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块链技术推动下的国家审计平台化发展探究

苏 晨

一、引言

审计是一个与技术相生相伴的行业。人类由于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出现了物质剩余，才有了记录的需要，有了信息记录之后才诞生了审计。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审计的形式和内容也大不相同，但审计的核心理念都在于增加相关信息的可信度。

在前信息化时代，审计完全依靠人工，审计人员需要分散精力做很多繁杂的重复性、事务性工作，正所谓“杂而无功”，工作效率十分低下，审计能达到什么水平完全看从业者的“体力”，耗时费力。到了信息时代，审计工作借助会计电算化的进程而逐渐电子化、网络化，审计人员的工作强度得以减轻。随着信息技术的深入发展，云计算和大数据得到了广泛应用，从“冗余”中诞生的区块链技术成为了网络世界里令人瞩目的“信任工具”，让相互陌生、匿名的用户在互联网中通过区块链构建起了信任，这与审计的理念非常相近，国家审计的目标也与信任有关。正因为如此，区块链技术在审计领域的应用空间非常广阔。

Swan（2015）认为，由于区块链技术让经济数据的记录方式发生了彻底改变，审计行业将会迎来一次革命。2018 年3 月，PWC 在审计北部信托的私募基金业务时使用了区块链技术；2018 年5 月，IBM 在美国申请到了两份关于区块链审计流程的专利，在行业内抢占了先机。区块链技术的应用潜力已经引起了我国学界和政界的高度重视。对于审计行业这种受区块链浪潮冲击巨大的领域，更要主动拥抱新技术，应用新技术的成果改进国家审计，让行业变得更加高效，服务于国家经济建设。根据毕马威事务所的报告，应用区块链以后，账本的数据误差减少了95%，处理数据效率提升45%，客户体验上升了25%。

二、区块链技术的特点

区块链的技术思想是使用去中心化的点对点（P2P）通信代替数据中心。这种P2P 技术在互联网发展早期就有应用，但第一个真正以区块链作为底层技术的应用是比特币，区块链概念的火爆最早也来自以比特币为代表的虚拟货币的炒作。区块链技术正是有以下这些特点，让其从众多技术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推动国家审计等治理手段进一步发展的新工具。

1.分布式记账与去中心化。

区块链技术最突出的特点便是分布式记账，这种技术升级自先前的点对点（P2P）通讯技术，如迅雷、电驴和BT 种子，不过正式的区块链概念是由比特币的创始人中本聪在2008 年的《比特币白皮书》中提出的。比特币是第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区块链应用，做到了完全的去中心化，而去中心化正是分布式记账导致的结果。由于账本分布于整个区块链网络，由全体参与者各自共同持有，此时就不再需要单独的、统领全局的数据记录与交换中心了，网络中的信息流得到了重塑。分布式记账是区块链区别于其他技术的最重要的特点，区块链的其他特点也是分布式记账所赋予的。如果在会计系统中应用区块链技术，将是对传统复式记账体系的一次颠覆，随时可以记录、统计、汇总，让曾经的总分类账体系将变得无足轻重。任何经济活动的参与方都能参与记账，从而留下多维数据可供审计核查，复式记账体系的纠错功能进一步弱化，总分账体系在区块链技术加入以后可能将仅仅作为历史的惯性保留。

2.不可更改与可追溯性。

如果数据保存在中心数据库中，网络交流也要通过中心节点，那么篡改数据是非常容易的。只要控制数据中心即可，其他分节点处于被动接受信息的地位，信息不对称，只能接受新的被篡改的数据而无法发觉篡改痕迹，同样数据流向也可以造假，像快递公司篡改物流信息一样容易。而去中心化的区块链技术就解决了这一问题。数据一旦生成，则全系统都会进行记录，单一篡改某个或某几个节点的数据丝毫不影响整体数据的正确性，每个数据生成时所有记录节点也都会盖上时间戳，让数据记录按时间顺序排列，使数据可追溯。可以预见，一旦将该技术用于财务系统中，审计的难度将大大降低。想依靠高超的做账技术进行舞弊将变得不可能，曾经让审计人员棘手的窜通舞弊也因需要覆盖的链条太长而难以奏效。

3.去信用中介。

正因为在区块链网络中数据难以篡改，信息也变得可追溯，从而在不可信环境中建立起了信任。人们之所以说区块链将改变世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区块链可以在不可信环境中建立信任，从而可以降低对传统信用中介的依赖，如银行和公证人。这些信用中介的主要业务完全依靠自身的规模优势和超然地位获得用户信任，在区块链的冲击下将岌岌可危。国家审计机关也属于信用中介，然而由于面对的经济活动比较复杂，主要与各类企业与国家机构打交道，对专业胜任能力的依赖比较高，受到的冲击小一些，但依然面临着不小的转型压力。

