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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故土 铭记乡愁
——贺享雍《乡村志》系列小说的叙事伦理研究

2020-02-24王梦娜

四川文理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乡土伦理土地

王梦娜,蒋 伟

(达州职业技术学院 师范系,四川 达州 635000)

巴山文学是中国当代地域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新世纪文学潮流中扮演过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巴渠作家”的重要代表贺享雍于2003年开始陆续出版小说《土地之痒》《民意是天》《人心不古》《村医之家》《是是非非》《青天在上》《盛世小民》《男人档案》《大城小城》九卷加上即将出版的《中国作家》,十卷小说由此构成其长篇小说《乡村志》系列。十卷系列小说以志书式的实录方式,再现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乡村社会所经历的巨大变迁和转型之痛,作品无论是从内容上、形式上,还是思想上、观念上饱含作家深深的“巴渠”乡土情结,是一部反映乡村巨变的“写真集”,也是一部刻画乡土儿女在历史变迁中心理与情感上巨大波澜的“心灵史”。

本文以贺享雍《乡村志》小说中的叙事伦理为主要研究点,讨论其作品在叙事中的三个问题:一是叙事者通过其环境描写、人物塑形、情节架构、语词偏好等企图体现出怎样的一种伦理价值观念?二是叙事者进行叙事的动机背后显示出一种怎样的伦理诉求?三是作者贺享雍的叙事为如今的四川巴渠地区描绘出怎样的伦理意识和伦理模式?

一、守望:叙事框架的他者书写

叙事形式和叙事话语是作家对人类生活的把握,其在文学作品中所建构的叙事秩序来自于作家对人类生活的思考和重新塑形,蕴含着作家对人物行为、道德思想、价值追求等诸多伦理问题的理解,也为读者在阅读时进行伦理的思考与判断提供了先验的参照,其表现作家对人类生活的理解和读者借以对人类生活的再理解。

(一)人物塑形

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发生重要转型和变化,以土地为生的乡村,其旧有的生产模式和生活经验逐渐被打破,而新的生产生活形态尚未真正建立。《乡村志》系列小说就针对此阶段人民群众所表现出的强烈矛盾和冲突来进行人物塑形。体现人物对时代的大胆渴望,对自然与人、人与社会、人与人的新的思考。

作者在对小说中的人物形象进行设定和塑造时表现出强烈的叙事意图,其采取典型化与意识形态紧密结合的方法,来塑造小说中的正面人物、中心人物和反面人物,让不同角色的人物形象担当不同角色的伦理说教。人物性格的多样性集中体现为新、旧两个时代及城市、乡村两种经济模式带来的截然不同的显现,以人物在真与假、是与非、美与丑、善与恶的价值判断面前往往做出的“刻板化”选择,在各种力量和矛盾冲突的动态博弈过程中显现出灵魂的深度,叙事中为人物提供矛盾和斗争的最高点及选择的最艰难处,正是其人物形象最饱满之处。如小说对青年人代表——贺家湾村村主任贺端阳的塑造。

贺端阳在第二部小说《民意是天》中刚出场时,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想要竞选成为村主任、实现自己政治理想抱负的青年人,其三次竞选最终才成功。从客观上说,贺端阳第一次败于黑恶势力和宗族、房派观念,这是农村地区长期积累下的人情世故,虽然被村霸贺良毅兄弟打的伤痕累累,迫于无奈,放弃了竞选的努力,但仍得到300多张票,这些票是其和朋友百般辛苦拿来的选票;第二次则败于农村丑恶的官场潜规则,过程中读者看到权力的压迫和制约,乡委书记和乡长为了保持既有利益而干预基层村委的选举工作,并派出暴力和黑恶势力镇压滋事。贺端阳被关进派出所里,等其出来后选举已经结束。而第三次选举一开始,我们就看到一个全新的贺端阳,其仍未忘自己的初心,并能够在叙事者的引导下借其口总结出自己的初心源于一直被“边缘化”,“长期的边缘化生活状态使其具有更加敏锐的慧眼来看到村庄自治及村务工作中的不公平现象”,“冷眼旁观的同时,又有了更多的反思机会,这旁观和反思又使他对自我存在本身有了思考的空间,于是乎,那要努力走上村庄政治舞台,参与村庄事物管理并力求影响他人的明确的自我意识,驱使他“当官”的念头愈来愈加强烈,信心愈来愈加坚定,非得为此去碰个头破血流,不达目的不罢休不可了。”[1]199贺端阳自己经过竞选的8年,也更加成熟和稳重。贺端阳从一开始依靠自己的一腔热血和满腹正义到第三次“成熟”蜕变之后,总结自己为鲁莽有余、冷静不足,开始懂得利用自己的关系网为自己经营,并有意获取政协委员的老校长贺世普和同为政协常委的民营企业家贺世海的支持。这二人作为资本的力量和外界权力的影响也在干涉和引导着村委选举。第三次的选举可谓多方力量的角力抗衡。

