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文人结社的吴江现象
2020-02-25袁美勤冯月根
袁美勤,冯月根
(1.苏州农业职业技术学院 园艺科技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8;2.苏州市吴江区政协,江苏 苏州 215200)
文人结社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组织形式。最早结社的是东晋的“白莲社”,其社事活动主要与佛教相关。唐宋以降,文人结社渐成交友集会的主要方式,其负载了政治、文化、文学诸种意义。明清是江南文人结社活动最为活跃的时期,地域性的文人结社蔚然成风,文有文社,诗有诗社,遍布江、浙、闽、赣、粤等省的文人社团不可殚数,社盟活动动辄千人,少者数十人,白下、吴中、松陵、淮扬等都是集会之地。结社文人制定社约、聚会创作、编辑刊物、结集出版。而吴江结社之风尤盛,结社之多、参与者之众、作品之丰、社会影响之大实属罕见,成为江南社团活动高地,形成了“吴江现象”。
一、明清吴江文人结社的成因与特点
吴江地处太湖之滨、三江之始、江浙沪咽喉之地。境内湖泊水网密布,大运河南北贯穿,所谓“跬步皆溪,非舟莫渡”①倪师孟、沈彤纂:乾隆《吴江县志》,乾隆十二年(1747)刻本。,地理位置优越,水陆交通便捷,物产丰饶,风物清嘉。明清时期,吴江的农业、手工业、商业尤其是丝绸业发达,商贾云集,是近代资本主义经济萌芽的地区之一,社会安定富庶、民风淳朴,客观上为文人结社提供了物质条件和生存土壤。自东晋衣冠南渡,又北宋南迁临安后,江南人文素养累积深厚,吴江地处苏杭之间,自古以来即是钟灵毓秀之地,有范蠡、张翰、顾野王、张志和、陆龟蒙、袁黄等名人贤士,尚文重教之风浓郁。“畸人硕士,彬彬蔚起”②陈去病辑:《笠泽词征序》,1915年国光书局铅印本。,到明清之时更是文社密集,文献繁富,文学发达。尤其是号称吴江“七大镇”的松陵、同里、黎里、汾湖、平望、盛泽、震泽,在明清之际,出现了大量世家,如周、徐、袁、叶、沈、朱、蒯、汝、柳、吴、金、潘等大姓望族。这些大家族有着诗礼传家的传统,家学渊源深厚,代代熟读经书,通晓义理,才俊辈出。典型代表如叶叶交辉的汾湖北厍叶家,一门风雅;延续四百多年被誉为“门才之盛”甲于平江的松陵望族沈氏家族等。薛凤昌《吴江文献保存会书目序》中说:“吾吴江地钟具区之秀,大雅之才,前后相望,振藻扬芬,已非一日。下逮明清,人文尤富……风雅相继,著书满家,纷纷乎盖极一时之盛。”①薛凤昌:《吴江文献保存会书目序》,民国油印本。明清江南文化繁荣,吴江及周边地区藏书、印刷、出版业的发达也直接推动了文化的兴盛与发展。弹丸之地的吴江与江南诸地一样书香风雅、群星璀璨、大家辈出,成为文人结社唱酬交流的中心,形成一种独特的文学现象。此外,明清之际“市隐”之风仍然盛行,文人们普遍以隐居读书自娱为乐,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归隐于吴江,不但本地学人仿效,而且游学者众,如经常往来旅居吴江的袁枚,仅吴江的女弟子就招收13位之多。加上吴根越角的太湖之滨自然风光旖旎秀丽,是文人学子“偃仰啸歌”的理想居所。明中叶后,文人们一方面围绕科举考试切磋学问,研磨时文;另一方面普遍追求自觉、自主的思潮及言论的自由,尤其深受王阳明“学贵得之心”[1]的影响,主张以心得来判断是非,欲挣脱传统思想的枷锁,获得自由自主的个人思想。再加上繁荣的江南经济,促进社会各阶层频繁流动,为文人交流唱和、切磋结社提供了机会,成为风雅时尚,各种社团犹如雨后春笋纷纷出现,其社事活跃且辐射江南各府州县,蔚为壮观。仅陈去病一人就先后成立了雪耻会、中国教育会、徽州会、杭州秋会、上海神交会、安徽黄社、绍兴匡社、苏州南社、浙江越社等。据不完全统计,明清时期仅吴江地区就有社盟组织23个之多,且风行百数十年。文人学士们不仅结社会友,有的还积极参与政治活动,抨击时弊,关注民生,甚至议政监督。如复社、慎交社、惊隐诗社、南社等众多社团,其中皆有吴江人氏为中坚主将或结社领袖,他们带领正义之士向上抗争,寻求生存与发展,在全国颇具影响力。明清吴江结社数量、参与者、作品之多,社会影响之大,使其成为江南社团活动的典型,形成了吴江现象。
