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一样的“宝藏”女孩

清池

高二文理分科后，偏科严重的我像是久旱逢甘露的秧苗，很快冒尖成了优等生，兰清作为“帮扶对象”被调到我的座位旁。彼时，9 月的太阳不再暴晒，但高温依旧笼罩大地，女生居多的文科班教室里，放眼望去多是花花绿绿的裙装，坐在我一旁的兰清却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淡蓝格子衫。我看了她一眼——小麦肤色、单眼皮，发圈低低扎着长发，清秀中有些淡淡的疏离。我无所谓地把书本挪向自己这边，她有些怯懦地坐下。

平日的文科班多是一派散漫画面——看小说的、聊天八卦的、嬉闹追逐的，能安静学习的屈指可数，不过，兰清算其中一个，她总是认真地看书、演算，像一棵安静的小树，而我们就像树旁叽叽喳喳的鸟雀。

一天天熟络起来，我也慢慢了解到一些兰清的信息。转学前，兰清一直生活在山区老家，家里经营药材生意，这两年因为生意扩大，父母选择在城里安营扎寨，顺便给她办了转学手续。我也似乎明白兰清那份疏离感背后的原因，那里有城乡差异带来的交流鸿沟，还有她小小的敏感与自卑。很多次，当我们聊起明星、名牌、数码产品，兰清都只是静静旁听，而一旦有人问起兰清大山里的生活，她总会雀跃着说许多。

在班里，兰清文静内向，数学和英语是她的短板，尤其是蹩脚的英语发音让她总不愿开口朗读。尽管如此，兰清的写作才华却让大家刮目相看。她的作文几乎每次都会被老师当作范文在全班同学面前朗读，那一刻，几十对耳朵竖起，美妙的句子在教室萦绕，大家沉醉在瑰丽的文学世界静静聆听，朗读结束，掌声有多响亮，兰清的脸蛋就有多红。兰清的散文写得尤其美妙，妙到让人不禁拿起本子誊写，私下里，她写的奇幻小说也为我们追捧，大家感叹兰清脑回路清奇。她只简单说道：“大概看久了山川草木，就会生出千奇百怪的幻想。

一到周末，6 人间的女生宿舍就成了美食分享会，大家分享各自带来的各路美食——薯片、饼干、海苔等等，多的是超市常见的零食，我们最期待的则是兰清带来的，山核桃、拐枣、覆盆子、野板栗……兰清总像松鼠一样掏出好多不多见的山货。后来，每当想起高中生活，我总会想起几个女生围在桌前分享美食的画面，记忆都带着甜的、香的、脆的、油的山果味。

随着对兰清的深入了解，我突然对才华有了另一番认识，它稀有而宝贵，有人带着它招摇过市，有人靠它沽名钓誉，还有人低调藏起，兰清身上却有那份“有才而不自知”的纯粹。只要靠近她、熟悉她，你就能轻易挖掘出她亮闪的才华。她可真是我们的宝藏女孩呀。

课间休息时，我们几个女孩习惯聊八卦，兰清总是静静趴在书本上随意拿支笔描画。铃声响起，等我们正襟危坐，兰清的本子上就会有一幅画跃然纸上。我惊讶地看她一眼，她就迅速把那张纸翻过，无所谓地静静听课。后来，我总会在她的书本上发现随意描摹的侍女图、花草、动漫人物，一旦自己惊讶地嚷嚷着欣赏时，她总以一句“随便画着玩儿的”敷衍而过。追随这些画稿，兰清教我认识了丁香、川穹、艾叶、龙葵、半夏、桔梗、辛夷等奇妙的花草。

兰清悄悄对我说，小时候她家里有本《本草纲目》，自己爱不释手，反复翻看，对那些花草她早已如数家珍。在兰清的老家，屋后的山坡上长了好多桔梗花，平时不起眼，一到花朵盛开的季节，那里就湛蓝一片，特别漂亮。一到父母收药材回来，兰清会帮着家人用药铡把药材一根根切成小段，她最享受的就是听着清脆、悦耳“嘎吱、嘎吱”的切割声。

听着兰清沉醉的描述，我羡慕地问道：“你这么喜欢花草，又会画画、写作，那以后是想做植物学家、药剂师？还是画家、作家？”兰清淡淡一笑，胳臂撑起脑袋沉思片刻：“我想做一名老师，教语文或美术。你知道我转校到城里，除了家人在这边做生意还有什么原因吗？”她乌溜溜的眼睛忽然闪亮，像要宣布一个惊天秘密。

“在我们老家，好多大人为了挣钱都到城里打工、做生意，许多孩子就成了留守儿童，其实我也算是。我们上学都要走好远的路才能到镇上的学校去，有些小孩儿家境不好就早早辍学打工，能继续念书的又没几个能考上大学。我转学时，班上的中学生还不到50 人，老师就更少了。我算幸运的了，爸妈为了能让我有更好的学习环境，特意给我办了转学，但还有好多学生就没这个好运气了。所以，我想考师范当老师，以后回去也能让我们山里的小孩儿接受更好的教育，说一口时髦的英語。”兰清有几分激动，语速加快，如叮咚跳跃的溪水流淌过我的心灵，洗涤万千杂尘。

带着这个圣洁的梦，我陪伴、见证了兰清的成长与蜕变。她依然是班级那个安静学习的沉默者，尽管有些慢条斯理，却稳扎实打一点点进步，及至高三，兰清的成绩已经名列前茅。面对烧脑的数学，兰清有自己专门的错题册，上面满满记录着她对错题的解析笔记，花花绿绿的标注像是在白纸黑字上点缀着描画的花纹。为了纠正英语发音，她试着大声朗诵，又积极加入学校英语角。起初，她蹩脚的发音会让对方听着吃力，有人礼貌地陪她对话几句，后来慢慢有人回避走开，不过兰清依旧笑着寻找新的交流对象。再后来，大家发现，英语课上，兰清也会勇敢举手回答问题，口语有所进步。私下里，我调侃兰清好久没见她害羞脸红了，她笑着说道：“将来我是要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们讲课的，害羞、脸红可不行。”

有梦可追的青春是炙热无悔的，紧锣密鼓的高三生活打马而过，我们迎来了六月流火时光，历经两天的大考洗礼，兰清如愿去了向往的师范大学，而我在离她不远的城市开始了自己全新的大学生活。

仰望朗朗晴空，我时常会想念兰清，想起她带给我的各种惊喜和感动，想起她那真诚美好的教师梦。亲爱的宝藏女孩，前路漫漫，你有缤纷的内核，坚定的航向，你的世界一定会一路繁花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