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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十九世纪:建筑史分期与现代性解释[1]

2020-02-24王为WANGWei

建筑师 2020年6期
关键词:建筑史现代性

王为 WANG Wei

从“传统”(tradition)向“现代”(modern)的过渡,构成了“历史编纂学”相关研究中“分期”(periodization)问题的关键对象之一;事实上,相关意识的浮现,本身即是“现代性”(modernity)的产物[2]。尽管在很多情况下,历史“分期”在世界史(world history)与建筑史(architectural history)中的呈现并不完全一致,但是前者揭示出的变迁往往构成了后者发展中的重要参照;其中关键的问题或许在于,如何实现总体“结构”(structure)与专业“脉络”(context)的接合:一方面,它与纷繁复杂的历史现象相关,比如,政治竞争、经济交往、技术转移、文化融合、军事扩张等社会活动,以及气候波动、地貌变更、资源存续、物种迁徙、疾病传播等环境因素;另一方面,“时间”与“空间”形成的叙事框架,涉及建筑史的知识构造,也密切关系着研究者的问题意识、方法预设、论证形式、理论角度甚至意识形态立场,这对通史(general history)而言极其重要[3]。

本文将以“早期现代”(early modern)的一段具体时期为对象,试图从其中的“分期”问题出发,讨论相关的世界建筑史编纂方法,着重从叙事框架、理论假说、史料呈现三个主要方面,继续触及建筑学与历史学共同关注的“现代性”论述(discourse)的建构,并特别聚焦于它所提供的“解释模型”相对于传统建筑史写作的长处以及固有的局限。

一、长十九世纪:从风格论述到现代性解释

作为一种现代世界史“分期”,“长十九世纪”(The Long Nineteenth Century)大致涉及1789—1914 年间这一时段,埃里克·霍布斯鲍姆(Eric Hobsbawm,1917—2012)的“年代四部曲”堪称最具代表性的实践[4]。

这是建筑史写作中并不易处理的一个时期[5]。就“风格”(style)而论,上述诸多的“主义”,“不仅缺乏原创性,也不具备方向性或一致性”:“启蒙运动”以降的近一个世纪,数量庞大的欧洲建筑作品遭到“不约而同”的贬抑,只有些许“现代”萌芽得到评述,被看作此后转向20 世纪的过渡,正如尼古拉斯·佩夫斯纳(Nikolaus Pevsner,1902—1983)在其重要著作《欧洲建筑纲要》中的归类“浪漫主义运动、历史主义以及现代运动的开端”一般[6]。纵使大卫·沃特金(David Watkin)这样的名家,都不得不默认这是一个难以找到“标签”的时期[7]; 或者,就如他与罗宾·米德尔顿(Robin Middleton)合著的《新古典主义与19 世纪建筑》的书名一般,最终体现为一种杂陈[8]。对“长十九世纪”而言,“风格”甚至无法处理欧洲内部的建筑现象,更不用说,当东方“异域”的建造特征被逐步纳入欧洲的视野之后,给空间经验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巨大差异。

这些问题很大程度上源于“风格史”方法论的困境[9]。它给建筑历史编纂的整体框架和局部叙事造成了一定的困难:虽然针对关键思潮、人物、作品及其牵涉的几何语言、结构试验、材料发展等各种主题的个案研究已经成果颇丰,但在相当程度上,综合性的“通史”仍旧呈现为“国别史”的拼凑,其中遍布着断裂与空白:即使“风格”足以被视为建筑学科长期面对的关键概念,可是,如果仍然将其局限于描述美学品质的视觉特征,便有可能成为失效的历史解释,不可避免地导向“欧洲中心主义”(Eurocentrism)的论述,难以提供综合而全面的认识[10]。也有学者试图从“长十九世纪”的建筑中解析出“风格”以外的动力。巴里·伯格多尔(Barry Bergdoll)的《1750—1890 年的欧洲建筑》依然聚焦于这一时期,借助三个相互交织的主题——对历史的关系,对科学的回应,对公众的接纳——将建筑学视作处于政治、经济、社会脉络之中,并通过各个领域的变革而最终显现的思想实验[11]。在此,欧洲建筑可以被更宽泛地理解为“现代性”条件下的一种“空间过程”(spatial process)。

那么,对这段历史而言,如果继续以更广阔的世界为背景,试着突破西方知识体系的既有规定,是否还能找到“替代性”(alternative)的理解?即,探寻“长十九世纪”的剧变在不同“营造经验”中的分别呈现:它们也许共同构成了“现代建筑”(Modern Architecture)的起源,进而塑造着“空间现代性”(modernity of space)的建构过程;并且还将涉及“扩散论”(diffusion)、“移植论”(transplantation)、“分流论”(divergence)、“多元/另类现代 性”(multiple/alternative modernities)、“ 现 代 世 界 体 系”(the modern world system)等多种在当代历史学领域中受到反复争论的解释性“假说”(hypothesis)。更进一步说,讨论“长十九世纪”在通史编纂中的“分期”问题,或可以此检视世界建筑史写作的方法模型,特别是它与现今逐步兴起的各种史学研究取向接合的可能。