4.平台化。

区块链应用需要有综合性的平台，将分散在网络中的各个节点囊括在平台中，让所有需要审计的单位参与进来，采用一定的共识算法共同记账，将自身经济活动纳入这个平台，才能正常运行起来，形成一个个区块，对发生的事项进行记录。表1 展示了技术演变下的国家审计发展历程，自动化水平越来越高，最终形成平台化的数字生态系统。对于国家审计来说，说服各部门协同在会计电算化的基础上用区块链技术建立起新兼容性一体化平台的难度不小，工程量很大。然而，一旦平台建立起来，将所有电子化的被审计单位信息纳入其中进行记录，每个拥有权限的节点都能够记录所有发生的事项，审计将发展到新的高度，甚至审计本身成为更大平台的一项功能，履行与国家审计相关的职责，服务于国家治理。

表1 国家审计发展历程

三、区块链审计的平台化要求

区块链审计以平台化方式运作为宜，这样就能做到对经济活动总体情况的掌握和监督，保障相关数据的真实性、可靠性与及时性。区块链本身就是一个应用平台，需要通过平台来运行，而且对平台的要求很高。

1.区块链本身就是一个应用平台。

目前的各种区块链应用在实质上就是一个个应用程序，当多个互联网节点使用这些程序时，就形成了一个体系，区块链平台也就构建起来了。平台的特点就是开放式、可扩展，可以容纳越来越多的内容，本身也可以无限迭代，满足用户的需要，而且参与的用户数量越多，平台内各节点制造的信息就越多，平台实力就越强，安全性越高，如比特币。平台只是一种信息交流与展示工具，数据都是由参与的节点们创造。区块链审计就是把被审计单位的数据放入平台体系，形成所谓的数据处理“生态系统”。

2.云平台可以满足区块链对网络基础设施的高要求。

区块链是互联网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对通讯带宽和计算能力的要求很高。它实际上就是对网络冗余资源的一种利用，看起来非常浪费网络资源，在互联网早期缺乏算力和带宽的阶段是无法生存的，即便如今，区块链应用也要求节点具备良好的网络基础设施，如果各单位独自“堆硬件”建立节点将成本高昂。但由于云计算的广泛应用让网络基础设施变得越来越方便，对被审计单位获取充裕网络资源的成本越来越低，各企业和机关单位将信息处理系统移入云平台已成为趋势，这为在云计算平台上进行审计提供了方便。

3.基于区块链的开放式一体化平台自然具备审计职能。

国家的众多公共部门，都履行着多种职能，国家审计只是其中之一。这些企业、机关单位各自有各自的信息系统平台，采购自不同的供应商，信息化建设水平参差不齐，没有纳入统一的信息体系下。由于建设时间不同，也没有通用数据接口，只能传递最简单的工作数据，相互之间兼容性很差，复杂的数据格式无法相互读取，加大了审计的难度。在引入了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平台之后，系统各个节点基于共识，可以自动同步数据，相互对照，还可以不断加入新的计算节点，只要共识不变，整个系统就可以不断扩充。云计算的加入让计算资源的获取具有了更高的灵活性，以往巨额的设备采购和维护费用得以节约。由于区块链的特性，审计变得容易起来，成为平台的一项“自带”功能。

四、国家审计的发展方向

云审计是今后国家审计的主要形式，必将推动国家审计向着半自动和全自动审计的方向发展，审计部门也将转变为信息服务与监督部门，地位会变得更加重要。

1.云审计为主。

区块链审计需要平台运作，云平台有着独到的优势，涵盖面广、投资小、弹性大，比较容易与当前的各部门信息系统对接。审计可以直接在政务云中展开，甚至可以成为其中一个功能模块，方便快捷，促使审计以线上审计为主。

当然，即便到了区块链时代，实地审计也必不可少。未来的经济活动大多还是发生在实体领域而不光是网络系统中的信息流动，类似纯货币往来般简单的经济事项毕竟是少数。构成网络平台输入设备的海量自动传感器除了在线自检以外也需要人工检查，区块链技术可以提高检查的可信度，但检查流程依然存在，只是相比之前大为简化而已。

