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琵琶协奏曲的叙事性发展
2020-02-27
(山东理工大学 音乐学院,山东 淄博 255000)
在琵琶音乐的发展过程中,乐曲大多以写实的手法来呈现叙事性特点。新创作的近现代琵琶曲,不再拘泥于以往的表达形式,而是以写意或是写意和写实相结合的手法突出这一特点。琵琶协奏曲《花木兰》具有典型的叙事性,结合了写实与写意的叙事方式。通过对这首乐曲的分析,人们从而加深对琵琶音乐作品的叙事性特征的了解。
一、琵琶音乐的叙事性
(一)叙事性理解
叙事手法常用在电影和文学中,以讲述具体的故事和事件过程。音乐是由节奏、音符和旋律组成,它是一种听觉上的音响艺术。它来源于生活,同时也反映生活。因此,人们也借用叙事这一名词,来特指音乐作品中带有“叙事”特点的音乐。作曲家在音乐中表达一个故事或一种情感,听众以音乐为媒介,了解乐曲的故事内容并感知作曲家的情感与意图。乐曲的叙事性表达,既是显在的又是隐含的,或者说既是写实的又是写意的。
(二)写实手法
在叙事性琵琶音乐中,往往根据历史故事、记载的真实案例和当代社会的种种现实情景,通过作曲手法来描述故事内容,具有强烈的故事性。在故事原型的基础上,乐曲段落分别以文学性标题进行概括,借助标题的形式使乐曲的结构清晰,段落之间层次分明,逻辑性突出,强调了标题性特点。故事性与标题性相结合,直观地表达了乐曲的主旨内容和作者的情感倾向,是显性的叙事体现。
琵琶武曲《十面埋伏》和《霸王卸甲》都取材于历史记载的垓下之战,《十面埋伏》以列营、擂鼓、走队、排阵、埋伏、小战、呐喊、追击共八个小标题,《霸王卸甲》以营鼓、升帐、点将、整队、排阵、出阵、接战、垓下、楚歌、鼓角甲声、众军归里十一个小标题,展现出同一战争场面的两种人物性格。琵琶文曲《月儿高》以海岛冰轮、江楼望月、海峤踌躇、银蟾吐彩、苋露满天、素娥旖旎、浩魄当空、琼楼一片、银河横渡、玉宇千层、蟾光炯炯、玉兔西沉12 个小标题描述了月升到西沉的过程。琵琶协奏曲《花木兰》以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为原型,运用3 个大标题“木兰爱家乡”“奋勇杀敌顽”和“凯旋回家园”,以及“奋勇杀敌顽”下又分出入侵、出征和拼杀3 个小标题进行乐曲分段,充分地展现了写实音乐作品的故事性与标题性。可以说,琵琶乐曲的故事性更容易使作曲者、演奏者以及听众达到情感共鸣。
(三)写意手法
写意是一种思维方式。作曲者通过技巧、旋律、音色、和声对比和创作手法等音乐元素,根据作曲家主观性的体验和认知,以及虚拟化的故事情节和意境,以“叙事性”手法刺激听众的联想和感悟,并将这种感悟附着于现实体验和情感经历中,形成一种写意的叙事作品。
之前,琵琶乐曲大多体现了写实的标题性和故事性。从现代开始创作的乐曲中,不再以标题性和故事性为主要的音乐表达方式,而是更倾向运用写意手法体现乐曲的叙事性。比如《山之舞》《晚秋》分别以中国西南的山水和深秋的季节为对象,作曲者运用民族调式、复部和声的创作手法以及节奏型的转换,与琵琶技巧相配合,描绘出乐曲的人物形象和故事结构,以第一视角的主观感受配以旋律,烘托出山水风光和深秋悲戚的意境,将听众代入到乐曲中,感受作曲者所表达的情感。这体现出乐曲写意的叙事性,是对琵琶作品情境与情感的具体描绘。
(四)共性与个性
琵琶音乐作品的写实性与写意性,作为两种不同的表达方式,也存在着共性与个性。首先,它们的创作来源都是真实发生和存在的。其次,内容结构上都是完整的,具有逻辑性和延续性。它们的不同之处在于写实作品的表达更加直观和清晰,故事内容典型,作曲者的情感表达更加简单化。写意作品则更具有想象和感悟的空间,乐曲的描写对象范围较广,情感走向多样化。两种音乐的叙事性表达,都是音乐创作发展的产物,是时代发展过程中音乐表达方式的创新。
二、《花木兰》的叙事性体现
