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羊地”上的群生像
2020-03-01李楚恒胡昌平
李楚恒 胡昌平
摘 要:《生命册》是李佩甫“平原三部曲”的总结之作,它延续了从植物角度进行主题书写的风格。这部小说中的植物分为草本植物、木本植物两类,每一类植物都是李佩甫对特定人物形象的隐喻。立足于中原大地,通过土壤与植物关系的描绘,李佩甫揭示了中原文化与生命状态的内核。《生命册》在植物书写的基础上叙述故事,展现了自然、社会、精神等方面的生态意识,进而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探索生命的内省与复归,寻求诗意的家园。
关键词:李佩甫 《生命册》 植物书写 生态意识
作为“文学豫军”的代表人物,李佩甫长期以来将写作视角聚焦在那片他熟悉的豫中平原上。他在《羊的门》中将豫中平原称为“绵羊地”,这是由中原独特的地理环境所致。在广袤的中原大地上,平原人“无所依托”“以气作骨”,在这片大地上上演了一幕幕日升月落、春荣秋谢、荣枯兴衰的故事。植物书写是李佩甫文学创作的重要源泉,“平原三部曲”之三的《生命册》延续了作者从植物入手塑造人物形象的风格。李佩甫曾对平原有过这样的概述:“平原是生养我的精神家园,也是我的写作领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写作方向致力于‘人与土地的对话、‘土壤与植物的关系。”借助《生命册》,李佩甫再次揭示了时代变革之际知识分子在理想与现实及生命状态等方面的诸多可能性,该书也因此荣获第九届茅盾文学奖。通过对《生命册》中涉及的植物进行分类与梳理,我们可以深刻感知到各类植物所代表的各色人等;观察植物的生长也就可以观察一个人的成长历程。《生命册》的叙事围绕主人公吴志鹏展开,它既有对乡人“逃离”农村的书写,亦有对自然、社会、精神三方面生态意识的感知。
一、植物书写
自古以来,植物就作为描写对象出现于文学作品之中。据不完全统计,“《诗经》中约有植物137种;《尚书》中出现植物约33种;《周易》中约有植物14种,《唐诗三百首》和《玉台新咏》中的植物书写也均超过40%”。由此可见,在传统的农耕乡土社会中,植物在文学作品中占有特殊的地位。李佩甫的乡土作品几乎都涉及植物的书写,《生命册》中,作者就列举了柳树、枣树等十几种树类与各色野草。通过对这些植物内涵的探讨,李佩甫笔下的那片“绵羊地”更加清晰地展现在我们眼前。
(一)植物的分类
《生命册》中的植物大体可分为草本植物、木本植物两大类。它们是平原随处可见的点缀。这些植物既卑下贫贱,又生生不息,坚忍不拔,既有一种奴性,又渴望权力,具有反奴役的心态。“正如它所象征的绿色一样,既代表着成长、春天与生命,又代表着弱小、腐朽与心生嫉恨”。
《生命册》以主人公吴志鹏的自我叙述展开,他将自己喻为“移栽进城市的一粒种子”,他将家乡中的每一棵草当作自己的老师。他又自称为“一只强行嵌进城市里的一只柳木楔子”,不知何时才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生根发芽,成为能够为家乡父老植下阴凉的参天大树。“古代中国人以农开元,以农立国,以农为基。”而在这片无垠大地上的植物也必定有其独特意义与历史内涵。乡村的植物是“平凡而又卑微”的,但从小在故乡无梁村长大的主人公却无法摆脱各类植物对他的影响,甚至于内心对这些植物怀有深深的敬意,由此也可以看出其对平原上各色植物的钟情与眷恋。
《生命册》第六章提及飞来的植物,它们或由鸟儿拉下的屎里长出,或是从鞋底或骆驼缝儿里沾带过来,自然都无出处,但他们是作者关于平原的“收藏”。李佩甫并没有单调刻板地描述这些植物,而是辩证地将其与特定的人物结合在一起,向我们揭示出人物特有的深刻内涵与情感的多元走向。
