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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离”视角下路易·艾黎英译《朗鲸布》研究

2020-02-27魏清光

民族翻译 2020年1期
关键词:艾黎路易梅西

⊙ 魏清光

(西南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四川 成都 610041)

《朗鲸布》是傣族民间流传的长篇神话叙事诗之一。1962年,路易·艾黎(Rewi Alley,1897—1987)将该长诗翻译为英语,并由新世界出版社(New World Press)出版。本文拟以路易·艾黎翻译的傣族神话叙事诗《朗鲸布》为研究对象,分析路易·艾黎的翻译方法,为新时代背景下对外译介中国少数民族史诗提供参考和借鉴。

路易·艾黎是新西兰著名社会活动家、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中国“十大国际友人”之一。自1927年远涉重洋来到上海后,他便与中国人民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为中国人民的事业奋斗了整整60年。路易·艾黎一生热爱中国,是“讲好中国故事”的践行者。为了让外部世界了解最真实的中国,路易·艾黎写了《工和!》《山丹札记》《有办法》《人道的中国》《这就是今日中国》等53部著作,其中大部分在新西兰出版。除用英文创作外,路易·艾黎还有17本译著存世,其中有两部为少数民族诗歌。一部是他于1962年翻译完成、1982年出版的《少数民族诗歌选》(FolkPoemsfromChina’sMinorities);另一部是1962年出版的傣族神话叙事诗《朗鲸布》(NotaDog:anAncientTaiBallad)[1]。

一、向真、向善的《朗鲸布》

傣族民间文学丰富多彩,既有古老的神话传说,也有富有教育意义的寓言故事、童话、谚语,还有优美动人的叙事长诗。傣族长诗有五百多部之多。[2]著名的傣族叙事长诗有《召树屯》《兰嘎西贺》《粘响》《粘巴西顿》《乌莎巴罗》《厘俸》《葫芦信》《朗鲸布》等。《朗鲸布》又叫《一百零一朵花》,一直流传于傣族地区,深受傣族人民喜爱。1960年,云南大学中文系师生到傣族地区收集民间文学时,共收集到9份《朗鲸布》异文资料。他们对收集到的这些文本进行翻译、整理、加工,形成一个七万余字的《朗鲸布》汉语版本。该版本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在1962年出版发行,印数达8000册。

《朗鲸布》讲述的是一个爱憎分明的神话爱情故事。喜德加成为勐巴纳西的国王后,苦于没有后代。天神托梦给喜德加,谁可以吃下一百零一个活螃蟹,谁就可以成为王后,为国王延续后代。贫穷少女嘎梅西为给害眼疾的妈妈治病,响应国王的命令,吃下了一百零一个活螃蟹。嘎梅西妈妈的病治好了,嘎梅西也成为了王后,并与国王恩爱有加。国王的六个妃子妒忌嘎梅西,密谋陷害她。在嘎梅西快要临产的时候,六个妃子买通敌军向勐巴纳西发起战争。国王喜德加率军迎战。嘎梅西生下了一百个男娃娃和一个女娃娃,但是昏迷中被六个妃子拿一只小狗调了包。六个妃子把一百零一个婴儿扔到楼下,吩咐管家把他们活埋。善良的管家偷偷把一百零一个婴儿送到了密林深处的寺庙里。国王喜德加回到王宫,听信“嘎梅西生了个小狗”的谗言,把嘎梅西赶出了王宫。六个妃子后来发现一百零一个娃娃没有被活埋,打听到他们的下落后把他们全都毒死了。掩埋一百零一个娃娃的地上长出了一百零一棵梅花树。六个妃子又命令把一百零一棵梅花树连根拔掉,扔进勐巴纳西河。一对老年夫妇把梅花树从大河中捞上岸,昆其加(天神之一)施魔法把梅花树变回了一百零一个娃娃。一百零一个娃娃了解他们的身世之后,决心寻找妈妈,向仇人报仇,他们成功了。六个妃子被处死后,嘎梅西拒绝再回到王宫,而是带着一百零一个孩子回到了贫苦的寨子,过起了贫苦的生活。这首神话叙事诗表现了傣族人民不贪图荣华富贵、爱憎分明的高尚情操,蕴含着向真、向善的价值追求。

