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巡抚使初探

戴文嘉

（河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一般认为“巡抚”这一官职似乎是明清时期的产物，这其实是长期受教科书及影视剧影响的缘故。事实上，南北朝时期就有“巡抚”之名，早在延和元年（432），来大千随北魏太武帝北伐，大败柔然之后，太武帝以其勇猛、多有战功且熟悉北境险要，遂诏大千“巡抚六镇，以防寇虏［1］725”。稍后的景明元年（500）五月，北魏宣武帝“以北镇大饥，遣兼侍中杨播巡抚赈恤［1］192”。与太武帝时期的武将来大千相比，此时的巡抚出现了由侍中之类的文官担任，并且行使的是赈灾职能。在南北朝时期，巡抚就已经初步具备了军事与民事这两项职能。此后依此例，时有派遣巡抚出巡边镇及赈灾抚民的情况，但并不普遍。唐代始设巡抚使，并且作为使职官正式存在。武则天时，狄仁杰以冬官侍郎，任江南巡抚使［2］2887。然而在唐代巡抚使仍不常置，遍寻诸史，仅见三人担任过此职。在宋以前巡抚使出现的频率很低，远不如安抚使、宣抚使、招抚使等，只是偶尔见诸于史籍。宋代巡抚使是承袭唐代而置，又有所发展，且为明、清时期巡抚制度的完善奠定了基础。

目前学界对于巡抚使的研究成果可谓寥寥①，几无文章和专著涉及，但只要留心检阅便会发现，宋代巡抚使对太宗、真宗两朝的政治、军事、民事等诸多方面都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故笔者不揣谫陋，试图对宋代巡抚使及其职能作初步探究，一管之见，谬误在所难免，祈请方家批评指正。

一、唐宋巡抚使的派遣情况

（一）唐代

巡抚使一职最早出现在唐代，始终作为一种临时差遣，最早见诸记载的正史是《旧唐书》，其文如下：

（垂拱四年）征为冬官待郎，充江南巡抚使。吴、楚之俗多淫祠，仁杰奏毁一千七百所，唯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2］2887

上引狄仁杰毁江南淫祠之事同样记载于唐人所著的《隋唐嘉话》，只不过不同的是狄仁杰的官名，后者将狄仁杰的官名署为江南安抚使②，从这里大致可以看出唐代巡抚使与安抚使的职能界限并不明显，以致时人将其混用。笔者认为，导致二者混乱的原因在于巡抚使在唐代并不常设，程凯丽曾对唐代抚使作了简单的罗列［3］，其中巡抚使出现的频率远不如安抚使、宣抚使、存抚使等其他抚使，且《太平广记》中对使职也有明确的分类，巡抚使一职则属于“有时而置者［4］”即临时差遣。垂拱年间（685-688年）被任命为巡抚使的并不止狄仁杰一人，垂拱中，王及善“历司属卿。时山东饥，及善为巡抚赈给使。寻拜春官尚书，秦州都督，转益州大都督府长史［2］2910”。据此可知，唐武则天统治时期确实派遣过巡抚使，只不过其职能与安抚使大体一致。以后至唐灭亡，朝廷派遣巡抚使的情况仅见一例。

（二）南唐

由于巡抚使并不常置，也并非地方行政机构，五代时期也并不常见，仅见南唐有关于巡抚使的记载。如众所知，后唐与南唐，都表示他是唐王朝的继承者，就如同恢复旧唐国号一样，后唐对被后梁所废止的旧唐政策进行了一定的恢复，但作为临时差遣的巡抚使却并未恢复，真正继承唐朝巡抚使制度的是南唐。南唐保大六年（948年）秋，“汉伐河中，围李守贞。守贞遣从事朱元、李平奉表来乞师”，以“兵部侍郎魏岑为沿淮巡抚使［5］5270”，在李守贞失败后，战事结束，魏岑即被罢去巡抚使一职，仍为兵部侍郎、拜枢密副使［5］5397。南唐时期设置巡抚使主要针对淮南地区的战事问题，后主李煜在登基之前也曾担任过沿淮巡抚使，“淮上兵起，（李煜）为神武军都虞侯、沿淮巡抚使［5］5289”。此次任命皇子担任沿淮巡抚使，依旧是出于军事角度的考虑，也从侧面反映出南唐对江北淮南地区的重视。