二、叙事框架:从国族国家到跨区域网络

如果将“长十九世纪”置入“全球史”(Global History)的时间构架,以此建立起的是一种“共时性”(synchronicity)的观察。在现代史学编纂中,以“国族国家”作为分析单位的方法曾被长期地视为圭臬,同步发展起来的欧洲建筑的“风格史”叙事也因此更适用于特定文明的内部。然而,一旦突破这种政治预设的封闭边界,首先面对的挑战,便是这一时期世界各个区域发展的不平衡变得愈加显著,故而需要转向多重地理范围的尝试。其中,“网络”(network)为当前不少世界史研究接纳,在于它提供的空间模型拥有强调跨国联系、多节点、去层级、越界流动等特征,有利于对“非西方经验”的认知[12]。

以印度(India)为例,加尔各答(Calcutta)、斋 浦 尔(Jaipur)、卢 克 瑙(Lucknow)三座城市均属于同一个国家,却因当时西方势力介入程度的差异产生了不同的变迁。比如,加尔各答的乔林基路(Chowringhee Road)和齐特博雷路(Chitpore Road)的“风格”特征清晰地标识出殖民活动造就的“空间隔离”。此时,“风格”不再是单一的自然、社会、文化等区域边界影响下的产物,而是在不同层次上代表着“身份”的区分——或者一种“意象化的意识形态”(imaged ideology)——它既存在于外来的殖民者与本土的民族主义者之间,也同时存在于各种宗教派别之间或者它们与世俗民众之间(图1)。

就世界建筑史而言,这继续涉及对“中心”与“边缘”这组概念的讨论。具体言之,当19 世纪的欧洲凭借经济与军事优势在亚洲、非洲、美洲建立大量殖民地的同时,也随之引起了宗主国和附属国之间的建筑交流。值得注意的是,这并非单向的过程,欧洲既对外施加着影响,又逐步吸取着各地差异化的建造方式。比如,位于英国布莱顿(Brighton)的英皇阁(Royal Pavilion,1787—1823 年),曾是乔治四世(George IV,1762—1830)受封威尔士亲王期间(Prince of Wales)建于这处海滨胜地的离宫,1815—1823 年间由建筑师约翰·纳什(John Nash,1752—1835)设计完成。建筑外观中的纯白色调、穹窿与尖券、锥形屋顶与耸立的光塔都是伊斯兰风格的典型要素,属于印度(India)莫卧儿王朝(Mughal Empire,1526—1857 年)时期的主要特征;室内的装饰与陈设又显示出浓郁的中国情调。英皇阁修建的年代,恰好是东印度公司(East India Company)的势力在印度与孟加拉(Bengal)地区急剧扩张的时期,它从侧面折射出东方文化给英国本土带来的兴趣(图2)。

这种现象并不限于上层社会。大概在1870 年代,另有一种称作“平层屋”(bungalow)的南亚民居在英国房地产市场发展成专门的住宅样式,后来又传播到北美,随着1900 年前后的“工艺美术运动”(Arts and Crafts Movement)的兴起而广为流行[13]。

图1:乔林基路和齐特伯雷路(加尔各答,18世纪前后)

相似的变迁同时发生在西方之外的世界。所谓的印度-撒拉逊风格(Indo-Saracenic)是代表性的结果之一,它形成于19—20 世纪之交,将当时欧洲常见的“哥特复兴样式”(Gothic Revival),以及具有南亚次大陆特征的印度教神庙和伊斯兰清真寺的部分细节,一并融合在工业社会新近涌现出的类型化的平面中,用于许多大型建筑,而这些功能在当地传统中或许并不多见;弗雷德里克·威廉·斯蒂文斯(Frederick Williams Stevens,1847—1900)建于孟买(Mumbai)的维多利亚车站(Victoria Terminus,1878—1887 年)便是一个例证(图3)。

不过,建筑领域的互动并不意味着当时世界的各种文化正进行着平等的交往。对英国来说,从事与铁路相关的建设活动,是其维持在亚洲和非洲地区帝国权力的重要战略。而“风格”折射出的是历史意象维系起的“认同”(identity),殖民者眼中的帝国的建构或者异域如画般的图景,在当地人的心目中却可能是入侵者的压迫或者本土封建传统的禁锢:它们紧密缠结在“分而治之”的治理策略当中,却酝酿出不断升级的族群冲突[14]。因此,要准确理解建造活动在西方及其以外广袤世界之间的互动,就必然要求去描绘相关的社会进程在不同“脉络”当中“空间化”(spatialization)的具体路径[15]。

