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浪潮》中的老虎书写与跨文化生态对话
2020-02-27王洵
王 洵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成都 610068)
《饿浪潮》(TheHungryTide)是阿米塔夫·高希(Amitav Ghosh,1956-)于2004年出版的作品,美国生态批评家劳伦斯·布伊尔(Lawrence Buell)认为这是一部后殖民生态批评的力作。在小说中,印度桑德尔本斯群岛的居民、土地、孟加拉虎构成了作品环境问题和生态系统的核心,这里具有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和独一无二的生命形式,高希将文学与环境以及其他学科相互整合以唤起我们对环境的责任感和伦理意识。作为当代最具影响力的印度英语小说家之一,高希曾斩获法国美第奇文学奖(Prix Médicsétranger)以及英国阿瑟·克拉克科幻奖(Arthur C.Clarke Award)等诸多国际大奖,然而在国内的关注度较低且研究成果甚少,这与他在世界文坛所享有的声誉并不相符。
高希将环境公正维度纳入人与动物的关系描写之中,本文试从建立孟加拉虎保护区所蕴含的东西方两种文化冲突、老虎书写对西方“自然”与“文化”二元对立思维惯性的拒斥以及通过对话协商走上老虎救赎之路三个方面进行分析,深入发掘老虎书写所蕴含的生态文化思想以及造成老虎与印度原住民生存危机的思想根源。毕竟文化关切和生态关怀绝非本然对立,相反,二者可以通过对话协商,达成妥协,直至和谐共融。
一、孟加拉虎保护区:两种文化剧烈冲突的场域
格雷汉姆·霍根(Graham Huggan)和海伦·蒂芬(Helen Tiffin)在《后殖民生态批评——文学、动物和环境》(PostcolonialEcocriticism:Literature,Animals,Environment)一书中认为,在对全球环境和资源进行保护的同时,也不应忽略动物权利和当地弱势居民基本生存权益之间的冲突。作者以美国国家公园为例,指出国家公园的创建是以驱逐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为代价的,他们失去了家园,也失去了使用当地自然资源的权利。霍根和蒂芬进一步指出,欧美发达国家的环境保护政策事实上是帝国主义扩张的另一种形式,他们不过是打着保护环境的幌子侵占落后地区的生态资源[1]140。因此,如何协调好动物保护和广大贫苦居民的生存权益值得我们思考。
在小说中,桑德尔本斯的人类和非人类居民始终处于冲突的困扰之中,这其实是不同的政治团体和组织对这片土地过度干预的结果,也是殖民主义在当地的一种表现形式。在英国殖民者统治印度时期,老虎问题就已经成为矛盾的焦点。为了控制印度的环境,英国人和老虎陷入了僵持之中,而僵持的结果就是老虎被列为威胁动物并遭到大肆杀戮,孟加拉虎一度濒临灭绝。印度独立之后,保护老虎成为政府工作的重点项目。皇家孟加拉虎是印度的国家象征,因此这样的项目是带有强烈民族自豪感的。1973年,老虎数量不到两千只,自计划启动以来,老虎数量翻了一番,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居住在保护区附近的居民和老虎的冲突日益频繁,老虎造成的死伤数量也在增长,但大多数人甚至没有得到政府的赔偿金。道理很简单,这些地区的人只是这个国家最为贫穷、最没有发言权和话语权的居民,他们以农业生产维持生计,除了服从政府和殖民者的利益,他们别无选择。
由于食物的匮乏,桑德尔本斯地区的老虎经常袭击当地居民,许多人因此丧命。老虎成为了当地人不可忽视的危险因素,他们每日生活在恐惧之中。但是这种境况在很大程度上并不能被外人理解,比如小说的主人公皮娅(Piya)和卡奈(Kanai)。他们分别来自美国和印度的大城市,对于当地居民的现实处境并不知晓,皮娅甚至更倾向于将当地人与环境的联系浪漫化。当她看到当地人与海豚一起在海上捕鱼时,不禁为人与动物的和谐相处所赞叹,并认为这是人与动物协作的典范。这一切现象在皮娅眼中都是浪漫且满怀想象力的,她所认为的当地人与自然的合二为一不过是一种简单的理想化理解,当老虎出现与当地原住民发生致命的冲突时,一切浪漫都化作了泡影。保护濒危孟加拉虎免于灭绝的生态计划固然是值得称赞的,但老虎对人类生命威胁的事实也是不可忽略的。政府执着于保护计划的实施而枉顾居民安危的行为显然没有在二者之间实现平衡。