二、明清吴江文人结社概述与盛况
陈去病在《松陵诗派行》中对吴江文人诗社、文学群体进行了梳理和记述。他在《五石脂》中说到:“据父老传说,第就松陵下邑论,则垂虹桥畔,歌台舞榭相望焉,郡城则山塘尤极其盛。画船灯舫,必于虎丘是萃,而松陵水乡,士大夫家咸置一舟,每值嘉会,辄鼓棹赴之,瞬息百里,不以风波为苦也。闻复社大集时,四方士子之舟相赴者,动以千计,山塘上下,途为之塞。迨经散会,社中眉目,往往招邀俊侣,经过赵李,或泛扁舟,张乐欢饮。则野芳滨外,斟酌桥边,酒樽花气,月色波光,相为掩映,倚阑骋望,俨然骊龙出水晶宫中,吞吐照乘之珠。而飞琼、王乔,吹瑶笙,击云傲,凭虚凌云以下集也。”[2]927可见文人结社社事活动盛况。
社友中,有志同道合的,有父子叔侄一门家族的,有夫妻共同参与的,有闺阁士女,还有地方官员,甚至有僧人结盟的,结社蔚然成风。
早在明万历年间,盛泽镇卜梦熊就曾创设绿晓斋社,后由其子舜年(字孟硕,号野水)继之,“偶相飘聚,动声四海”②卜舜年:《绿晓斋集》,清道光庚寅年(1830)宝教斋刻本。。
吴江闺阁仕女们也纷纷结社立盟,以“清溪吟社”诗社为典型。《乾嘉吴中女性诗人群体研究》中提到吴江:“十位多才多艺的闺阁女子聚在一起组成诗社,开展了丰富多彩的雅集活动,她们有时以诗相聚,举行诗酒雅集,有时以歌相聚,相携弹唱,风雅至极。”[3]
文人结社具有传承性,竹溪草堂诗社创立人袁景辂,字质中,号朴村,居同里镇,少有诗才,精于制举文,屡试不第,诗学源流秉承沈德潜,与顾汝敬、王元文、沈芥舟、陈毓升、沈梦祥、沈培生等共结诗社,后其子袁棠(字甘林,号湘媚)接力竹溪草堂诗社。
还有僧人文士共同结社的,清初吴江僧大持结社,就是一例。乾隆《吴江县志》卷三十七载:“大持,字圆印,姓沈氏,吴江人。云栖染,受具工诗,又有实印(字慧持)、接待寺僧妙严(字端友)、际瞻(字师星)、源际(字旷兼)皆吴江少年僧,结诗社以清新之句相尚。”①倪师孟、沈彤纂:乾隆《吴江县志》卷三十七《人物十四》,清乾隆十二年(1747)刻本。
学吟社是家庭结社,成立于清嘉庆十六年(1811)秋,同里镇章家浜金氏家族弟兄父子,此唱彼和。金锐在《其恕斋诗集》中这样记载:“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不堪卒读,愁绪颇多。忆昔辛未,一门结社。略识诗书,不盲不哑。弟兄父子,即友即师。此唱彼和,析疑赏奇。佳话韵事,喜能得雨。彻夜长吟,兴高鼓掌……”②金锐:《其恕斋诗集》,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刻本。
明清时期,吴江有以下重要的社盟组织及相关人物:
1.复社
复社最早成立于崇祯元年(1628)至崇祯二年(1629)间,地点就在吴江松陵镇北邻的尹山土山,由江北匡社、中州端社、松江几社、莱阳邑社、浙东超社、浙西庄社、黄州质社、江南应社等十多个社团联合组成,乃明末清初全国读书人集结而成的规模最大的文人集团,其成员多达3000多人。
复社是明末规模最大的政治性文人社团,人员之多、影响之大,为世所罕见。复社创立以兴复绝学、切磋学问为旨,发展到后来开始裁量公卿、訾议朝政,社事活动逐渐与时局、政局等发生了联系。陆世仪《复社纪略》中云:“吴江令楚人熊鱼山开元,以文章经术为治,知人下士,慕天如(张溥)名,迎至邑馆,巨室吴氏、沈氏诸弟子,俱从之游学。”③陆世仪:《复社纪略》,清光绪戊申年(1908)国学保存会刻本。