“在平原的乡村,能给人庇护的,除了房屋,就是树了。树有许多种类,最常见的树至少也有二十几种,以杨、柳、槐、榆、杏等為主要树种。”在平原上,最随处可见的便是树,但是这些树很难长为栋梁之材。李佩甫将《生命册》中的吴志鹏喻为一棵柳树,他渴望移栽入都市,“扦插即活”。在无梁村村支书老姑父的支持下,他被推荐进入大学。走进都市,面对高楼林立的都市,吴志鹏努力扎根。但如柳树见风起舞、遇势即弯的特性一般,毕业后参加工作的吴志鹏被乡民们接连不断的求情办事所“压垮”,毅然辞职下海。
(二)土壤与植物
李佩甫的创作方向和写作领地一直是“土壤与植物的关系”“人与土地的对话”。《生命册》中提及许多种类的树,它们都如无梁村的村民一般,深深扎根于那片贫瘠但又饱含希望的中原大地上,他们不断接受着大地所给予的“营养”,同时自己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片大地。
李佩甫的“平原三部曲”以山水皆无、依“气”站立的无骨地作为不同故事的策源地,这是李佩甫的写作习惯:立足于中原文化的核心地带进行挖掘。
《生命册》中的植物寄存于主人公吴志鹏的童年回忆之中,生养他的无梁村有着吴志鹏极力摆脱却挥之不去的记忆。李佩甫在作品中以大量的篇幅描写主人公的背景,描写土壤及植物的生存状态。主人公吴志鹏是一颗移栽入城市的“种子”,脱离乡土依附的他处于“失根”状态,这是他人生道路上难以逾越的沟壑。尽管通过与好友骆驼的奋斗拥有了富足的生活,但他自始至终无法真正融入都市,难以忘记存在于内心最深处的乡土记忆。
如果说李佩甫的《羊的门》是对于土生土长的“牧人”或“酋长”们苦心经营,最终成为弄权人物“营造”出的“土壤与植物”的关系网的展现,那么《生命册》就是在时代鼎革之际,作者在历经时代与人生的洗礼后,对于“土地精神”与生命状态内核的总结与揭示。
二、人与植物
“植物说”是李佩甫对自己创作的《生命册》等一系列作品的概括,从这个意义上说,植物就成为我们分析其作品及人物特征的关键所在。《生命册》中提及的植物种类繁多,它们的出现大都与特定的人物密切相关。吴志鹏奋斗下去的动力是能够获得迎娶梅村的见证:象征着爱和希望的阿巴西尼亚玫瑰。与老姑父错乱交织的“汗血石榴”使“我”感到惊心动魄。取自平原的不知名野花——“小虫窝儿蛋”的虫嫂似野花的果实一样,人生奇苦,她以仅有的甘醇作为坚韧与不屈的后盾,为子女耗尽生命最后一滴甘露。平原植物书写是李佩甫创作的立足点,他曾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大地上的生物是各类植物的化身,因此他在创作中会将人当作植物来写。
(一)植物的隐喻
“‘平原是李佩甫文学作品的常用词,从《红蚂蚱绿蚂蚱》开始,他开始找到自己的写作方向:做‘平原声音的种植者。”在《生命册》中,我们随处可见李佩甫对于花草果实的书写,致力于书写“人与植物对话”的他借助于平原各色植物折射出与植物特性相似的人格特征。對于草木、花朵、土壤的描写是李佩甫揭示平原文化的方式之一,也是他表达感情的重要方式之一。
《生命册》中错乱交织的汗血石榴与“夜里会说话”的“小虫儿窝蛋”、《羊的门》中豫中平原上常见的二十四种草、《平原客》里梅陵花匠倾注了十八年心血的古桩梅花,它们都成为李佩甫文学创作的“药引”。这些卑下、低微、渺小和贫贱的植物隐喻着平原人的真实生存状态及缺乏独立健全的人格。
李佩甫笔下的芸芸众生同平原上的草一般,在“败”中求生、在“小”处求活。他们没有正式的姓名(油菜、虫嫂、老拐等),谈不上响亮,更不要提气派。他们就如同蒺藜草、马屎菜、格把皮、小虫窝蛋等植物,毫无光鲜。至于他们的外貌,大多是黝黑的脸庞、枯涩的眼窝,瘦削而朴实。乖顺平和的像是“毛毛穗儿”;疲劳乏累的如同“灰灰菜”;弯腰低头的似“驴尾巴蒿”。