在《饿浪潮》中反复出现一个神话故事——邦比比的神话。它为我们进一步了解当地人与老虎的关系提供了线索。神话讲述了人类居民和捕食者老虎之间的复杂关系。邦比比的故事最开始在尼马尔的日记中被讲述,之后又随着福基尔的歌声出现在女神神殿。邦比比出生于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家庭,她一出生便被天使长加百列(Gabriel)赋予了神圣的使命:将恶魔之王多欣莱(Dokkhin Rai)统治的潮乡建设为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在一次大战中,邦比比一举击败多欣莱,将潮乡划分为两片区域:一边供人类繁衍生息,另一边则容纳多欣莱及其恶魔大军。而多欣莱事实上就是老虎的化身,潮乡的人们都因惧怕老虎而不敢直呼其名。无形的边界标志着人类领地和恶魔领地的划分。善与恶的原型在神话中被保存下来,旨在对那些不加选择开发森林的行为进行谴责。邦比比是森林女神也是穷人心中的救世主,她在当地人讲述的潮乡故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她“统治着丛林,老虎、鳄鱼和其他动物都要服从她的命令”[2]96。她的统治赏罚分明,贪婪的恶人都将受到应有的惩罚,而善良的穷人则会得到奖励。小说中写道:一切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直到人类的贪婪入侵打破了这一秩序[2]98。在神话中,潮乡地区的人与老虎构成了一种动态平衡,他们在邦比比的制约管理之下按照各自的方式互不打扰地生活,邦比比维持着自然和文明之间的平衡。潮乡的居民知道,没有什么能够保护他们免受食人老虎的侵扰,他们之间的平衡是十分微弱的。这一平衡由邦比比所代表的人类世界和恶魔多欣莱代表的老虎世界构成,两者之间有一条象征性的假想线,一旦双方中的任何一个越过这条线,平衡就将被打破,冲突和对抗便由此产生。然而,这平衡最终还是被人类在对自然殖民中的贪婪所打破,他们挑战着森林女神的底线,无止境地掠取森林中的财富,危机时刻便一次次上演。唯有再次拾起对邦比比的信仰方能获得救赎。这个神话故事是当地人理解自我、环境与自身关系的一种途径,它讲述了印度传统社会中维护生态平衡的策略,故事中那一片未被人类染指的神圣树林便是最后的净土。印度在被殖民统治前的情况也确实如此,森林中的部分区域是不会受到人类打扰的,例如一些宗教场所,这种阻止人类对土地事务的过度干预显然有益于当地自然生态的保存。
通过神话演绎的方式,高希为我们传递了潮乡生态文化的本土性特征。这是一则在当地流传甚广的神话,它寄托着潮乡人远离杀戮的渴望,也传递着和谐的生态观。它试图向我们说明,人类的利益只有在服从自然利益的基础上才有可能得到保全,否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对当地土著居民来说,邦比比是他们信仰的本土宗教,但“现代世俗的环境保护主义总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在这个框架中,赋予土著习俗的文化权威实际上是二手的”[3]125。高希事实上对西方生态组织和后殖民主义强行介入桑德尔本斯土著信仰的行为提出了批判,建构起对西方殖民生态理念的抵制性话语,他认为西方世界只有在对话之中和潮乡本土文化实现交融才是明智的选择。
二、老虎书写:对西方“自然”与“文化”二元对立思维的拒斥
纵观西方思想史,文明一直是通过反野生、野蛮和动物主义来构建的,但是它们也总是和文明如影随形,文明甚至总是受到它们的困扰或“纠缠”[1]134。18世纪至19世纪早期,随着奴隶制度和种族主义制度的飞速发展,欧洲人名正言顺地将他们的欲望和兽性散播至其他大陆,对于内心仍然野蛮的欧洲人来说,文明不过是虚伪的面具。
