即逝的东西时,这便是真正的自暴自弃,这无异于是对生命的毁灭性打击,所以对于一名学者而言,这是应当设法避免的。
第二,从扎实的理论功底中树立自信心。费希特指出,学者汲取知识的来源分别为:由纯粹理性原则提出的哲学、部分地建立在经验基础上的历史哲学以及建立在人类所有经验上的纯粹历史。这三种知识共同构成了人类精神文明的选修课体系。学者应当通过对这三种知识严谨审慎的甄选,并依据自身的认识能力和学术水平择取其中的个别学科加以修习,这将会有效地完成对人类文明成果的编收和学习。倘若没有以上学科的专业知识作为思维系统的建构范式,学者的学术成果将会大打折扣,因为这当中缺乏一种来自理念世界的智慧所分有的真谛。
第三,运用科学的方法在实践中拥立自信心。费希特强调,天赋与勤奋必须有机结合,所以“单有一方而没有另一方将毫无用处”(12)同上,第368页。。首先,天赋必须联合勤奋,并根据这种单纯由勤奋带动的势能,为学者的工作寻求精神支撑和理念保障。倘若没有孜孜不倦的劳作,即使是天才也会在历史的星空中黯然失色,只有持久的勤奋与不懈的科研,才能为理念提供优质的养料。勤奋不仅是获取理念的重要路径,也是长期持有理念的不二法门。其次,勤奋必须交付于天赋所展现的理念,否则它仅仅是为学科提供了基础质料,但它却尚未享有绝对精神的实质内核,所以并不能推动正在成长的学者趋于真正的完善,更不能对周围世界产生根本性的影响力。
(二)深刻的理性批判力是检验学者品质的试金石
学者应保持清醒的洞察力、秉持严于律己的态度,并且将感性行为纳入理性的轨道,使自我获取一种回归理性的统摄力。这种理性的力量能够辅助学者深化思想和积淀理论,最终淬炼出一种出于理性的批判力。
1.理性批判力的具体表现
第一,学者的理性批判力,起始于对真理的虔诚和热忱。费希特认为优秀的学者应当具备两种重要的学术品质:“不愿肤浅草率地对待某种自以为了解得比较透彻的事情,不愿秘密掩盖和默认回避自己明知存在的困难”(13)费希特著,梁志学、沈真译:《论学者的使命 人的使命》,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14页。。这种对真理的赤诚,寓于主体并构成了主体精神品格中的关于对理念的热爱。所以,真正的学者应当热爱理念,因为唯有真理是一切思想和行为的根本动力。这种时刻保持自我反省的主动性,正是学者的理性批判力得以启动的第一道阀门。
第二,学者的理性批判力,终止于对真理的遵守和依循。人的终极目的,在于使一切非理性的观点服从于理性的意志,从而按照理性固有的规律去驾驭一切非理性的事物。费希特曾经设想:“把自己隳于理念,正是求学者所追求的”(14)费希特著,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4卷,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405页。。所以,学者应当竭力向年轻人展示一幅道德的图景,这其中最极致的方式便是完全献身于他的学术使命,并成为这种学术使命的“永久的祭品”。所以,面对科研中的艰险,学者要不惧困难、不怕辛苦,发起对未知世界的探索,这方是学者的理性批判力得以发扬的缘起。
2.理性批判力的确证方法
第一,能否及时地认识到自己的封闭和落后,将是学者进步与否的标识之一。费希特认为,学者应当不断研究新近发生的事物,保持时刻察觉世事的高度警惕性,并希冀每一位学者都能保持这种相对活跃的精神状态,不使任何意识形态在心中长期停滞乃至于永久僵化。只有及时地解放思想,才能避免因自身闭目塞听而导致信息偏差,从而有效地保证学术成果的严密性,最终达到“让每一次日出都给他带来对于他的工作的新的喜悦、新的热爱以及新的视野”(15)同上,第429页。的美好愿景。
第二,能否充分地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和鲁莽,将是学者成熟与否的标志之一。当学者深入地反省内心世界,他们会既耻于“不关心任何同伴而只关心他自己”(16)同上,第391页。,又耻于“完全故意跳入放浪形骸与自我异化的境地”(17)同上。。从而时刻警醒自身的行为,使其始终合乎理性的范畴。所以,当学者开始为曾经的想法感到愧疚与自责时,这恰是引起学者进行内在反思的契机。这便要求每一位学者更加缜密地学习,以精确的辨别力及时判断出现有的知识是否对真理有所背离和违逆。学者们应尽力避免轻率的想法,防止对历史文化造成不可估量的折损。
