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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语教学与记忆机制的耦合性

2020-02-23

英语教师 2020年12期
关键词:人脑句法外语教学

高 涛

引言

当一个人记起由感觉器官所激起的学习过或接受过的某种感官的印象、影响或知识时,将之称作记忆。记忆能力的高低是评判智力高低的主要指标。人类通过记忆能力获得、积累和应用语言。外语教学与记忆机制存在耦合关系,理顺这种相互作用和相互影响的关系是解决外语记忆与运用脱节的关键。语言是人类心智的一面镜子,语言教学需要回到心智研究的轨道上。

一、从思辨到科学的记忆规律

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简称fMRI)技术的发展将外语教学与记忆机制的耦合研究提到理论与实证相互印证、相互影响的高度,虽然目前此类研究成果在彼此相得益彰方面尚处于起始阶段,但人类理性从思辨走向科学是必然途径,因此外语教学与记忆机制耦合性的“黑匣子”有望逐渐变成“灰匣子”。PET、fMRI、脑磁图描等当代无创技术手段揭秘的人脑记忆运行方式有助于研究语言记忆的认知条件、方式和应用,有助于科学地解决外语教学模式的难题。

(一)思辨的记忆术

人类探索记忆规律由来已久,柏拉图在《泰安泰德篇》论述灵魂如果懒惰、迟钝,放弃练习,就会忘记从前学到的东西。亚里士多德在《论灵魂篇》中论述记忆是人类的第一感觉能力(即感知时间的能力),记忆术的目的是通过反复提醒保存有关事物的记忆。洛克(2012:125)发展了“注意、复述、快乐和痛苦”四种方法并将之看作理解层面的记忆术,说,“附有快乐和痛苦的那些观念,原始就能自然地印下最深而最久的印象”。这些早期的记忆研究强调反复练习,对于传统的外语教学模式影响较大,客观上在增强外语教学的记忆能力方面起到了促进作用,同时造成传统外语教学模式的僵化。

(二)大脑法则的记忆规律

对于人类语言记忆能力的研究在近、现、当代升华到了研究人类语言结构,触及神经生物学的诸多范畴。人类的记忆能力正如赫胥黎(2010:152)所说“没有一样能力不是依赖于结构的,因为结构会变化,所以这些能力也就能够得到改良”。卡彭特也认为大脑神经节物质是重建活动最活跃的部分,在神经系统的持续和活跃的重建过程中,存在一种产生决定结构类型的倾向。华生(2012:189-190)将人类言语习得性行为看作刺激与反应的关系,将语言学习与记忆能力的耦合关系看作一种行为习惯,说“语言,不论其复杂性如何,正像我们通常理解的那样,开始是一种非常简单的行为。实际上语言是一种动作习惯”。詹姆斯一方面强调习惯在记忆中的作用;另一方面认为记忆是有条件的。詹姆斯(2012:6)认为人类记忆能力是有条件地起作用的,说“灵魂决不会不受提示就让记忆能力运作”。他认为人类的记忆现象只有接受“大脑法则”,才能得以解释并提出一系列有关人类记忆的问题:“为什么记忆能力对昨日之事比对去年之事保存更好,对一个小时前发生的事件保存最好呢?为什么年老时,记忆能力对童年时期事件记忆最牢固?为什么疾病和疲惫使记忆能力衰弱?为什么经验的重复能强化记忆?为什么药物、发热、窒息和激动会使早已遗忘的事情复苏?为什么记忆能力对专有名词比对抽象名称遗忘得更快?”如果只说记忆能力本性如此,其独特构造自然会展现这些奇异之处,并不能使人们对于记忆能力的理解有任何进展。

以赫胥黎、华生和詹姆斯为代表的生物学家强调人脑结构、刺激—反应和记忆条件,他们的研究成果深深地影响着近现代以来的外语教学模式,无论外语教学采用何种新模式,记忆机制始终都是其发展的基础。随着人们对记忆规律认识的加深,语言习得者逐渐从思辨走向科学,在动态中发展了口语法、交际法、情景教学法、体验法等外语教学模式,它们都应从记忆机制中寻求科学依据。

二、经验与理性二元分延的外语教学模式

外语教学利用记忆机制的科学路径越来越清晰,手段也越来越科学。新技术手段开辟了传统人文学科研究领域的新视野,在语言习得研究方面,行为主义与句法中心主义的外语教学模式相对立,在各自理论体系指引下开辟了颇具争议的二元外语教学模式的分野。