(一)写实性叙事
琵琶协奏曲《花木兰》富有明显的标题性和故事性。乐曲采用了奏鸣曲曲式结构,并以我国南北朝时期的乐府叙事诗《木兰辞》为创作背景,用现代乐曲的表现手法完整地展现出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发展脉络,富有写实性表达。乐曲以“木兰爱家乡”“奋勇杀敌顽”和“凯旋回家园”三个大标题为音乐主线,展开木兰替父从军的音乐故事,并在第二个大标题下注有三个小标题,将木兰驰骋战场的场景描绘出来。
乐曲中战争的场面是叙事表达的写实描写,运用不同的琵琶技巧模仿战争中的打斗场面,声音的仿真模拟直观地突出战争的音响效果。其中入侵段以不谐和和弦制造气氛的紧张感,模仿侵略者入侵时的场景。“出征”段中,乐曲以十六分音符的快速弹挑技巧,突出弹挑的颗粒感,强调了力度的强弱对比,营造出列队出征时整齐划一,准备激烈厮杀的场面。“拼杀”段充分运用琵琶武曲的扫拂技巧,制造出声音宏大而混乱的声响,犹如战场上兵器交接的场景。这种场景与音响效果的模仿,运用听觉和其他感官相结合,感受到激烈的战场厮杀,直观地表现出乐曲叙事性的写实表达。
(二)写意性叙事
写意的情感表达和意境营造也体现在乐曲的叙事性中。乐曲通过技巧与节奏的合理运用、旋律的铺垫以及曲式布局,表达主人公花木兰的不同情感以及在不同场景下的氛围和意境。情感与意境的表达在《花木兰》的呈示部和再现部中展现出来。
乐曲的第一主题和第二主题贯穿全曲,虽多次出现,表达的情感和意境各不相同。第一主题第一次出现在开篇,旋律曲调柔和舒缓,“推、拉”音的婉转和轮指的抒情衬托出恬静美好的氛围,不禁联想到木兰温婉的女性形象,犹如标题“木兰爱家乡”一般。第二次出现在第74 小节,六连音与轮指相结合,旋律更加饱满,有明显的递进色彩,表现出木兰对家乡的眷恋和即将离家乡的场景,也为展开部木兰形象的塑造和意境的转换作了铺垫。第三次出现是对第一主题进行变奏,力度加强,表现出木兰返回家乡时激动的心情和热闹的场面。第二主题第一次出现,附点节奏的运用,表现出木兰俏皮活泼的女儿形象。第二次出现,主题乐句首尾呼应,演奏力度再一次加强,大大增加了声响效果,烘托出凯旋的宏大的场景和激动的氛围。第一、第二主题乐句在乐曲的三个部分中分别出现,情感上层次分明,意境的渲染随着情感的变化而变化,展现出在不同时期的意境氛围与木兰的情感体验。
三、叙事性发展
(一)琵琶音乐的写实性发展
琵琶音乐的叙事题材方面,涵盖面较广。最早出现的琵琶传统乐曲《十面埋伏》和《霸王卸甲》,都是以202 年为时间轴,楚汉垓下之战为历史背景,不同的是分别描写刘邦和项羽不同的人物形象。1972 年,由吴祖强、王燕樵和刘德海共同创作的《草原小姐妹》,运用西方的协奏曲,以琵琶作为主奏乐器,采用动画片“草原英雄小姐妹”的主题曲音乐片段和内蒙古歌曲曲调片段作为音乐素材。全曲分为五个乐章,层层递进,将小姐妹与暴风雪抗争最终取得胜利的画面展现出来。1980年,赵季平先生根据鲁迅小说《祝福》创作的琵琶协奏曲《祝福》,以祥林嫂一生的悲惨遭遇为题材,借助陕西秦腔的曲调以及运用西方奏鸣曲曲式结构创作而成。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由何占豪改编为琵琶协奏曲,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中“相爱、抗婚、化蝶”三段代表性的剧情,以越剧中的部分曲调为素材创作而成。
琵琶音乐叙事性的写实发展,以历史故事为主要情节,以戏曲和动画音乐片段为音乐素材,以小说的故事内容为主题素材,加入西方的曲式结构,移植乐曲的形式,在不断地发展与创新。这些写实内容的叙事变化,不仅丰富了琵琶音乐的表现手法,而且拓宽了琵琶的音乐叙事表达方式。
(二)琵琶音乐的写意性发展