第三,能否充分意识到自己的粗俗和浅陋,将是学者崇高与否的路标之一。首先,学者应竭力拒绝过分卑劣和粗俗的东西,否则便会沉湎于低级的感性趣味中,缺乏对神圣事物所应当秉持的最基本的敬畏,最终失去他人的信任与尊重。其次,学者应竭尽一切力量追求高尚的东西,找出具有“伟大庄严的风格的东西”(18)费希特著,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4卷,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388页。。并且,学者要以道德的手段传扬崇高的理念,使学术研究的对象富有美学层面的精神意趣。因此,当代学者不要轻易地放过学术成果的瑕疵,不可处处回避生活当中遇到的疑难,不要时时盲从社会舆论的导向。同时,学者要做到在困难的磨砺中不畏缩,在胜利的喜悦中不骄傲,最终用真理的力量浸透心灵的每一个角落,散发出持久而迷人的道德魅力。
三、学者理想品质的塑造与当代学术伦理反思
历史文化的长河源远流长,每一位学者既是学术成果的接收站,也是学术研究的助跑器,他们能够在社会环境中形成独特的学术凝聚力。在这种一以贯之的文化合力之下,学者将在时间与空间的交互作用中发生耦合反应,促使自身积聚更多力量,更加集中、更加深入地求索真理。因此,费希特对于学者品质的塑造,便是立足于历史学和社会学的范畴而展开。
(一)将学术伦理置于时间维度加以审视
学者承载着人类在历史演变中流传下来的知识火种,因此学者将有一项特别的历史使命:传承知识。这亟待学者做到理论自信与文化自信,认识到自身在学术行为当中的历史性地位,有原则有方法地捍卫自己的尊严与人格。身为一名合格的学者,应当将自身的学术工作上升到道德的高度,从而对于前人的学术成果保持必要的敬意,促使自身的学术活动具有一定意义上的归属感和使命感,否则终将不可避免地造成文化知识在流通传播中的贬值。
1.时间维度对于学者使命的具体要求
费希特指出:“只有通过时代的学养,达到对理念的认知的人才能被称作学者。”(19)同上,第346页。学者要把自身定义为一种存在于流动时间当中的动态生命体,将个人的学术能力与时代的学术诉求相互结合,以此促成个体的研究兴趣与时代的精神文明建设的耦合效应。这便要求每一位学者有质量地接受前人的理论,有理有节地完成对后人的启蒙。
第一,以准确的记忆力完成对知识的保存。费希特声称,在知识的储备阶段,学者要系统性地掌握“获得的技能”,即“从别人对我们的影响中获取最大益处的技能”(20)费希特著,梁志学、沈真译:《论学者的使命 人的使命》,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23页。,从而使关于神圣理念的知识能够在世间留存,以期它在不久的将来被后人发掘并且更加清晰和明确。因此,这类学者应当对于文化知识有一种高度的敏感性,这便要求学者对于自身所研习的专业做到真正的精进与通透,并能够从历史的发展脉络考察不同时代的知识形态,以保证真理和知识能够完整无误地流传至后人手中,使其不至于在岁月的风刀霜剑中销声匿迹,导致后人误以为先辈们在精神文化方面毫无建树。
第二,以贴切的理解力实现对知识的演绎。费希特认为,思考的过程应该是一个环环相扣、绵延不绝的推理链条。对知识的保护,绝非是片面地对知识的讨好和献媚,亦非是单向度地对知识的保密和封锁;否则,便是开历史的倒车,知识传递便会沦为历史文化思潮的一股逆流。倘若部分学者长期用静止的、僵化的观点看待知识,便会造成科学征程的停顿或倒退。因此,保护知识的理想方式是通过人类的努力,不断更新和完善知识内容,使其以“日益光彩照人的形态代代相传”(21)费希特著,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1卷,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408页。。这亟待学者具备深厚的学养,以一定的理解力和鉴赏力完成这场历史的接力赛。
2.时间维度对于学者精神品质的影响
