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中的火焰”
2020-03-01赵佼
摘 要:中国现代诗学是不同诗学理论交织冲突、彼此消长而形成的矛盾体,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思考模式难以为继。甄别现代诗学的种种症候,弥合古今、会通中西诗学资源尤为必要。龚刚“新性灵”诗学以诗歌创作为基础,分别从创作、批评及翻译三个维度就诗歌本质、诗性思维及诗歌形式提出冷抒情、哲性乡愁、气韵胜于音韵等诗学命题及译学命题“妙合”论,形成了融实践性、思辨性、开放性、自生性于一体的当代诗学观。探索其思辨之美,依此脉络整合传统诗学命题,延伸、引发对“非诗意之诗意”在当代境域下的思考,对建构现代中国诗学体系有着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新性灵诗学 思辨 译学
作为“新性灵”诗学的创始人,龚刚认为“诗歌是大雪纷飞中的火焰。没有澎湃的激情,没有独立天地的静观,便不能成就一首好诗”,可以说,“新性灵主义是雪莱式的浪漫主义与艾略特式的反浪漫主义的辩证统一”(《龚刚诗话》)。
西方浪漫主义对中国现代诗学的影响不可小觑。浪漫主义诗学标榜文学作品应该真实地表现人们内在的炽热的情感,以雪莱为代表的积极浪漫主义“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而为世所不甚愉悦”a,情感热烈奔放、言辞大胆直白是其惯有的诗风。而以华兹华斯、柯勒律治为代表的消极浪漫主义诗人构建的意象却是“令人生怀古之幽情的残垣断壁、苍凉婉转的邮车号角和月光照亮的古堡废墟、童话公主、兰花和在绚丽的夏夜里潺潺催眠的流泉”b。两种浪漫主义形态各异,诉求却一致,其中,华兹华斯提出“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c,英国浪漫主义大幕就此开启。浪漫主义诗学的“主情主义”倾向,引起了中国自由主义文人的共鸣。事实上,抒情也是中国古典诗学一以贯之的传统,《诗经》《楚辞》即中国抒情诗之先河。
20世纪30年代,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浪漫主义思潮退去,中国现代诗学掀起了知性诗学风潮,充满冷静剖析和反讽意味的诗作随之出现,这类诗“极力避免情感的发泄而追求智慧的凝聚”。反浪漫主义代表者艾略特认为“诗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不是表现个性,而是逃避个性。自然,只有有个性和感情的人才会知道要逃避这种东西是什么意义”。闻一多最初明确推崇浪漫主义诗学:“诗家的主人是情绪,智慧是一位不速之客,无须拒绝,也不必强留。至于喧宾夺主却是万万不行的。”d然而六年后他出版了诗集《死水》,沈从文评价其是“一本理智的静观的诗”。继长诗《奇迹》发表之后,闻一多开始极力抨击诗坛流行的自我表现诗风,而徐志摩也开始质疑“诗如白话”的观点:“我们信完美的体形是完美的精神的唯一表现,我们信文艺的生命是无形的灵感加上有意识的耐心与勤力的成绩。”e可见,这是诗歌内在规律的要求,即使没有外国现代派诗歌的刺激与引导,这种转变也是顺理成章的。