如果说《民意是天》中的贺端阳是一个单枪匹马的“堂吉诃德”式的骑士,那么其在第三部《人心不古》和第五部小说《是是非非》中,就开始转变为“浮士德”一般的奋斗者形象,他开始成为矛盾事件的推动者及决策者,此时才是其人物形象最饱满之处,他会为了安排好因遭受丈夫家暴而自杀的村妇贾佳桂的身后事,连夜逻辑清晰地发挥其村干部的决策,第一时间清晰地理出处理事故的方案,并将可能出现的问题做好各种应急措施;其因要急于为村上修路,而与乡上马书记进行政治斡旋,私下指示民众去乡上讨要政府拨付的专项资金,而自己又能找到金蝉脱壳的路子,私下偷卖本属于国家集体财产的树木。他所体现出的善与恶、是与非让我们一时无法为这位年轻的村干部定性,他的乡村政治愿望成为我们思考这个村未来走向的主脉,其承担叙事者叙事伦理建设的主导者,如同肩负上帝使命的摩西一般,肩负了叙事者想要改变乡村,带领乡民走上未来的使命,这是叙事者的赋予,也是叙事者的建构。

贺享雍小说中除了描写土生土长的贺家湾村村民外,还集中表现处于乡村与城市、土地与资本交融下的具有矛盾性格的新式“农民”,如贺世海、贺世普一类。

贺世海是第一部小说《土地之痒》中贺世龙的弟弟,其原为贺家湾村的村干部,失势以后去了朋友的公司,第一部的结束他是一个成功的农村企业家,改变了贺家湾沿袭长久的经济生产方式,从务农变为务工,推动了贺家湾的经济结构调整,也影响了村民的思想和生活。第二部小说《民意是天》中,贺世海一出场即为大名鼎鼎的民营企业家,并已经成为县上的政协常委,作为贺家湾的英雄人物形象出现在贺端阳的描述和百姓的传颂中,在贺端阳的第三次竞选前,我们通过贺兴仁的口,了解到这样一个英雄人物“谋官”的苦心和目的,其成功的经验得益于与政协燕副主席的“私交”和“利益输送”,其努力谋取的人大代表也是为了保证自己生意利益的更大化和持续化。这样一个人物的成长路径撕开了赤裸裸的官商关系。《民意是天》的结尾,贺端阳与贺春乾、伍书记的矛盾升级达到顶峰,即将崩盘的前夕,伍书记则用了官场司空见惯的利益交换赢了一片祥和之气,贺世海为了自己将要得手的“人大代表”一职,同意伍书记的条件压制住贺端阳的叛逆造反之心,使读者在对即将到来的乡村改头换面的未来充满期待之时,却看到“两位领导脸上再没有一丝愁容和愁绪,而是春风满面,笑口洞开!贺端阳在接了象征村委会权力的公章后,向贺春乾伸过手去,贺春乾自然领会贺端阳的意识,也马上向贺端阳伸出手,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喜得伍书记在一旁带头鼓起掌来。”[1]199此时小说更加紧张了,这样紧握的两只手象征着两方权力和斗争的和解还是融合?一片祥和之气,将为贺家湾带来新的民主政治吗?我们都不清楚,只有在后续中寻得答案,但此时,我们对人物的正面形象和灵魂产生了怀疑,这样一个矛盾就如此化解,这是魔幻还是现实。

6部小说中,《人心不古》的主人公贺世普以其理想的失败塑造了一个对乡村法制的思考者形象。他本是县重点中学校长,德高望重,处事公平无私,因退休后在家无事,便被村主任贺端阳邀请回村里发挥余热担任本村的矛盾纠纷调解员。初回村里的贺世普带着自己的满腔热血和在现代城市生活中经历的现在社会秩序以及现代法治观念企图引入自己的村子,以法制和道德新秩序改变村民的法治观念,改善村里的旧面貌。最初的贺世普,以自己的“乡贤”身份平息了多次纠纷,可是经过“维护黄葛树失败”“诉告贺世国入狱”及“争取采光权案”之后,他的愿望失败,遭到村民的疏远和排斥,在尴尬中败兴而归。贺世普的最后失败是本书思想上的高潮,因为他的失败,从书中开启对现代乡村法制观念的思考,新旧的冲击中,我们仅依靠一个“夕阳武士”就能改天换地吗?答案是否定的,法制观念的改变虽然是漫长的,但却并不是不能取胜的,从市级主管部门、到乡镇司法所、再到村委、以及每一户百姓,法制需要从人的内心出发,需要先提高自我的法制修养和法制观念,才能从思想到行动上改变乡村的法制面貌。贺世普斗争的失败,是以自己的威望和信誉在斗争,可是面对强大的乡村传统,道德与信誉则更多表现为一种虚无,这为我们思考如何改善乡村法制面貌提供了思路。

贺享雍以叙事上的失败开启乡村法制胜利的篇章。

“贺世普虎着脸从汪庭长手里接过材料,一看标题,立即便傻眼了……只见后面几十页纸,每页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贺家湾村民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又都盖着一个鲜红的指印。”[2]320鲜红的指印让贺世普最后一点心理安慰也丧失殆尽,这些对他“宣战”的红指印宣告着这个村庄一场战争的结果,贺世普的善意和愿望在这次战争中流血身亡。