《生命册》中的梁五方也是一个与树“结缘”、半生坎坷的小人物。与“虫嫂”如“小虫儿窝蛋”般的“低贱”不同,梁五方后半生一直走在上访的路上,渴求平反成为他人生中的一个重要目标。同刘震云《我不是潘金莲》中的李雪莲相似,梁五方对于自己在闹剧中的错误缺乏足够的认识,只能将自己的责任一股脑儿推卸给他人。王萍认为:“作品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平民话语的残缺。”在此情境下,“败处求生”“小处过活”的生存本能逐渐演绎成一种投机行为,于是他们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将自己视为弱势群体,并由此来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甚至不惜损害他人和集体的利益,这是李佩甫从植物书写延伸至国民性批判的重要体现。
(二)植物与女性
“在寻找梅村的日子里,我带着的玫瑰,九十九朵阿比西尼亚玫瑰,一朵一朵枯萎了……”作为李佩甫对于女性特有的书写方式,花的隐喻在文本中随处可见。《生命册》中的梅村是一条贯穿文本的线索,她是吴志鹏在大城市扎根打拼的希冀所在,携带世上最好的玫瑰——阿比西尼亚玫瑰来娶她是吴志鹏的承诺。李佩甫在文本中大都将女性比喻为乡下最普通的花,当然主要针对农村女性,他对于城市女性很少有赞美之词。对于城市女性,李佩甫在《生命册》中这样描写道:“羊皮衣一旦穿在女人的身上,皮带子一扎,腰就更细溜了,屁股一扭一扭,更显臀肥。”城市女性的丑陋一面至此展露无遗。
对于女性书写,李佩甫大多采用现实主义的手法,尤其是通过运用感官描写来表现女性形象。《生命册》中的梅村是一个“有态儿、有范儿的女人”,“就像是葡萄,活泼阳光的,娇艳滴翠的,熟了的玉色……”《羊的门》中村民们对呼天成捡来的女子感到惊异,称作是南方水润出来的白。《城的灯》中刘汉香显现出“水磨样的倩影”,露出娇羞的红脸。李佩甫对于女性的描写是细腻的,这些以粉红色为代表的女性可以归结为痴情佳人的形象。
在塑造女性形象时,李佩甫经常将女性与花相匹配,但这些花并非我们想象中娇柔的玫瑰或郁金香,而是乡村随处可见的“牛屎饼花”。牛屎饼花虽没有玫瑰的柔美、樱桃的娇嫩,却是中原乡下平凡可见的风景。她们就如同平凡的乡村农妇,默默奉献着自己的一切。在李佩甫的另一篇小说《牛屎饼花》中,体弱多病的女人多次主动让教书先生的丈夫去看望他的初恋月琴,满足丈夫追寻爱情的愿望,以一种“卑微”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的丈夫,当月琴最终嫁给城里高干,女人也因积劳成疾离世,这时丈夫才品悟出妻子的贤惠、善良。教书先生余生没有再娶,选择每年种牛屎饼花。如果逢上女人的祭日,教书先生会在花下摆一张桌子,放上烧酒和小菜,加上两双筷子,不停地喝。李佩甫笔下的女性既有玫瑰般的柔情,也有“牛屎饼”的坚韧,尽管她们大都是男权社会下的“牺牲品”,无法摆脱自身的悲剧性。但对于这些女性的塑造“反映出作家主体在社会变革之时,对于新的生活方式的呼唤”。
三、生态意识
在《生命册》中,李佩甫为读者营造了一个内涵丰富的世界,小说中每一个人物都是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他们彼此关联而又各具特色,由此组成了一个复杂的生态系统。《生命册》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生态文学,但是我们依然能够从生态批评角度对其作品进行分析。从生态批评的视角看,《生命册》体现了多层次的生态观念。在自然生态层面,小说立足于人与植物关系的书写;从社会生态层面看,小说展现了一个错位的生态系统,其中的每一个人物都被错置在不合适的位置上;在精神生态方面,李佩甫将社会问题归结为精神生态的失衡。在李佩甫的小说中,“植物书写”贯穿始终。作为其文学创作的“药引”,通过对《生命册》植物书写的分析,我们可以拓展发掘文本中体现的自然、社会、精神等方面的生态意识,还原出李佩甫心目中憧憬的“诗意”家园。
(一)自然生态的意义