浪漫主义与现代主义诗学的起伏更迭伴随着中国现代诗学对诗歌本质的论争。对于诗歌本质的理解,龚刚在其《新性灵主义诗学纲要》一文中提出两个观点。“其一,走出海子陷阱,长诗与诗的本质相冲突。”f他认为,“文饭诗酒。淘把米,煮一煮,就是饭。把米酿成酒,需要漫长积淀。酒是粮食的精华,令灵魂燃烧。哪有那么多火?还是那句话,闪电没有抓住你的手,就不要写诗”。法国象征派诗人瓦雷里(Paul Valery)说:“一百次产生灵感的瞬间也构不成一首长诗,因为长诗是一种延续性的发展,如同随时间变化的容貌,纯自然的诗情只是在心灵中产生的庞杂的形象和声音的意外相会。”其二,龚刚“新性灵”诗学还提出“冷抒情”的观点。这与荷尔德林的“去浪漫化的浪漫主义”不谋而合,所谓“去浪漫化,就是反对滥情。只有以超越的尺度为依托,才是真正的浪漫主义”。而“诗意地栖居”,也就是以神性尺度为依归的生存。龚刚在对诗歌本质“主情”与“主智”的辩证思考上,以“灵感”诗学概念为契机,进一步提出长诗有背诗性,而所谓“反抒情的抒情,只有在反调情的意义上,才是真诚的”g。就创作思维而言,西方浪漫主义的“灵感”说、象征主义的“契合”论可与中国传统诗学的“妙悟”说、“心物交融”说沟通。其中,“灵感”概念成为中国现代自由主义诗学的重要理论范畴,应在“五四”时期。值得注意的是,龚刚“新性灵”诗学创立了自己特有的话语言说方式,如“闪电”“冷抒情”“哲性乡愁”,并且以“新性灵”诗学为根基,将“妙合”一说沿用至翻译学领域。
自由主义诗学的“天才”说实际上也是“灵感”说的进一步延伸。梁实秋说过:“自从人类的生活脱离了原始状态后,文学上的趋势是:文学愈来愈有作家的个性之渲染,换言之,文学愈来愈成为天才的产物。”h重抒情、尚天才、独抒性灵则是明清性灵派之主张。
“性靈说”作为一种泛指生命灵性的美学思想,早在南北朝时期刘勰的《文心雕龙》中便可见端倪:“岁月飘忽,性灵不居,腾声飞实,制作而已。”作为一种文学思潮,“性灵说”是在明中叶之后,随哲学启蒙思潮的兴起而诞生的。王阳明首倡“良知说”,之后王畿将“良知说”推向“性灵说”,曰:“若是真致良知,只宜虚心应物,使人人各得尽其情,能刚能柔,触机而应,迎刃而解,更无些子搀入。譬之明镜当台,妍媸自辨,方是经纶手段。”“从真性流行,不涉安排,处处平铺,方是天然真规矩。”这里的真性实乃“性灵”i。至罗汝芳,已直接使用“性灵”一词,曰:“信其善而性灵斯贵矣,贵其灵而躯命斯重矣。”至此,“性灵说”已成熟完善。龚刚认为以袁宏道为代表的明清性灵派“以生命意识为核心,以佛教‘心性学为推动,强调文艺创作的个性特征、抒情特征,追求神韵灵趣的自然流露”。这一点在“新性灵”诗学中得以传承。
龚刚借用《荀子·性恶》中的“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阐发了“性灵并非纯为自然本性(natural disposition)”的观点:“钱锺书有言‘化书卷见闻作吾性灵。的确,书卷见闻与抽象思辨皆可化为性灵,也就是说,性灵中可包含哲性,有后天修炼、参悟的成分。新性灵主义认为,诗才可后天开发,性灵可后天涵养,这是与天才论的不同之处。有天分自然更好,天纵英才,以气驭剑,意之所向,随物赋形,是为至境。”(《龚刚诗话》)关于新、旧性灵之不同,龚刚将其概括为以下两点:
1.旧性灵主义主张不拘格套;新性灵主义则不仅主张不拘格套、从心而出,还主张诗之气韵胜于音韵,虽短短数行,亦需奇气贯注。
2.旧性灵主义主张独抒性灵,重性情,尚天才,反模仿;新性灵主义则主张厚学深悟而天机自达。不等而等,不期而至,是诗兴;一跃而起,轻轻落下,是诗魂。j
其中,龚刚在性灵主义不拘格套、从心而出的基础上对诗歌形式辩证思考,提出了“气韵胜于音韵”的观点。从中国传统及现代诗学发展的脉络来看,对诗歌形式的论争一直都存在,事实上这也是文质之争在不同历史阶段的具体表现。早在2003年,龚刚就对这一主题组织讨论,并与赵长征署名发表《“新”其形式需是诗》一文,其中提出了“汉语新诗不必受平仄束缚,但汉语诗人不妨训练一下‘平仄感”这一观点。之后,他还发表了《朱光潜与文白之争——兼谈学习和创作文言文的现实意义》一文对语言形式进行反思。“气韵”说既是对诗歌之道的探索,也是赋予诗歌完美诗形、独特诗意的必然途径。后现代主义者奥逊和克尔在诗的力学中曾提及气的运行,认为诗的本身每刻每处都是一个高度的气的建构,同时也是气的放射……形式随着内容的活动,随着气的运行而延展成形。一个感悟的瞬间,必须立刻直接引起下一个感悟的瞬间。“气韵说”是龚刚“新性灵”诗学对其“平仄感”一说的进一步延伸,且与其一贯的诗学话语风格如出一辙。
