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年那兔那些事儿》看红色动画对二次元文化的“拿来主义”
2020-02-24□王朔
□ 王 朔
红色文化作为我国独特的文化力量,是共产党人在长期的革命和建设中总结并积淀的重要文化资源,学习并发扬红色文化,有助于当代中国人树立正确的核心价值观。红色文化的宣传形式种类众多,但着眼于青少年红色文化普及,对青少年进行红色教育的宣传形式——红色动画,却长期没有受到人们的关注。
动画作为青少年日常娱乐的媒介形式,在进行文化传承和增强民族向心力方面也起着重要的作用。要做到红色动画与时俱进,就必须在形式上做出创新,《那年那兔那事儿》(以下简称“《那兔》”)便是由红色文化和二次元文化结合而产生的。与以往红色动画更注重教育性传播不同,《那兔》在影像叙事和媒介传播方面有着与众不同的特点,尤其是语言的趣味化和二次元元素的介入,使动画呈现出一种游戏化的风格,更吸引深受网络影响的青年一代。
一、红色动画和二次元文化的“耦合”
《那兔》是由翼下之风动漫科技有限公司制作的网络动画,以兔子、老鹰等动物形象指代国家来展现我国和其他国家相关的军事、政治、外交等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该剧自2015年3月开播以来就取得了巨大反响,迄今已播出了四季。截至2019年8月,《那兔》在哔哩哔哩网站共有约1.5 亿的播放量,在腾讯视频约有1.3 亿播放量。作为一部颇具教育意义且通俗易懂的红色动画,《那兔》并没有按照人们对红色动画的“刻板印象”来演绎,相反,它加入了“网生代”群体广泛热衷的二次元元素,使二次元文化在地化发展并与红色文化“耦合”,巧妙地解决了表现形式模式化、艺术性不佳等问题。
作为一种文化舶来品,“二次元”在进入中国后其原本的涵义已经扩展,由日本原义的“MAG”(即Manga、Anime、Game 的英文首字母缩写)转变为以轻小说、动画、动漫、游戏等为代表的二维传播媒介形式。通常来说,二次元文化较少表现出明确的政治倾向。与欧美文化中的飞车党等较激进的青年亚文化相比,二次元文化明显“温和”许多。这是一种热爱日系漫画式的卡通文化产品和热衷于幻想性题材动画的亚文化。
从当代文化研究中心的研究角度来看,以二次元文化为代表的青年亚文化往往对主流文化持矛盾态度,它在抵抗与服从、支配与从属之间游荡。大众媒体也将时下的青年亚文化视为一种逃避式、反叛式的文化。不可否认,它的确带有一种消极和娱乐的逃避属性,但是,就此将二次元文化简单定义为对抗性却并不确切。在逃避式的形式外,其内核依然是认同并期望三次元的主流文化的,它在试图处理现实世界主流文化不能解决的不平等现象和表达对理想社会的渴望。近年来,二次元文化在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虽然它在为社会创造价值的同时也造成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现象,但二次元文化本体却并不是消极和负面的。乔恩·斯特拉顿(Jon Stratton)和西蒙·弗里斯(Simon Frith)的研究表明,青年亚文化有时强调的并不是抵抗,而恰恰是恪守常规①。而当红色文化遇上二次元文化,两者耦合所产生的影响是我们需要细细研究的。
《那兔》正是这样一种连结红色文化和二次元文化的作品,它既包含红色历史、红色精神等红色文化的内涵,又具备二次元文化“萌系”卡通式的形式特点和叙事规范。
二、“耦合”的几个特点
从总体上看,这种“耦合”具备以下几个特点。
(一)漫画式的语言风格和“玩梗”式的叙事技巧
《那兔》最初是连载于有妖气原创漫画梦工厂的革命历史题材漫画,虽已改编为同名动画,但在语言和场景转换方面还是保留了漫画风格。所谓漫画式的语言风格,是指按照漫画阅读习惯编排的动画风格,如在漫画中常见的吐槽、作者插入剧情发展以及带有明显漫画跳切感的场景转换。
“梗”是对“哏”的误读,人云亦云后传入网络空间,词义得到扩展,意为“笑点”,现已变为对经典桥段或作品的致敬。“玩梗”与“戏仿”类似,同样是消解中心,解构经典,以滑稽游戏式的形式与读者脑海中的代表性细节产生共鸣。很明显,《那兔》独特的叙事风格与传统红色动画有很大区别:传统红色动画追求权威、中心与教化,基本按照“解决性情节”②来讲述故事;而《那兔》则在严肃、认真的创作环境中开拓出轻松诙谐的叙事空间,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应和时代发展的动画景观。