（三）宋代

宋代巡抚使虽然较前代而言有所发展，派遣频次增多，然而终究只是临时差遣，且没有固定的治所。从时间上看，宋代大规模派遣巡抚使始见于淳化四年（993年），宋朝巡抚使的派遣主要集中在北宋太宗、真宗两朝，南宋派遣较少，仅见于高宗朝，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北宋安抚使司设置的逐渐完善。北宋安抚使的设置时间晚于巡抚使，宋代安抚使之名始于咸平三年（999年），“以翰林学士王钦若为四川安抚使，知制诰梁颢为陕西安抚使，安抚使之名始此［6］”。此时的安抚使与巡抚使一样只是“但以观省风俗耳”，并无固定的治所，真宗时期甚至出现了巡抚使与安抚使并存的局面。然而自宋仁宗朝起终北宋一朝几乎不见再有派遣巡抚使的相关记载，另外从景祐三年（1036）叶清臣向仁宗建议遣使“循行天下，知民疾苦，察吏能否［7］2781”的情况也可以窥见一二，由于当时安抚使和转运使都已经逐渐固定化，而叶清臣有此请，从职能上看，极有可能是指巡抚使。

至于巡抚使为何不再派遣，笔者认为，主要在于巡抚使与安抚使职能的重叠。“安抚使经过宋初三朝的发展变化之后，逐渐在路级固定下来，成为统帅一方的军区帅臣［8］”。自宋仁宗朝以后，安抚使司已经成为路一级的常设机构，有固定的治所，且安抚使与巡抚使职能大致相同。因此，朝廷没有必要再派遣与安抚使职能相似的巡抚使进行巡视地方了。

值得一提的是，学界普遍认为：北宋承后周而有天下，在政治制度方面是承北制，在文化、艺术方面则更多的是吸收南方元素。通过唐宋之际巡抚使的设置情况来看，五代无派遣巡抚使的任何记载，在北宋建立之初，也没有派遣巡抚使的经历，可见五代并未继承唐代巡抚使制度。为何到宋太宗淳化时期（990-994）又重新出现呢？显然，北宋继承的是南唐的巡抚使制度。开宝八年（975），南唐为北宋所灭，很一大批南唐官员入宋为官。其中，乐史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而淳化四年（993）朝廷派遣的第一批巡抚使的名单中就有乐史。因此，可以肯定：北宋巡抚使制度承自南唐。这就不得不对学界已有观点重新加以审视了，此不赘言。

二、宋代巡抚使的选任

（一）选任原因

宋朝统治者为维护王朝统治，迫切的想要掌握民间情况，如宋太宗就曾对宰相说道：“为君之道，要在广闻外事，分别善恶。朕御天下，兢兢业业，行将十年，每念封疆万里，深居九重，人情未能尽达，若全不采听，则官吏能否，生民利病，何从而知。”可见，在宋太宗看来，为君之道在于广闻下情，为此，宋太宗还特地下诏求言：“天下幕职、州县官，或知民俗利害、政令否臧，并许于本州岛附传置以闻。所言可采，必行旌赏，若无所取，亦不加罪［7］580-581”。此求言诏引起了臣民的广泛进言，甚至有草泽上书。其实，早在太平兴国五年（980），张齐贤在高梁河之战失败后就曾上书宋太宗，主张将治理国家的重心放在内事上，建议“审择通儒，分路采访两浙、江南、荆湖、西川、岭南、河东，有伪命日赋敛苛重者，改而正之，因而利之，使赋税课利通济，可经久而行，为圣朝定法，除其旧弊。天下诸州有不便于民事，委长吏闻奏，如敢循常不以闻，自当严加典宪［7］485”。随之而来的雍熙北伐的失败，则让宋太宗逐渐丧失了收复幽云之志，目光转移到国家内部。淳化二年（991），宋太宗对近臣坦言道：“国家若无外忧，必有内患。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9］237”。从宋太宗自己的言论中似可窥见，相较于收复幽云地区而言，维护赵宋江山的内部稳定，在他看来远要重要的多。罗家祥先生也有类似的看法［10］。此不再赘言。