“世普看着那些指印仿佛正在往外淌血,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难言的痛苦,慢慢地那些布满纹路的指印在他眼前摇晃起来,变成了一只只喷着怒火的眼睛,这些眼睛都瞪着他,使他有一种深陷重围的感觉。”[2]320

贺世普在“失去民意”后黯然离开自己一直深爱的土地乡村,其失望逃离的背影使人物对乡村法治建设和伦理的思考和审视从一种愿景的理想状态回到现实本身。

第四部小说《村医之家》以口述史和传记史的形式,插入叙述贺家湾赤脚医生贺万山的从医之路,20世纪60年代,贺万山在偶然的机会中,继承祖父和父亲对医药的热爱及天赋,走上治病救人之路,其本着医者良心全心全意地为乡亲们服务,几十年的从医生涯中其认真负责、救死扶伤,深受乡亲们的爱戴和尊重。改革开放后,在国家政策支持下,其逐渐成长为一名具有合法行医资格的乡村职业医师,当代社会里,其又在对儿子的教育中为我们大胆揭露现代医疗社会里医疗领域里的不良现象。这部“番外人物篇”以贺万山的职业成长经历反映出中国乡村医疗的真实旧貌,其在缺医少药的社会转型时期“粗野成长”,在现代医疗社会里慨然正义,表现出中国乡村医疗卫生和乡村道德伦理的沉疴。

贺享雍的《乡村志》系列小说在对人物进行塑形时,叙事者先将人物放在自己生成长过程中,使人物在经历自我认识、自我改善之后才得到英雄式的胜利;其次以土地之上的复杂关系交织为现有的生活面貌来展现人物性格,世界永远不是非黑即白,更多的是黑与白的拼凑和交融。权力、资本等有更多的关系影响着乡村的发展,而这些复杂利益和矛盾的每一次交锋,又促使乡村得到自身的净化的发展。最后,值得注意的是叙事者在叙事开始就明确强调自己的立场,并大声疾呼,反复强调,这也使得文章中人物形象围绕着作者的选题和立意,出现明显的“好人派”与“恶人帮”,好人做的所有事情、他的所有缺点都能被包容为人之常情,而恶人则只会更加丑恶,如恶霸贺良毅不仅欺负弱小,打架滋事还勾引有妇之夫;阻碍村民民主的霸道书记贺春乾,不仅霸权、逐利、无知、腹黑,且与其搭档贺国藩的妻子胡琴有着长达十几年的非正当男女关系,其贪恋情欲,醉于权利,是小说中的第一大反派。文学理论中我们总是反对将人物脸谱化描写,力求以复杂和矛盾表现人物的真实,在作家贺享雍的记述中,这样脸谱化的人物却能在小说中更加真实的呈现和展示,其原因是脸谱化的描写更能积聚人物的典型性格和作者急于抨击的弱点,使其尽快成为典型,为后续故事的发展厘清旁支,这样弱人物重叙事的方式,更加凸显宏大叙事的重点和意图。

(二)主题选择

“作为修辞的叙事”这个说法不仅仅意味着叙事使用了修辞,也意味着叙事不仅仅是讲述故事,而且是一种行动。首先是叙述者向他的读者讲故事,然后是叙事者讲述的这个行为过程成为作者向其特定读者的讲述内容。最终使得叙述者的讲述成了整个叙事结构的组成部分。当叙事成了文本的重要修辞手段之后,作者所要讲述的小说主题就成为一种重要“行动”,“作者出于一个特定的目的在一个特定的场合给一个特定的读者将一个特定的故事。”[3]《乡村志》系列小说将故事放在真实的中国乡土,在贺家湾村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岁月中有着大大小小无数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着,而叙事者却打破时空的自身逻辑,从中筛选出具有主题式的故事,围绕着叙事目的进行故事的叙述,因此每一部小说中的人物和情节都是被叙事者经过挑选和编排的,叙事者选定某些特殊的人物,通过讲述在他身上发生的相关事件,将与之相关的人物和事件聚拢形成小说特定的主题,即我们看到的《乡村志》每一部小说的独立叙事主题。《土地之痒》的土地改革问题、《民意是天》的村干部选举问题、《人心不古》乡村法制建设问题、《村医之家》的乡村医疗问题、《是是非非》的乡村经济发展问题、《青天在上》的维权上访问题。这些话题与时代发展相结合,体现时代发展的现实问题,是当时乡村与民众所遇到的最大的矛盾。