费希特提出,学者的使命在于高度关注人类的实际发展进程,并经常推助其实际转化的效率。学者作为文明的人格化载体,能够使神圣理念的知识借助物质力量和精神效力而实现,这不仅在单向度的时间延续中扩充和升华了学者的历史使命,也让人类精神文明的导师可以源源不断地滋生和繁衍。
第一,基于归属感而建立的秩序感。费希特强调,学者从历史中汲取知识进而享受其劳动成果,这种对于文化知识的运用将会不断地提升他们的尊严和力量。因此,学者应当自觉地把个体的短暂的生命投入到具有历史性的漫长的知识演变历程中,把学术活动归置于“伟大链条中的一个必要环节”(22)费希特著,梁志学、沈真译:《论学者的使命 人的使命》,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35页。。通过对前人知识的积极接收,学者主动担负起这份崇高的使命,有助于其在自身的学术行为中享有伦理层面的秩序感,从而提升学者内心深处的荣誉感,最终增加学者对科学研究的核心凝聚力。因此,学者的真正使命在于将当代人与后代人的教化工作有机地衔接起来。
第二,鉴于需求感而激发的创造力。费希特建议学者要本着原创精神,“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新方式从自身创造出科学”(23)费希特著,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1卷,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434页。。学者只有通过对知识的深度研究,才能锻造出一种或多种特定技能。学者的技能只有在时代的变革中经受住了考验,方能获得来自外界的正面反馈,这些反馈将会砥砺学者萌发对真理的向往,让其基于经验需求而产生一种愿望,以此满足他们的学术需求,并以这些特定技能作为他们的学术活动中存在与发展的根据。如果学者只是对前人思想进行不加思索的简单转述,甚至仅仅是从事某种机械式的复制粘贴工作,则等于无端空耗个体的智力,并且占用集体的资源,这种劳动在本质上是一种浪费。
第三,鉴于传播力而催化的影响力。学者应凭借着社会所能给予的一切已知之数进行相对独立的筹谋规划,使之得出关于真理的推演结果,确保人类的智慧源泉能够充分地涌流。因此,学者应当以优异的学术能力,忠实地献身于学术事业的发展,通过对现今已知原理的理解而有效地回答业已提出的问题,以实现文化资源的优化配置,从而为人类历史做出应有的贡献,并最终“产生出未来各代人的道路,产生出各民族的世界史”(24)费希特著,梁志学、沈真译:《论学者的使命 人的使命》,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46页。。学者通过对已知理论的理解和诠释,有效地回答了时代提出的新问题,洞见了未来社会的基本依据和发展逻辑。
(二)将学术伦理纳入空间维度加以考量
费希特指出,在社会学维度下思考学者的道德品质,将促使学者体认到自己能够表现出某种天赋所依存的“一切条件和一切境遇”(25)费希特著,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4卷,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373页。,并以此在具体环境中有所突破、有所进步。倘若个别学者对于自身的学术活动缺乏广泛而深入的理解,甚至把学术活动误认为是私人领域的个人活动,就会导致他们毫无顾虑地欺哄自我,进而心存侥幸地蒙蔽他人。所以,只有当学者的研究是基于社会共同体的发展而做出的思虑时,他们的努力方才是合乎道德的。
1.空间维度对于学者社会职能的转化
从社会意向的空间维度出发,学者之间将衍生一种互动性的精神交往意向,其特点在于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相互取予、相互授受。据此,在这种精神状态中诠释学术活动的“取予”与“授受”,将得出两方面的概括:一方面是主体对于学术内容的传播,另一方面是传授对象对学术内容的接受和反馈。这其中便引发了学者在社会空间中的内生变量:
