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的美学特征研究

2020-02-27

民族艺林 2020年4期

（山东艺术学院传媒学院，山东济南 250014）

在经历了以“竞技性”“游戏性”为制作思路的快综艺节目致使网络综艺节目同质化严重之后，2017 年的中国综艺节目呈现出节奏放缓，内容放平的新趋势。爱奇艺、芒果TV 与腾讯视频在2017年先后推出了《三个院子》《亲爱的客栈》《青春旅社》等慢综艺类型节目，试图在弱化传统综艺节目对于剧本的依赖性与强化节目的真实记录性的过程中找寻以弱胜强的全新节目类型。节目一面通过第三人称观察他人生活等方式，力图实现娱乐效果的最大化，一面发掘综艺娱乐背后的社会性思考，以期创作出具有社会价值的综艺节目。尽管节目的对抗性与娱乐性方面有所衰减，但生活观察类节目通过社会现象剖析，伦理问题与他人生活展现等方式带给观众更为紧密的情感共鸣。当下生活观察类节目呈现出井喷式的发展态势。

一、生活观察类综艺节目的演变过程

2017 年初，慢综艺思路提出，《三个院子》《亲爱的客栈》《青春旅社》等慢综艺节目被相继推出，在CSM52 城市网收视排名中均在前十行列。其中《三个院子》自2017 年12 月17 日播出第一期以来，收视率连连排名第一，最高收视率达到了0.889%，市场份额占比3.03%，成为2017 年网络综艺节目中的佼佼者。

而2018 年，在慢综艺的收视率一路高歌猛进的同时，制作组在慢综艺的精神内核的基础上，节目形式从简返璞与内容设置去伪归真，创造出一系列生活观察类综艺节目。湖南卫视出品《我家那小子》的前12 期在CSM 全国网收视率排名上均位列第一，芒果TV 出品的《妻子的浪漫旅行》截至12 期收官时累计播放量高达19.7 亿，腾讯视频出品的情感观察类综艺节目《幸福三重奏》单集均播放量更是达1.07 亿次。进入2019 年，截至4月1 日，根据骨朵数据统计，观察类综艺《妻子的浪漫旅行2》《女儿们的恋爱》《女儿们的男朋友》全网播放量分别为1184 万次、833 万次、277 万次，热度分别位列第三位、第五位和第八位。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的发展态势令人瞩目，这种具有极强社会属性的网络综艺形式，在未来可预见的一段时间里，依然将持续成为中国综艺节目和创新探索的一种主流网络综艺类型。

二、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的美学特征

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是一种有着纪实属性特点的综艺节目类型，区别以往以“竞技化”“游戏化”为创作思路的快综艺节目，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在内容选择上更为重视“真人”的表现而在编排上有意避免“秀”的成分，在体验式真人现场的基础上增设了嘉宾点评解读的演播室观察环节。在节目题材上，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通过对明星或者素人日常状态与生活理念的表象记录，进而对记录过程中所暴露出的现代人对于伦理、社交、两性等社会学命题进行大讨论。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一面通过满足观众对于他人日常生活的窥探欲望，以期达到娱乐效果最大化，一面通过对于日常生活展现与探讨促使观众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从而达到节目内容与观众自我生活的紧密对照与审视。

（一）多样的题材选择

2019 年，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在节目热度方面依旧保持着良好的状态，截至2019 年9 月18 日，在全年热播的综艺节目中，《我家那闺女》的点击量达到了42.5 亿次，而《遇见你真好》则引发了超过1009 万条的讨论量。面对种类繁多的社会生活题材的选择，各大网络平台均渴望进行更多的尝试。以爱奇艺和芒果TV 为例，其推出的几档新型主打观察类综艺就涵盖了夫妻生活、明星艺人、青春女生闺蜜旅行、婆媳关系等多种元素，力图向社会、家庭、生活、教育等各个方面进行拓展。