二、偏离语言常规的英语诗歌

英国著名语言学家、文体学家杰弗里·利奇(Geoffrey Leech)所著的ALinguisticGuidetoEnglishPoetry,是一部从语言学视角研究英语诗歌特点的专著。在书中,利奇指出,诗歌创作最具创新性,在文学语言的自由和保守两种倾向方面,诗歌位于自由倾向的极端。诗歌语言在很多方面会或显或隐地违背或偏离人们普遍遵守的语言规则。[3]利奇在书中专辟一章总结了英语诗歌中常见的8种偏离语言常规的现象。一是词汇偏离(lexical deviation),使用不符合构词法的词缀造词、偶造合成词、词类活用等,如widow-making。二是语法偏离(grammatical deviation),使用不符合常规的搭配,不正确的、混乱的语法,非句法结构(无主语、无冠词等),如I doesn’t like he.三是语音偏离(phonological deviation),出于音韵、谐音、节奏考虑的省音、首音省读、尾音省读、重音挪位等。四是书写偏离(graphological deviation),为了诗行的排列形式和诗意的多维性,不使用大写字母、标点符号、单词书写不规则或单词(诗句)之间不规则空格或不按照标点符号断行。五是语义偏离(semantic deviation),在表面上看语义不合逻辑或荒谬,如the light of learning。六是方言偏离(dialectal deviation),在诗歌中使用某个地域或阶层的方言、土语。七是语域偏离(deviation of register),在诗歌中借用其他语域的表达方式或夹杂其他语域或文体的表达方式,比如在诗歌中夹杂新闻文体或措辞。八是历史时代偏离(deviation of historical period),在诗歌中使用古语词、旧式的表达。

诗歌是一种特殊的文体,讲究韵律、节奏、形式(如宝塔形、菱形诗篇)、意境,有时要通过偏离语言常规来实现。而且诗人为了追求创新、避免使用陈词滥调,往往还故意偏离语言常规,独辟蹊径地使用语言的各种表达方式。因为英汉两种语言文化的差异较大,中国诗歌英译方面发生的偏离可能更加多元。接下来,我们以《朗鲸布》英译本为个案,考察路易·艾黎在翻译中的偏离手法和动机。

三、路易·艾黎《朗鲸布》英译本中的“偏离”探析

(一)对原文的偏离

1.对《朗鲸布》名称的偏离

《朗鲸布》为傣语音译,意为“少女吃螃蟹”。在英译本中,路易·艾黎没有将该神话叙事诗的名称做音译处理,也没有依照“朗鲸布”的字面含义进行翻译,而是对叙事诗的名称进行了重构。在英译本中,路易·艾黎将叙事诗名称确定为一个充满想象空间的短语——NotaDog(《不是狗》)。读到NotaDog,读者充满好奇:什么不是狗?为什么不是狗?不是狗,是什么?这种重构,消解了令人不适的、少女吞吃活螃蟹的画面,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好奇的想象空间。

2.对《朗鲸布》中物象名称的偏离

一种文化中的物象,在另一种文化中可能存在空缺。相同的物象,可能在不同文化中的象征意义不一样。在《朗鲸布》英译本中,路易·艾黎对汉英两种文化中存在文化差异的普通物象名称做了较好的处理,使之顺应英语文化,偏离了原文中的指称对象,使之方便英语读者理解和接受。具体如下:

例1.

原文:我的犀牛一样的士兵们,

你们也听听我的声音。[4]12

译文:My brave astigersfighters you

must heed my words.[1]16

犀牛分布在亚洲和非洲,为珍稀濒危动物之一。英语中虽有“犀牛”一词对应的词汇,但是普通英语读者对“犀牛”是比较陌生的。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路易·艾黎在英译本中用tigers(老虎)替换了“犀牛”这一形象。虽然在英译本中“犀牛”这一形象被偏离,但英语读者获得的阅读感受反而更好。这种偏离减少了因不熟悉而产生的陌生感。

例2.