三、理论假说:从现代化模式到变动的传统

由此牵动了一系列“现代性”的议题。在霍布斯鲍姆的“长十九世纪”叙事中,已经隐含着类似的以西方为范本的“现代化”(modernization)模式,即所谓的“双元革命”(dual revolution),一般通过“工业革命”(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代表的经济层面以及“法国大革命”(the French Revolution)代表的政治层面两个重要视角展开。它构筑了——也被长期等同于——经典“现代性”理论的基石,同时造就了解释的有效性与局限性[16]。

图2:英皇阁(布莱顿,1787—1823年)

图3:维多利亚车站(孟买,1878—1887年)

在建筑学的“通史”(general history)写作之中,比如,斯皮罗·科斯托夫(Spiro Kostof,1936—1991)的《建筑史:场所与仪式》,或者后来理查德·英格索尔(Richard Ingersoll)以其为基础继续完成的《世界建筑:一部跨文化史》,从中亦可以看出“长十九世纪”的分期意识以及其中蕴涵的“现代化”经典模式的思想痕迹[17]。1800 年、1850 年、1890 年 作 为三个关键节点,标记出建筑、城市、景观等“建成环境”(built environment)的转变以及它们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呈现为纪念性形式对“风格”的占用,材料及其技术变革,现代都市的形成,等等(表1,表2)。这些现象背后,隐藏着“现代性”特征的西方起源[18];这些先行显现于欧洲的发展过程——经常概括为“资本主义的发展”与“现代国家的建构”——在面对在此之外的地区时,已经造成了历史解释中的问题。

在建筑史的经典论述中,上述模式更受到“必然性”意识的强烈吸附,它将“现实的结果”和“正当的过程”混淆起来,从而遮蔽了过去某些关键时刻或其他地方也许存在的“可能性”。因此,如果试图克服“现代建筑”引起的“目的论”,便需要将其视为欧洲历史的特殊过程而非规范模式,借助西方以外的复杂现象去持续地调整既有的理论[19]。

斯皮罗·科斯托夫 《建筑史:场所与仪式》 19 世纪相关章节 表1

《世界建筑:一部跨文化史》 19 世纪相关章节 表2

此时,亚洲的经验显得重要,它以实例抵制“从现实反推动因”的“辉格解释”的历史逻辑(Whig interpretation of history),拒绝依据从欧洲国家内部寻得的“兴起”原因而将“现代建筑”视为只能从特定土壤中结出的果实[20]。这一认识过程中的关键之处,并非分辨“风格”在不同时代或者地区融合式的发展规律,更在于分析被殖民国家或者地区处在变迁中的社会结构[21];比如,对一种可称作“殖民现代性”(colonial modernity)的历史经验的揭示。位于斋浦尔的阿尔伯特展厅(Albert Hall,1876—1887 年),由萨缪尔·斯文顿·雅各布(Samuel Swinton Jacob,1841—1917)设计,和维多利亚车站几乎同时期建造,却使用了比印度-撒拉逊风格更多的本土形式要素[22]。然而,这并非一种沉湎于“传统”的裹足不前,而是英国政府基于对当地手工艺制品在国际市场中竞争力的了解,在利益驱动下,通过建设活动保留甚至奖掖相关的生产方式,将其纳入资本主义“现代经济体系”的决策:一方面,通过展示与宣传吸引欣赏者,将这些消费品推向奢侈品市场;另一方面,借助对殖民地的控制压低价格,使手工艺者长期在贫困境地中挣扎(图4)。

同样,“现代国家的建构”作为18—19 世纪普遍而典型的问题之一,甚至提供了更有力的视角;并以“空间”为载体,成为许多学科共同关心的对象[23]。“肄武绥藩”作为清王朝的重要国策,康熙皇帝借“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季狩猎的古代中原帝王礼仪,以“肇开灵圃,岁行秋狝”之名设“木兰围场”,定“木兰秋狝”为祖制;此后,乾隆皇帝取道北巡途中的热河(今河北省承德市),辟行宫,建庙宇,接见蒙古部族首领,因而形成北京之外的另一个政治中心(图5)。正是在跨越17—18 世纪的康熙、雍正两朝(1662—1722 年& 1723—1735 年)直至18 世纪后半叶的乾隆年间(1736—1795 年),历经了一系列政治、文化、心理等因素的持续建构之后,旗人逐步追寻到“内在的自我”,满人的“民族”谱系从此塑造[24]。透过1750 年前后出现于帝国(empire)边疆的多种营造经验融合并存的建成环境,可以看到,木兰围场、避暑山庄、外八庙,不仅在“类型”(type)和“规模”(scale)上融贯了地景、城市与建筑,也通过“风格”等空间特征“再现”了清廷锤炼旗人的传统军事技能,处理满蒙关系,巩固边疆治理,维护多民族“大一统”政权等多重目的。而在相近时期的欧洲,“民族(国族)”的神秘性正得到不断巩固,在此过程中,随着“认同”的形成,发展出强有力的“国家”意识[25]。这或许说明,“国族国家”仅是“现代性”的一种西方容器,而非恒久存在的本质;如果转向将更普遍的“身份”意识看作推动这一时期“国家形成”的结构性动因之一,那么,清帝国的区域性举措则印证了,东亚并不天然具有自足的特殊价值,西欧也不天然具有榜样的示范意义,二者同是18 世纪以后世界图景中共时性变迁的组成部分。