(一)行为主义记忆模式的外语教学

研究语言与大脑关系的两位先驱当属布罗卡(P.Broca)与韦尼卡(C.Wernicke)。1852年,自从赫尔姆霍兹(H.Helmholtz)实现了对神经传导速度的测量,科学家也测得了人类的“感知时间”。观察表明,人类对外部世界的感知并不是直接的,外界物体的表征出现在心智之前,人脑进行了各种信息加工。现代fMRI技术通过测量神经元的次级反应以了解该脑部区域的神经元活动情况,当神经元活动增加,人脑局部的血流、氧代谢、糖代谢就会产生相应的变化,一旦脑部哪一个区域处于活动状态,这个区域的血流就会迅速增加。科学家发现人脑的两个区域海马和侧脑室室管膜下区保留着再生能力的神经元干细胞。人脑海马中的颗粒细胞所在的输入区不仅能够产生新的神经元,而且其新产生的神经元数量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大量减少。研究发现,如果人脑的两个海马区域及其相关区域同时破坏后,人就无法巩固记忆。这些人只能生活在当下,永远无法记住新发生的事实或事件。因为这种记忆的破坏是无法恢复的。人脑的增长在20岁时达到最大重量,20岁以后,其重量和体积逐渐减少,并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持续减少。人从出生到95岁,人脑皮层的一些区域丢失了高达40%的神经元细胞,这类细胞的丢失会造成认知功能的缺陷,信息处理速度减慢,应答复杂问题的时间延长。究其原因,主要是人脑额叶区的变化影响了记忆能力。但在正常的衰老过程中,人们的词汇和语言技能看不出明显的损坏或者根本的变化,但老年人在学习和记忆方面的确呈递减的趋势。

20世纪初华生创立了行为主义学习理论,在桑代克和斯金纳等的推动下,行为主义学习理论盛行半个世纪之久,他们主张人类语言为后天所习得,强调环境刺激与行为反应之间具有规律性关系。这种行为主义的学习理论实质上是一种记忆和学习耦合关系理论。该学派代表人物班杜拉主张将学习分为直接经验学习和观察学习。观察学习包括对榜样的知觉、信息的储存、记忆向行为的转变和行为表现四个过程。这种强调语言知识来源于外部刺激的理论属于经验主义的语言哲学思想,其优势在于可以通过学习目标检查和控制学习效果,劣势在于忽视了语言习得者的内部心理过程,没有考虑人的主观能动性。行为主义的外语教学模式受到了理论语言学创始人乔姆斯基及其学派成员的激烈批判。

(二)句法中心主义记忆模式的外语教学

解密人脑记忆机制有助于外语教学。近几十年来,人类利用fMRI等无创性科技手段研究人脑的记忆功能,外语教学也正经历着由脑成像技术带来的革命性变革。弗里斯(C.Frith,2012:32-33)探究人类心智的构建,认为人脑活动的改变会促使人的心智发生改变。fMRI技术通过测量人脑局部血流和代谢的神经元的次级反应分析大脑某部分的神经元活动情况,从而实现脑部功能定位,为人脑信息处理和认知活动的神经关联作用提供科学依据,其数据既可以用来分析人脑语言功能分区机能,又可以用来分析人脑语言功能区与其他各区的整合性关系。

乔姆斯基语言与语言结构耦合研究推进到了新高度,他主张的天赋的“语言机能(language faculty)”内在于人类的心智/大脑之中,是一个心智客体,最终是一个生物客体。这种句法中心主义的语言理论无疑将外语教学中的记忆对象与记忆内容限定在句法部分,既有合理的成分,又存在缺陷。句法中心主义教学模式追求语言形式的理解和记忆,力求通过学习语言形式达到习得语言的目的。

从记忆机制的视角看,这种教学模式在记忆内容上忽视了语义和语用的作用,虽然能促进规范使用语言,但因为较少考虑语言措辞的多样性、灵活性、修辞性,忽略了语言的实际交际功能,很少涉及神经元记忆系统的实质内容。句法中心主义教学模式一味地注重句法教学,忽视了语言交际能力的培养,导致语言的肤浅使用,搭配关系的想当然,逻辑关系的混乱,修辞色彩的缺省,文史哲相关知识积累不足等问题。在记忆和教学耦合关系上,乔姆斯基语言形式理论需要从语义和语用视角进行补正。

