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关于爱国主义的相关表述及其启示

吴 倩

(北京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81)

今年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导师恩格斯诞辰200周年。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创立人之一，恩格斯对马克思主义的创立和传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除了同马克思合撰著作外，还著有《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反杜林论》《自然辩证法》《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等多部重要著作。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关于爱国主义的论述是一个重大的理论问题。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系统论述了国家的起源、本质和发展趋势，在《德国的对外政策》《在爱北斐特的演说》《支持波兰》《致保尔·拉法格》等多篇文章中也有关于爱国主义的相关表述。因此本文拟对恩格斯关于爱国主义的表述进行梳理和浅析，以求教于学界同仁。

一、恩格斯使用的爱国主义相关概念

在恩格斯的文章中，有关爱国主义相关范畴的表述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1.“国家不是从来就有的”。“国家”是理解爱国主义精神的基本范畴之一。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系统论述了古代社会运行规律和国家的起源。他指出国家绝不是从外部强加于社会的一种力量。国家也不像黑格尔所断言的是“伦理观念的现实”“理性的形象和现实”。确切说，国家是社会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产物；这个社会陷入了不可解决的自我矛盾，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对立面而又无力摆脱这些对立面；而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斗争中把自己和社会消灭，就需要有一种凌驾于社会之上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缓和冲突，把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这种从社会中产生但又自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相异化的力量，就是国家[1]187。因此，恩格斯得出结论：“国家并不是从来就有的。”[1]190“曾经有过不需要国家，而且根本不知国家和国家权力为何物的社会。在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而必然使社会分裂为阶级时，国家就由于这种分裂而成为必要了。”[1]190由此，恩格斯认为，国家的起源是为了缓和阶级冲突，保持社会秩序。同时，恩格斯又论述了国家的发展：“现在我们正在以迅速的步伐走向这样的生产发展阶段，在这个阶段上，这些阶级的存在不仅不再必要，而且成了生产的真正障碍。阶级不可避免地要消失，正如它们从前不可避免地产生一样。随着阶级的消失，国家也不可避免地要消失。在生产者自由平等的联合体的基础上按新方式来组织生产的社会，将把全部国家机器放到它应该去的地方，即放到古物陈列馆去，同纺车和青铜斧陈列在一起。”[1]190在恩格斯的论述中，国家是一个历史的概念，它不是从来就有的，但是必然会产生。国家也不是永恒存在的。由此可以引申理解爱国主义也是一个历史的概念，它会随着国家的出现而产生，最终也会随着国家的消亡而消失。

2.“真正的祖国”这一概念取决于特定的历史条件。“祖国”也是理解爱国主义的另一个重要的基础范畴。对于什么是“真正的祖国”，1845年2月8日，恩格斯在爱北斐特的演说中谈道：“请你们注意一下，一旦发生战争(当然这种战争只能是对付那些反对共产主义的国家的)，这个社会的成员一定会保卫真正的祖国、真正的家园，因此他们将精神焕发、坚毅勇敢地作战，使受过机械化训练的现代军队也要望风披靡。”[2]恩格斯在庆祝1863年1月22日波兰起义纪念会上发表了《支持波兰》的演说。他指出：“国际的工人政党力求实现波兰民族的恢复，这根本没有丝毫矛盾。相反地：只有在波兰重新争得了自己的独立以后，只有当它作为一个独立的民族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的时候，它的内部发展过程才会重新开始，它才能够作为一种独立的力量来促进欧洲的社会改造。当一个富有生命力的民族受外国侵略者压迫的时候，它就必须把自己的全部力量、自己的全部心血、自己的全部精力用来反对外来的敌人。”[3]对于什么是“真正的祖国”，恩格斯强调了特定的历史条件，即发生战争(特指是对付那些反对共产主义的国家的战争)或者受外国侵略者压迫。恩格斯界定祖国时，并不限于血统、地域，而是看这块土地是否受到反共主义国家的压迫，在这样的特定条件下，人民就会激发出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

3.对于“爱国主义”和“爱国主义者”的界定是有条件的。恩格斯在《致劳拉·拉法格》《致保尔·拉法格》等书信中多次提到爱国主义。在《致劳拉·拉法格》的信中，恩格斯谈道：“工人党对‘爱国主义’采取的新立场就其本身而言是很有道理的。国际联合只能存在于国家之间，因而这些国家的存在、它们在内部事务上的自主和独立也就包括在国际主义这一概念本身之中。假爱国主义者施加的压力，迟早定会招致这样一类的声明。”[4]84“看来反犹太主义—爱国主义的恶棍们不论在法国还是在德国，只要牵涉到资产者，他们都是按他们自己那一套行事！”[4]85恩格斯在这里对狭隘的爱国主义持批判的态度。在《致保尔·拉法格》的书信中，恩格斯谈道爱国主义这一范畴的使用问题，“你们对无政府主义者和极端爱国主义的布朗热分子们的胡闹提出抗议是完全正确的”，“博尼埃经常在想象的反爱国主义(但反爱国主义主要是对别人而言，因为再没有谁比他更希望‘法国走在运动的最前面’)范围里行事。而现在全国理事会毫不含糊地宣称自己是爱国主义的，而且正好赶上德国的选举也同样毫不含糊地证明，现在走在运动最前面的不是法国”[4]86。恩格斯通过这些表述建议大家慎用爱国主义这一范畴，因为在恩格斯所处的时代，爱国主义已经异化为资产阶级愚弄无产阶级和广大人民的“幌子”。此外，恩格斯进一步论述“爱国主义者”这一范畴：“关于爱国主义者一词的使用，关于你们自称为‘唯一’‘真正的’爱国主义者，这些我不想谈了。这个词的含义片面——或者说词义含糊，依情况而定——所以我从来不敢把这一称号加于自己。我对非德国人讲话时是一个德国人，正像我对德国人讲话时又纯粹是一个国际主义者一样。”[4]86恩格斯对“爱国主义者”的界定是有条件的、是依情况而定的，它不限于某个具体的国度，而是以广博的国际情怀来判定什么是“真正的爱国主义者”。