首先是两性情感观察类综艺节目。两性情感关系的处理是人类社会学与大众百姓普遍关注的命题，它与时代背景、传统观念、社会发展紧密相关，因而两性情感观察类综艺节目占据了当前生活观察类综艺节目市场极大的份额。由于性别差异，男女在面对情感生活上有着不同的个体理解，在共同处理婚姻爱情等人生大事上衍生出的思维碰撞成了情感观察类综艺节目得天独厚的营销点。目前两性情感的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在题材上体现为内外两种，即内在以家庭婚姻为前提表现夫妻情感观察类节目与外在以交往为目的表现陌生男女择偶选择向情感观察类节目。两性情感话题有着天然的娱乐属性使得这类节目成为观众最为喜欢的生活观察题材之一。夫妻情感观察类综艺节目，以明星的真实夫妻生活为卖点的同时，也为普通观众展现夫妻之间交流、相处、和解等不同的相处模式，制作方选择不同性格、不同年龄或处于不同婚姻阶段的明星夫妻组合进行对照展示。无论是明星夫妻还是观众都可以借由节目重新审视夫妻关系，节目在满足观众的窥探欲望的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引导着观众的思维，给予观众很大的思考空间。而男女择偶选择向情感观察类节目的受众人群则是当今社会大量存在的都市单身男女青年。婚恋交往的刚性诉求致使这一题材的节目不太容易过时，但近些年涉及此类题材的综艺节目繁多，因而如何转向就成了此类节目成功与否的关键。以《心动的信号》为代表的男女择偶选择向情感观察类节目，通过记录观察评论他人情感生活的方式，为90 后的年轻一代提供了一个供其讨论、学习的平台。参赛素人们在彼此交往与日常生活中的行为模式和价值观都会不同程度成为现实某一群体的写照。与以往的婚恋相亲节目相比，此类节目在某种程度上也更具有社会价值。

其次是以社会命题为出发点创作的一系列社会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该类节目集中出现在2019 年，是两性情感生活观察类综艺节目逐渐倾向同质化之后产生的一种综艺类型，具有一定的社会性意义。社会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多涉及社会学命题，既有反映家庭婆媳关系、朋友社交关系等伦理问题的综艺节目，也有反映现代社会问题诸如找工作等问题的综艺节目。此外，还出现了一些诸如《做家务的男人》等反常规认识的具有一定社会实验性质的综艺节目。同两性情感观察类综艺一样，社会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在点击量不输明星类真人秀的同时，还能持续将各种素人CP、明星话题送上热搜，真正实现了制作成本低，广告收益高的利益最大化。

总之，相较于其他的综艺类型，生活观察类综艺节目直观的娱乐观赏性并不具备先天优势，但节目本身表现出的社会性问题以及观后带给观众的共鸣与反思，是此类型节目能够成功的关键。同时，多样的题材选择也为生活观察类综艺节目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发展出路。

（二）结构版块设计

生活观察类综艺节目的内容并不仅限于记录生活，节目在结构设计一般由生活观察“真人秀”与第三人称的棚内访谈两大环节组成的，节目在记录生活故事的同时，访谈部分的话题也会根据生活故事的发展而逐步深入下去。真人秀环节负责满足观众的娱乐需求，访谈环节则负责一定的社会性思辨，观众在收获快乐的同时也可以通过嘉宾们不同的生活态度表达以及他们不同观念和生活状态的碰撞，得到一定的生活启发，可以说是一种寓教于乐的节目模式。近年来，生活观察类综艺节目在结构设计上一直是延续了“真人秀”加“演播厅”这种一加一的生产模式。节目之间的结构差异，主要体现在节目所容纳的空间数量以及节目对棚内访谈效果的要求上。

2018 年8 月由腾讯视频出品的爱情观察类网络综艺《心动的信号》，截至2019 年已播出第二季，网络播放量达到了8452.9 万次，豆瓣评分也达到7.6 分的高分。从数据上看，《心动的信号》实现了市场与口碑的双丰收。节目采用“真人秀”加“演播厅”的结构设置。栏目组首先挑选了6 位身份背景迥异的素人单身男女，入住信号小屋，在不耽误其日常生活工作的前提下，展开为期一个月的交往体验。在此期间，节目组会安排一系列诸如晚间的匿名短信、约会发起等便于素人嘉宾互相接触的环节，从而尽可能真实地展现青年男女在日常生活中的心动瞬间。其次是节目组每期都会邀请明星嘉宾和心理学专家作为场外观察人员，对8 位素人单身男女日常相处的生活细节、情感走向进行讨论与预测。而明星嘉宾的加盟则为节目的收视率提供了一定的保证。《心动的信号》在节目的结构设置上并无太大的改进，但相对成熟的节目运作模式也为收视率提供了有力保证。因此可以将节目的成功视为是传统生活观察类综艺结构与普世社会性命题结合的胜利。