复社发起者为吴江孙孟朴、吴扶九以及时任吴江县令的熊开元等人。当时确立的宗旨是“剥穷而复”④杨凤苞:《秋室集》卷五,清光绪间湖城义塾刻本。,希望在文风乃至政见上否极泰来。复社不仅仅是一个切磋艺文的文人组织,更是一个学术组织,甚至是一个政党化组织,他们经常参与社会活动。直至南明弘光政权灭亡,复社才停止活动。众多学者认为,复社是我国近代政党的雏形,其历史地位非同一般。
2.慎交社
清顺治六年(1649)吴郡成立“慎交社”。创立者为吴江俊杰吴兆骞(汉槎),及其长兄吴兆宽、次兄吴兆夏。同邑入社者有计东、顾有孝、赵澐等人。当时江南才俊,多有参与,如状元孙承恩,亦是慎交社人。沈彤、倪师孟纂《震泽县志》有云:顺治十年(1653)在虎丘,组织了盛况空前的结社活动。在虎丘大会上吴兆骞与诗人吴梅村(吴伟业)即席唱和,吴梅村嗟叹,以为弗及。一时吴下英俊,都以结识吴兆骞为荣。吴梅村更与宾客言:“江左三凤凰,阳羡有陈生,云间有彭郎,松陵吴兆骞,才若云锦翔。”⑤沈彤、倪师孟纂:《震泽县志》卷三十八《旧事》,清乾隆十一年(1746)刻本。沈彤《震泽志》云:“慎交社创于郡中,宋既庭实颖主之。而吾邑之在社者,则吴弘人兄弟为之冠也。”⑥同⑤。
陈去病《五石脂》云:“汉槎(吴兆骞)长兄弘人名兆宽,次兄闻夏名兆夏,才望尤夙著,尝结慎交社于里中。四方名士咸翕然应之。而吴门宋既庭实颖、汪苕文琬,练水侯研德玄泓、记原玄汸、武功檠,西陵陆丽京圻,同邑计改亭东、顾茂伦有孝、赵山子澐,尤为一时之选。”[2]864
3.惊隐诗社
清顺治七年(1650),叶继武、吴宗潜、吴炎、潘柽章等情牵故明,耻事新朝,在吴江唐湖北渚古风庄创立惊隐诗社。该诗社“以故国遗民,绝意仕进,相与遁迹林泉,优游文酒,芒鞋箬笠,时往来于五湖三泖之间”。①凌淦:《松陵文录》卷十,清同治十三年(1874)刻本。
惊隐诗社又名“逃社”“逃之盟”,成立初始有入社成员48人,来自苏州、无锡、嘉兴、杭州、吴江、湖州、昆山等地,其中吴江就有34人,人数最为集中。顾炎武、归庄等参加过该社活动。谢国祯在《明末清初的学风》一书中专门论述了顾炎武与惊隐诗社的关系[4]。主盟者为汾湖叶继武和铜罗严墓的吴宗潜。袁景辂《国朝松陵诗征》云:“散人(叶继武,号带五散人)当鼎革后,隐居唐湖之古风庄,与吴东篱昆仲结惊隐诗社,社中人皆江浙之高蹈而能文者。”②袁景辂:《国朝松陵诗征》,清乾隆三十二年(1767)爱吟斋刻本。惊隐诗社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诗社,入社者皆为明朝遗民,他们不单吟诗作赋,更维系着汉家正统文化,激励后人爱国爱家。
清杨凤苞《秋室集》述之颇详:“明社既屋,士之憔悴失职高蹈而能文者,相率结为诗社,以抒其旧国旧君之感,大江以南,无地无之。其最盛者,东越则甬上,三吴则松陵……松陵为东南舟车之都会,四方雄俊君子之走集,故尤盛于越中。而惊隐诗社又为吴社之冠,汾湖叶桓奏,社中之领袖也。”③杨凤苞:《秋室集》卷一《书南山草堂遗集后》,清光绪间湖城义塾刻本。
费善庆纂修《垂虹识小录》记载:“晚明结社之风甚盛,吾邑有惊隐诗社出,四方高蹈能文之士,一时云集。如顾、归、潘、吴、顾、戴、王、钱等,均以故国遗民,绝意进取,遁迹林泉,优游文酒。社集在唐湖北渚古风庄,颇有烟水竹木之胜,不啻避秦之桃花源也。其后庄史事发,社遂辍。”[5]
惊隐诗社的主要发起人和领袖人物是叶继武(人皆以“孟尝君”称之)和戴笠(字耘野)。沈彤、倪师孟纂《震泽县志》卷三十八载:太湖叶桓奏,鼎革后隐居唐湖北渚古风庄,与严墓东篱兄弟并为惊隐诗社领袖。④沈彤、倪师孟纂:《震泽县志》卷三十八《旧事》,清乾隆十一年刻本。
