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解开的“生命枷锁”
2020-02-28倪思然
摘 要:张爱玲的小说名作《金锁记》在人性沦灭的悲剧叙事结构之中,蕴蓄了十分丰富而驳杂的思想、文化意蕴。作为张爱玲匠心独运的审美结构,《金锁记》植根于中华文艺美学的深厚土壤,并且呈现出艺术传统的赓续与现代性创新的辩证合一。
关键词:《金锁记》 人性悲剧 思想意蕴 艺术创新
北美汉学界擅长中国文学研究的知名学者夏志清先生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曾如是评价张爱玲的中篇小说《金锁记》:“据我看来,这是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a夏志清基于自身颇具“个性”的文化史观,赋予《金锁记》这一文本如此崇高的文学史定位。如今看来,这难免会略嫌轻率和较为“绝对化”了,未必能得到华语世界广大读者心悦诚服的认同。然而,当下重新解读《金锁记》,我们会发现它那深沉而凝重的悲剧性主题,形象而传神的艺术表现以及深刻而发人警醒的思想意蕴,确实颇令世人称道。
在《金锁记》的文本结构中,贯穿始终的“隐形叙事线索”是一副无法解开的“生命枷锁”。这副“枷锁”具有神奇的制约力和可怖的催变性。主人公曹七巧正是在这样的“生命枷锁”禁锢下,不断与周围的人发生着激烈冲突,毁灭着他人身上那些她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元素。与此同时,她也在一步步地走向人性沦灭的无底深渊。那么,这一副独特的“生命枷锁”是怎样束缚曹七巧的,“枷锁”本身在文本中又具有怎样的思想艺术意蕴呢?就让我们带着这些问题,再次走进《金锁记》那神秘而幽杳的小说艺术世界中。
一、人性沦灭的深邃悲剧
《金锁记》的显要艺术价值,在笔者看来首先体现在小说对深刻悲剧性主题的充分展现之上。作为一位麻油店出身的普通女子,曹七巧却被迫融入了夫家所处之上层社会的家族秩序与罪孽孳生过程中。从表面看,造成这一可悲命运的咎责似乎直接在于她哥哥的包办婚姻;而实质上,悲剧的深层次根源则主要在于传统的婚姻制度与家族价值观念,亦在于女方原生家庭为获得金钱利益,不惜出卖女子幸福的社会文化心理——此二者正是曹七巧生命悲剧的起点。在姜家生活的岁月中,曹七巧的身份地位十分低下,就连服侍她的小双也低看她。而在妯娌之间日常的勾心斗角中,她也日渐受到排斥。最可悲的是,她必须成年累月地厮守着如“未亡人”一般极缺生命活力的丈夫。长此以往,她泼辣的性格和旺盛的生命力受到了极大的压抑。当她发觉自身已置身于无法挣脱的“生命枷锁”中时,要以自己的独特方式来反抗悲剧命运。七巧与前来“慰问”的哥哥嫂嫂发生了激烈口角,以发泄心中的郁闷与愤慨情绪。然而,不经意间她却爱上了小叔子姜季泽,这热烈的爱,本有可能成为滋润七巧那即将干涸之心田的甘露,但不幸的是,季泽却是用情不专、不堪托付的纨绔子弟。作为七巧在生命中唯一钟情的男人,他拥有的只是对花天酒地享乐生活的向往和对七巧金钱的觊觎。终于,七巧心灵中的爱情“泉水”彻底干枯了,完全沦为一片荒凉而冰冷的“沙漠”。
我们细读《金锁记》,会发现七巧诚如作品标题所暗示的,最初时试图用金钱来“锁住”爱情,而结果却将自己的心灵牢牢“锁住”了。不仅如此,七巧对爱情的绝望心境逐渐发展成为对金钱的疯狂占有欲。她像守财奴似的,守着分家得来的地产不放。她随后深深怀疑前来求爱的季泽是冲着她的金钱而来的,并恶狠狠地斥退了他。七巧紧紧地攥住了金钱,以填补心灵中因情欲和爱人的缺位而带来的空虚感。而若根据夏志清的视角,我们发现最能体现出整部作品悲剧性的艺术张力的,或许要数七巧与其女长安之间的紧张对峙关系及爆发的冲突了。在七巧刻意的观念灌输及严酷的行动控制下,长安头脑中亦充斥着金钱至上的念头,叛逆心受到压抑,并且缺乏少女本应有的天真烂漫天性。更有甚者,强制其裹小脚、禁止其读书、蛮横破坏其婚姻……一步步走向心灵窒息的七巧疯狂地摧残着女儿长安的肉体与灵魂。在七巧强力的干涉与压制下,长安的心灵世界也随之惨淡无光。
“她(曹七巧)生命的悲剧,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引起我们的恐惧与怜悯,事实上,恐惧多于怜悯。”b夏志清此论有一定的思想意义,却仍存在更加深入而具体阐发的学术话语空间。诚然,曹七巧“孤注一掷”地走向了毫无希望的、地狱般的黑暗世界,这固然让人怜悯,然而在人性蜕变的过程中,她那看似疯狂实则审慎的行为,却比曹禺《雷雨》中同为“为爱痴狂”的周蘩漪形象更令读者“不寒而栗”。七巧从悲剧的受害者,一步步蜕变为“加害者”,成了一桩桩新悲剧的制造者。作品中层层深入的故事情节,以及对人物行为入木三分的细腻刻画,足以见出张爱玲出色的悲剧叙事技巧。诚如鲁迅先生所认为的,悲剧往往是把那有价值的事物毁灭给人看,七巧在“生命枷鎖”的束缚下,原本可能健全的人格亦走向了沦灭。并且,正如张爱玲在《金锁记》篇末所写的:“她用沉重的(黄金)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c文本中人性价值毁灭的整个过程,恰恰充分彰显了《金锁记》深邃的悲剧性主题。