二、对爱国主义本身的认识

恩格斯关于爱国主义的相关论述，主要有以下几方面内容。

1.着重强调了爱国主义的阶级性。恩格斯关于爱国主义的论述，重点强调了不同阶级对爱国主义有不同理解。恩格斯在《德国的对外政策》一文中指出：“旧政府机关所大肆散布的关于波兰和意大利的谣言和歪曲，人为地激起仇恨的种种企图，什么事关德国荣誉和德国威力等等言过其词的滥调，——所有这一切魔术手法都已失去了效力。只是在这些爱国主义的华丽辞藻里面包含着物质利益的地方，只是在一部分打着正式的爱国主义的招牌来图谋私利的大资产阶级那里，这种正式的爱国主义还会有自己的市场。反动的政党懂得并利用了这一点。”[5]这段论述中，恩格斯突出强调了不同阶级对爱国主义有不同的理解——资产阶级利用爱国主义来谋取利益。恩格斯在《法国境内的战斗》一文中指出：“民众为了进行抵抗,一切手段都可以使用,而且愈有效愈好。但是这一切是普鲁士人曾经打算用来对付法军的,如果法国人现在也用这些方法来对付普军,那末这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在一种情形下被认为是爱国的行为,而在另外一种情形下却是强盗行为和可耻的凶杀行为。”[6]180这段论述充分说明爱国主义在阶级社会的复杂性，对无产阶级来说是爱国的行为，对资产阶级而言就成为一种“强盗行为/凶杀行为”。以上论述体现出恩格斯强调对于爱国主义的理解要从阶级性出发，这启发我们看待爱国主义要用阶级的观点，从阶级实质来深刻认识爱国主义的本质。

2.批判资产阶级对爱国主义的滥用。由于马克思、恩格斯生活的时代正是资本主义由自由竞争发展到垄断的时期，资本主义矛盾不断激化，所以综观马克思恩格斯有关爱国主义的表述非常有限，究其原因是当时爱国主义的范畴已经被资产阶级滥用。正如马克思在《法兰西内战》中指出的“资产阶级的纯正的爱国主义，对各国‘民族’产业的实际所有者说来是很自然的，但是，由于他们的金融、商业和工业活动已带有世界的性质，这种爱国主义现在已只剩下一个骗人的幌子”[7]589。恩格斯与马克思持一致的观点。恩格斯说：“这个是对于超爱国主义的胜利底那种狂欢的一个最有效的消毒剂，而德意志底当局和资产阶级便一直沉湎在这个狂欢中。”[7]192这里的“狂欢”就是对资产阶级滥用爱国主义的一种讽刺说法。“虽然，对于股票交易所的一个爱国的抗议书到处流传——据说，这个抗议书没有署名并且现在显然还是那样，——但是我们听到：公债底数额超过了所能募集的限度。”[7]192这句表述也是恩格斯对资产阶级滥用“爱国”概念来募集款项的批判。

3.对爱国主义的肯定。尽管恩格斯关于爱国主义的很多论述是从批判和反面的角度进行的，但并不意味着恩格斯否定爱国主义。值得一提的是，恩格斯肯定中国人民反帝斗争中的爱国主义精神。中国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在理论研究和革命实践过程中十分关注的国家，特别是对两次鸦片战争的论述，包含着许多精辟的论说。其中，恩格斯的《英人对华的新远征》和《波斯和中国》两篇文章中的许多论述，体现出对中国人民反帝斗争中爱国主义精神的肯定。他还预言中华民族必将走向光明的未来。

一是阐明中国人民斗争的性质——“保卫社稷和家园”。恩格斯在《波斯和中国》一文中明确指出：“我们不要像道貌岸然的英国报刊那样从道德方面指责中国人的可怕暴行，最好承认这是保卫社稷和家园的战争，这是保存中华民族的人民战争。虽然你可以说，这场战争充满这个民族的目空一切的偏见、愚蠢的行动、饱学的愚昧和迂腐的野蛮，但它终究是人民战争。而对于起来反抗的民族在人民战争中所采取的手段，不应当根据公认的正规作战规则或者任何别的抽象标准来衡量，而应当根据这个反抗者民族所刚刚达到的文明程度来衡量。”[8]799这一段精辟的论述以唯物史观和唯物辩证法科学合理地分析了中国人民在反帝斗争中的行为是爱国主义的、是保卫祖国家园的行动，尽管在战争中人民表现出来愚昧和无知，但是根据当时的背景和中华民族文明程度，这些行动也是一种合理的爱国主义行为。