原文:嘎梅西象一朵盛开的花,

才到王宫就当了家,

六个妃子气得横眉瞪眼,

后宫里象一窝乌鸦闹喳喳。[4]31

译文:Garmeihsi like a flower in full blossom

sat in the palace and became mistress

of all;the other six were mad with rage

chattering together likemagpies.[1]38

在中国文化中,乌鸦被认为是不祥之鸟,乌鸦啼叫被视为凶兆。在《朗鲸布》原文中,乌鸦这一形象的使用很恰当,既刻画出了六个妃子妒忌嘎梅西,背地里聒噪、不满的神态,又呼应了下文嘎梅西被陷害。路易·艾黎是新西兰人,新西兰没有乌鸦。也就是说,路易·艾黎知道新西兰人对乌鸦这个物象是陌生的。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他在英译本中用magpies(喜鹊)替换了“乌鸦”。喜鹊在英语文化中象征爱扯闲话、搬弄是非的人。虽然英译文表面上偏离了乌鸦这一形象,但表达的效果与原文接近。

正是因为喜鹊在英语中具有特定的文化含义,《朗鲸布》中出现“喜鹊”这一意象时,路易·艾黎在英译文中又偏离了原文中的“喜鹊”形象,如下例:

例3.

原文:“你好像山上一棵大树,

我是只喜鹊在树上叫喳喳。”[4]45

译文:“You are as the biggest tree in

the hills,I but as asparrow

chirping on its branches.”[1]52

这是嘎梅西对自己的丈夫、国王喜德加说的话,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如果把此处的“喜鹊”译为magpie,在英译文中嘎梅西就变成了一个长舌妇的形象,这与语境不符。所以,路易·艾黎将“喜鹊”处理作sparrow(麻雀),成功避开了因文化差异可能导致的形象误读。

对存在词汇空缺(lexical gap)的文化词汇,路易·艾黎也是采取偏离原文文化词汇的翻译方法,以英语读者熟悉的物象取而代之,如下例:

例4.

原文:我已经查遍了卦书,

勐巴纳西大难就要来临,

要拯救勐巴纳西,

事先要把计谋商定。[4]37

译文:I have searched throughthe books

of history;a big misfortune

now threatens Mengbana-hsi;we

must prepare a plan to save our land![1]44

古时候,由于人们对很多现象不能做出科学、合理的解释,所以寄希望于通过占卜问卦来预测未来、逢凶化吉。同时期的西方人也迷信,不过西方人预测未来的方法主要是占星术,没有打卦、算卦这种占卜方式。相应的,英语中就没有卦书、打卦、算卦这些词汇。因为词汇空缺,在英译文中,路易·艾黎也就偏离了“卦书”这一物象,代之以the books of history(史书)。鉴史知未来,路易·艾黎的这种处理,与上下文语境相顺应,方便目的语读者阅读和理解。

3.思维方式的偏离

中西思维方式存在明显的差异性,这种差异性又在语言上有所体现。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受天人合一哲学思想的影响,注重整体观,思维较笼统,不注重细节的严谨和逻辑合理性。西方人的思维方式受天人分立的二元论哲学思想的影响,是一种线性思维,注重逻辑的缜密、细节的合理性。路易·艾黎从逻辑清晰、语篇易懂方面考虑,在译文中偏离了原文所体现的笼统型思维方式,部分地改写了原文。

例5.

原文:嘎梅西痛苦呻吟,

孩子们的脸象荷花开放,

一百个男孩一个女孩,

一个个出世笑盈盈。[4]49

译文:Garmeihsi groaned as the pains came on

the first baby born like an opening

lotus bud,and in all she bore one hundred

sons and one daughter,each one coming

smiling into the world.[1]58

原文对嘎梅西生孩子的描述,是笼统的,似乎一下子一百零一个孩子就生出来了。在译文中,路易·艾黎偏离了原文笼统的叙述,把“孩子们的脸象荷花开放”改写为the first baby born like an opening lotus bud(第一个孩子出生时像绽开的荷花花苞)。这样,译文中对孩子们出生的叙述就有了先后顺序——先叙述第一个孩子出生时怎么样,再叙述总共生了多少个孩子,再叙述这些孩子们怎么样。对原文笼统性思维方式的偏离,使得译文的叙事变得清晰,符合逻辑。

例6.

原文:嘎梅西听见孩子在哭,

嘎梅西昏迷不醒,

她看见天上有一片乌云。[4]49

译文:Garmeihsi hearing the babies cry

was toodizzyto see but a black cloud

drifting over the sky.[1]58

在原文中,“嘎梅西昏迷不醒”与“听见孩子哭”,尤其与“看见天上有一片乌云”是矛盾的。一个人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下,怎么可能听得见孩子的哭声、看得见天上的乌云?原文的这种叙事,是笼统思维方式的体现,往往经不起推敲。在英译文中,路易·艾黎偏离了这种笼统的思维方式,将“昏迷不醒”改写为dizzy(昏昏沉沉),即意识模糊的状态。这种改写,使得叙事变得合情合理。

例7.