二、悲剧蕴藏的丰富意蕴
《金锁记》之所以具有较为显要的文学史地位,除了悲剧性主题的精彩呈现之外,另一关键的因素还在于它发人深思的思想意蕴。根据夏志清的观点,《金锁记》的“道德意义”极为深刻,而这点说明该作品与西方的现代主义小说有着更多的联系。而笔者认为,于此学术意义上进而言之,《金锁记》堪称西方小说创作思潮与中华美学传统交汇的产物。而该作品与我国近现代其他中篇小说名作相比,其过人之处正在于它将主人公置于一种极端的无望处境里,有力揭示了深层次的人性,并且在鲜明的艺术真实性之维度中,执着地探索现世人生的奥秘。
首先,《金锁记》揭示了在金钱和命运双重“缰锁”的束缚下,七巧的人性一步步遭到“剥落”,并最终走向幻灭的过程。起初是为了得到金钱而牺牲自己的爱情、青春与幸福;后来是为了捍卫来之不易的金钱而与旁人进行“飞蛾扑火”式的“抗争”;最后是疯狂地扼杀了子女的爱情与自由权,以求得内心变态式的平衡——这就是囿于“生命枷锁”之中的曹七巧的生存困境。若放眼20世纪40年代上海的历史文化语境,读者不难窥见,七巧的悲剧不仅仅是她个人的悲剧,而且映射着整个社会的悲剧、时代的悲剧。当时上海以十里洋场为代表的光怪陆离的都市文化和金钱至上的消费主义风气,给张爱玲的小说作品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哲人们常说:“滴水虽小,但能折射整个太阳的光辉。”而佛家则如是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可以想见,在当时那物欲横流、社会价值虚无的男权社会中,曹七巧只不过是千百位命运悲惨的妇女的一个缩影而已。在《金锁记》中,张爱玲能够接触到那个时代敏感而颇有关注价值的问题,足见她敏锐的时代眼光。正处于“抗战”沦陷区的上海,战争的恐怖阴云始终笼罩;金钱拜物教的思想观念日渐蔓延;传统的美好道德逐步沦丧。这一切都成为无形的“生命枷锁”牢牢地锁住了当时人们的灵魂世界。《金锁记》宛如一扇时代窗口,让我们能够看清那个时代炎凉的世态与逐渐泯灭的人性。同时,诚如张爱玲自己所描写的那样:“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d她毫不留情地将人们华丽的生命“外衣”扯去,并有力揭露出人性丑陋不堪的一面。然而,这种揭露的意旨却并不在于批判丑陋,亦不在于抑恶扬善——至少在《金锁记》中是如此。它更多的仅仅是张爱玲人生观、人性观和文艺创作理念的一种真切、自然流露而已。
其次,《金锁记》中以七巧为中心的一切人际关系之扭曲与异化,是发人深省的。围绕着七巧,原本理应充盈着温情和暖意的妯娌关系成了恶毒的勾心斗角;本当是血浓于水的兄妹关系成了互相埋怨的尴尬争吵;本该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七巧将成年后的儿女的一切幸福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至于姜季泽,亲密关系中不堪托付的他,对于七巧的主要态度也几乎仅有利用的欲求而已。一系列畸变的人情,使读者不由得会想起法国哲学家让-保罗·萨特的思想理念:人的自由先于人的本质而存在,我们没有停止我们与生俱来的自由。由此可见,每个人在成为真正的“人”之前,是无拘无束的。然而在《金锁记》中,从身体到心灵,七巧的自由却受到了双重钳制。戴着沉甸甸的“生命枷锁”的她,在彼时彼地唯有向“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发起报复性的抗争。于是,萨特的另一理论学说——“他人即地狱”在她的身上就庶几应验了。周围的人于她而言,几乎不存在和谐相处的可能性,因此旁人对她不利的一举一动,对她来说均宛若地狱中的梦魇。然而,她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也用生命之枷窒息了自身的生存空间。在和谐人际关系之基本元素缺失的“黑暗王国”中,作为独立个体的个人,其选择不外乎两种:与他人斗个两败俱伤,抑或离群索居地自闭度日。以七巧的刚烈性格,她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前者,决绝地跳下万劫不复的人性“悬崖”。可见,《金锁记》中深刻的哲理意蕴,着实颇为耐人思量,值得一再仔细玩味。