惊隐诗社有姓名可考者有48人。除叶继武、吴宗潜外,还有顾炎武、归庄、陈济生(字皇士。顾炎武的二姐夫)、潘柽章(1626—1663,字圣木,一字力田)、吴炎(?—1663,字赤溟)、钱肃润(字季霖)、戴笠、王锡阐(1628—1682,号晓庵)、王礽(字云顽)、朱明德(字不远)、朱鹤龄(1608—1683,字长孺)、顾有孝(字茂伦)等人。
因受湖州南浔镇庄廷鑨《明史》案牵连,骨干潘柽章、吴炎被清廷当局所杀。顺治十七年(1660)清廷下令严禁士子立盟结社。
吴宗潜也因与闵声批选唐诗编《岭云集》牵连下狱,惊隐诗社遭此变故,遂逐渐解散,直至康熙三年(1663),前后长达十五个年头,江南士人结社之余风由此而绝。极盛百年的吴门人文在康熙年间出现断裂现象,或者说进入了另一种组合结构,吴、潘之死及“惊隐”解体,实为转折点。
4.红梨诗社
清道光十年(1830)春,陈希恕等在盛泽圆明寺附近的西庵创立红梨诗社,推荐周梦台(字叔斗)为社长,社员有周梦台、唐寿萼、冯泰、陈希恕、张宝璇、张沅、仲湘、沈彤、贾敦临、张宝钟、史致充、金钟秀、沈汉金、沈曰寿、沈曰富、沈曰康、陈应元、杨秉桂、翁雒、金作霖、沈焕、杨解、张开福、赵懿、张衔、张钧、吴山嘉、叶树枚、蒋宝龄、吴鸣锵等。当年共举行雅集14次,并将唱和之作结集《红梨社诗钞》一卷,九月刊刻部分,全部诗钞刊成于道光十一年(1831)初。《灵兰精舍诗选(合刊)》①陈希恕:《灵兰精舍诗选(合刊)·卷首》, 民国十一年(1922)铅印本。卷首记述了芦墟名流士人如儒医陈希恕(1790—1850)常赶赴盛泽红梨社以诗相切磋。陈希恕编辑唱和诗集有多种,如《古鲸琴馆倡和集》一卷、《玉台倡和集》一卷、《木香倡和集》一卷、《饯春倡和集》二卷、《黠夏倡和集》一卷、《咏物倡和集》二卷等。
5.南社
20世纪初,新文化运动渐起,在科学与民主思想冲击下,一批进步青年学子结社团,出刊物,传播先进思潮,各种社团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南社社名取“操南音,不忘其旧”之意。南社之“南”与陈去病有直接关系。1903年陈去病自日本回国后加入教育会,他的思想发生了一次大转变,便以文学家的敏感与“南”字结下了亲缘,改其字为“巢南”,名其集为《巢南集》。“巢南”本于《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之名句,“胡”“越”对峙,与排满革命的思潮吻合。当时,在中国政治腐败、列强包围的危难之下,许多志士仁人为探求救国救亡之路,以提倡民族气节和推翻封建帝制为使命。继承明清社盟组织余绪,创设文学社团。宣统元年(1909),同盟会会员陈去病、高旭、柳亚子等在苏州虎丘张公祠(即张国维祠)发起成立南社。南社以研究文学、提倡气节为宗旨,弘扬爱国热情,光大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时有“文有南社,武有黄埔”之盛誉。南社会员遍及大江南北,社员总数达1180余人,是近代中国人数最多、影响力最大的文学社团和文化社团。
必须指出的是,从南社的酝酿、发展、高潮,直至余绪,都有吴江人参与。南社发起者陈去病、柳亚子和高旭三人,吴江人占了二席。吴江籍南社社员冠全国各县。陈去病是南社成立的主要奠基人,柳亚子是南社的主帅、实际领导者,曾有“没有柳亚子就没有南社”的说法。当时吴江的南社社员人数在全国也居第一,达139人之多。