小说选择了特定的历史文化语境,在乡村生活叙事中,作者所秉承的自我伦理观念和社会政治意识形态相结合、创作的外部环境与内部环境相结合。作者主体性的“缺席”导致小说叙事者态度的模棱两可,表现出作品主题的含糊与不确定,一方面我们能看到对传统宗法伦理中美好质素不自觉地流露出深深的眷恋及赞许,如村民的热情、好客、淳朴、仗义;另一方面又深知处理乡村人性需求与实际现状的乌托邦式解决路径在乡村走不通;其以审美的方式来塑造人物形象,但这些人物一被赋予审美的、理想主义色彩,随及就陷入民间伦理与政治伦理、现代性社会伦理的夹缝中左右彷徨的境地。

二、审视:失序的乡村伦理诉求

受中国传统文学中“文以载道、美善合一”价值标准的长期影响,中国文人的创作与现实政治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关系,这一创作初衷和思维方式使得作品的叙事视角和叙事语言与伦理批评和伦理分析结合在一起。作者贺享雍成长于巴山渠水之中,具有深厚的乡土情结,其生活下的乡村秩序和乡村伦理状态直接影响着作者的创作取向,其以自身的经历为主线去构思叙事,使作者与文本叙事的叙述者之间的距离无限缩短。文本叙事中的主人公不仅是小说里的一个角色,更多地成为叙述者意图的呈现,成为作者借由叙述者话语的一个心灵投影,传达着对传统乡村田园和谐的认同与眷恋,暗含着作者的叙事姿态——对传统乡村伦理的审视。

(一)传统乡村伦理图景

贺享雍以新的乡土记忆和乡土伦理经验去书写新的巴渠乡村故事,思考着以现代发展为核心的乡村“常”与“变”之间的矛盾。在乡村政治、经济、文化、伦理、教育等社会宏观层面与乡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家庭构成、思维方式等隐性层面之间,讲述着个人经历的生命故事,通过个人经历的叙事提供关于生命的伦理诉求[4],其所呈现的异质性模式成为新乡土叙事伦理的重要改革。也是新的审美特征的重要体现。

20世纪是中国乡村社会发生剧烈变化的时期,不仅体现在现实政治、人与土地、人与人的关系上,也体现在文化上及伦理关系上,中国乡村从传统的小农社会,到集体制社会,再到工业化社会,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经历了三次大的文化变迁[5]。人们生活中的伦理语境变得复杂多元,其打破传统的以家庭、宗族为单位的社会团体,开始以“经济”“契约”为主建立新的现代社会聚集关系,突破一直以来儒家强调的以“仁义礼智信”为主的伦理准则,忠义、孝悌、诚信等优秀的文化品格不再作为伦理的制高点被崇拜敬仰,而是不断跌下神坛,为经济利益让步。市场化和现代化进入导致以血缘为纽带连接起的亲疏网络和伦理秩序开始逐步式微,旧有的伦理秩序不能完全解决生活中的困境,而新的现代性社会体系中的伦理秩序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作为人际关系调和剂的乡村伦理已无法再弥合人与人之间的裂痕,这一重要变迁引起作者强烈的留恋和叙事缅怀。

贺享雍的这一系列小说让读者审视到市场经济体制下传统与现代伦理秩序的碰撞,以其强烈的重构欲望展现传统乡村在进入现代社会建设队列的进程中对秩序的渴望和对自我代谢能力的需求。

叙事者并没有站在主流意识形态的立场上,对乡村伦理进行批判及讽刺,而是置于同等地位,小说情节的叙事及对事件起因的插入介绍,实质可看做对人物的同情说辞,其以乡村民众出发,以人为中心,建立适应乡村发展的生态伦理,包括政治生态、土地生态、法制生态及环境生态等。

第一部《土地之痒》中道出老一辈农民在土地与生命、土地与喜怒哀乐之间的最纯粹的关系和转化。贺世龙为代表的贺家三兄弟对土地的情感变化成为叙事者讲述土地故事的主线,土地为人们带来收获和希望时,人们膜拜敬重土地;土地成为解决人生命的唯一资源,与每个人休戚相关时,贺家兄三弟因此土地纠纷三次吵架并分家。从“土地之乐”——“土地之累”——“土地之痛”——“土地之殇”。贺世龙是土地最忠诚的人,也是对土地感情最深的人;庄稼人相信土地是其最后的希望和信仰存在,这是乡村伦理的最后的一道防线和心灵的底线。但是如今,这道底线,正在被土地之外的资本和金钱代替。小说尾声处,人们不再为土地停留乡村,而是趋向资本集中的城市,这是资本与土地的较量,这一较量影响着人们对土地的感情和伦理变迁。乡土的道德伦理因为土地政策和土地的变化发生不断地调整,而这一切正像贺世龙老人所说:土地静默的看着在它上面发生的一切。