桑德尔本斯的茂密红树林在世界范围内都极为少有,加之树林中有着数量丰富的珍稀濒危动物——皇家孟加拉虎,保护这片区域就显得名正言顺且迫在眉睫。然而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老虎才是这里的主人。老虎侵犯人类的领地,捕食村庄中的牲畜,威胁居民的性命已成为一种常态。政府对于这片土地上老虎的重视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对人类居民的关注,人类的重要性和尊严无从谈起。在地球上的许多地方,人们都无法理解人类与非人类之间的这种激烈冲突和对抗,皮娅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她看到村民放火烧老虎时的反应其实是很多人的真实写照。他们执着于动物保护,对动物的权利十分敏感,甚至认为人类不应该对动物做出这种复仇行为。当人类的居住区与动物领地之间没有明确的分界线时,频繁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因此,我们讨论的问题不应该是老虎和人谁更重要、谁应该获得更好的生存条件,而是如何在他们之间实现一种动态的平衡与和谐。在茂密的红树林中划定老虎保护区本就是一件充满不确定性的事情,我们首先应该思考这样一些问题:如何让老虎在拥有充足食物的基础上维系生物圈的平衡;如何将人类和老虎的生存空间进行合理划分而不会给双方中的任何一方带来困扰;如何确保分配给老虎的土地面积既适合它们的生存,又不影响到人类以及生物圈中其他物种的正常生活。正如查卡巴提(Ranjan Chakrabarti)所说:“印度的‘老虎计划’本身就是一个未知的管理项目,而它的实施反过来又引起了更大的未知。”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首先采取科学的评估措施,既要在保护区内为老虎提供足够的可供捕食的猎物,从而确保它们不会随意攻击人类和家养动物;又要对周围的居民进行适当的安抚工作或是进行迁移。老虎保护项目的初衷并没有错,但在实施过程中既没有对老虎的残暴和食人性作出评估,也没有兼顾到当地居民的基本生存权益,以至于造成人类和非人类之间不可调和的冲突。然而,桑德尔本斯的遭遇并非全是内因,外部世界对它的压迫也不容忽视。大量研究显示,全球变暖等极端天气导致每年大量沿海植被消失在海岸线,潮乡的红树林面积因此正在日益缩小。老虎与人的生存空间都被迫缩减,这又从另一个角度加剧了桑德尔本斯地区的人类和非人类之间的冲突。作为生命网中掌握强大科技力量的成员,人应该做的不是征服“他者”,而是为生命网的命运担当更大责任[4]24。由此看来,潮乡的生态困境与全球生态恶化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有着极大的关联性,毕竟没有人和地区能够脱离地球的大环境而存在。无论动物还是人类,都需要自己的生存空间,尊重人类和非人类的生存权利,也是对这个早已奄奄一息的星球的尊重。
高希显然已经意识到,在当今的社会秩序下越来越需要我们将后殖民主义和生态批评紧密结合起来,才能挑战西方固有的将人和自然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他不仅让我们注意到孟加拉虎这种具有代表性的物种,也让我们开始注意到那些与相关的生态系统联系在一起的人类居民和生存由此遭受威胁的族群,认真审视每一片生态系统的独特性,尊重每一寸土地上人们生活的差异性。在小说中,我们看到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的存在,看到原住民是如何与土地、植物、动物、潮水相互依存。高希为我们提供了看待世界的另一种视角,也提醒我们如果忘记了人类一直生活在地球、海洋和其他动物之中并因此找寻到了生存的意义,那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也将不复存在。