图4:阿尔伯特展厅(斋浦尔,1876—1887年)

图5:承德避暑山庄及周边环境地图(1875—1890年)

是“现代”还是“传统”,这关系着建筑史编纂中的论证过程,它又直接倚仗于材料的利用。与此相关的空间“再现”通常根据一系列规范性的预设标准(unit),从实物、图像、文字、语言等各种类型的材料中区分出知觉经验,并在分布或者特征上暗示出某些共性。无论是采取“风格”还是“现代性”的解释模式,都带有相似的意图(intention)。

四、史料呈现:从建构正典到想象他者

建筑史以自身的媒介——修辞性的“文本”(text)以及视觉性的“图绘”(drawing)或“影像”(image)——进行“再现”,并对叙述对象——尤其是某些被赋予“正典”(canon)地位的案例——的表达,具有高度的选择性与目的性,受学科与专业制度中的“意义”体系支配。“图像”,作为建筑论述使用的最基本的视觉对象,凭借特殊的知识与技能制作,也转变为指引“实践”的概念模型,就此维系着“空间”的物质感知和社会经验,进而通过象征性的占用,实现“历史意识”的再生产[26]。对此,经典“现代性”理论向“长十九世纪”的建筑史提供了重要参照:一方面,可以“资本循环”为视角,聚焦于投资、制造、运输、销售等各个环节,进而讨论银行、工厂、港口、商店、市场等不同类型,它们缔结起“经济”的无形触手;另一方面,可以“权力扩张”为视角,聚焦首都和殖民地两种地方,进而讨论行政建筑、纪念广场、边疆勘界等不同场所,它们缔结起“政治”的越界网络。

在18 世纪90 年代,银行、工厂、股票交易所作为经济变革的“再现的空间”,陆续出现在以伦敦(London)为中心的英国城镇[27]。以英格兰银行(Bank of England,1794—1810 年)为例,建筑师约翰·索恩(Sir John Soane,1753—1837 年)接受这项任务时,正值英国资本主义高速发展,攫取世界金融中心地位的心理诉求最强烈的时期。索恩的设计回应了银行日益增加的规模和复杂性(占地超过3英亩1.2万平方米):出于安全考虑很少开窗,为不同的私人和公共业务提供单独流线,也包括金库入口;在内部,通过一系列圆形穹顶覆盖大厅,用顶光照明和古典装饰塑造公共性与纪念性;在外部,使用“新帕拉蒂奥式”语言,最鲜明的特征是提沃利角(Tivoli Corner)对古罗马神庙遗址的援引。借助视觉形式,建筑师影响的不仅是公众的感官,还包括他们对信贷体系平稳运行并且持续增长的信心。同时代的英国建筑画家约瑟夫·甘地(Joseph Gandy,1771—1843)对这种意图作出了非凡的“再现”:在为皇家学院展览准备的表现图里,他把英格兰银行比拟成古代的遗迹,当一切同时代的事物早已湮灭,这幢建筑仍在优雅地诉说着恒常与伟大。索恩试图创造单一静态的空间以指涉“永恒的宇宙图式”,契合于有序、高效、透明的理性市场;甘地则以图像向其提供了“历史”煽动性的修辞,试图为金融投机行业赢取信任(图6)。

将“资本主义的发展”与“现代国家的建构”视作这一时期的历史动力并赋予其特殊的地位,这一意识持久地延续至了“现代建筑”的相关论述之中,20 世纪“国际式风格”的崛起即是它获取的新的“再现”途径之一;并且通过“形式”或者“建造”特征的回溯,与19 世纪前后的部分建设活动重新联结(图7)。

图6:英格兰银行表现图[(约瑟夫·甘地,1794—1810)建筑师:约翰·索恩]

图7:圣潘克拉斯车站(伦敦,1863—1868年)