为了防止内部的这种“奸邪无状”，宋政府加强了对地方的探事力度，频繁派遣巡抚使、安抚使、转运使等使臣进行探事。如淳化四年（993年），朝廷“以江、淮、两浙、陕西比岁旱灾，民多转徙，颇恣攘夺，抵冒禁法”，故而派遣大批巡抚使分路巡抚，“所至之处，宣达朝旨，询求物情，招集流亡，俾安其所，导扬壅遏，使得上闻，案决庶狱，率从轻典。有可以惠民者，悉许便宜从事。官吏有罢软不胜任、苛刻不抚下者，上之。诏令有所未便，亦许条奏［7］745”。显而易见，朝廷设置巡抚使的直观目的在于问民疾苦、疏理滞狱，而最关键的一条在于：但有所闻，皆达天听。因此，但凡地方遇到重大事故，朝廷一般都会派遣巡抚使、副使进行出巡，主要表现为水灾、旱灾、霜冻等自然灾害或边境军事紧急情况，而派遣的巡抚使也同时担负着察访奸邪的职责。

诚如上文所言，朝廷派遣巡抚使、副使出巡的主要目的在于宋朝统治者想要掌握民间情况，以便维护其赵宋王朝的统治。作为宋初有名的谏臣田锡也感慨道：“自来皇城司差人探事，又别差探皇城司。探事人如此察探，京城民间，事无巨细，皆达圣听。近又差朝臣为巡抚使，及差朝臣以点检酒务名目，出外采访［11］25-26”。在田锡看来，朝廷以巡抚使等外出采访，是为了探事，其真正设置缘由与皇城司的设置类似。皇城司是维护北宋封建专制的重要辅助工具，保护着皇帝的政治安全，是帝室的私家密探［12］。如果说皇城使是皇帝的私家密探的话，那么巡抚使则是皇帝的私家侦探，就维护国家安定、整肃吏治、防止民变等方面而言，二者所起到的作用是一致的。

（二）选任特点

巡抚使一般都是从皇帝的近臣中选派，笔者根据现存史籍的记载，共搜集出25位巡抚使、副使的基本情况，详情见表1：

表1 宋朝巡抚使副统计表

（续表1）

以上是根据已有记载所作的统计，甚不完备，但由此仍可窥见宋代巡抚使的一般性特点。

1.从时间上看，宋朝巡抚使的选任主要集中于北宋，且就目前统计情况来看仅出现于北太宗、真宗两朝，南宋仅高宗朝一例，存在时间不长，其他各朝皆不见派遣巡抚使的记载。

2.从地域上看，宋朝巡抚使的选派地点主要集中于南方，尤其是淮南、两浙，也有因为军事因素派往陕西、西川、广南的。所巡抚之地基本为路一级，也有巡抚数路的巡抚使，如陈尧咨、刘永宗担任鄜延、邠宁、环庆、泾原、仪渭、秦州路巡抚使、副使，此为军区路。

3.从官员性质看，担任巡抚使、副使的绝大多数为文官，仅有少数如皇城使刘永宗、閣门祗候郭盛、閣门使曹利用、捉贼使曹克明等武官担任巡抚使、副使，但多为巡抚副使，巡抚使则大多由文臣担任。

4.从官员级别看，担任巡抚使的官员几乎都是朝官，级别较高的有龙图阁直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翰林侍讲学士等，较低的有著作郎等。担任巡抚使的官员本官或职的级别参差不齐，级别总体上虽然不高，但地位却不低。

5.从历任巡抚使的仕途发展来看，担任过巡抚使的官员大多都得到了重用，除了史料记载缺失人以外，基本为升迁。陈尧叟、曹利用、赵安仁、邢昺等后来甚至位列二府，皆是名噪一时的重臣。

6.南宋时期仅出现淮西巡抚使郭伟权一例，是出于军事因素的考虑。因此，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也直接反映出宋代巡抚使制度的不完善。

总之，宋朝巡抚使作为皇帝的耳目，多为皇帝近臣。担任巡抚使的官员一般能力出众，在所巡之地往往拥有很大的权力，虽不是路一级的常设行政机构，但只要出使就具备了安抚使帅臣的一般性职能，且对某些具体事务拥有决定权。

