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发觉·发掘
——记我与徒弟陈伯安的交往点滴
2020-02-25陈智峰
陈智峰
我工作的前12 年是在浙江省永嘉县的一所山区普通高中度过的。 那里留下了我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比如引领学校荣膺 “浙江省教科研百强学校”, 比如率语文组获评 “温州市先进教研组”, 又比如自己破格评上高级职称……但是最令我欣慰的是带出了几位志同道合的徒弟, 比如陈伯安, 就是颇具代表性的一位。
伯安是2007 年分配到学校的,那一年我们并不在一个学段, 因此交集不多。 我唯一的印象是听了他的公开课 《渔父》, 觉得小伙子挺有想法, 基本功也还不错, 仅此而已。
2008 年, 兼任学校文学社社刊 《江风》 主编的我向伯安约了一篇稿件——刊物有个传统, 每期都会刊登几篇教师的 “下水” 之作,既是为了给学生以示范, 也是给教师 (尤其是青年教师) 一个展示的平台。 很快, 伯安的稿件就交过来了, 是一篇杂文, 文笔老辣, 针砭时弊, 令我刮目相看, 立马准备安排在新一期刊物 “教师文苑” 栏目中刊发。 校样出来的时候, 总编谷老师看到了伯安的文章, 觉得思想过于偏激, 容易误导学生, 毕竟高中生写作一贯倡导积极向上的文风。 于是, 这篇文章最终 “胎死腹中”, 未能见刊。 对此, 我深感愧疚。 在新刊印出来之前, 就特意找到伯安, 向他说明了缘由并致以歉意。 好在他也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2009 年, 伯安跟我在同一个学段任教, 主动提出要拜我为师。于是, 我们的交往也就渐渐地多了起来。 他时常来听我的课, 偶尔也会到我办公室坐坐、 聊聊。 那段时间, 我正在探索一种阅读教学的新课型——“主问题·关键词” 阅读教学课型, 并且初战告捷, 以此课型执教的 《亡人逸事》 一课参评高级职称获得了全市第一名的佳绩。 我见伯安脑子灵光、 上课有灵性, 于是就引导他与我一起来探索、 实践这种课型。 我俩一拍即合, 开始了十余年的相互照亮之路。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 这种课型却给伯安带来过职业生涯的 “至暗时刻”。 那是2010 年的10 月份,他第一次参加永嘉县的优质课评选。 当时某位评委的个人喜好主导了那次评比, 以致他铩羽而归, 甚至被评为最后一名。 比赛失利之后的好几天, 他一直意志消沉、 郁郁寡欢, 在校园里踽踽独行。 我看在眼里, 急在心里。 我接连几天找他一起吃饭、 喝茶、 聊天, 开导他、宽慰他。
不久后, 我以同样的课型、 同样的教材在温州市上了一节公开课《高山仰止》, 受到了如潮好评。 几位评课专家都说我这堂课大气而灵动, 充分体现了新课标 “学为中心” 的理念。 课后甚至有一位素昧平生的老师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这么多年了, 第一次看到高中生这么踊跃地跑向黑板, 从未见过一堂语文课可以上得这么精彩!” 我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在现场听课的伯安, 他优质课评比的失利绝非他教学能力的问题, 也不是 “主问题·关键词” 教学课型的问题, 而是评委理念落后与眼光失准的问题。
可伯安还是有些不自信, 于是在那年年底, 我又特意联系了一次县级公开研讨会, 邀请会议主办方到我们学校举办活动, 让伯安以“主问题·关键词” 教学课型上一堂公开课 《金岳霖先生》, 并邀请了永嘉中学名师、 全国优质课一等奖获得者陈海光来听课、 点评。 陈老师是伯安的教学偶像, 他对伯安的这堂课赞不绝口。 终于, 这次经历让伯安一扫阴霾, 露出了孩子般爽朗的笑容, 也找回了久违的教学信心。
几年后, 伯安在 《师恩难忘》一文中回忆起那段往事, 深情地写道:
当晚, 师父摆下宴席邀请陈海光老师就坐, 当听完陈老师对我的充分肯定后, 他脖子一仰喝下了一整瓶酒。 随后, 微醉了的师父拍着我的肩膀对陈老师说: “这样的苗子, 怎么会得 ‘特等奖’? 怎么会得 ‘特等奖’?!” 我知道他也一直为我得了最后一名这样的 “特等奖” 而耿耿于怀, 他怕我就这样消沉了, 一棵好苗子就这么毁了。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了久违的泪水盈满眼眶。 那一年我27 岁, 我深深地记得27 岁时的那一次流泪。
2011 年, 我调到了温州市区。从空间上来看, 伯安和我是远了;但从心理距离上看, 我俩反而近了。