三、多重记忆系统的外语教学新模式

在国内,研究外语教学中的记忆方法的学者较多,主要有王雪莉(2002)、肖辉、陈芙蓉等(2003)、刘宽平(2005)、董革非等。他们分别从记忆的认知过程、记忆心理学、理解与记忆、记忆的阶段性等视角探索外语教学新模式,而较少从海马、纹状体和杏仁核的皮层多重记忆系统与外语教学的耦合关系角度破解外语学习、记忆与运用脱节的瓶颈难题。目前,无论从思辨记忆术、行为主义、句法中心主义,还是从记忆心理学视角考量的外语教学模式,都需要回归到神经生物学和神经心理学视角进行验证和改良。

(一)多重记忆系统的外语教学模式

人的大脑皮层与记忆的关系将记忆分为联结、认知、分区和巩固四个主题,研究皮层模块和多重记忆系统,涉及陈述性记忆、程序性记忆和情绪记忆。多重记忆系统学说认为:记忆存贮过程包括感觉记忆、短时记忆、长时记忆;短时记忆是感觉记忆与长时记忆的缓冲器,短时记忆作为信息进入长时记忆的加工器。经过科学家们的研究,长时记忆被区分为三种:语义记忆、一般知识记忆和情节记忆。在多重记忆系统理论中,每一种类型的记忆都与语言处理有关。人的大脑存在的三个主要记忆系统通路表明学习和记忆在脑系统中表征是“多重平行的”和“分离的”。魏因贝格首次证实,人类能够通过直接操控大脑皮质层创造记忆,且创造的记忆与包括长期记忆在内的自然记忆有同样的特征。外语教学必然需要研究人的大脑皮质层的记忆规律,这样可以确保外语的教学方式、手段和模式遵循人类记忆和应用的规律,力争在外语学习的道路上做到事半功倍。

莱考夫与约翰逊认为不存在纯粹句法的语言,因此外语教学要与语言的意义、语境、知觉、情感、记忆、注意、行为和动态交际相结合。目前的外语教学模式基本上沿袭了传统的语法教学模式,随着人类记忆机制“黑匣子”的逐步解密,应深刻认识到句法中心主义的外语教学模式的不足。句法中心主义的外语教学模式缺乏认知实证的基础,有忽视语义和语用的倾向。外语教学在注重句法规则的同时,也要考察神经元功能的实证基础,不能偏离大脑神经元回路的语言运算功能方向。实践表明,外语教学应在句子层面考虑音系结构、句法结构、语义/概念结构和空间结构等的实际运用情况,让语言交际架起语言能力与语言功能的桥梁。

(二)长时程记忆系统的外语教学模式

记忆可能是通过加强现有神经元之间的联系,提高神经元之间沟通的有效性而形成的。神经系统中学习与记忆功能大多以突触的可塑性为基础。外语教学应重视将短时程记忆的外语知识转换为长时程记忆的科学规律。突触传递功能的可塑性的重要表现形式是长时程增强(long-term potentiation,LTP)与长时程压抑(long-term depression,LTD),这是研究学习与记忆耦合关系的细胞模型。突触的长时程增强的形成机制与学习记忆具有科学意义上的相关性,现代外语教学模式或将回归到研究长时程记忆的巩固和维持的理性轨道上。

艾宾浩斯(2014:62)发现,学习中的遗忘具有规律性,呈现出先快后慢的特点。外语教学中所涉及的单词、短语和句子、篇章内容和写作形式都要通过记忆完成。从“记”到“忆”的过程就是识记、保持、再认和回忆的过程。如果学习外语只注重当时的记忆效果,而忽略后期的保持和再认过程,那么记住的知识就会被遗忘。只有做到勤复习,擅长将短时程记忆转换成长时程记忆,才能降低知识的遗忘程度。长时程增强与短时程增强之间的差异性可以很好地解释学习中长时程记忆与短时程记忆方式的差异。

四、结论

记忆与学习是分离的,外语教学不应脱离记忆规律独自发展。明确外语教学与记忆机制的耦合性关系既有利于语言习得的科学记忆规律,有意识地训练和培养记忆能力,又有利于提升外语教与学的主动性。如果外语学习不能由短时程记忆转换成长时程记忆,有可能对学过的语言知识遗忘殆尽,更谈不上利用所储存的已有信息加以运用了。因此,应努力解答好外语教学中语言知识的识记与应用脱节问题;既坚持反复诵读法、反复提醒法、惩罚记忆和快乐记忆法等传统教学方法,又扬弃行为主义与句法中心主义外语教学模式,取长补短,实施多重记忆系统与外语教学的耦合教学新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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