原文:“玉石一样的孩子啊!

愿你们个个都成花,

每一座坟上都长树,

树子开花不要落下。”[4]82

译文:“Children who were like jade

I would that each one of you

would change into tree,whose

blossom would never fall!”[1]96

一百零一个孩子被六个妃子施计毒死之后,寺庙里的和尚挖坑把孩子们的尸体掩埋起来。这是和尚在掩埋孩子们尸体时的祈愿。后来,在掩埋一百零一个孩子尸体的坟地上真的长出了一百零一棵梅花树。从语篇的角度来看,整部叙事诗的逻辑链条为:一百零一个孩子诞生——孩子们被毒死——尸体变成梅花树——梅花树被连根拔起——梅花树变成一百零一个孩子。原文中,“愿你们个个都成花”是一个悬置的信息,与后一句没有逻辑关联性;“每一座坟上都长树”与孩子们无关联。这是笼统型思维的体现,细节不严谨、逻辑不缜密。在英译文中,路易·艾黎一方面把影响逻辑关联的“愿你们个个都成花”省去不译,另一方面把“每一座坟上都长树”改写为I would that each one of you would change into tree(愿你们个个都变成树)。这样,英译文中预设的“愿你们个个都变成树”就与下文相呼应,很好地实现了语篇的连贯。

4.语域偏离

《朗鲸布》是傣族地区民间长期口头流传的一部神话叙事长诗,用词、句式自然都是口语化的表达。路易·艾黎在英译文中通过采取偏离口语语域的手法对某些细节进行了重构。如下例:

例8.

原文:嘎梅西的声音传到了天上,

昆其加的眼边起了皱纹;

嘎梅西的声音传到他耳中,

昆其加的泪珠染湿了衣襟。[4]93-94

译文:The voice of Garmeihsi reached high

and the Lord of Heaven hearing it

started to frown;herplaintreached

his ear;tears fell to his robe.[1]110

“昆其加”是傣族神话中的天神之一,地位高高在上、神态威严。路易·艾黎可能觉得使用口语词汇与昆其加的地位和身份不符,便在译文中偏离了原文的口语语域,向法律语域靠近——用plaint替换了原文中的一般词汇“声音”。plaint为法律领域专业用词,意为“起诉、诉状”。通过语域偏离,路易·艾黎将语境重构为嘎梅西向天神昆其加申诉冤情,希望天神为嘎梅西主持公道。路易·艾黎通过语域偏离实现的语境重构,与《新编五代史平话·梁史》中“抱屈衔冤,诉于天帝”有异曲同工之妙。

5.历史时代偏离

除使用其他语域的词汇进行语境重构外,路易·艾黎在《朗鲸布》英译文中还使用古英语词汇来强化语境。如下例:

例9.

原文:狂风吹啊大雨淋,

嘎梅西听着摩古拉的话,

不能相信。

狂风中喊天天不答应,

暴雨中叫地地没有回声。[4]61

译文:A tempest blew up,rains fell.Garmeihi

heard what Morgula said unbelievingly;

calling to heaven in the wind,but heaven

did not answer,then to the earth

in the rain,but the earth hadnaughtto say.[1]69

英译文中的naught为古英语词,意为nothing。路易·艾黎故意偏离常用词nothing,大概是想通过古英语词来强化语境,表现嘎梅西“沉冤莫白”、无助、绝望的心情。

(二)对英语语言文化的偏离

1.偏离英语文化符号

路易·艾黎在30岁时来到中国,出于热爱,在中国度过了自己的余生。翻译《朗鲸布》时,路易·艾黎已在中国生活了35年,深谙中国文化。对代表中国文化的典型文化符号,路易·艾黎采取了偏离英语文化,保留中国文化符号以向外传递中国文化的翻译策略。如下例:

例8.