传统音乐大多根据历史故事情节和诗词中所描绘的景、事而构成了音乐作品,乐曲具有很强的文学性,标题性。作曲者通常结合各种不一样的场景,同时也会结合个人对环境、事物的认识和心情展开创作。而近年来创作的琵琶作品,并没有像传统乐曲那样有明显的叙事风格,但是通过音色、技巧、对比、和声等一系列手法来体现“叙事”。
陈怡创作的《点》的曲式构思,以书写“永”字八画“侧勒努钩策掠啄砾”的过程所产生的不同动势为想象依据,音调取材于陕西秦腔的苦音。《点》所采用的乐曲结构布局是“散——慢——中——快——散”,将旋律以变奏、移调、顶真、倒映等手法展开,打破传统乐曲的旋律布局,而构成一种特有的“叙事”特点。技巧的使用上,采用各种不同的滑音、吟揉技法模仿人声唱腔。[1]“相角揉弦”的指法丰富了音色的变化,犹如飘逸颤抖的笔触,运用不同于传统的音阶跳把和过弦,生动形象地描绘出“用力在发笔,得力在画末”的仰横“策”之运笔动态。乐曲的华彩部分,作曲者采用不同于传统音乐表达的方式,用大篇幅的十六分音符将旋律以高音模进的形式代替了右手的扫弦与拂弦,充分体现出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音响效果。结尾处旋律纯粹,演奏时在音乐的衔接上具有明显的主观性,乐句的起承转合,犹如落笔之处的潇洒与自然。[2]虽然“永”字八画并没有与乐曲的每一段落一一对应,但在乐曲中充分地展现了“永”字书写顺序及笔锋回转的叙事感,表达出书法中独特的“写意”风格以及洒脱、自由的意境。
王丹红的《云想·花想》音乐素材来源于传统文套大曲《月儿高》,以唐代诗人李白的诗作《清平乐》中“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为灵感,结构层次分明,旋律优美,以厚重的历史文化和诗词为内涵,对“美”进行了全方位的诠释,展现出盛唐的繁荣之美与不同阶段的女性美。乐曲分为三个部分:舒缓——轻快——热烈。节奏上对比明显,主题旋律贯穿全曲,声响效果逐层递进,诠释出盛唐音乐的发展变迁和不同阶段的女性形象。在演奏技法上给演奏家们留下了足够的发挥空间,演奏家们根据自身的音乐素养和对乐曲的理解感受进行二度创作,刻画出乐曲所描绘的盛唐背景下文化、歌舞的繁荣昌盛,百姓生活安居乐业的意境和人物不同阶段的形象描写及其内心活动。通过旋律的铺垫与衬托,意境美的营造和演奏的再次创作,将盛唐之昌盛、杨贵妃与唐明皇的爱情故事以及唐代女性的美娓娓说来,成为一首既包含了传统乐曲元素,又具有现代乐曲创作手法的代表性乐曲。
李博禅的《晚秋》以秋季的末期为叙事内容,运用现代化的作曲手法描写出深秋落叶的美景。乐曲以四度、五度和八度的音符转换作为主题旋律,从听觉上拉宽了音响效果,渲染出深秋悲凉萧瑟的意境效果。通过二拍子、三拍子、四拍子和六拍子的节拍转换与交替使用增强了旋律的多样性,表现出故事内容的冲突性和意境的悲凉感。大篇幅的快速技巧与主题旋律的变奏为乐曲的华彩部分,好比树叶从枝繁叶茂到慢慢凋落的自然规律。作曲家巧妙地运用琵琶的三指轮来描述树叶从枝丫上“如落叶般,漂浮不定”地落下的画面。结尾旋律再次呼应华彩部分,以激烈的节奏和旋律以及快速技巧结束全曲,好似在表达秋去秋来,年复一年的自然变化和树叶生长到凋落到再生长的自然规律。情感的表达上,既有晚秋凄凉、悲伤的共鸣,也有因人而异的晚秋情怀,更有对“新”的希望与憧憬。
写实与写意的叙事性表达,为琵琶音乐的内容提供了丰富的素材来源,为乐曲表达的情感意境创造了想象的空间,也为琵琶叙事音乐的发展作出了贡献。琵琶音乐的叙事性,通过写实和写意而得以呈现。传统琵琶音乐的叙事性,以写实性作品为多数,通过文学性的标题和故事内容,展现出其叙事性。而新创作的琵琶音乐,在叙事性的特征呈现上,更多地以理解琵琶音乐抒情和作曲者的创作个性和创作意图,来获得对琵琶音乐叙事性的意义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