然而,这些观点背后依然分享着普遍的假说,即某种既定的“现代性”基础。它根植于“双元革命”提供的西方参照之中,并集中表现为一种对立的预设:将某些缺乏“现代”特征的“传统”社会描述为“迟滞”与“落后”,只有在源自“中心”的“扩散”及至之时,“边缘”方能凭借“移植”的方式汇入世界性的潮流;或者主张“传统”社会同样具有自身完整且特殊的属性,它抵制着欧洲式的演进趋势,在亚洲、非洲、拉丁美洲等地“分流”出“多元/另类”的特征[28]。这仍是一个充满“选择”与“排除”的过程;因此,重绘“长十九世纪”的历史变迁,终要试着挣脱上述解释模式的束缚:不仅关系着以世界史视野对“非西方经验”的再次发现,并且涉及对欧洲“历史复兴主义”甚至“文艺复兴”浮现以前漫长时期的重新认识与定位。更甚至于,需要在缺乏与建筑学科相关的知识积累的条件下,从一度被斥为“边缘”抑或“传统”的史料中搜寻并提取出重要的经验证据。

“长十九世纪”是中国妇女史中的一个关键时期。概言之,明清帝国高度奖掖女性的经济活动和知识表现,并给予公开的表彰,这种重视程度甚至超过现代“国族国家”;从此意义上说,这一时期的中国闺秀们正在朝向“新女性”转变[29]。这段历史渗透在一系列与“空间”相关的活动之中[30];然而,这些与“现代性”有着直接联系的证据往往散佚在关于中国的“长十九世纪”的浩繁史料与嘈杂论争内部[31]。这使得无论是作为社会空间的都市还是作为私人空间的家庭,女性形象一旦缺席,往往将导致它在不同领域中逐步转型的痕迹被即刻抹除或者歪曲。由此引起了曼素恩(Susan Mann)在其著作《张门才女》中对方法问题的关注,要使史料发出的“仅仅耳力所及之音”变得更为清晰[32]。

曼素恩在《张门才女》中,以细致的笔触记录了一幅题为《比屋联吟图》的画卷及其描绘的内容;通过三对伉俪在各自书斋中以诗词唱和的场景,对书中记载的张氏家族第二代张曜孙与两位姐姐张纶英、张纨英的家庭生活进行呈现。曼素恩以三座屋舍相连、比邻而居的想象表达了“联吟”意象;她的叙述主要依据旅美画家张红2005 年的画作,不过,这事实上是一幅基于相当程度的想象,经过明显艺术加工的当代创作(图8)。张曜孙时代的《比屋联吟图》可能有两幅,一幅即是书中提及的汤嘉名原作,另一幅则为王昀所作;尽管同属虚构,但不同于张红、汤嘉名和王昀在画作中将张氏姐弟三家的屋舍较独立地前后排列,相对来说更符合当时的居住状态。因此亦有观点质疑,曼素恩利用的当代画作中的“比屋”格局,既显得拥挤,也不符合中国传统的家庭伦理,即使描述生动,却令从中阐发的论点不足以服众,更降低了著作本身的史实性[33]。

图8:比屋联吟图(张红,2005年)

需要指出的是,曼素恩已经通过书中人物的思绪论及了这种差异[34]。先是张英在构思题诗时的心理活动,她意识到,男女相对吟诵的场景在当时一般只会发生在青楼中,而这幅画描绘的却是一个士人家庭中夫妻相伴的闺房之乐(图9);另外,三对伉俪分属张氏、孙氏和王氏三个家族,这意味着他们本不该“比屋”而居。这种非同寻常随后在王采苹的追忆之中得到更清楚地揭示,张门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同居家庭,和她家同住的是舅舅、姨母、表姊妹、表兄弟,并非王姓的叔伯。而对位于常州的张家宅院布局,曼素恩也有更加贴合历史境况的描写[35]:中间为正房,由张曜孙、包孟仪夫妇,以及他们的子女居住;东西是厢房,分别为王曦、张纨英夫妇,子女王采苹等,以及孙劼、张纶英夫妇及其嗣子的住处;前后有别,门厅和正厅时常高朋满座,女眷大部分时间待在后厅。张红的画作中同样没有显示这一点,三个家庭以张氏姐弟的年齿排序,张曜孙虽然身为男性成员,但是其夫妇二人并未如书中所述的居住于正房那般处在构图中间[36]。或许,这种虚构性的呈现反而更接近曼素恩在本书中蕴涵的写作意图:透过以血缘关系缔结起的张氏一门的生活网络,展现19世纪清帝国晚期的危机与变革,特别关注于从中逐步孕育出“女性”的新的社会身份。

图9:比屋联吟图(局部)张纨英与王曦夫妇(张红,2005年)

这也带给“长十九世纪”世界建筑史写作一系列对应的问题:在某种预设的“中心/边缘”或者“现代/传统”的对立关系之下,如何依靠“他者”的相关史料当中经过无数次“选择/排除”的空间经验找出诸如“女性”这般长期遭受压抑、扭曲、静默的微弱之声;克服现代史学关于科学性的自我期许,部分地依靠“想象”实现令人信服的“还原”。

五、结语:重思“早期现代性”