三、宋代巡抚使的职能

（一）民事职能

其一，救灾。宋代最初派遣巡抚使巡视地方是在宋太宗淳化四年（993）二月，“以江、淮、两浙、陕西等地发生重大旱灾，百姓流离失所，多有不法。”故而“遣工部郎中、直昭文馆韩授，考功员外郎、直袐阁潘慎修等八人分八路巡抚［7］745”。毛阳光指出：唐代巡抚使主要肩负着赈灾职能，而宋代则完整的继承了唐代巡抚使的这一职能［13］。巡抚使所到之处，以安境抚民为主，对于发生重大灾害的地区，招集流亡的百姓，回归乡里。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1009）十月，兖州出现霜冻灾害，庄稼多被毁坏，遂遣使巡抚［7］1637。凡地方出现灾害，朝廷一般都会派巡抚进行安抚百姓，并处理相应的赈灾事宜。在一些粮食欠缺的地方，巡抚使还可以“规度转给［7］1918”，从一些粮食储备充足的州县转运粮食到受灾区，这样就保证了灾荒地区的粮食欠缺问题，也可以打击商人的囤积居奇行为，是稳定民心的关键。

其二，察访利弊。巡抚使除了赈灾抚民以外，还有察访民间利弊的职能。早在太祖时期就有过类似的差遣，建隆三年（962年）七月，“诏朝臣出使，还日，具所见民间利病以闻［7］70”，不过此时出使之人并无巡抚使之名。对于巡抚使的性质，从田锡在给宋真宗上的奏折似可窥见一二：“近又差朝臣巡抚使，及差朝臣以点检酒务名目，出外采访。所采访之事，不过民间利病，不过官吏能否而已［11］26”。在田锡看来，朝廷派遣巡抚使的职能不过是察访民间利弊，而未能为朝廷寻求擅长带兵之人。对于民间重大弊病，巡抚使可以具奏以闻，巡抚使还可以提出具体的兴利除弊的措施。咸平三年（1000年）七月，以江浙大饥，“命夏侯峤、邢昺询民疾苦，峤上民病二十余事，亟诏革之［14］123”。天禧元年（1017）九月，淮南巡抚使张师德请求减免淮南乡村酒税，朝廷遂下诏“淮南乡村酒户年额少者，并停废之［7］2082”。可见巡抚使赋有革除民间弊病、便民利民之职责。对于巡抚使的意见，统治者一般也都准其所奏。

其三，审理案件。巡抚使是皇帝派到地方巡视的朝官，代表天子巡守地方，是皇帝“博访时事”的工具。巡抚使对于民间一切利弊皆可具奏以闻，有时还可以处理一些具体的地方事务。如“有陈诉屈枉，经转运、提点司区断不当，即按鞫诣实。”巡抚使不仅有审理案件的权利，且拥有判案之权，对于普通的杖刑可以自决，对于流、徒以上的重大刑罚上报皇帝论处［7］2232。值得一提的是，通常在小说、及影视剧中出现的令地方贪官污吏闻风丧胆、奸邪不法之徒不寒而栗的六府巡按、八府巡按等形象即源于此。巡抚使对于疏理民间冤狱方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其四，协助地方官员。巡抚使还能够直接参与地方具体的事务，以协助地方官员。如西川巡抚使谢涛，在巡抚西川的过程中，在平定方寇作乱、安抚川民方面，即与当时的知益州张詠多有合作、“相与讲谋”，南宋人袁说友编撰的《成都文类》中即有文字评价张詠治蜀一事，其文曰：“张公治蜀为天下最，实公（谢涛）有以助之也［15］”。其实，在谢涛赴川之前，宋真宗就特别交代道：“詠之性刚决强劲，卿之性仁明和恕，卿往济之，必无遗策［16］”。可见谢涛巡抚西川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协助张詠治蜀。