再次,诚如张爱玲在《自己的文章》一文中说过的:“我的小说里,除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e表面看,曹七巧这一人格“彻底”地走向分裂的“疯子”形象是颇值得怜悯的;而实质上,张爱玲在文本创作过程中,一定程度上超越了这一情感层面,呈示出一种凄婉而哀伤的审美意蕴。她曾坦诚地谈起自身的创作美学观念:“我不喜欢壮烈。我是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f为何张爱玲喜爱“苍凉”更甚于前二者?她紧接着说道:“苍凉之所以有更长的回味,就因为它像葱绿配桃红,是一种参差的对照。”g由此我们可见作者在“参差对照”中,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感触暗示着:曹七巧对不公的人生无论是逆来顺受,还是疯狂抗争,均无法从根处把持自我的命运。诚然,若处在像七巧那样处处受无形“枷锁”钳制、禁锢的险恶生存环境中,人生往往会显得那样卑微、那样无助。七巧与张爱玲其他小说《倾城之恋》中的范柳原和白流苏、《桂花蒸 阿小悲秋》中的阿小等人物一样,仿佛人生汹涌大潮中那随波逐流的浮萍,往往极难预见自己下一刻的去向。张爱玲小说情感中的苍凉感和无力感等元素,正在此处体现得淋漓尽致。而决定这种苍凉悲怆之感的,与其说是她对于逆境中的普通人命运的人文关怀,不如说是作家本人那苍凉的悲剧性价值观和多舛坎坷的人生经历。而正是她的人生经历,促成了她悲凉人生观的形成和发展。可见,那蕴含在淡淡哀伤和浓厚苍凉感背后的深刻思想意蕴,是我们重读张爱玲小说文本时不应忽略的。
三、匠心独运的美学创构
不仅如此,张爱玲以其生花妙笔构筑了《金锁记》的艺术世界。她的审美发现、艺术构思和言语修辞均十分生动而入神,使得整部小说文本充满了一种灵动不居的哀婉之美。
首先,张爱玲在塑造主人公曹七巧时,多处运用了言语、动作和心理的细节描摹手法,使得人物的前后表现形成强烈对比。由此可见,张爱玲显然是深谙并熟稔小说中典型人物形象的描摹技巧的。例如,她写到分家后,季泽前来“拜访”七巧的情景:“七巧低着头,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当初她为什么嫁到姜家来……为了命中注定她要和季泽相爱。……他难道是哄她么?他想她的钱……她卖掉她一生换来的几个钱?仅仅这一转念便使她暴怒起来。”由此,七巧心中重新燃起的爱情火花转瞬即灭,其个中深意不言而喻。七巧为能守住自己牺牲青春和爱欲换来的金钱,不得不彻底掐死自己再次生出的情感萌芽。“生命枷锁”钳制下的她前后判若两人,这一蜕变过程多么令人哀叹!又如篇末写七巧凄惨地躺在烟铺上,“徐徐将那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年轻的时候有过滚圆的胳膊”。紧接着,出嫁前平静而闲适的生活浮现脑际,那些日子与姜家中那令人窒息的生活构成了强烈反差。这一对比,通过内在的艺术张力,于暗中蕴蓄着七巧对如烟往事的眷恋与对悲惨后半生的无奈情愫。正是这一系列的鲜明对比增强了文本的审美感染力,也唤起了读者的由衷共鸣。造成这些对比的细节描述对作品的主题具有良好的衬托效果,也颇为显著地增强了作品的审美感染力和艺术魅力。
其次,《金锁记》中比喻修辞之处均十分形象传神、触动人心。例如形象描写七巧向季泽暗示爱意的细腻情状:“(她)耳朵上的实心小金子像两只铜钉把她钉在门上——玻璃匣子里蝴蝶的标本,鲜艳而凄怆。”在这里,七巧那种楚楚动人、哀艳凄婉的举止生动地跃然纸上。又如,作者摹写花季的长安时,写道:“她再年青些也不过是一棵娇嫩的雪里红——盐腌过的。”“(长白)来了(学校)半年,又无缘无故悄悄地走了。走的干净,她觉得她这牺牲是一个美丽的,苍凉的手势。”原本朝气勃发、颇具叛逆性格的长安,就这样被残酷扼杀了青春活力,变得求告无门而死气沉沉。此外,七巧“那平扁而尖利的喉嚨四面割着人像剃刀片”,“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这些绘声绘色的比拟更是活画出七巧尖酸刻薄、为金钱所“奴役”的形象。这巧妙而传神的比喻在作品中随处可见,往往令读者颔首称道。
再次,在意象的营构方面,读者还不可忽视作品中一个十分关键的审美意象——月亮。这一意象在作品的首尾反复出现,互为照应。毫无疑问,意象的前后照应带来了文章结构与审美意境的圆浑、整饬特征,这也给读者带来了独特的审美感触。文本中对“月亮”意象的艺术呈现可谓颇具苍茫凄凉的意味,也使全文自始至终的悲剧性特征得到了较为完满的昭示。另两次写到月亮分别是“那扁扁的下弦月……像赤金的脸盆,沉了下去”,以及“窗外还是那使人汗毛凛凛的反常的明月——漆黑的天上一个灼灼的小而白的太阳”。与以往许多单纯描摹明月美好情状的作品不同,这两段精彩的描写具有创新的意义,月亮明显被寄予了人们深层次的独特情感。尤其是后者,那古怪的灼灼明月,完全成了芝寿对于七巧变态行为满心恐惧的情感表征。这种将典型意象作为丰富情感的载体与投射物,加以富于画面感的渲染的构思方式,令读者会不由得联想起杜甫《春望》中的经典诗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可见,张爱玲十分擅长移情于物、“物以情观”的艺术手法,在看似稀松平常的景致和物象中,寄托人物豐富而复杂的情感元素。而这一特点,亦可视作她对于中国古典诗学传统中,那“言有尽而意无穷”h、“以少总多”i等美学元素的一种创造性的继承与发展。