贺世龙对土地的执著表现为不同于丰裕社会的消费性格、勤俭生活态度以及根深蒂固的恋土情节,其家园理想根深蒂固,代表着世世代代在土地上生活生存的中国农民理想,其所拥有的物质性话语与伦理观念完全依附于其所安身立命的土地,传统农村社会里,因物质生产对土地强烈的依附性,导致靠土地所谋生的人们被强制性“捆绑”在那边土地之上,而“以土劳作”的生产方式又反过来导致对人口和土地的强烈渴求,因此中国传统乡村社会形成以血缘和地缘为基础的人际关系,在此基础上形成的社会结构和人际关系是一种以己为中心、以血缘的亲疏和地缘的近远为次序向外延伸的“差序格局”。[6]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城里、村里两股势力互相影响,村里的青年不断走向城里,而城里的资金和势力不断改变乡村,贺世海及贺兴仁在资本的影响下一改以前不会务农、眼高手低的形象,转而成为村里人跟随和拥护的“领袖”。在现代化进程中,土地不再成为人们生产的唯一资源,新的生产方式所需要的新能力需要新的人际关系,利益的获取周期不断压缩变短,利益的直接可观性导致以自我为中心的利益观迅速膨胀,呈现出一种失序紊乱的伦理局面,这种局面一方面体现在人与乡村,另一方面体现在乡村里的人与人之间。

(二)现代异质性伦理介入

如果说第一部小说中叙事者还站在故土家园上来诉说“土地之痒”代表着作者对土地留恋,而从第二部小说开始,叙事的矛盾冲突就开始脱离其所生活的农村,而是来自于所处的时代和历史之中,其有了时代的背景和外来经济的影响,体现出无形的矛盾,如《民意是天》中贺世普本人的尊严和尊重的满足,《是是非非》中贺端阳的政治理想的满足与矛盾。

小说以叙事者的口吻为我们展现出四川巴渠地区乡村真实面貌,叙事者一开始站在同情者的旁边角度来描写乡民的愚昧和无知,其同情和肯定乡民争取民权的“聪明”诡计,如“上访”“假意闹事”“不予理睬”,表面上是村民们“智勇”取胜,然而取胜的乡村恶习又转而成为小说批判的对象,以愚昧、落后为代表的乡村陋习的取胜,也就是科学、法制的缺席,而这一缺席所引起的暂时性胜利及村民的狂欢更引得读者去思考胜利背后的原因和失序的乡村伦理。对乡村干部的讽刺和官场恶习的直接批判,更是呼吁加快乡村干部队伍的建设力度,让乡村干部队伍的素质跟得上社会发展的脚步、跟得上国家法制建设的脚步、跟得上乡村渴望民主法治的脚步。

第六部小说《青天在上》的维权闹剧,描写了乡村社会治理遭遇的尴尬和困境。村民贺世忠在担任贺家湾村支部书记期间,为了完成农业税上交“工作”,不但自己借了4万多元钱给乡政府,还向几位村民借了几万元。国家免除农业税后,乡政府和村集体无法偿还债务,贺世忠本着“踩线不越线”的原则,逐渐从“维权型”上访——“谋利型”上访——偏执型的“上访专业户”。贺世忠的不断上访,弄得县、乡政府领导烦不胜烦,但迫于国家“维稳”的压力,又不得不采取各种措施和贺世忠上演着一场场黑色幽默似的“喜剧”。我们来审视小说中的几次“由悲转喜”:

1.贺世忠的老伴儿田桂霞因得肾病需要换肾,而工地老板拖欠工资迟迟不发,为了治病救人,贺世忠在工友的启发下上演“自杀式维权”要取了工资。

2.贺世忠为了让乡政府归还自己垫付的农业税款,带着老伴儿尸体去政府门口维权,最终获得经济补偿及妻子的低保补助名额。

3.为了将死去妻子的低保名额转给自己,贺世忠大闹乡政府,最终为自己、儿子、儿媳也争取到低保,再是女儿、女婿的低保,甚至演变为自己的孙子和外孙女。最后一家7口都拿到了低保。

贺世忠刚出场时并不是一个乡村无赖,其重情义、爱面子,甚至愿意牺牲自己为集体、为家人,但是让其膨胀和毁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扭曲的乡村维稳体制带来的利益糖果,让其兴奋乃至癫狂,失去尊严和自我。在《青天在上》中,乡政府马书记、贺端阳等基层干部更多的是无奈和辛酸,他们有着维护属地治安的重责,但也因为上级的考核压力,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贺世忠逼着满足他的愿望……小说对社会转型中“花钱买平安”的乡村社会治理方式和“维稳”中的高压手段做了喜剧性的处理。作品聚焦的是当下乡村社会的地方治理问题,打量的却是现代化过程中国家政权建设所面临的种种矛盾,以及国家政治体制和法制化建设等重要课题。

J·希利斯·米勒在《阅读的伦理》一文中认为“读者的伦理义务在于尊重文本语言的不确定性并认同语言的这种特质”[7],作者对叙述中的语言负责,并充分释放语言的潜在意义,而读者根据其所叙述的语言去探究所述故事中的深层伦理问题。