由芒果TV 制作的观察类综艺《我家那小子》在整体结构上变化不大，但节目在真人秀环节与观察室环节之间的嘉宾联动上作出的些许调整，为接下来的生活观察类综艺的变化提供了一些有趣的思路。节目仅2018 年便收获了11.1 亿次的网络播放量，豆瓣评分达到6.5 分。《我家那小子》同样采用了以男嘉宾的日常生活“真人秀”环节以及负责对真人秀评论工作的演播厅这两个环节。但与传统生活观察类综艺不同，芒果TV 敏锐地捕捉到了综艺市场的需求变化。首先《我家那小子》选择了五位明星男嘉宾，明星的坐镇为节目的收视率提供了有力的保证。其次是节目摒弃了传统节目采用素人嘉宾或者专业分析人士等与真人秀明星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作为观察者的思路，而是请到了参与真人秀环节的各个明星的家长作为观察者。相比传统生活观察类综艺在观察评论环节选择陌生或专业的嘉宾，以期通过完全客观的角度来对观察对象的行为举止进行一个相对理性的评估与分析，《我家那小子》最为创新的一点便是让“观察”本身成为一种全新的沟通方式。节目组明显是想摒弃理性观察的套路转而走上一条感性情感观察的路线。这样的角度使得节目充满着温暖和亲情，在收获话题度的同时又为节目贴上妈妈、成长、亲情、温暖、蜕变等标签。因而此类节目可以视为是在传统生活观察类综艺的基础之上的改良。

近年来，以“真人秀”加“演播厅”的传统综艺结构设置创造出的生活观察类综艺节目一直保持着稳定的收视成绩。但细观生活观察类综艺便会发现其集体问题，即节目结构的严重同质化。由芒果TV 出品的《妻子的浪漫旅行》在节目的结构设置上代表着一种有别于传统综艺结构设置的全新综艺类型，即多现场生活观察类综艺。《妻子的浪漫旅行》在首期节目上线后，播放量便迅速突破2 亿次，截至目前，前三期节目播放量突破5.7 亿次，相关微博子话题阅读量也达到了17.9 亿条。该节目的创新之处便在于摆脱了传统生活观察类综艺“真人秀”加“演播厅”的结构设置，在此之上新增了更为宏观的第三观察视角以便观察全局。

节目首先安排了真人秀环节来记录了四位明星妻子结伴旅行的生活过程，其次是同为明星身份的丈夫作为真人秀的观察者则留在观察室中观察和评论妻子们的一举一动，最后节目组还请来了五位来自不同领域的嘉宾组成的“懂事会”站在最为宏观的角度来观察四位妻子的日常行动以及四位丈夫的反应。节目的题材选择是，“观察”+“旅行”，但其本质上则是夫妻情感关系的命题，这种选题本身并未带给观众一个全新的思考空间，正如上文提到的感性情感观察路线，《妻子的浪漫旅行》除了在“真人秀”与“演播厅”有着相同的感性温度，更在感性的基础之上为理性的评论提供了思考的空间。

总之，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是一种能够同时满足社会性思辨与娱乐化诉求的综艺节目类型，但无论是基于节目题材上的选择变化，还是基于在传统综艺结构设置上的改进，又或是观察路线上的变动，目前的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虽然在题材上有着繁多的选择，但整体依旧还是倾向于两性情感观察类，而日渐成熟的运作模式虽然也为此类综艺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美学风格，但节目的同质化问题也开始日益明显起来。

三、当前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存在的问题

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是当下主流的网络综艺类型，尽管生活观察的主旨极大地为综艺节目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内容”元素，但在秀的比重与观察角度的选择等方面，当下的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依然存在着一些有待商榷的问题。

（一）明星与素人的节目地位失衡

近年来，虽然我国的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在节目形式上不断推陈出新，但随着明星的内容与话语权日益增加，素人在节目中渐渐沦为背景板，这种不太健康的节目倾向是当下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的一个通病。尽管也出现了主打素人观察的综艺形式，但节目依旧会选择让明星以观察者或者受邀嘉宾的身份参与其中，从结果上看，节目的重心仍然是挖掘明星的生活状态。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以期通过明星的加盟来确保收视上的成功，而节目对于明星而言，也成为明星们抛开角色，在生活中重新树立人设、吸粉的一个好机会。节目组与明星团队双方都达到了利益的最大化，但作为主打生活观察向的综艺节目，过分强调明星的想法而弱化素人的作用，这样的节目设置显然是不正常的。