我们因 “主问题·关键词” 阅读教学课型的研究和实践的进一步推进而变得亲密无间: 我俩一起尝试以 “主问题·关键词” 阅读教学课型来实践各类文体的教学, 从散文、 小说、 诗歌、 戏剧等领域一路开拓到实用文甚至文言文, 并努力将之细化、 深化、 系统化。 为了吸引更多的老师践行这种阅读课型,我俩不遗余力地把 “主问题·关键词” 阅读教学课型推广出去。 于是, 在温州市新教师培训会、 浙江省高中语文文学语感专题培训会、浙江省教育厅 “百人千场” 送教等活动中, 我们分别展示了必修课、选修课和课外阅读课等不同课型的“主问题·关键词” 教学法。 在我们的课堂上, 常常会出现多位同学因提炼的 “关键词” 意见不同而站起来相互争辩、 互不相让的情景。 学生的学习兴趣在一堂堂课中点燃,阅读个性逐渐彰显, 语文素养也不断提升。
经过我俩十余载的共同实践与探索, “主问题·关键词” 阅读教学课型结出了累累硕果: 2012 年,此课型成功申报了温州大学面向基础教育教学课题, 伯安的论文 《高中语文 “主问题·关键词” 阅读教学模式初探》 获温州市优秀教育教学论文一等奖; 2013 年, 伯安以此课型执教 《始得西山宴游记》 获永嘉县优质课一等奖, 我以此课型执教 《逍遥游》 获 “四方杯” 全国优秀语文教师教学能手一等奖; 2014年, 伯安以此课型执教 《林黛玉进贾府》 获评永嘉县教坛新秀; 2015年, “主问题·关键词” 阅读教学课型成功立项为浙江省教研课题,伯安以此课型执教 《江南的冬景》获评温州市骨干教师; 2016 年,我以此课型执教的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被 《中国教师报》 等媒体誉为 “一堂备了20 年的语文课”; 2017 年, 伯安以此课型执教《获得教养的途径》 获温州市 “教坛新秀” 评比第一名, 我以此课型执教 《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 获浙江省首届青年教师教学竞赛高中语文组第一名; 2018 年, 伯安以此课型执教 《荷塘月色》 在浙江省青年教师教学竞赛中获高中组二等奖第一名, 我以此课型执教 《〈指南录〉 后序》 而成功晋升为浙江省最年轻的正高级高中语文教师; 2019年1 月, 此课型课题成果获浙江省教研课题成果一等奖; 2020 年1月, 此课型课题成果获温州市基础教育教学成果 (四年一届) 一等奖, 被推荐参评浙江省基础教育教学成果奖。
2019 年 初, 某 教 育 期 刊“人物” 栏目刊发了对伯安的一个专访《陈伯安 我一直在享受教学》, 他在文中谈到自己的教学追求:
我对于语文课堂的理解, 或者说追求的一种理想课堂, 是有 “丰度” 和有 “温度” 的。
教学的 “丰度”, 是指首先得让学生对文本的理解深刻、 丰富起来。 通过教师的引导, 读到学生读不到的地方, 使隐藏在文本深处的意蕴能凸显出来。 譬如对于朱自清《荷塘月色》 的教学, 很多老师仅仅停留在引导学生对博喻、 叠词、通感等修辞手法以及情景交融等艺术手法的品味上, 忽略了对文本深层次的解读。 为此, 我在教学上除引导学生读出朱自清笔下清华园的荷塘的 “朦胧” “静谧” 之外, 还会引导学生从文本的字里行间读出它的 “阴暗” “压抑” 和 “沉重”;除了品读清华园的荷塘之外, 还引导学生寻找文本藏着的另一个荷塘——梁元帝 《采莲赋》 中出现的江南荷塘, 从中读出该荷塘的 “自由” “欢快” 和 “浪漫”。 随后还会通过引导学生对比两个荷塘的特色去追寻朱自清 “生活在别处” 的人生困境。 这样既有 “丰度” 又有“深度” 的课堂教学, 才会让学生体悟文本的魅力。
教学的 “温度” 指的是课堂要处处心存学生, 教学活动让每一位学生都能融入, 避免 “被遗弃”。为了让全体学生参与课堂, 避免课堂成为优秀学生和教师的个别对话, 我喜欢设计一些让不同层次的学生都能回答的问题。 比如在 《荷塘月色》 的教学中, 我设计的其中一个主问题就是: “细读文本4、5、 6 自然段, 你从中读到了一个怎样的荷塘?” 这个问题让每个学生都可以说上几句, 优秀生会读出这个荷塘的 “压抑” “阴暗” 和“沉重”, 层次低一点的也可以读出荷塘的 “美丽”。
我很高兴地看到, 入师门十年, 伯安已经提炼并确立了自己的语文教育教学观, 这是作为师父的我倍感欣慰的。
我常在很多场合叫他 “安兄”。确实, 我和伯安, 名为师徒, 实际上更像是亲密无间的战友、 兄弟,相互扶持, 相互照亮。 我也乐意做“伯安” 们专业成长中的 “重要他人” ——“伯乐” 和 “推手”: 发现他们身上的闪光点, 引领他们, 帮助他们, 推动他们, 成就他们。 看着他们茁壮成长并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内各领风骚,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快乐, 这种快乐与孟子的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 之乐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