因而从多元文化视角来看,高希的作品具有环境公正取向的生态作品应有的深刻内涵,它能将东孟加拉难民的环境公正关怀和对桑德尔本斯老虎世界脆弱危险的生态关切整合在一起,生态中心主义理论必须和环境公正理论结合,方有可能更为全面、更为深刻地阐释生态问题[5]60。“人类不仅对艺术和人文学科提出了挑战,而且也在挑战我们对常识、甚至对整个当代文化的理解。”[6]6他试图为我们阐明那些既要遭受无情自然灾害,又要应对冷漠残暴政府的流离失所的人们如何在困境中求得生机。桑德尔本斯地区的生态敏感而脆弱,其中既有自然因素,也有人为因素。环保组织和人权组织的冲突使自然保护和人的生存问题走向了对立,只有协调好人类文化与自然生态系统的关系才能切实解决当地的生态困境。这也为我们解决其他类似地区生态问题提供了借鉴。
三、拯救老虎的文化路径:异质文化的对话与妥协
生态中心主义认为,必须从人类和自然环境以及非人类的相互依赖中来理解人类的身份问题。著名生态学者布伊尔指出,“世界是一个内在动态的相互关联的网络”[7]137,不管是人类还是非人类都不能脱离这个关系网而存在。在有生命和无生命之间,并没有明确的分界线。皮娅和卡奈一开始就在环境问题和社会问题上表现出不可调和的一面。在《针锋相对》一章中,面对村民屠杀老虎一事,卡奈和皮娅唇枪舌剑,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皮娅亲眼目睹一只老虎被村庄的人用矛夹击,并试图用火烧死它。这只老虎吃了两个人和不少牲畜,包括一只刚刚出生的牛犊。皮娅对于老虎的同情远远大于对当地居民的关心。她鼓动卡奈一起为拯救老虎出一份力,“我们得做点什么,卡奈,我们不能让这种事发生。”[2]265但作为在现代都市生活的印度人卡奈,却能够认识到自己不懂或看不到的东西,那便是属于当地土著居民的生活方式和族群文化。他不愿意插手当地人的事务,因为他尊重原住民的思维和生活方式。然而皮娅却被困于西方思维范式之中,她试图保护老虎的愿望蒙蔽了她的眼睛。皮娅这种试图将桑德尔本斯地区特殊生活方式浪漫化、理想化的做法既不可能,也不可取。文化的不和谐与殖民意识形态的二元对立造成两人看待老虎问题的差异,“她仿佛能看到老虎蜷缩在围栏里,顺着戳进来的竹竿往后退,舔着被戳进肉里的伤口。”[2]266她认为人与动物有着本质区别,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在这里,高希以消除人类和动物之间习惯性距离的方式来表现这一事件:屠杀老虎的村民表现出兽性的一面,而通过皮娅的眼睛,老虎被赋予了人性[8]177。紧接着,卡奈告诉皮娅:“我们能感受到动物的痛苦,却感受不到人类的痛苦吗?”[2]272而这种局面,卡奈认为正是像皮娅这种不考虑人类的代价,一厢情愿地推动野生动植物保护的人所造成。卡奈的这种想法也呼应了儿时伙伴库苏姆,即在莫里奇哈皮大屠杀中死去的女性。库苏姆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发出质问:难道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动物的家园吗?人类的罪过究竟是什么,难道仅仅是像其他所有人那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就是一种罪过吗?老虎杀人的报道几乎从未在报纸上出现过,没有人关注这件事,也没有人在意贫苦的潮乡居民的死活。老虎保护与难民屠戮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也正是卡奈和皮娅争论的焦点所在。皮娅却认为,我们在宇宙中本已是孤家寡人,而人类却从未停止过消灭动物的行为,如果我们现在决定可以消灭其他非人类物种,那么下一个被消灭的一定会是人类自己——那些贫穷而默默无闻的人。对皮娅来说,她见证了老虎和当地人的冲突并试图从中阻止的行为是越界的,她只是一个不与当地产生任何联系的外来者,她没有理由在不了解当地文化和生活方式的前提下站队,她指出这种对待老虎的暴力最终也会转移到人自身,尤其是卡奈所谓的那些贫穷而备受冷遇的人。