至此,龚刚认为“新性灵主义诗学是会通旧性灵主义和艾略特所代表的反浪漫主义的产物”。新性灵主义诗学独具匠心,对如何在独抒性灵、弘扬个性與逃避感情、逃避个性之间确立必要的张力k进行了思辨。事实上,创作与欣赏活动中都贯穿着一个“我”与“非我”的辩证关系。使“我”化为“非我”,又从“非我”中来表现“我”,就是创作的辩证法;使“我”进入“非我”世界,又从“非我”世界中找回“我”来,就是欣赏的辩证法。l正所谓“愈是个人的,愈是深刻的,就愈带有普遍的意义。而且也愈会给人一种既亲切又新鲜的感觉”m。情性中须融入智性,正是新性灵主义与旧性灵派天才论的一大区别。新性灵主义有新世纪的气息,体现了网络化、全球化时代的新精神,又强调哲性感悟,是性情抒发与哲性感悟的结合,是融性灵主义、反浪漫主义,以及受浪漫主义影响的现代个性主义于一体的“非派之派”。
对于哲性感悟即哲性乡愁的思考,龚刚在《从感性的思乡到哲性的乡愁》一文中予以阐释:“乡愁并不限于狭隘的地域层面,而是包含了三个层次:一是怀恋故土式的地域乡愁,一是身居海外却活在美丽方块字中的文化乡愁,一是一种本源意义上的乡愁,也就是哲性乡愁。按照中国神秘主义哲学的观念,对本质真实或绝对真理的直觉即沿着虚无之路返回家中,而掌握本质真实的愿望,则是一种身在他乡的故园之思。因此,一切有目标的思考都可以在情感层面被喻为一种乡愁,一切对存在本质与形上归宿的求索均可被视为哲性乡愁。当人们找到了信仰,找到了个人化的《圣经》,哲性的乡愁也就随风而散。”n龚刚的“哲性乡愁”这一原创性诗学命题其实也是对“情性中融入智性”、崇尚“顿悟”的延伸。在对神秘主义哲学观思辨的基础上,他进一步阐发了新性灵诗学批评观。
龚刚提出:“崇尚融会贯通基础上的妙悟。长久的体验,瞬间的触动,冷静而内含哲性的抒情,大抵就是我所谓新性灵主义诗风。而李贽、金圣叹的性灵化批评,加上会通古今中西文白雅俗的知识视野和美学参悟,即我所谓新性灵主义批评。”o钱锺书早已指出诗话“不成体系”之弊:“许多严密周全的思想和哲学系统经不起时间的推排销蚀,在整体上都垮塌了,但是它们的一些个别见解还为后世所采取而未失去时效。”而“诗、词、随笔里,小说、戏曲里,乃至谣谚和训诂里,往往无意中三言两语,说出了精辟的见解,益人神智,把它们演绎出来,对文艺理论很有贡献”。龚刚强调对“诗话”批评的复兴既不是文学研究形态上的复古,也不单纯是诗话体的现代转化,而是“更重兴会妙悟和具体鉴赏的文艺研究模式在现代中国学术演变之大趋势下的命运和前景”p,并依此延伸出“如何以白话文的形式对文学作品的文学价值及相关背景做出片言居要、富于灵心妙悟的评价,且又能在统一的风格下连缀成篇”的新一轮思考。可见,“新性灵”诗学虽无意构建所谓的宏大体系,却自成体系,具有自生性、开放性。
中国现代主义诗学的形成与对西方诗学、诗歌的译介密不可分。龚刚“新性灵”在对古今中西诗学思辨考证的基础上,从文学尤其是诗歌翻译实践中获得大量灵感,提出了文学翻译“妙合”论,将传统诗学、美学范畴沿用至译学,对构建当代有中国特色的译学理论有重要意义。