（二）监察职能

巡抚使作为路一级的中央派遣官吏，对所巡抚的路分有一定的监察职能，主要表现为对地方官员的监督，在“按察官吏能否”的同时，有向中央举荐能吏和揭发不称职官吏的权力。景德三年（1006）四月，谢涛巡抚益、利路还朝，向朝廷举荐了所部三十余人，当时宰相认为举荐人数过多，谢涛“乃力陈其治状，且愿连坐”，自此，巡抚使举荐官吏须连坐从谢涛开始。与谢涛同年还朝的江浙巡抚使裴庄，则向朝廷上“奏能二十人，慢官五人”，其中“多所升黜［14］144”。巡抚使巡视地方既起到了监察作用，对于澄清地方吏治也有一定的帮助。巡抚使就如同皇帝的眼睛，所到之处具奏以闻。夏竦知襄州时，“属岁大饥，百姓流亡”，盗贼乘机作乱，知州夏竦“发公廪，又募富人出粟十余万斛以赈救之，其全活者四十六万余口”。时任荆湖巡抚使的姜遵上其事，朝廷予以褒奖，当地百姓感恩他的恩德，将所赐诏书作金石刻［17］。对于地方官员的政绩，巡抚使有责任予以上报，当然，如有不法之吏也可具奏以闻。淳化中（990-994），吕文仲任关西巡抚使期间，宦官方保吉“专干榷酤，威制郡县，民疲吏扰，变易旧法，讼其掊克者甚众。文仲等俱奏其实［18］”，以致宋太宗亟诏方保吉问罪。

宋代巡抚使有时也会将朝廷的谕令传达给地方官员，即传达天子诏旨。承上文所述，张詠知益州期间，宋真宗即遣谢涛谕张詠曰：“得卿在蜀，朕不复有西顾之忧［19］”。这其实是皇帝对地方官员治绩的肯定，以及给予官员精神上的慰藉，同时也表达了皇帝对官员的信任。一方面是传达皇帝的信任，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又何尝不是信不过的表现，不然何必遣使巡抚。此外，宋真宗即位之初，寇准任职青州，皇帝想要召见寇准，进而问近臣：“寇准岂念我否”，其时有与寇准不和的大臣言：“准在青州，以酒色自娱，何睱更思君父［20］3194”。宋真宗对此心有疑惑，因此，特地嘱咐即将前往山东任职的巡抚使“往问寇准安否”，名为问安，其实充分体现了宋代统治者对地方官员的猜忌。

（三）军事职能

除了民事、人事职能外，巡抚使还有军事职能。巡抚使的军事职能主要表现为节制地方军队，一旦战事平定，其军队的调动权就会立即解除，官复原职或迁他官。咸平五年（1002），钱若水“率众过河，分布军伍，咸有节制，深为戎将所伏。”宋真宗知道后对身边的人说：“若水，儒臣中知兵者也。”于是令钱若水为陕西巡抚使，节制陕西沿边诸州。战事平定后，改任邓州观察使［7］1124。景德四年（1007），知宜州刘永规驭下残酷，军校乘众怨，杀永规叛，陷柳城县、围象州，分兵掠广州，一时间，岭南骚动。宋真宗以曹利用“晓方略，尽心于事”，任命曹利用为广南巡抚使。曹利用至岭南后，约曹克明共击贼军，岭南遂平，曹利用因功改迁引进使③。通过上述两个案例，可以进一步说明宋代巡抚使的军事职能仅为沿边地区的巡抚使所有，主要针对与少数民族政权之间的作战以及平定国内的动乱，一旦战事平息，巡抚之职不久即撤销，改任其他差遣。

上文提到的曹克明与曹利用一样，也是临危受命，曹利用离开岭南后，抚水州蛮发动叛乱，以曹克明为宣、容等十州巡抚使兼安抚［9］546。应对抚水蛮叛乱等边事。

（四）人事职能

对于地方事务上，在某些时候，巡抚使有一定的人事调动权。如大中祥符八年（1015）二月，淮南、两浙民饥。朝廷派遣知制诰陈知微、户部判官袁成务等四人分路巡抚，所到之处，“因察访巡检使臣能否，有弛职者换易以闻［7］1918”。从制度层面来看，巡抚使确有人事调动权，但从实际操作上看，由于笔者管见所及，并不见相关的案例，故不赘言。