在这里,皮娅眼中的老虎变成了善良与自然的化身,而人则成为了野兽。在西方思维范式的影响下,皮娅认为人和动物有着根本的区别,动物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人可以,所以人类对动物做出任何残暴行为都是错误的。皮娅强调了人类与非人类之间的相互依存,并提出了人类中心主义的环境正义可与生态中心主义共存,它们不一定是排他的[9]2。高希在这里展现了生物圈自身所具有的复杂性和区域性,并提醒我们应当在生态正义、环境保护和人类行为之间寻求一个稳定的平衡。
在小说中,人类与老虎处于一种极不平衡的状态之中:老虎凶残地吃掉无辜的人类,而当地居民在政府和环保组织的施压下并不敢报复。卡奈在这里将政府保护老虎而屠杀人类的做法称为“种族灭绝”是非常恰当的。1973年,皇家孟加拉虎保护区正式成立,1997年,这片区域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世界文化遗产,连同其中的红树林和野生植被一起受到保护。于是,当地政府便借着维护公共利益的名头大肆驱赶附近居民。没有人注意到,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捕鱼、打猎、种地的土著人从此与土地相分离。他们的生活本就不应该受到外来因素的影响和制约,老虎与人,谁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也正是在这个问题上,皮娅和卡奈针锋相对,彼此都无法说服对方。站在不同的立场,老虎和人都有他们生存下去的理由。在生态学家和皮娅这样生活优渥的西方人眼里,保护环境才是第一要义,而在环境正义者眼里,人类的需求也同样重要。后殖民国家不断被国际社会和西方发达国家施加动植物保护的压力,印度便是一个典型,而一切矛盾的焦点又集中在了桑德尔本斯。自私的政府试图以牺牲当地的动植物为代价开发旅游项目,这样的做法显然与生态二字背道而驰,这不过是“把非人类共享地球的主张最小化”[1]5,把动植物和贫苦人类的利益最小化。在拥有西方和印度不同文化背景的皮娅和卡奈的针锋相对中,高希让双方实现了跨文化生态对话。也正是在二者的冲突与妥协之中,生态环境保护与环境正义的结合才显得尤为重要。
在人口数量众多且经济发展水平较为落后的印度,究竟是应该遵循西方生态政治模式大肆兴建野生动植物保护区,把环境保护放在居民权益的前面,还是在确保居民生活质量的前提下平衡好人类与非人类的关系,保持人类与土地的紧密联系,这是解决潮乡问题的重要一环。
四、结语
由此可见,高希对印度濒危孟加拉虎的关注,事实上是对西方主流生态模式的反驳,也是与西方主流文化就环境保护问题进行交锋对话的过程。小说中对印度本土神话的演绎,传达了对神秘自然力量的敬畏之情,凸显了土著居民万物有灵的生态思想观念。同时,高希也对西方以人为本的人文主义思想提出了质疑,根深蒂固的人文主义思想势必对生态环境问题和种族主义议题产生影响,正是因为西方世界对二元对立和逻各斯中心主义思维模式的认同以及工具理性和实用主义对动物权利的弱化,使得人类对动物和环境的主宰成为可能并具有合法性。孟加拉虎的濒危并非源于它们自身的过错,它们不过是在西方主流文化的大肆侵略下逐渐丧失了自己的生存空间,西方殖民文化的扭曲造成老虎和人类生存环境的恶化。高希试图向我们展现的便是印度原住民迥异于西方世界的思维和认知方式,通过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对话,达成妥协,从而实现和谐共融。
高希借助于老虎书写为我们揭示了西方主流文化与印度本土文化在生态价值观念等方面的巨大差异,并追溯其产生的文化背景和思想根源,以多元视角和开放包容的态度审视环境问题和社会公正议题,打破了西方的话语垄断并解构其权威性,在跨文化的交流与合作之中建构起多元生态话语体系,为我们解决地球及其非人类居民的生存问题提供了更多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