“玩梗”,是将传统的故事、经典的场景、梦幻的镜头,与时下流行文化相符合的元素相拼贴,形成一种略显滑稽的调侃经典的深度。《那兔》系列借鉴了大量电影、动漫等优秀作品,如在第一季第六集《谈判与蘑菇蛋》中,兔子们举行蘑菇蛋研发誓师大会的场景,就是致敬电影《横空出世》,描写了原子弹从立项研发到成功爆炸的过程。另外,在第四季第四集《踏上未知的征程》中,当“秃子”出门迎接“汉斯猫”时,动画画风瞬间变为黑白漫画风格,与动漫《一拳超人》极其相似。再如第三季第一集《两驼战争》中,当“骆驼”和“狮子”向“兔子”购买武器装备时,“兔子”的造型又戏剧性地变为了“教父兔”,形象出自于著名的黑手党电影《教父》。
(二)二次元审美化的国家想象
“二次元审美的核心是由互联网的虚拟属性与青春的特质共谋的一种世界观。它用萌化、少女化、拟人化的手段,软化了现实世界的运行法则,带有强烈的游戏感和青春乌托邦色彩。”③《那兔》正是以二次元审美化的卡通角色为外在形式,并且这种形式是按照一定规律转化,如放大眼睛、模糊鼻子、简化嘴巴等,共同构筑了以红色文化为核心的现代家国想象。
《那兔》的巧妙之处在于其将历史的宏大叙事浓缩为“兔子”们为复兴“种花家”而进行艰苦卓绝的奋斗的热血故事,借助动物符号和叙事策略将历史卡通化、扁平化、碎片化,避开了传统红色动画中的沉重感和厚重感。动物的拟人化表现形成了一种对“权威”的规避,但这种规避并没有削减红色动画的核心——爱国主义,相反,“兔子”和“种花家”指代的国家想象呈现为一种民族主义的范畴,被刻画为一种深刻的、团结的家国一体式的民族认同感。受众对“种花家”有一种天然的“想象性融入”的原因,一方面是受到其明显的象征指代,另一方面也很大程度上受到角色的萌系塑造。这种“萌化”不光体现在视觉形象上,在声音上也面面俱到。首先,“兔子”的声优小连杀的声色带有天然的软糯感,这种软糯感与角色产生呼应。其次,台词大量运用网络语言,如“亲们”“魂淡”等,此类网络语言与动画内容交织一体,形成了新奇另类的观感效果。
(三)民族主义的策略性编码
优秀的红色动画以红色文化为核心,多角度、辐射性地普及和发展中国红色历史文化。为了使红色动画具备强烈的情绪感染力和别具一格的教育作用,除了吸收其他文化的长处,更重要的是紧紧抓牢本民族文化的精髓。由此,红色文化和二次元文化结合,形成了一种以红色文化为根基的文化现象,有学者称之为“二次元民族主义”④。
所谓“二次元民族主义”,是一种在网络空间兴起的民族主义风向。《那兔》的特别之处也在于其内蕴的民族主义动能,这种动能以千千万万只“兔子”为了建设“种花家”前赴后继为“民族形式”,从而唤起观众的民族主义情怀,使他们感动、落泪,并自发地为作品宣发,成为“自来水群体”。同时,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受到的情绪刺激,也需要以策略性的编码重新构建国家情绪的点燃和爆发。
《那兔》系列动画蕴含的情感甚至掩盖了历史的具体景观,对于受众来说,振兴“种花家”和实现“大国梦”的国家情绪的代入和共鸣才是最值得热泪盈眶的。第一季第九集《忠诚与荣耀汇聚的果实》中,“蘑菇蛋”研发后期,克服最后的困难后最终成功爆炸,当热泪盈眶的兔子们在荒野中尽情奔跑时,适时的片尾曲《追梦赤子心》插入,观众一直压抑的情感在音乐中得到释放,整部动画的情绪在受众与兔子的共鸣中得到爆发。受众的情感点在于个人主体的牺牲和兔子们的胜利,然而动画并没有就此结束,在对“种花家”的奋斗历史做片段式的讲述后,会将动画和现实的情节链接,以图片和字幕的形式继续讲述真实的历史,将“种花家”的叙事线索和历史的脉络结合,进一步增强动画的情绪感染力。
三、结语
红色文化的阐释本就不易,而动画作为深受青少年喜爱的媒介形式,亦背负着弘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和积极吸纳人类先进文明的传承重担。《那兔》系列动画对红色文化的良好阐释积极发挥了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在网络娱乐文化日益红火的今天,冒险性地选择了与中国社会、历史、军事等严肃内容对接,并对红色文化的具体内容进行了调侃式、可爱化的处理,在解构经典的同时也重新建构起受众的自我认同和国家认同,由此,蕴含民族主义的国家情绪在《那兔》的叙事空间中发展。这种新的红色文化传播话语虽在突围过程中遭遇重重艰难,但动画所表现出的对历史的尊重和再阐释无疑展示了红色文化的永垂不朽。
注释:
①马中红.西方后亚文化研究的理论走向[J].国外社会科学,2010(01):137-142.
②[美]西摩·查特曼.故事与话语:小说和电影的叙事结构[M].徐强 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32-33.
③葛颖.面对审美的冲突和隔阂……[N].文汇报,2014-11-11.
④林品.青年亚文化与官方意识形态的“双向破壁”——“二次元民族主义”的兴起[J].探索与争鸣,2016(02):6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