（五）便宜行事

巡抚使在巡抚地方的过程中，为了行事方便，皇帝往往会授予便宜行事之权。有了此项权力，就如同有了尚方宝剑一般，可先斩后奏，在处理地方事务上可以提高效率、有效防止地方官员掣肘、妨碍巡抚使执行公务。如钱若水在任陕西巡抚使期间，即可便宜制置边事［7］1124。不仅军事上可以便宜从事，在便民、维稳、诉狱方面也有便宜之权。淳化四年（993），以韩援等八人分路巡抚，并明确指出：“有可以惠民者，得以便宜从事，官吏罢软苛刻者上之，诏令有未便者条奏［14］90”。次年（994）春正月，京西、江浙大饥，时饥民多有不法，强盗乘机作乱，朝廷遣使巡抚，对待“凶狠难制、为患闾里者，可便宜从事［14］96”。龙图阁学士陈尧咨任鄜延等路巡抚使时，经转运、提点司“区断不当，即按鞠诣实，杖以下亟决遣之，徒以上飞驿以闻［7］2232。从这里大致可以看出：宋代便宜行事之权涉及多个方面，为中央管控地方事务上提供了方便，然而也只针对某个方面、某件事情上具有自决权，所能决定的事十分有限，这也反映出宋朝统治者对于权力的控制力度之强。

四、结语

巡抚使是宋朝众多抚使中的一种，就派遣情况来看，其出现频次远不如安抚使、宣抚使、招抚使，但与存抚使、慰抚使相比又较之为多；从时间上看，其大致与南宋镇抚使仅在南宋初期设立一样，宋朝巡抚使主要集中在北宋太宗、真宗两朝。宋设巡抚使承自唐、南唐，且无论在人数还是职能上都有很大发展。宋朝巡抚使与前代一样依旧只是临时差遣，并无固定治所。宋朝频繁派遣巡抚使，一是为了赈灾抚民，二是察访民间利弊，以维护赵宋王朝的统治。宋代巡抚使的职能十分广泛，涉及民事、军事、人事、司法等多个方面。宋代巡抚使往往因事而遣，对维护国家安定、整肃吏治、防止民变等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宋代巡抚使的设置时间比安抚使早，宋真宗时二者同时存在，巡抚使之所以自仁宗以后即不再派遣，是因为安抚使制度的逐渐完善。巡抚使与安抚使无论从名称上，还是从实际职能上都有很大的相似之处，换言之，二者职能大致相当，再加上巡抚使的不常设，以至于当时人也很难分清二者之间的区别。自宋仁宗以后，安抚使司逐渐固定为地方路一级的派出机构，巡抚使即不再出现，完全被安抚使所替代。朱瑞熙先生曾明确指出：凡各路遇到水旱天灾或边境用兵，都特派安抚使“体量安抚”，事成则罢。北宋仅河北、河东、陕西、西川、广东、广西等路常置安抚使司。南宋各路则基本都设有安抚使司或经略安抚使司［21］。其实，巡抚使的派遣与安抚使设置的目的基本相同，只是最终安抚使正式固定下来了，而巡抚使之名被废置而已。

值得注意的是，宋代废弃的巡抚使之名，元代不见有巡抚使的记载，到明、清又重新启用，尤其是清代，巡抚成为地方行省的行政长官，则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掌一方大政。那么宋代巡抚使制度为何又在时隔百年之后明、清得以继承与发展呢？笔者仅仅只是对宋代巡抚使进行了初步的探究，还有很多问题未能涉及与深入，限于精力与能力，只有留待今后作进一步考究。

注释：

①仅见龚延明先生的《宋代官制辞典》（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506页）中考察了巡抚使的沿革、职掌、和简称，作出了简明的介绍。

②参见（唐）刘餗撰《隋唐嘉话》；《唐宋史料笔记丛刊》（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40页），除此之外，唐人封演的《封氏闻见记》、宋初的《太平广记》等都记载为江南安抚使，而《资治通鉴》、《新唐书》、《旧唐书》等都记载为江南巡抚使。从唐、宋安抚使与巡抚使的职能上看，二者相差不大，且唐至宋初都不常置，唐代安抚使与巡抚使都是行安抚事，笔者认为时人并无明确的区分，以致出现将巡抚使与安抚使混用的情况。

③参见《宋史》（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卷二百七十二《曹克明传》，卷二百九十《曹利用传》。据《宋史》卷二百七十二载曹利用为广南巡抚使，卷二百九十载曹利用为广南安抚使，由此可以推断宋、元时期安抚使与巡抚使并没有明显的区分开来，职能上大体相同。据北宋曾巩《隆平集》记载曹利用为广南巡抚使，相对《宋史》而言，较为可信，故此处认定为巡抚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