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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人的怕与爱

2020-02-24杨晨洁

美文 2020年3期
关键词:絮语散文书写

杨晨洁

最真实的情感共鸣,可能是人人都浸淫其中的血缘亲情。借由女儿依力的出生,及成长过程中一次惊险的生病经历,梁晓阳在其文中架起了一条情感的共享通道,以浸入式的体验,将为人子、为人父的感情和盘托出。其散文的叙述内蕴非常符合周作人在一九二一年《美文》中提出的“美文”概念,重叙述,重抒情。更难能可贵的是,梁晓阳强调的“情感共享的通道”,不仅是文中的一个中心话题,在另一层面,也就是文章之外,与讀者之间,梁晓阳也完成了这种情感共享通道的建设,他的文章是一个开放的空间,以血缘亲情为中心,他建立了一个读者可以与之对话共鸣的话语场,在相似的情景中,促使读者返归自己的情感体验,不断地与文本产生情感交流。在这种互动的关系中,梁晓阳很好地完成了“真情动人”的书写。

一九二六年,胡华梦在《絮语散文》中说道:“这种散文不是长篇阔论的逻辑的或理解的文章,乃是家常絮语,用清逸冷隽的笔法所写出来的零碎感想文章。”《穿刺记》正是这种“絮语”的书写风格,梁晓阳的笔法平常清淡,不刻意炫技,更不摆弄文笔,以似坊间闲谈的语调,讲述着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把自己期盼有个孩子的虔诚,拥有依力后的欣喜,心疼孩子生病的焦躁,面对病况束手无措的惶恐,病情痊愈后的踏实,经由文字,为读者呈现为一幅幅定格的感人画面。同时,在絮语闲谈中,梁晓阳并没有放弃思考的深度,零碎感想在文章以一条隐形叙述存在,并成为理解文章的重要内容。于是,在文章中,除去中心书写内容——依力的一次穿刺经历,文章还游刃有余地纵向朝上一代追溯,横向铺开至周围的环境,在岳父母、父母亲、我及妻子、依力这三代人之间,在老家农村以及城镇同事的议论之中,延伸了叙事的弹性。探讨着世俗的认可与评价标准如何对每个生存个体实施着压榨与剥夺,进而产生对个体权利的被剥夺,造成个体与群体的疏离。繁衍、生育确实是生存的目的,但在农村,这种认知被无限地放大,是否拥有男丁成为一种人在现实社会生存意义的体认,甚至成为一种群体的划分方式,有孩子的,没孩子的,有儿子的,没儿子的。人力无法控制的生育,成为强行划分的标准。梁晓阳曾一度在这样的话语体系中遭到歧视。逢年过节对老家的回避,不能不说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即使逃离了农村进入城镇,甚至成为党政机关干部,在认同上作者仍旧无法逃离农村的巨大控制。村民对其明里暗里的揶揄嘲讽,成为精神上的压制甚至一种不怀好意的胜利。但梁晓阳对这些内容的叙述并没有怨怼之心,他将整个外部世界强加给自己的压力全部收入自己的世界,不断反刍着,旁人的闲言碎语作为一种叙述的“风景”,他更为细致书写的是因自己没有男丁父亲心中的怨恨,不甘乃至最后的离世,以及自己遭受的心理压力,将“生子”这个话题与生命本身的思考相联,频繁地与自己的心灵对话,试图理解父亲的忧愁和焦虑,不同于浮泛地讨论命运与人生的书写,作者借由自己的真实经历,自己珍视的人,进入关于生命的话题探讨命运,将整篇文章的范围扩展开来,也进一步提升了叙事的密度。

梁晓阳虽然将思想隐含在叙述中,但他的感情是外露的,其创作契合了中国散文的创作传统:有感而发,为事而作。应当说,散文创作是一种侧重于表达内心体验与抒发内心情感的文学样式,认为创作是“心灵渴望表白”后的呈现,以从内心深处迸发出的真情实感来打动读者,“真”始终作为散文的中心存在。可以看到,《穿刺记》中真切的感情是最内核的东西,文章散发着浓浓的情味,梁晓阳夫妇对女儿依力的疼爱,岳父母对外孙女依力的照顾,着实令人感动,而老父亲难以释怀的“男丁情结”也让人抱以理解之同情而唏嘘。作者以生命体验书写文章,以文学感动世道人心,其写作可以有效激发散文的内质,在确立书写者主体性的基础上,其文章印证着散文有望以更加沉入内在世界的方式,突进经验世界,呈现由具体处境触发的绝望与悲哀,进而使得书写者与阅读者在精神维度上获得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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