贺享雍以旧的生活经验模式作为思考的依据和参照,在小说表述时,潜意识地就将笔触的重点放在新的异质性的社会诸领域,如其第一部《土地之痒》表达土地流转制度——的农民对土地态度的多次转变,亲兄弟因为土地划分的不均而产生间隙,互不往来,彼此仇视,后又因土地剩余而和好,最后被闲置的土地不再成为兄弟情感交流的媒介,取而代之的金钱调和了兄弟之间的土地纠纷。第二部中乡村选举的“乡贤”推举到利益的平衡与竞争,再到知识与能力的角力,最后因为法制制度的保证。……这一系列不同于以往的生产方式经验和生活伦理习惯成为作家思考乡土转型的“灵感”,也成为新时期新乡土小说的魅力所在。因为诸如种种的差异性和思考,使得我们在土地之上看到另一种思考方式。土地不再作为中国人伦理的媒介和根源,产生于土地之上的亲情伦理等被现代性社会所打破,以新的模式提供对其思考的方向和角度。根植于乡土土壤而发展变化的中国农民的生活史、心灵史和精神史,与现代性社会的发展出现错位和滞留。

传统的乡村社会是保持一种稳定和谐的人伦关系,而当代中国的现实乡村则面临着传统伦理秩序的全面崩塌。土地的荒芜与凋敝,青年劳力外出务工,空巢老人与孩子等等,乡村社会稳定的婚恋观、财富观甚至孝道伦理都受到严峻的挑战,物质欲望的膨胀与不良的风气正在摧毁着乡村人伦观念,古典的乡村正在摇摇欲坠。贺享雍不得不直面乡村的现实,他再也无法以主人公的视角融入到乡村社会中,而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对失序的现代伦理进行审视。

三、踌躇:新的伦理意识探寻

中国乡土小说的叙事呵护了现代生活秩序中脆弱的个体,其以带着强烈伦理诉求的意识承受着现实生活中人生道德的相对性和模糊性,企图建立一种囿于个人经验的道德诉求,一种以人为主的生存伦理。对文学作品而言,最富伦理性的叙事行为并不是创造怜悯去弥补作品中的人物裂隙,而是通过清晰的描述行为表达有关自我与他者之间的这种伦理裂隙,以此提供给读者去进行认知和思考。

(一)宗法制的瓦解

20世纪80-90年代以来,中国现代化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生活现代性”即“民生”问题逐渐成为中国现代化建设的要义,社会物质结构的重新组合,带来了大量的民生问题。[8]作者在确定小说叙事的主题后,要思考的即是如何表达变革时期乡村中国的社会生活和世道人心,如何展现一个真实的乡村中国的存在。[9]为了说服读者接受所要建构的伦理价值观念,叙事者在小说情节的安排上,将其关注的重点放在了情节“为什么”的原因而不是故事“是什么”的结果之上,如《人心不古》中贺世国因长期家暴导致妻子贾佳桂的喝农药自杀,叙事者反复在记述贺世国与妻子家暴的原因及当天喝农药事件时两人的神经恍惚和诸多异常现象。

贾佳桂在自杀之前天气异常:“天气闷热,太阳钻进了云层里,偶尔从云峰里露出面孔,也像是害了贫血病般苍白着面孔,但人却热得要命。”

动物异象:“坐在桐树下的狗突然发出来一声十分怪异的叫声,紧接着,便一声连一声地拉长声音哭了起来,犹如一个女人伤心的哭叫。”“忽然听到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出去开了门一看,外面黑乎乎的一片,没有一个人影,却是自家的那只黑狗,又坐在大门中间的阶沿上嚎了起来,声音瘆人。”

造成悲剧的“恶人”出于性格原因,经常家暴妻子贾佳桂的贺世国,作者对他的解释是“尽管世国常常打佳桂,那是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但他心里实际是很爱佳桂的,更没想到要让佳桂死。”叙事者企图用贺世国的老实、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及当晚的魔障来说服和引起读者同情,进而接受异质于法律之外的乡村伦理道德价值观念即——“就活人不就死人”。

就活人不就死人”这种具有乡村特色的伦理道德样式是出于死者家庭本身的实际情况和乡村传统来说。村官不愿意看到一个家庭因为母亲去世、父亲坐牢而使小孩无人管教,过早失学进入社会,当地公安机关也不愿意处理这种事情,村民们多是处于怜悯之心,同情死了妻子的丈夫,同情失去母亲的孩子。这种“以和为贵”、“就活人不就死人”的思想和价值观念长期在宗法制的乡村中存在,特别是宗族聚居所形成的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意味着“和稀泥”式的不成文法在调解邻里纠纷、处理人际关系中有非常好的效果。封闭保守的宗法制环境形成的以家族为本位的、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伦理观念,成为叙事者在小说中极力反映也是极力想改变的伦理模式,然而每一部小说的结尾都在透露这一理想的失败和妥协。