“生活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坏人”,李佩甫曾在访谈中多次表达此观点。李佩甫在作品中展现出平原人生存的环境与艰难并非刻意突出其焦虑意识,而是从自然生态与地理环境的角度分析造成乡民们性格特征的成因,找出制约他们身心发展的现实枷锁,为我们呈现出中原大地真实的文化内核。
在远古时期,中原大地以广袤的平原与水源的便利孕育了璀璨的农耕文明。然而自给自足、风调雨顺始终只是一种理想而已,频繁发生的洪灾对平原民众的生活产生了诸多限制,自然灾害使得土地愈发贫瘠,荒年的收成很难满足民众的日常温饱。天灾之外亦有人祸,中原作为兵家必争之地,历代战乱不断,人民饱受战争之苦。由此,李佩甫在其作品中忧心百姓的疾苦,为我们揭示民众在艰难生存环境中的困苦、焦虑、挣扎、妥协。
关于作品与作者的关系,厨川百村认为:“作品是作家内心苦闷的象征。”借助《生命册》中吴志鹏的不幸经历,李佩甫表达出悲剧性的生态意识。同那些“终有一天回归土地”的“小虫儿窝蛋”、翎子花、地龙花、仙人花相比,吴志鹏作为一颗种子的“移栽”是失败的,原本那颗“健康”的种子在水泥地破土之后却逐渐“畸形”,尽管枝叶硕大,但是根系无所依傍。在由乡下人向城里人转变的过程中,吴志鹏逐渐迷失自我,变成一片枯叶,无法回到树上,最终走向“荒芜”的悲剧人生。李佩甫悲剧的生态意识自此可见一斑。
《生命册》亦具有生态的审美意义。李佩甫通过各种植物的书写也表达出对于家乡的热爱之情,《生命册》主要在写树,《羊的门》主要在写草,都表现出作者对于自然生态的重视。“当漫步进望月潭,感到风是湿的,空气里飘荡着腥甜味儿。在朝阳下,水面游离着钢蓝色的气,蓝色的气是层层交叠,由浅到深,如同一幅油画。”李佩甫笔下的无梁村不仅能够引起读者对于故乡风景的回忆,更能激起人们对于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向往。
“我怀念家乡的牛毛细雨;我怀念瓦沿儿上的滴水;我怀念家乡夜半的狗咬声;我怀念蛐蛐儿的叫声;我怀念倒沫的老牛;我怀念冬天印在路上的牛蹄印;我还怀念村里的谷草垛和一个个场院……”李佩甫在熟悉的豫中平原上逐渐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思维体系和语言体系,这个体系是“别人切不进来”的。通过文本,我们或许不能认定李佩甫就是一位生态主义者,但其文本中流露出的对于自然的热爱与担忧,无疑是一种生态意识的体现。
(二)社会生态的困境
卡西尔对于人类生活的真正价值有过精确的概述:“人被宣布为应该是不断研究自身的存在物,人类生活的真正价值,恰恰在于这种审视中,存在于这种对人类的批判态度中。”在由植物书写上升至国民性批判的过程中,城市与乡村所构成的社会生态系统成为李佩甫进行创作的凭借之一。
《生命册》中,乡村处于较低的生态序列,吴志鹏、蔡苇香等土生土长的乡下人纷纷涌向城市,而城市也像食物链顶端的“高级动物”,逐渐“蚕食”着来自底端的芸芸众生。尽管他们拥有不甘屈服于贫穷命运的决心,但无休止膨胀的城市影响了社会生态的平衡。因此在李佩甫的大多文学作品中,尽管文本展现出对于平原上生命形态的关注,但中原人在时代变迁中表现出的生存困境仍然是作者叙述的重点所在。
作为一只“强行嵌进城市的柳木楔子”,《生命册》中的吴志鹏是一位具有超强生命力的“物种”。在由大学讲师转向北漂之后,吴志鹏与好友骆驼等人经历了商海沉浮,最终斩获成功,成为人生赢家。伴随着财富的增长,内心的惶恐与不安也在不断加剧,吴志鹏试图将前进的速度慢下来,但这时已经不能由自己控制,当初进城时的初心早已忘却。“当自己从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出汗了,全身是汗,而且是一身的冷汗”。不同于吴志鹏,《生命册》中的蔡苇香是一个决绝的叛逃者。蔡苇香被人骗过,甚至堕过胎,但即使被城市伤得体无完肤,她也始终不愿回到那个贫穷的无梁村。在逃离后,她的人生并没有因此走向正轨,而是置于“错位”的社会环境之中,最终造成现实的悲剧。吴志鹏与蔡苇香是社会生态系统的组成部分,在城乡二元对立的社会生态中,一个欲回归乡村而不得,另一个却坚决逃离乡村,即使遍体鳞伤。他们处于“错位”的生态困境之中,他们会不断变形、扭曲,不断承受着因“生态错位”而带来的焦虑。