原文:假如我们不砍掉瓜藤,

这里的兄弟就要死尽,

让我们伸出援救的双手,

拿出你们龙一样的精神。[4]13

译文:Should we not destroy this vine

our brothers here will all die

let us put out the strength

of our hands to save them! Now show

you have the spirit ofdragons![1]16

英语文化中,dragon(龙)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形象。在英译文中,路易·艾黎没有把原文中的“龙”替换为lion(狮)、tiger(虎)等英语读者熟悉的勇猛形象,而是偏离英语文化符号,在译文中保留了dragon(龙)。这样做的目的,就是通过翻译向英语世界传递典型的中国文化符号。英语读者借助这首叙事诗的上下文,会发现他们读到的中国dragon,与英语文化中可怕的dragon形象是截然不同的。中国dragon是充满正义的、勇猛的形象。

2.偏离西方思维方式

西方思维是线性思维,注重一致性。就英语语言规则而言,要求相应的一致和对应,如人称的一致、时态的一致、比较对象的一致等。中国人的整体性、笼统性思维,讲究悟性,不注重形式上的一致和对应。如“北京的人口比成都多。”这句话,语言形式上比较对象不一致,但是中国人都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把“北京的人口比成都多”译为Beijing’s population is larger than Chengdu,按照英语的语言规则,这个译文是不规范的,因为没有遵守英语的一致性原则。路易·艾黎的母语是英语,对于英语语言规则的熟悉和把握是毋庸置疑的。但在《朗鲸布》英译文中,存在不符合英语语言规则的句式,如下例:

例9.

原文:早上最美的要算东方的云朵,

嘎梅西的美丽胜过朝霞;[4]20

译文:Morning and the best time is

when clouds are many;the beauty

of the girl was greater than even

the colours of dawn;[1]25

英译文the beauty of the girl was greater than even the colours of dawn,照搬汉语句式,表现的是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从英语语言规则来看,英译文比较对象不一致,违背了英语语言的一致性原则,偏离了西方思维方式。这是路易·艾黎通过翻译向英语世界传递中国人思维方式的努力和尝试。

3.书写偏离

汉字为方块字,每个汉字所占的空间一样大。汉语诗歌行与行之间可以比较容易做到整齐划一、排列规整、美观。英语为字母文字,组成单词的字母数量有多有少,单词长短不一。把排列较规整的汉语诗歌翻译为英语,很难做到行与行之间排列整齐、美观。《朗鲸布》原文按照标点符号逐行排列,每行末尾有逗号、分号或句号等标点符号,每行平均约9个汉字,排列比较整齐。如果《朗鲸布》英译文按照标点符号进行断行、逐行排列的话,会使得行与行之间明显地参差不齐,会破坏诗歌的形式美。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路易·艾黎在《朗鲸布》英译文中偏离了诗歌语篇常规的书写形式,没有按照标点符号断行,而是均衡每行的长度来安排英译文的诗篇。仅举一例:

例10.

原文:嘎梅西转过头来看望,

泪水蒙住来眼睛,

嘎梅西要去看喜德加,

混鲁的刀枪不准。[4]59

译文:Garmeihsi turned her head and looked

around,tears blurring her eyes,wanting

to see Hsitega,but the weapons of

the executioner’s men not permitting her.[1]67-68

这个英译文,如果按照标点符号断行,第1行7个单词,中间两行每行3至4个单词,第4行10个单词,这样的排列就很不美观。为了诗歌的形式美,路易·艾黎偏离了按标点符号断行的常规。

4.语法偏离

语法偏离在《朗鲸布》英译文中表现得最为突出,既有不符合英语语言规则的搭配,也有很多句子的语序、句法不符合英语语言规则。

(1)搭配偏离

语言中的搭配既是约定俗成的,又受一定的规则制约,如汉语和英语中,形容词修辞名词时,一般都是形容词在前、名词在后;法语中形容词一般置于所修饰的名词之后。在英译文中,为了满足韵律的要求,路易·艾黎偏离了英语的搭配规则。如下例:

例11.

原文:这是一支悲伤的歌哟,

它要诉说,穷人呀,

为什么用泪水洗眼睛。[4]1

译文:This song is one ofbitterness

telling why the poor everuse

their tears to wash theireyes.[1]1

译文中的one of bitterness不符合英语词汇的搭配规则。但为了押尾韵,路易·艾黎没有把“这是一支悲伤的歌哟”翻译为符合搭配的This song is a bitter one或This is a bitter song,而是偏离了搭配规则。

(2)语序偏离

语序是语素、词汇按照一定规则在词组、句子中的组合顺序。语序不同,含义可能不同,如“嘎梅西听见孩子在哭”和“孩子听见嘎梅西在哭”,含义大不一样。在英译文中,路易·艾黎通过偏离正常语序来增强表达效果。如下例:

例12.