作为世界建筑史“分期”,“长十九世纪”通过对“风格”概念的局限性的揭示,逐步突破传统的编纂方法;对此,“现代性”提供了替代性的理论模型。但是仍需要注意,这一分析框架在历史解释之中可能存在的意识形态预设,即,在“现代性”及其“他者”之间进行区分,并匹配于某种对“时间”与“空间”的切割。“分期”突出了其中的某些重要特质,而排斥了很多并不一致的要素;这一操作留下的“断层”如今已经得到注意:“不连续性”即是许多“零落”的时间遭到删除的印迹,却借助“运动”“趋势”“周期”等措辞将“历史”镶补并修饰成不断“演进”(evolution)的过程[37]。于是,在18—19 世纪前后显著呈现出变革性、加速、成长的欧洲逐步联结为特殊的“共同体”,亦被视作保持着延续性、停滞、衰落的其他时期或地区之外的“特例”。这种二分法正在受到不断的抨击,越来越多的学者放弃了相关的观点,转而寻找同时出现在欧洲以外的“前现代”社会的转变,并通过以“早期现代性”(early modernity)为代表的一系列概念实现了对经典“现代性”理论更为动态的理解以及批判性的修正[38]。

“长十九世纪”紧密关系着建筑史关于上述问题的意识,它或许有助于指出,“现代建筑”并不是唯一接受着“现代性”塑造的“空间过程”。但是,相关的论证仍然不可避免地受到“历史主义”的支配,几乎总会陷入对理想的“进步”轨迹的构想之中;比如,通过对这一时期亚洲建设活动的回溯,试图从其形成过程中分辨出或相似或雷同的特征,将某些转变的痕迹继续界定为欧洲经验的投射[39]。因此,出于对这些误区的继续检视,与其构建出一个地方性的“早期现代性”的空间叙事,毋宁去“再现”其本身的变化节奏以及发展路径,而那些一度被湮没的材料所提供的“想象”,则可能成为可资利用的论据[40]。

注释

[1] 部分内容曾在“2018 年第一届中外建筑史教学观摩会”与“2019 年中外建筑史教学研讨会:融通·互鉴”分别以“风格与分期:历史成为问题”(报告)与“风格与现代性:世界建筑史分期与长十九世纪”(论文)或“长十九世纪:建筑史分期与空间现代性”(报告)为题发表,本文系在其基础上继续发展而成。

[2] 至少从19 世纪开始,“历史”逐步演化为特定的教育和研究对象,成为一门学科,多种“分期”方式亦在此时提出;历史学家以此切割“时间”,建立通史写作的框架,叙述某一阶段人类活动中的“过渡”或者“转折”,呈现它们之间的延续、继起、断裂,进而赋予不同“时期”以意义,这是一项复杂且极具主观性的工作。参见:[法]雅克·勒高夫. 我们必须给历史分期吗?[M],杨嘉彦译.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1-5.

[3] 参见:[美]海登·怀特. 元史学:19 世纪欧洲历史的想象[M]. 陈新译. 南京:译林出版社,2004.

[4] [英]霍布斯鲍姆对“长十九世纪”的构想,可以从他在《资本的年代》中的序言中看出,体现为一个三本书的写作计划以及对此作出的“分期”——1789—1848 年、1848—1875年、1875—1914 年,而“年代四部曲”的第四部《极端的年代》则出现对应的概念“短二十世纪”——1914—1991年。参见:[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著. 革命的年代:1789—1848[M]. 资本的年代:1848—1875[M]. 帝国的年代:1875—1914[M]. 极端的年代:1914—1991[M]. 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

[5] 在时间上,“长十九世纪”覆盖了18世纪后半叶的“启蒙运动”(Enlightenment)直至20 世纪初期一战爆发前夕;它基本对应着建筑学中“新古典主义”(Neoclassicism)与“浪漫主义”(Romanticism)经“复兴主义”(Revivalism)与“折中主义”(Eclecticism)直至“现代主义”(Modernism)出现以前的阶段。

[6] [美]巴里·伯格多尔著. 1750—1890 年的欧洲建筑[M]. 周玉鹏译. 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2:3-8;[英]尼古拉斯·佩夫斯纳著. 欧洲建筑纲要[M]. 殷凌云,张渝杰译. 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1.

[7] 大卫·沃特金在其《西方建筑史》之中基本沿用“古典”(Classicism)、“拜占庭”(Byzantium)、“加洛林”(Carolingian)、“哥特”(Gothic)、“文艺复兴”(Renaissance)、“巴 洛 克”(Baroque)、“18 世 纪古典主义”(Neo-Classicism)等以“风格”建立起的框架,却在第九章使用“19 世纪”这一以格里高利历(Gregorian Calendar)纪年命名方式的“分期”;类似的情形还出现在了第十一章和第十二章,涉及“20 世纪”与“21世纪”两段建筑思想剧变且形式特征多样的现当代时期,而对处在两部分中间的第十章,仍尽力使用描述“风格”的“新艺术运动”(Art Nouveau)进行概括。

[8] 参 见:David Watkin,A History of Western Archite- cture[M],6th Edition,London:Laurence King Publishing,2015;[英]罗宾·米德尔顿,大卫·沃特金著. 新古典主义与19世纪建筑[M]. 邹晓玲,向小林,胡文成等译. 黄天其,蒋家龙校. 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0.