第一,在传播关系方面,学者兼具着信息传播主体和信息传播客体的双重身份。这种空间传播,即是学术主体主动将自身交付于公共领域的空间,而学者植入这种空间也将实现其社会角色的交叠。在文化的初次传播中,学者作为传授的主体,尚且对于文化传播的内容和方式享有一定的自主权。但是,当学者置身于大众传播的环境时,便不可避免地会发生二次传播甚至多次传播,学者将不断地接收到关于自身的反馈信息,随即由传授文化的主体转换为接受文化的大众。这将使学者与社会发生一种联结和延伸的关系,促使学者与外界之间开始“表示关切,而且将继续表示关切”(26)费希特著,梁志学、沈真译:《论学者的使命 人的使命》,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28页。。这种状态促使广大的学者在尘世中不断完善自我,最终得以在历史文明的殿堂中矗立一座不朽的丰碑。
第二,在供求关系方面,学者兼具着文化需求与文化供应的双重任务。首先,文化是社会的产物,同时是社会的所有物。因为学者对文化的获取源于全社会的共同筹谋,任何学者都没有权利垄断这种属于全人类的公共文化资源,更没有理由单纯出于个人舒适度的考虑而篡改全社会的精神文化面貌,甚至将某种科学知识和优良理论作为牟取个人暴利的手段。其次,学者获得知识的初衷是为社会而服务,所以学者应当把自己所掌握的知识真正用于造福社会,以此使自身的行为符合自身的本质,实现自身的一体性和圆满性。如果学者出于主观目的而拒绝为社会服务,那便是从社会“攫取了社会的所有物”(27)同上,第34页。。这将是一种无异于盗窃的可耻行径,在本质上是一种道德层面的不完满,其后果堪忧。
2.空间维度对学者的具体权责划分
费希特提出,学者应具备一种严肃的文化意向,即“传授文化的愿景”。费希特指出,学者应尽可能地将自身的道德品质与文化知识加以传播和推广,进而促进全社会的共同进步。由此,费希特阐述了学者应具备“给予的技能”,即充分尊重他人的自主性,并将他人作为自由生物而加以影响感化的技能,这种技能主要以两种形式进行传播——言教与身教。
第一,学者的演讲要对特定场域中的听众负责。演说和讲座作为口头交流的形式,通过对知识的直接传达培养了学子对于真理的理解能力和把握能力。因而,费希特称赞这种方式为“具有无限的优越性”(28)费希特著,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1卷,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529页。。由于这种交流形式能够便于学者以最接近和最直接的方式接触到传授对象,并且获得同步反馈。因此,学者更加要避免自以为是的浮躁和哗众取宠的浮夸,要致力于以先进的学术理念和出色的道德品质促进文化资源的整合,以实现信息共享和文化认同的治学初衷。
第二,学者的著作要对重点视域下的读者负责。著书立说的主要目的是通过对概念的加工,进而将概念输送到有阅读意向的读者群体当中,因此这部分读者须当具备一定的文化基础和理解能力。但是,这同时也就为学者提出了更加严格的要求,即学术作品应当尽量实事求是,避免将“具体存在的名称乱加给一种既不存在也不实际存在的东西”(29)费希特著,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4卷,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357页。。因为某些生搬硬套、乱贴标签的行径,极有可能造成真理在传播过程中的局部沦陷。另外,学者还应当把自己关于对理念的认识论、方法论思想的认识借助专业概念加以精炼传达,使之成为有系统的科学认识,最终以完备的文化艺术形式展现出梦寐以求的纯洁性和圆满性。
第三,学者的言行举止要对能触及的最大畛域内的受众负责。学者是人类精神的教养员,应当以身教的方式传授道德的力量。学者的使命是对于道德的遵守、维护和示范,所以这便要求学者更加严格地检束身心,在所有能够接触到的对象面前保持自我的学养风范和人品风度,以此发挥学者的道德模范作用,所以费希特建议学者无论在何等情况下“都应当无条件地使求学者心中充满对于真正学者职业的敬意和敬重”(30)费希特著,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4卷,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423页。。另外,学者应凭借勤奋和诚实的治学态度,把自己提升到一种值得崇敬的精神高度。因此,学者在身教方面所展现的道德力量具有重大的榜样示范作用,而且要比言教更加具备说服力。因为身教使学者拥有忠实的师徒关系和坚实的群众基础,也使万千学子的内心深处最直观地生起一种无可比拟的崇敬和钦仰。