(二)乡绅阶层退却

自古以来,乡土中国社会的发展,并不是一部简单的自然发展史,也并不是不变应万变的物理实践。现代中国政治风云的变换,深刻地影响了中国乡村阶级基层的分化、调整和发展。经过百年的社会变革,中国农民的政治身份和经济地位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其中的重要现象就是乡绅阶层的消失。如今很多学者都在极力肯定乡绅在中国乡村社会中起到的重要作用,认为作为非政府、非组织的乡绅阶层在乡村社会结构中有着一定的文化领导权,其对自然村落秩序的维护以及社会各种关系的调理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在贺享雍的“乡村志”系列小说中,我们看到新乡绅阶层治理的失败,如新农民阶层的贺世海、贺世普。贺世普的失败是失去“民心”,人民不再需要乡绅阶层,不再渴望和敬重他们。贺世海为农民带来的金钱梦想打破了传统的乡村生产方式,使很多人进城务工,并逐渐成为贺家湾村的传奇人物和榜样人物,但是小说中贺世海解决“黄葛树危机”和“修路赞助款”的事情,我们看到的是其作为乡绅阶层的破产,其自身丧失了传统乡绅阶层的品质和道德,反之以一种新式的充满政治、金钱和舆论式的社会交往手段。贺享雍将贺世普、贺世海等放在小说中的治理尝试,体现了现代乡绅阶层并不能从外在的模式来拯救乡村社会,真正能使乡村走上自治和辉煌的应该是贺端阳一类的新式乡村干部。

在第五部小说《是是非非》中,作者又摆脱了法律来讲故事,其似乎想要在这个故事中再次证明,现代社会法制伦理在乡村生活中的难以适应,《是是非非》讲述因村里没钱修路,乡镇领导又只顾自己的政绩和招商引资,于是迫于无奈,村主任贺端阳及村会记贺劲松商量之后决定让村民砍伐集体林子卖树集资。在小说中,问题的出现和问题的解决都游离在法律伦理之外,乡政府想挪用上级拨给贺家湾村的修路款,贺端阳私下组织村民去假意送“感谢信”,实为以舆论逼迫马书记吐出村上修路的款项,“执法队”与村民因罚没款起冲突械斗,也是在村民先发制人的“上访闹事”中达成共识。小说在从乡镇、村、村民、村干部的利益博弈中体现当前招商引资、听证、官商勾结等社会敏感问题,以黑色幽默的喜剧结果,似乎在照应《人心不古》中留下的那个问题,不以法制伦理为发展准绳的乡村建设将在一团混乱中走上更加混乱。这是我们思考当前乡村法制、政治、民生、经济发展的重要启示。贺享雍所建立的叙事伦理是依据乡村的智慧和道德为准绳的,一切以村民的利益及需求为前提,以“乡民”的最大利益为标准和目的,凡是最终实现村民意愿和利益的,即使是非法的、不合道德、不合礼仪廉耻的都是好的。

新的乡土伦理不再是一成不变的伦理范式或道德规范,而是在不断借鉴和融合现代理念和其他“地方性道德知识”中先进成分的基础上实现自身伦理文化的提升与优化。唯此,新乡土伦理方能既显其“新”之内涵,又不失其“乡土”之本色,也才能真正成为中国乡村发展强大而持久的精神动力。[10]

(三)自我成长路径

中国古典哲学是向内的哲学,其始终认为人道德人格的建立不仅仅来自于对“格物”的认知,“知识”引导等外在形式,更多的是返身求助于人的“本心”,对“本心”的揭橥与发现,在其影响之下,中国古代小说大多是一种“述而不作”,而贺享雍的小说中,作者时而出现在作品中去引导人物进行内心的反思和思考,每一部主要人物的成长和成功都来自于根植人内心的心理层面和道德层面的真与善,内心的道德伦理不断唤醒自我,修正行为和认知,进而达到与社会和时代的同进步。贺享雍小说中,很多愚昧、无知、暴力的人物如贺和平、贺良毅、伍书记等,其落后来源于不能正确认识时代发展的潮流和社会的进步,不能在内心去修正自我,不能及时打破旧我的认知,仍然以旧有的乡村伦理和认识去行事,因此会触犯法律、触犯道德、触犯人情世故。这是作者贺享雍在及文学版图中建立新的道德伦理的明显倾向和意图。试图以一种新的话语秩序将旧的道和和精神摧毁,并期待在摧毁和重构的道路上符合时代的发展和需求,将新时代的、现代化的伦理道德化为乡村立足和发展的根本,其从土地制度、民族自治、维权、医改等多方面都在以新换旧,这些方方面面打破乡土原有的一体化伦理道德,而是化为生活、生产、政治、文化、法律、生态的多个现代社会版图。然后组成一个全新的乡土,一个彰显时代气息和现代光芒的乡村,重组乡村的发展之基。

在传统的乡土文学书写中有两种固有的叙事模式,一是以现代性的启蒙思想来批判乡村社会,通过现代思想的视野来映照乡村社会的落后和蒙昧,强调乡村的建设和发展迫切需要现代文明来启蒙和批判;另一种是将乡村作为一种文明方式,以之来反思和批判现代文明,在这一视野里,乡村文明呈现的是比现代城市文明与人类更为和谐的精神面貌,借此对乡村文明进行讴歌,对现代文明发展进行批判。[11]但遭到诟病的是,乡土文学中的大多批判思想都出自乡村之外,批评者不能客观地审视,也很少立足于乡村自身的情况,多以俯视态度看待乡村,缺乏足够的关爱精神,其反思者的立场便成为外在的文化理念,其思考则与乡村现实发生明显错位。这里贺享雍将对乡村的审视和现代文明的批判融汇在一起形成自己的伦理观念,即文化的调适是一个阵痛的过程,且需要不断努力寻找新生。矛盾和问题的暴露既有其令人同情的因素,也有对此进行改善的措施和努力方向。