张柏然提出:“建立中国翻译学,我们要立足于中华民族的语言、文化、思维方式,从本民族的语言与文化现实出发,我们不能机械地照搬和套用西方翻译理论模式,应该一方面吸取这些理论对翻译共性的描述,同时要根据本国的语言特点,透视语言中所反映的文化精神,构建具有本国特点的译学理论。纵观一千多年来的中国翻译理论,我们有着自成体系的译学思想,无论是‘信、达、雅还是‘形似、神似之说,都体现了华夏民族的整体思维方式,以及植根于本民族文化中的审美思想,这是中国译学理论发展的基石,我们要在此基础上兼收并蓄,构建符合我国语言文化特点的翻译理论模式与操作系统。”q张柏然对现当代译学发展趋势的思考也进一步验证了龚刚“新性灵”诗学及其文学翻译“妙合”论的命题价值。
龚刚“新性灵”诗学的魅力还在于其独特的思辨之美能引发对古今中西诗学命题进一步的联想与探索。穆旦谈及西方现代诗与传统旧诗时提到:“此诗是模仿外国现代派写成的,其中没有风花雪月,不用陈旧的形象或浪漫而模糊的意境来写它,而是用了非诗意的词句。这种诗的难处,就是它没有现成的材料使用,每一首诗的思想,都得要作者去现找一种形象来表达,这样表达出的思想,比较新鲜而刺人。”而艾略特也曾提及:“新诗的源头可以在以往被认为不可能的、荒芜的、绝无诗意可言的事物里找到;我实际上认识到诗人的任务就是从未曾开发的、缺乏诗意的资源里创作诗歌,诗人的职业要求他把缺乏诗意的东西变成诗。”r龚刚因循“新性灵”诗学的思辨路径,提出了“非诗意之诗意”,看似不合逻辑的背后又有什么样的深意?
诗意并不简单等同于诗的意义,而是诗之所以为诗的东西,抑或“诗外的东西”,尽管“意”与“诗外的东西”内涵不完全等同,但都强调诗是文字以“外”的东西并可成为美感主体。叶维廉认为“意”可以引申为“意绪”,指“兼容了多重暗示性的纹绪”,可感而不可尽言的情境与状态。换言之,“意”指作者凭借一种美感活动领域,发散出多种思绪或情绪,读者进入此领域获得与作者相同的情绪。s其实,对于诗意的感悟有一定传承性,并具有相对稳定性。穆旦所言“非诗意的诗”是在悖论中寻求必然,寻求超越。显然,龚刚“新性灵”引发的“非诗意之诗意”的思考也如“大雪纷飞中的火焰”一样充满思辨之美,这也许会让我们对新诗的历史使命及未来发展趋势有更新的认识。
诗学研究或以文化渊源为界,或以“诗学性质”为界,或以“诗学时间与形式”为界的思考模式在丰富诗学认知的同时,仍然受到二元对立思維的影响,难以从整体辩证把握,更难有新的突破。龚刚认为:“新性灵派乃非派之派,妙用随心,也不必自缚手脚,画地为牢。新性灵主义创作观是一种崇尚各随己性、以瞬间感悟照亮生命的诗学信念,并非教条。换言之,新性灵主义创作观是机动灵活的、强调个性的、主张先天与后天相结合的,而非机械的、呆板的、一成不变的。”t
包括文学理论在内的人类的知识,与生命一样是一个活的、开放的、整体性的系统。“诗学”以其灵动的模糊性而适合于“模拟”这一“系统性”,并承担整合与协调系统之内纷繁多样之差异性(内与外、无限与有限、整体与个别、现实与虚构、文学与其他学科之间等)的功能,它是一个富有弹性、可以让“理论”——包括“反理论”的理论、反“诗学”的诗学——既彼此渗透交缠又各自腾挪自如的自由游戏的空间。因此“诗学”所表象的是世界“大的理性”,而追求明晰分界因而自我拘束的“理论”反而是“小的理性”。“诗学”古老而常新,既与现代德国早期浪漫派心心相印,也与以《易经》为代表的中国诗学殊途同归。u因此新性灵融实践性、思辨性、开放性、自生性于一体,不断建构和创新,履行了“诗学”的应有之义,也具备了比较诗学方法论的意义,其思辨之美值得我们不断地探索、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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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赵佼,太原学院外语系副教授。
编 辑:赵斌 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