(三)精神生态的焦虑
李佩甫在创作访谈中曾谈道:“从精神生态学角度看,吴志鹏是一个有‘背景的人,但更是一个背负时代精神重荷的人。”焦虑是吴志鹏精神世界的标签,在初到城市的十年间,他最怕的是电话铃声,每一次电话声响都会让其心惊肉跳,特别是老姑父那张使吴志鹏压力巨大的“见字如面”的字条。
作为知识分子的代表,吴志鹏也表现出知识分子的身份焦虑。初来省城,他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为了积累同梅村美好爱情的物质基础,吴志鹏敢于将铁饭碗砸掉,辞职同骆驼下海。但由于书商的变卦,最初编一百本经典的庞大计划落空,几个赫赫有名的“笔杆子”靠写“男女性关系”获得了第一桶金。最初的“精英主义世界观”在知识分子执笔刻意迎合低俗市场的消费中也予以消解。吴志鹏等人自以为是文化人,大学他们也上过,但此时已经鬼迷心窍,最初是来编制古典文化的,但不经意间,他们就成了“垃圾文化”的制造者。吴志鹏是知识分子,本应是高雅文化的接受与传播者,他对这种“自甘堕落”的行为感到耻辱。但现实生活的压力逼迫他不得不放下知识分子的尊严,这种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更引发了他内心的焦虑,而自始至终,吴志鹏没有找到有效缓解焦虑的方法,与那片原本熟悉的乡村渐行渐远。
“文化支配着焦虑。”我们大家都接受的这句话,也许应被扩大解读为:他所生长的既定文化被个人焦虑所限,而且这种文化又位于特定的历史发展节点。吴志鹏的焦虑是一个时代患有精神病症的代表。李佩甫认为面对急速发展的时代,我们已经进入“精神疾病”的高发期,我们在追求建设速度的同时已经逐渐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怎样应对精神生态的困境,怎样回归原本“诗意”的家园,这将是人类面临的新课题。
四、结语
作为《生命册》的创作“药引”,植物书写、人与土地的“对话”是我们解读这部作品的关键。通过对植物书写的分析,我们可以感受到李佩甫对于乡村的眷恋,更能够从平凡、卑微的植物上剖析出在环境影响下,人性的多样性与丰富性。《生命册》中,每个人都是一个生命的符号,他们彼此独立而又相互关联,由此构成了一个多样的生态系统。在植物书写的基础上,《生命册》展现出自然、社会、精神等方面的生态意识,我们也能够感受到李佩甫对于生命状态内核的揭示与思考。李佩甫是平原大地的“书写者”与平原声音的“种植者”。作为“平原三部曲”的总结之作,《生命册》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土地背负者长达五十年时间跨度的心灵史诗,李佩甫也借这部作品展现着时代变革之际生命的艰难蜕变。在四十年的写作生涯中,李佩甫一直聚焦于平原大地笔耕不辍,为我们刻画着平原人、诉说着平原事、表达着平原情。他的作品无疑是浮躁时代的一针“镇静剂”,我们總能从文本中发现自己的背影,那个在时代变革中“背负”心灵前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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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李楚恒,塔里木大学人文学院2019级学科教学(语文)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胡昌平,文学博士,塔里木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