原文:这里七年没有下雨,

树不见青,稻不发芽。[4]7

译文:These seven years no rain has fallen,trees

do not come to bud,do not rice put forth its roots.[1]8

如果按照正常语序将“稻不发芽”译作英语,译文为:Rice does not put forth its roots.但为了在英译文中增强表达效果,进一步凸显对连年干旱的无奈和绝望,路易·艾黎有意偏离“稻不发芽”英译文的正常语序,将does not提至主语rice前。为了与前面的一个do not保持一致,又将does not改为do not。在此处的翻译中,为了增强诗歌的表达效果,路易·艾黎不仅偏离了译文的正常语序,而且还牺牲了英语语法上要求的主谓一致原则。

(3)句法偏离

英语常见的5种基本句式为主谓型、主谓宾型、主系表型、主谓宾+宾补型和主谓间宾+直宾型。英语的语法规则要求各句子成分之间须相互配合,如主谓一致、时态一致、指代明确等。如果句子中有状语,还要求状语与主句存在合理的逻辑关系。在英语诗歌中,则可以偏离句法常规。在《朗鲸布》英译文中,有很多偏离英语句法的英语表达。限于篇幅,仅举两例:

例13.

原文:喜德加眼泪落满了衣襟,

背着西纳们传出命令。[4]59

译文:Hsitega’s tears fell on his clothes

turning his back on his ministers,

issuing his command.[1]67

在英译文中,如果按照英语的语法规则分析,turning和issuing的逻辑主语是Hsitega’s tears(喜德加的眼泪)。也就是说,背着西纳们(大臣们)传出命令的是“喜德加的眼泪”。这是不符合逻辑的。路易·艾黎之所以这样处理,是让英语句法向汉语句法靠近。当然,尽管英译文在句法上偏离了英语语法规则,英语读者借助叙事诗的上下文语境,还是可以正确理解译文的意思。

例14.

原文:河神啊,

你象石头一样无情,

不让花树停一停,

不怜惜离土的树,

不怜惜离别了孩子的母亲。[4]92-93

译文:River God,you are as heartless

as a stone,never letting the trees

halt for even a minute;no pity

for lovely ones uprooted,

none for a parted mother and child.[1]109

这是嘎梅西向河神的哭诉。英译文no pity for lovely ones uprooted,none for a parted mother and child是两个名词短语。从英语文章写作的角度,这样的英语表达形式是一种典型错误——fragment(语言碎片),不符合英语句法。在《朗鲸布》英译文中,路易·艾黎有意偏离英语的句法规则,使英译文句式向汉语靠近。当然,英语读者借助上下文,可以把文本的含义解读正确。

四、对少数民族史诗外译的启示

傣族神话叙事诗《朗鲸布》整理出版之后即被路易·艾黎翻译为英语。吸引路易·艾黎的,除了《朗鲸布》中的傣族风情外,更是叙事诗所蕴含的向真、向善的价值追求。可以说,《朗鲸布》是中国少数民族史诗的优秀之作。中国少数民族史诗资源丰富、内容多样。在遴选对外译介选题时,应选取蕴含“追求真善美、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等中国文化价值观的少数民族史诗。正如习主席所说:“要向世界宣传推介我国优秀文化艺术,让国外民众在审美过程中感受魅力,加深对中华文化的认识和理解。”[5]通过向外译介少数民族史诗,增进中外人文交流与文明互鉴。

同时,在翻译中要注意对少数民族史诗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在译文中赋予文化事项新的内涵,使其具有符合时代精神的文化价值。对存在文化差异的普通物象形象,应从方便目标语读者理解角度考虑,翻译时可偏向目标语读者熟悉的物象形象。对代表中国文化的典型文化符号,在翻译时应加以保留、阐释,不可偏离中国文化。因为英语诗歌本身有明显的偏离常规的特点,将少数民族史诗翻译为英语时,为了韵律、诗行安排的需要,英译文在搭配、语序、句法方面可以偏离英语语法规则;为了在英译文中彰显中国文化思维方式,英译文句式亦可适度向汉语句式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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