3.空间维度对当代学者理想人格塑造的启示
学者通过具体的交往模式,在现有关系的基础上陆续创造着更加复杂多变的社会关系,从而真切地感受到一种通过社会而存在,并为了社会而存在的生命性状。这便要求学者在自身所创造的关系中能动地直观自身的坐标,并有效地调整自身的路径,从而科学地塑造理想人格,更好地服务于社会大众,最终实现学者在社会学范畴的共振与谐振。
第一,加强自我约束的能力。由于社会空间具有相对的独立性,这便要求每个学者从具体的生存理念出发,并出于道德完满性的考虑,适当地为自我的发展预留一定的精神空间,从而构成了学者在精神层面的相对独立性。首先,学者不应当过度地随波逐流,甚至主动地迎合某些卑劣的风气和庸俗的热潮,将自己置身于不合时宜的境地。另外,如果过分讨好别人,在本质上则是“畏葸和怯懦”。尽管,人类在空间中时常受到外界的束缚,但是人类真正的意义却在于把周围的一切按照道德理念加以调控,而非无原则地迁就与退避。其次,学者不应当过分地排斥异己,甚至仰仗自身的某种优越性对他人施以压制。费希特认为,骄傲自满大多是源于自以为是,然而这类行为将反噬学者自身的道德价值,所以学者应极力避免这类习性,这便要求每一名学者以坦荡的襟怀迎接时代的新考验和新挑战。
第二,促进相互尊敬的作风。由于社会系统的运行具有一定形式的规律和秩序,这便要求学者在社会空间中对距离感加以尺度界定。首先,学者贵在自重,以此期待彼此的互敬。学者想要在重要的人际关系中获得他人的承认与尊重,在空间维度保有对他者的吸引力,就必须塑造优良的精神品质,使自身的言行无可指责,从而避免因琐碎小事“遭到冷酷的人们的蔑视和憎恨,遭到善良的人们的善意讥笑”(31)费希特著,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4卷,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391—392页。。学者要防止因自身的道德疏漏招致社会上的非议,尽力将自身在空间维度所遭遇的排斥力减轻到最低程度。其次,学者宜主动敬人,以此享有他人的回敬。费希特指出,学者因为受道德规律的支配,所以只能用道德手段影响社会,而不得以强制手段去强迫他人,这亦是完满性的体现。所以,学者间的相互交往应当出于彼此的自愿,这亦是对交往双方的道德情操的侧面考量。学者通过对他人积极而主动的礼敬,在空间维度发动吸引力的核心引擎,以此带动相关的传授对象在文化道德方面的联动反应。
第三,练就对外开放的心态。社会性的交往活动,使得学者的学术成果得以大面积地传播扩散。由于社会发展具有一定的宏观整体性,这便要求学者以全方位的视角审视自身的治学态度和做人格局。首先,学者应当避免让思维完全依托于自我的主观感受,以积极的态度审时度势。费希特通过观察发现,年轻学子一旦误入“自我玩味和自我欣赏”的歧途,便将产生一种自鸣得意的傲慢与虚荣,引致自身在智力与道德方面的双重败坏。其次,学者要避免将眼界彻底局限于当下的环境区域,应当以宏观的角度俯瞰全局,致力于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福祉而竭诚服务。费希特主张,凡是可以称为杰出的学者,在面对未知之物时所应当采取的正确态度为:“以庄严高尚的态度理解这种东西”(32)同上,第381页。。因此,社会交往的目的在于发现主体之外的其他自由理性的生物。学者的重点并非是片面地编排主体与客体之间的隶属关系,而是致力于建立一种相对合理的对话关系和协商态度。所以,费希特建议学者要把生活中的未知数与科学中的已知数进行合理联系与有机协调,以保证自身在学术工作中做到与时俱进、开拓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