贺享雍小说叙事的仍是一个田园诗般的美好乡土,其淳朴、善良、无私、乐观、积极的状态是源于土地及民风的,贺享雍虽然将贺家湾村的种种放在现代化的时代中去,但是并没有过多地抨击这个淳朴乡村的最美好的东西,那就是人性的善和生活的真。其在“乡土志”小说中总在思考这个伦理问题:即存于土地上的伦理先于人们交往的伦理。以土地为纽带发展起来的社会伦理是人际伦理的核心与根源。土地是万物变化和发展的源头,在其之上的合合分分、来来往往以及岁月交替都变得合乎情理和理所应当。小说中大量充斥魔幻色彩,变成鸟的贺荣的父亲,变成蛇来给儿子托梦启示的贺端阳父亲贺世春,每一次竞选前的预兆,以及每部小说都出现的改先人坟墓的迷信思想,这样的迷信一方面成为小说中主人公的精神和信仰支柱,另一方面也是其不能在现实寻求帮助只能依靠迷信和幻想的方式来寻求生死、生命之外的力量。这一力量最终还是来自于血缘和亲情。贺享雍小说中唯一未动未破坏的就是亲情。这大概是作者最后的坚持和信仰,亲情是生命的延续,是希望,是对未来世界的渴望和寄托。

在小说中,作者对于乡土和乡村的描写一直试图建立起一种新的叙事伦理,即土地之上的剧变和人生产生活关系的改变、社会潮流的发展,其越是更替频繁,越是矛盾重重,最终都会归于一种像土地一样的平淡和祥和。诸多的“变”在土地“常”的基础上始终像涓涓细流一样,有着自己的归途和命运。这一切使得小说的叙述伦理超越了乡土小说的“土地—民—民—时代—土地”模式关系伦理,超越了简单反映农村生活面貌的乡土小说伦理,而是上升为对于人的思考、对于人与自然以及人类命运的思考。小说中到处可见作家跳出叙事时间,以上帝视角来总结和预示这一切的发生,事件的发生和人物关系的分分合合一方面呈现出生命的轮回、徒劳与归真,另一方面展现依存于土地之上的伦理是一种带有执着和向上引力的自我体。每一部小说的主人公都带有明知不可为而非要为之的执着,也都会经历从激进到心灰意冷再到成功的阶段性努力。作者似乎就是想看看这些人物是不是能够接受诸多挑战,是否可以战胜自己内心固有的胆怯、冲动、无知、脆弱、恐惧……等其接受并成功通过作者预设的每一项考验和任务之后,仍能在在仁义道德和能力上做到完美,随后,才给予其最后的成功“奖励”。故事的结尾以一种“奖励式”的怜悯态度让主人公获得成功和喜悦。这一份成功有时代的结果,也有作者的“悲悯”及“关怀”“偏爱”。到此这一专题式的问题作者才能搁置进而探讨下一问题。

每一部小说中围绕“改革”和“剧变”,使原本统一世界的人成为具有对立矛盾的诸多团体,增加文本叙事矛盾的同时,为我们展示权利与欲望的角斗,然而,这样的角斗和斗争,很多并不是发生的外显的人物关系中,而更多由人物自身经历事件之后的“旧我”与“新我”斗争结果来承担,即矛盾的解决得益于个人内在世界实现和完成外在矛盾斗争的结果,这一结果永远顺应时代潮流和改革发展的需要。这也是作品的一个局限之处。

贺享雍对其描述的巴山渠水有着特殊的情感,这份情感在思考和哀叹中一直沉吟,每一个笔触的涉及和停留,都包含作者对其沉重的深沉的爱恋,这样的爱恋浸润于文中每一个人的生命和灵魂中。因此,我们认为作者的乡土叙述伦理起源于自己对土地的思考,对土地上生产生活命运的关注,以此产生发于心底的伦理价值和观念,再将此以文中人物的命运体现出来,这一份体现便使得作品人物的伦理情感更加真挚和细腻,也更加富有生命力。

结 语

贺享雍的《乡村志》系列小说在“新乡土经验”和现代乡村叙事经验的基础上,以新思想、新文化、新价值观、新历史观作为根本推动力,以世界性、现代性视野重新审视中国传统乡村,以新的文学笔法与表现方式叙述乡村的剧变和矛盾冲突,呈现出根植于乡土文化土壤的中国农民的生活史、心灵史和精神史,表现出新世纪乡土中国全新的精神面貌与文化气质。通过其小说的宏大叙事和乡村伦理诉求,为我们思考乡村伦理建设、故土复兴和乡土小说文学形式创新等方面都有新的认识和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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