结语
作为其小说名作,张爱玲的《金锁记》正是以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和深邃的思想意蕴,淋漓尽致地抒写了戴着难以解开之“生命枷锁”的弱女子曹七巧之悲惨人生。若从文艺美学和文化哲学的双重维度加以审视,该作品通过悲剧抒写,触及到了人性世界的深层次奥秘,具有令人叹赏的艺术魅力与发人省悟的思想穿透力,是常读常新的优秀之作。
总而言之,我们能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一代代不断地与文本进行深度思想碰撞和心灵对话的读者们,以及那披沙拣金的时光之河,终将真正地印证《金锁记》的独到艺术价值与不可替代的文学史地位。
ab 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66页。
c 本文所引《金锁记》原文,皆出自谢冕、钱理群主编:《百年中国文学经典·第三卷(1937—1949)》,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211—240页。其余之处不再一一注出。
defg 张爱玲:《自己的文章》,参见张爱玲:《流言私语》,江苏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260页,第260页,第259—260页,第259—260页。
h 张爱玲小说意象是植根于中华传统文艺美学土壤,又具有现代性意义的。南宋文人严羽在《沧浪诗话·诗辨》中,针对黄庭坚、苏轼等人以议论为诗、以文字为诗的创作倾向,标举盛唐“吟咏情性”之诗为“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典范。他就此指出:“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参见严羽:《沧浪诗话校释》,郭绍虞校释,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一版五印,第26页。以此观之,张爱玲小说所构思和塑造的意象,如《金锁记》中“月亮”亦具有这种虚实相生、含蓄蕴藉的审美特质,却不像古人单纯的“吟咏情性”诗学观,而是将小说中人物丰富、鲜活而复杂的内心活动投射其中。
i 南朝齐梁文学家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篇为说明“以少总多”的道理,举了《诗三百》的例子:“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出日之容,瀌瀌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喓喓学草虫之韵。皎日嘒星,一言穷理;参差沃若,两字穷形: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参见刘勰:《文心雕龙注》(下),范文澜注,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一版八印,第693—694页。张爱玲的小说往往也仅用寥寥数笔,就绘形绘色地勾勒出意象的情状与神韵,深深触动读者心灵。然而她的“以少总多”不是古典式的惜墨如金,而是以高超的艺术概括力,以精炼言语进行犀利的描摹,从而一下子就使意象的核心特质彰显出来。
基金项目: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六十年来台湾社会思潮的演进与人文学术的发展(1950-2010)”(项目批准号16ZDA138)
作 者: 倪思然,文艺学博士,华侨大学文学院/海外华人文学暨台港文学研究中心讲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成员,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思潮、中国文艺理论研究。
编 辑:水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