[9] 建筑史以“风格”作为惯用的“分期”范畴,既是其“艺术史”传统的沿袭,亦是“历史哲学”浮现之后的产物;它在“国族国家”(nation-state)形成的时代氛围中逐步捕获了缔结领土权力和身份认同的力量,于欧洲德语地区率先树立典范;参见:Andrew Leach,What is Architectural History? [M]. Cambridge:Polity Press,2010;夏铸九著.异质地方之营造1:理论与历史[M]. “第九章 空间的历史研究的一点方法论”. 台北:唐山出版社,2016:182-187;夏铸九著. 异质地方之营造3:由城乡流动到都会领域[M]. “第廿一章 关于历史与理论:研究与教学”. 台北:唐山出版社,2016:594-616。

[10] [美]巴里·伯格多尔著. 1750—1890 年的欧洲建筑[M]. 周玉鹏译. 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2.

[11] [美]巴里·伯格多尔著. 1750—1890 年的欧洲建筑[M]. 周玉鹏译. 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2.

[12] 参见:[美]约翰·R·麦克尼尔,威廉·H·麦克尼尔著. 人类之网:鸟瞰世界历史[M]. 王晋新,宋保军等译.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13] 参见:Anthony D. King. The Bungalow [M],London:Routledge & Kegan Paul,1984.

[14] [美]凯瑟琳·詹姆斯-柴克拉柏蒂著. 1400 年以来的建筑:一部基于全球视角的建筑史教科书[M]. 贺艳飞译. 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307-322.

[15] [德]塞巴斯蒂安·康拉德著. 全球史是什么[M]. 杜宪兵译. 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8:i-vii.

[16] 参见:埃里克·霍布斯鲍姆著. 革命的年代:1789—1848[M]. 王章辉等译. 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类似的观点也可见于:安东尼·纪登斯(Anthony Giddens)对“现代性”的理解,指涉了约在欧洲17世纪浮现,后来影响了全世界的社会生活与组织方式(those modes of social life or organization),“现代性”被视为两种不同的组织复合体:民族国家与有系统的资本主义生产。

[17] Spiro Kostof. A History of Architecture:Settings and Rituals [M].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5(2nd Edition);Richard Ingersoll & Spiro Kostof. World Architecture:A Cross-Culture History [M].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2.

[18] 比如,理性主义与经验主义的认识论;“乌托邦”(Utopia)的进步图景与对传统的割裂;“工业化”(industrialization)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都市化”(urbanization)与资产阶级的崛起;民族意识的确立与“国族国家”的形成;世界性殖民帝国出现与族群迁徙与交流,等等。它们还关系着一系列结构性的深层运动,比如思想领域的科学化、经济活动的分工与协同、政治体制的转型、文化特征及其美学趣味的变革等。

[19] [美]王国斌著. 转变的中国:历史变迁与欧洲经验的局限[M]. 李伯重,连玲玲译. 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 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

[20] “历史的辉格解释”(Whig interpretation of history)出自英国历史学家赫伯特·巴特菲尔德(Herbert Butterfield 1900—1979),指19 世纪初,一些历史学家依照现在来解释过去,以此论证辉格党的政见,从而形成相应的历史编纂方法,这种方式引导着历史学家对史料进行选择和剔除,以强调其论点。

[21] 夏铸九著. 异质地方之营造I:理论与历史[M]. 第12章“殖民的现代性营造:重写日本殖民时期台湾建筑与城市的历史”. 台北:唐山出版社,2016.

[22] [美]凯瑟琳·詹姆斯-柴克拉柏蒂著. 1400 年以来的建筑:一部基于全球视角的建筑史教科书[M]. 贺艳飞译. 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307-322.

[23] 参见:[美]王国斌著. 转变的中国:历史变迁与欧洲经验的局限[M]. 李伯重,连玲玲译. 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 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

[24] 参见:[美]柯娇燕著. 孤军:满人一家三代与清帝国中终结[M]. 陈兆肆译. 董建中校. 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1-34 & 241-254.

[25] 参见:[美]杜赞奇著. 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民族主义话语与中国现代史研究[M]. 王宪明,高继美,李海燕,李点译, 王宪明,李海燕校.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1-16;或见:[美]海登·怀特著. 元史学:十九世纪欧洲的历史想象[M].,陈新译. 彭刚校. 南京:译林出版社,2004:230-240.