此外,吴江各地还有不少“结社”组织,如光绪二十二年(1896)被称为“吴江三杰”之一的金松岑在同里镇创办自治学社、理化音乐传习社,以传授新文化;光绪二十八年(1902),金松岑在家乡同里镇创办同川学堂,翌年应蔡元培之邀赴沪参加中国教育会;光绪三十七年(1911)初,范烟桥与友人在同里镇结盟的“同南社”,范烟桥在《茶烟歇》里说:“里中(吴江同里镇)少年负笈四方者,咸赋归来,乃有读书之会,其地为袁东篱复斋遗址,雅有林木之胜,在同里之南,故号同南社。主其事者,余与徐稚稚也。自余迁吴下,乃告散歇。”②范烟桥:《茶烟歇》,中孚书局民国二十三年(1934)版。社员有范烟桥、徐稚稚、张锡佩、徐麟、薛元琪、金祖荣、严琳、沈雷渔等。
如火如荼的江南社事,使清廷预感到可能对其政局安全带来潜在隐患。顺治九年(1652)、顺治十七年,清政府两次下令禁社。顺治十七年正月,给事中杨雍建上疏:“今之妄立社名,纠集盟誓者,所在多有。而江南之苏、江、浙之杭、嘉、湖为尤甚。其始由于好名其后因之植党。”并建议:“不得妄立社名,其投刺往来,亦不许用同社、同盟字样,违者治罪。”①陈希恕:《灵兰精舍诗选(合刊)·卷首》, 民国十一年(1922)铅印本。朝廷采纳疏言,严行禁止。顺治十八年(1661),又有奏销案,使各地社事活动大受影响。
三、明清吴江文人结社的作用与影响
明清吴江文人结社遗风一直延续至民国时期,如“吴江求是学社”“新南社”“星社”等众多社团。当然也有诸多吴江士子积极参与嘉兴、湖州(南浔)、松江、吴中等周边地区的社团组织,还客游外省各地,与当地社团交友论文,如计东在河南中州与雪苑社徐作肃、陈宗石、侯辅之等研讨诗文,陈去病在上海组织神交社等。
纵观明清文人结社的吴江现象,其结社之盛,声名之大,影响之深广,绝不是偶然的。如火如荼的结社形象地折射出当时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自然生态和人文环境状况。一方面明清吴江世运升平,物力丰裕,优渥的自然环境和雄厚的经济基础、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和良好的文化生态,催生文人结社茁壮成长;另一方面,吴江文社兴盛、文化发达也反映了地方的政治地位、经济发展和文化风尚。声望人士结社招集,参与者竞文采风流,绘就文人结社图,并出版社约、社刊、社图。上至士大夫下至“田野小民,皆知以教子孙读书为事”[6]62,以至于有“民生期间,多秀而敏”之说、“布艺韦带之士,皆能摛章染墨”[6]63之誉。在文化上,文人结社活跃了吴江的文坛,扩大了文化交流,促进了文化教育发展,推动文人结社向外拓展,提高了吴江文人的影响力、知名度。文人们以各种社团为活动平台,走出书斋,结社为盟,熏陶渐染,文章振动,创作大量文学作品。他们精研诗、词、书、画、曲、律等,风雅相继,极大地促进了诗、词、歌、赋甚至曲、律、志、史等创作的繁荣,给后世留下了丰富多彩的文化产品和宝贵的精神文化遗产,至今仍然滋养着后生后学。明清吴江文人结社活动,由诗酒唱和、怡然自娱,到忧国忧民、干预朝政,表明了文人志士的政治抱负和鲜明的政治倾向。他们饱读诗书,经世致用,躬行实践,重视文学的社会作用,抵制专制统治,伸张社会正义,反抗民族压迫以及倡导政治改革的主张,他们普遍要求通过文学阐扬“国魂”,激发群众的爱种保国之念,反对清朝政府的专制统治,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服务。总之,明清吴江文人结社,“欲一洗前代结社之弊,作海内文学之导师”②高旭:《南社启》,《民吁报》1909 年10 月17 日。,吸引了众多有识之士,“诚欲考往哲之遗风,续枌榆之盛业”[7],他们跌宕于词场酒海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精神遗产,在我国文学史、文化史、社会史乃至革命史上都作出了贡献,也是吴江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