以当前国内热播的生活观察类综艺《心动的信号》《妻子的浪漫旅行》等节目为例，不论是素人生活、明星观察，还是明星生活、素人观察，明星始终是节目的最大焦点。在《妻子的浪漫旅行》中，节目组为了创造更为多样的观察视角，在观察者的明星丈夫之上还设立了由五位来自不同领域的素人组成的“懂事会”。但截至目前，节目的热点话题基本都出自明星团成员。素人“懂事会”在节目中的镜头时长短、发言少，也发挥不了明显的作用。以至于很多观众都认为这个环节是在“浪费时间”，看到有关“懂事会”讨论的部分会直接拉快进条。这使得第三观察室的设立多少有些尴尬。《心动的信号》是主打素人两性情感观察向的节目，该节目的观察室由明星嘉宾和心理学专家共同组成。在节目中，明星可以通过观察8 位素人单身男女日常相处的生活细节，来推测分析他们的情感走向。但是从节目播出至今的反馈来看，相比于节目中素人嘉宾的恋爱，观众似乎对于明星嘉宾的推测表现出更大的兴趣。节目播出以来，与之相关的话题很少是有关几位单身男女的，基本都来自明星，搜索《心动的信号》，出现的许多名词大多是，杨超越锦鲤人设、张雨绮星座狂魔人设等。当下观众对与生活观察类节目的热衷，仍是基于对明星生活的窥探欲望以及生活认同感和陪伴感之上的，这样的受众定位所创造出的节目与其他未设立观察室的明星真人秀实则区别不大。素人的加入则成为节目的噱头，以及明星展示的陪衬。

（二）同质化的主题

多样化的社会性命题选择为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思路，但纵观2019 年的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无论是主打女明星私下真实生活的《我家那闺女》《妻子的浪漫旅行》，还是90 后社交观察综艺节目《美好的遇见》《女儿们的恋爱》，还是即将播出的《我们家雪屋》《好先生进化论》和《我家有女初长成》，虽然在节目主题上涵盖了婚恋+观察、夫妻+观察、亲子+观察等多种观察主题，但节目的最终导向，总是会指向两性情感这一主题。生活观察类综艺作为一种进口的综艺模式，在韩国、日本，生活观察综艺在题材上已经涵盖了文化差异、生活观念、社会现象等各个维度。可国内综艺在将这个类型引进之后，形式上并没有过多创新以及本地化改造，题材也越做越窄，始终围绕在两性情感观察这种不易失败的题材之上。

乐正传媒联合创始人、副总裁彭侃在一次采访中指出，当下恋爱观察类真人秀的扎堆，形式上再创新的发挥空间并不大，但涉及的人物关系、情感可以更为广泛多元，而不仅是停留在父女相处、男女恋爱的层面上。而抛开两性情感关系这一主题，日韩生活观察类综艺依然存在一些多维度的观察类综艺。比如主打“全球罗曼史”和文化差异的《爱情也可以翻译吗？》，解读名人家庭相处之道的《逃离巢穴3》《爸爸本色》，普通女孩与富翁谈恋爱的《亿婚》，以及近期引发网友广泛讨论的日本节目《可以跟你去你的家吗？》等等，呈现出夫妻、亲子、朋友、工作、个人与社会等多重关系。而这些更多元的观察目前在国内节目中还处于空白。

总之，必须得承认节目一方面要做到接地气，一方面又不能太素，让节目少了效果，这里面的平衡感其实很难把握，而全新的题材探索背后承担的经济损失也需要制作组拿出足够的勇气去尝试。如今生活观察类综艺在明星与素人比重上呈现出的一边倒的现象以及节目在题材上的同质化倾向的背后，折射的可能是当今中国的生活观察类综艺节目的制作方普遍存在一个不太健康的制作心理，从真人秀为主的综艺热至今，十几年来未见改观。缺乏自主创作能力以及面对市场的勇气，常年对于韩日综艺节目的拿来主义做派，不仅是生活观察类网络综艺节目存在的问题，也是全国综艺节目中一直存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