[26] 参见:夏铸九. 字词与图绘·论述形构与草皮·实践的力量:对建筑教育的意义[C]. 新建筑,Vol. 184,2019/03:11-18.

[27] 关于“再现的空间”,参见:Henri Lefebvre. The Production of Space [M],Trans by Donald Nicholoson-Smith(French Original 1974,1984),Oxford:Blackwell Publishing,2011;

[28] 金世杰. 既非帝国后期,亦非早期现代:盛期与世界历史中清的形成. [美]司徒琳主编.世界时间与东亚时间中的明清变迁·下卷:世界历史时间中清的形成[M]. 赵世瑜,韩朝建,马海云,杜正贞,梁勇,罗丹妮,许赤瑜,王绍欣,邓庆平译. 赵世瑜审校.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299-381.

[29] 这一特征更集中地表现在江南地区的精英家族中间,经济危机、政治冲突、阶层流动、内乱边患等引起的变迁,逐步影响着女性群体的人生际遇、生活主题与思想状态;通行于当时婚姻中的“嫁奁制度”以丰厚的物质基础为女性在家庭中提供了稳固的地位保障;更重要的是,一位闺秀通过教育习得的持家之术,对维持家族在士人集团中的地位起了关键作用,不仅投入大量的精力用以子女的教育,而且能让家中的男性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修习儒术、积累人脉、投身科场。

[30] 比如:推动江南地区发展的耕地、盐业、漕运等经济活动带来的“都市过程”;经由医术或者织绣等家庭劳动分工形成的居住格局,往往与性别特征对应;女性嫁妆中占据大量比重的家具、器皿、摆件、被服等室内陈设,这些财富是“嫁奁制度”中惯用的资产形式;女学兴起引起的文化创作使私人刊刻盛行,促成了诗社、书坊、印厂等社交场所的浮现,在晚清时期吸纳了更多的政治参与甚至国际交流等。

[31] 具体表现于以下几点:首先,它在传统帝国过渡为现代国家的航程中,深陷于“新时代”对“旧制度”猛烈抨击的政治旋涡,曾经的女性模范形象也伴随着儒家学说从历史舞台中心的退却而变得面目模糊;其次,受男性支配的道德标准有力地塑造着女性声音的传播,幽怨、敏感、情欲等诸多主题在普遍的评鉴体系中遭到贬抑,而对政治、经济、社会地位的诉求要到鸦片战争后甚至20 世纪初期才逐渐清晰;最终,还导致了女性自我审查意识的形成,对物质财富、金钱往来等保持缄默,并试图转向时政、海防和救国等题材,展示自身的志向、信心与创造力。

[32] [美]曼素恩著. 张门才女[M]. 罗晓翔译.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33] 董圣兰. 常州张门才女与晚清社会:读曼素恩著《张门才女》. 唐力行主编. 江南社会历史评论·第九期[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34] 这幅画在创作起始阶段,便在不同家庭成员的手中辗转:由张曜孙的表妹汤嘉名历经数月完成;胞姊张纶英、张纨英以及居于异乡的长姊张䌌英皆为其题诗;并在庚子之乱后,流落至张纨英之女、外甥女王采苹处;[美]曼素恩著. 张门才女[M]. 罗晓翔译.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124-125.

[35] [美]曼素恩著. 张门才女[M]. 罗晓翔译.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85-86 & 117.

[36] 画卷从左至右的三对夫妻形象分别为:张纨英(生于1795年)与丈夫王曦;张纶英(生于1798 年)与丈夫孙劼;张曜孙(生于1807年)与妻子包孟仪。

[37] 作为“现代”知识,西方历史学于18—19 世纪逐步形成自身影响时间的方式,有意识地选择相应的“编年体系”(chronology):凭借从“过去”(past)当中筛选出关键瞬间对其进行“切割”,以此强化所得到区间内部的“连续性”;参见:[美]帕特里克·曼宁著. 世界史导航:全球视角的构建[M]. 田婧,毛佳鹏译. 第十五章 历史的范围:时间和空间.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6:307-317;[法]米歇尔·福柯著. 知识考古学[M]. 谢强,马月译.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1-19.

[38] [美]司徒琳主编. 世界时间与东亚时间中的明清变迁·下卷:世界历史时间中清的形成[M]. 赵世瑜,韩朝建,马海云,杜正贞,梁勇,罗丹妮,许赤瑜,王绍欣,邓庆平译. 赵世瑜审校.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

[39] 参见:[美]王国斌著. 转变的中国:历史变迁与欧洲经验的局限[M]. 李伯重,连玲玲译. 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 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

[40] [美]司徒琳主编. 世界时间与东亚时间中的明清变迁·下卷:世界历史时间中清的形成[M]. 赵世瑜,韩朝建,马海云,杜正贞,梁勇,罗丹妮,许赤瑜,王绍欣,邓庆平译. 赵世瑜审校.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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