2.半自动乃至全自动实时审计。

区块链与云计算相结合，再加上自动传感器的广泛加入，越来越多经济活动的记录可以由计算机自动生成、处理、加工，人员的参与度逐步降低，账本随时生成、更新，审计模块由于与业务模块处于同一平台，信息共享，作为区块链的一个个节点也都有账本，因此可以做到半自动乃至全自动审计，实时监控着账本记录的变化。传统例行公事般的常规审计流程将大部分由计算机代替，仅保留少部分人员作为人工备份，这本身也是区块链冗余思想的体现。当人们对系统完全信任时，常规审计就可以实现全自动化，完全不需要人工参与，审计人员将集中精力应对那些更加注重职业判断的非常规审计业务或与审计相关的其他服务。

3.向信息咨询服务与综合监督部门转型。

当前的国家审计是由处于相对独立地位的审计机关对公共部门的经济活动与经济责任进行监督的一种活动，重点在于经济监督，对咨询、评价涉及较少。在引入区块链技术之后，审计的传统监督职能已经可以交由系统自动处理了，使用分布式账本的区块链应用比人工处理更可靠也更可信，审计人员可以从日常重复性的审计监督工作中解放出来，专注于更有价值的工作，如绩效评价与信息系统构建咨询，以及整体趋势性监控。国家审计不能仅仅作为国民经济的“守夜人”，更要作为评论员、批评家，为相关机构尤其是行政部门的经济活动提供更多财务与管理方面的咨询与建议，为管理决策提供服务。区块链审计带来的信息化优势加上国家审计机关本身的独特优势，还可以支持审计部门向综合监督部门转型，成为又一个强力的权力制衡机构，对现有国家治理体系形成良好补充，有利于完善国家治理体系和促进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

五、当前应采取的行动

用区块链技术升级国家审计对于提高国家治理水平大有裨益，但要建设全覆盖的区块链审计平台并不能完全依靠审计机关自身的力量。审计机关没有实力建立如此庞大的系统，这就需要协调国家相关部门共同行动。国家审计部门应集中精力应对技术方面的工作，对区块链审计尽早布局研究，试点新技术；对于每个审计人员来说，在技术浪潮推动的大时代下需要及时补充知识。国家审计人员需要优先掌握计算机与管理科学方面的知识，才能更好地适应国家审计的转型。

1.协调各部门参与建设一体化的云审计平台。

要推行区块链审计，就要建立区块链平台。通常，要建立多部门覆盖的一体化信息平台是成本高昂的，仅仅转换现有系统就需要付出巨大代价。在预算约束的条件下，加上对各被审计单位来说又没有可预见的益处，则审计部门难以说服其他部门在区块链平台上投资。然而，云计算让灵活配置资源成为可能。云硬件、云软件只要付出一定的变动成本就可获得，只要事先约定好数据格式，能够方便地互相交流就行，甚至连云服务提供商都可以不必是同一家，在分散系统风险的同时也照顾到了各个部门的利益，各机构可以自行采购服务，协调各部门参与建设一体化的云审计平台的阻力将减少很多。当然，如果能引起政府高层对该技术理念的重视，从而进行顶层设计，推行区块链审计，如此，体系的构建将更加科学合理，协调难度将大大降低。

2.国家审计部门试点新技术并展开合作。

国家审计部门应及时展开对新技术的试点工作，验证区块链技术在审计领域的适用性，尽快摸索出适应审计专业的区块链架构，并通过广泛的实验来验证其可靠性。在技术具有一定成熟度以后，先进行小范围试点，再扩大试点范围，这对于其他被审计单位来说也是一个适应过程，也有利于建立信心。审计部门专注于与本专业相关的研究是非常必要的，应当在国家审计专业研究领域建立理论优势与技术优势，为了获得前沿知识，可以与大学和会计师事务所开展合作研究。

3.审计人员需要掌握更多计算机与管理科学知识。

目前国家审计人员掌握的主要是审计与财务会计知识，进入计算机审计时代以后，对办公软件与审计辅助软件的掌握成为必要，到了联网审计时代，对还必须熟练应对各个单位的账套体系。在区块链审计时代，审计人员必须懂得区块链的运行原理，所以要更多地掌握相应的计算机知识，监视区块链平台的运行，审核新的区块链节点，指导其他单位运行平台。当然，相关的审计与会计知识仍不可或缺，非常规审计仍需要审计人员运用职业判断。除了审计业务之外，更多与经济决策相关的信息咨询服务要求新时代的审计人员还要掌握更多的管理科学知识，给咨询者提供更多有价值、可操作的建议，助力国家提高整体治理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