二是对中国人民爱国主义精神的肯定。恩格斯在《波斯和中国》一文中谈道：“在中国，这个世界上最古老国家的腐朽的半文明制度，则用自己的手段与欧洲人进行斗争。波斯被打得一败涂地，而绝望的、陷于半瓦解状态的中国，却找到了一种抵抗办法，这种办法实行起来，就不会再有第一次英国对华战争那种节节胜利的形势出现了。”[8]794恩格斯肯定中国人民是用自己的手段去与欧洲人斗争，将中国与波斯进行比较，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中国人民靠着勇气和精神与敌人斗争，在绝望之中寻找希望。对于第二次鸦片战争，恩格斯这样论述：“现在，中国人的情绪与1840—1842年战争(第一次鸦片战争)时的情绪已显然不同。那时人民保持平静，让皇帝的军队去同侵略者作战，失败之后，则抱着东方宿命论的态度屈从于敌人的暴力。但是现在，至少在迄今斗争所及的南方各省，民众积极地而且是狂热地参加反对外国人的斗争。”[8]797“他们宁愿与船同沉海底或者在船上烧死，也不投降。”“尽可以把中国人的这种抵抗方法叫做卑劣的、野蛮的、凶残的方法；但是只要这种方法有效，那么对中国人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8]798”在《英人对华的新远征》一文中，恩格斯指出：“英国人在克服了这些困难和逼近镇江城的时候，才充分认识到：这些中国的鞑靼士兵无论军事技术怎样差，却绝不缺乏勇敢和锐气。”[9]恩格斯充分肯定中国人民的爱国主义精神，并将中国人民反压迫斗争与国际无产阶级革命事业联系起来，说明中国革命必将对世界现代文明的进步产生深远的影响，做出卓越的贡献。

三、爱国主义的国际情怀

恩格斯在论述爱国主义相关概念时常提到“国际主义”。恩格斯对于爱国主义的认识始终怀有博大的国际主义情怀。

1.强调个人利益与全人类利益相一致。恩格斯在《致大不列颠工人阶级》一文中详细地阐释了这一思想：“在英国，顺便说一下，在法国也一样，从来没有一个工人把我看作外国人。我极其满意地看到你们已经摆脱了民族偏见和民族优越感这些极端有害的东西，它们归根结底不过是大规模的利己主义而已。我看到你们同情每一个真诚地致力于人类进步的人，不管他是不是英国人；我看到你们仰慕一切伟大的美好的事物，不论它是不是在你们祖国的土地上培育的。我确信，你们不仅仅是英国人，不仅仅是单个的、孤立的民族的成员；我确信，你们是认识到自己的利益和全人类的利益相一致的人，是伟大的人类大家庭的成员。对你们作为这样的人，作为这个‘统一而不可分的’人类家庭的成员，作为真正符合人这个词的含义的人，我以及大陆上其他许多人祝贺你们在各方面的进步，并希望你们很快获得成功。”[8]83“你们前进中的每一步都将为我们共同的事业，人类的事业所共有！”[8]83真正的爱国是致力于人类的进步，是认识到自己的利益和全人类利益相一致。这一思想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也有明确表述：“共产党人强调和坚持整个无产阶级共同的不分民族的利益。”[8]413

2.实现爱国主义要加强国际联合。1871年，恩格斯在关于马志尼和国际的关系的发言报道中谈道：“指责说国际否认祖国,这是无稽之谈。国际力求团结,而不是分裂。它反对关于民族的口号,因为这个口号的目的是各族人民的分离,暴君们往往利用这个口号来散播偏见和仇恨;拉丁族和条顿族之间的竞争造成了最近这次毁灭性的战争,拿破仑和俾斯麦都同样利用了它。”[6]688马克思、恩格斯领导的第一国际(国际工人协会)力求团结全世界无产阶级，并非简单地否定爱国主义，而是批判对爱国主义这一范畴的误用所带来的各族人民的分裂。恩格斯在这强调爱国主义的具体实现方式应该是加强国际联合，力求团结，这是具有博大国际情怀的爱国主义。此外，恩格斯在《致保尔·恩斯特》的信中指出：“当德国再次被卷入历史的运动的时候，德国的小市民阶层仍然保留着这种性格；这种性格十分顽强，在我国的工人阶级最后打破这种狭窄的框框以前，它都作为一种普遍的德国典型，也给德国的所有其他社会阶级或多或少地打上它的烙印。德国工人‘没有祖国’，这一点正是最强烈地表现在他们已经完全摆脱了德国小市民阶层的狭隘性。”[2]596工人“没有祖国”直接强调了实现爱国主义的世界眼光，要加强国际联合。这启发我们要从国际主义的视角理解爱国主义，从而更深入地认识人类命运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