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产业繁荣背景下演员的道法失范与重塑

○ 胡泊

(江苏常州广播影视学会，江苏 常州 213000)

一

新的千年以来，国内影视产业经历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洗礼，迎来了始料未及的大繁荣大发展。从国家政策推动层面看，2001年国家颁布了修改后的《电影管理条例》，正式启动电影行业的体制机制改革。2003年《电影制片、发行、放映经营资格准入暂行规定》《中外合作摄制电影片管理规定》《电影剧本(梗概)立项、电影片审查暂行规定》的出台，拉开了电影产业化发展的序幕。2004年，《关于促进广播影视产业发展的意见》和《关于加快电影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发布，明确提出要“尽快建立市场主导、企业自主经营、政府依法管理的电影产业运行模式”[1]。同年，国家广电总局为配合上述两个《意见》的出台，还配套下发了4份文件，以18-21号总局令的形式，进一步鼓励电影的多元化投资和产业化经营，降低投资的政策风险，提振投资主体对影视产业发展的信心。2010年，国务院印发《关于促进电影产业繁荣发展的指导意见》，首次提出“鼓励金融机构加大对电影企业的金融支持力度，积极探索建立电影风险投资机制”①，标志着电影产业发展进入国家战略推动层面，成为文化产业发展和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重要组成部分。党的十八大以来，特别是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发布和《中共中央关于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艺的意见》出台后，《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影产业促进法》和《关于支持电视剧繁荣发展若干政策的通知》相继组织实施，影视产业再次迎来了发展的历史机遇和新征程。

从资本市场推动层面看，在国家宏观影视政策的鼓励下，伴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和媒介融合的新趋势，资本市场对影视产业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促进作用。2002年之前，进入电影产业的资金主要是中央和地方影视互济金、电影频道和中影公司的投资。《电影管理条例》出台后，行业外的社会资本迅速进入，并逐年增长成为投资拍摄的主导力量。2007年，中国电影的资本爆发时代开启，股权投资、上市融资、风险投资、民企投资和商业银行贷款等其他社会资金成为占主导地位的投资来源。随着2011年腾讯宣布设立5亿元的影视投资基金，以阿里巴巴、爱奇艺、腾讯为代表的互联网企业逐步涉及影视产业并在四年后成为国内影视产业投资和生产的半壁江山。投资数量的多元增长、投资主体的多元生产，直接带来了影视作品产量的火速提高。2002年到2018年，国产电影故事片从年产100部上升到902部，影院总数达到8 000多家，银幕总数超过60 000块，影院数量和银幕总量双双位居全世界首位。2003年开始，国内电视剧生产突破10 000集大关，并持续呈现稳步增长态势，尤其是2012年以后，一直保持年产15 000集左右的水平，稳居全球第一电视剧生产和播出大国的位置。

从影视消费推动层面看，在政策和资本的双轮驱动下，由于移动互联技术的推波助澜，观众的消费欲望得到了巨大的激发，直接催生了消费市场的井喷之势。移动互联技术的推广普及，特别是网络社交媒体、移动支付平台的广泛应用，颠覆性地改变了影视作品的营销模式，也极大地刺激了观众的观影需求。一方面，技术的成熟和移动终端的增加，有效提高了观影人群的数量和层级，使得三四线城市具备了与一二线城市基本相当的观影机会和观影场所。另一方面，网络社交媒体的普及使用，使得观众对影视产品的接受更加迅捷和全面，拍摄花絮、宣介信息、专家评价、群众评分都能在网络上共同呈现，客观上增加了对受众的潜在吸引。另外，在线购票APP和移动支付的完美配合，更是成为拉高电影市场份额的主要推手，不仅身处何地都能购票，而且能对所有排片和场次进行重复筛选，历史性地实现了观影的“任我选”和“任我行”，据统计，2018年“全国电影购票线上化率达到84.5%”[2]。如今，方便、快速、任性、自由、规模，业已成为影视消费主体的典型特征，拉动影视产业的票房和收入直线上升。数据是最好的证明，2002年中国电影观影人次不足1亿、票房8亿元左右，到2018年观影人次增加到17.16亿、票房增加到近609.76亿元，连续多年位居世界第二大电影市场。大量的口碑佳作电视剧，如《人民的名义》《白鹿原》《风筝》《欢乐颂》等，借助媒介融合效应，实现了电视台与知名视频网站的联动联播，移动终端和网络平台点击播放量动辄都以亿次为单位计算。

二

应该说，十几年来影视产业的市场化之路，在加强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满足人民群众精神需求、提升文化产业竞争力等方面，都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但产业的蒸蒸日上和快速繁荣，却反映出从业人员队伍建设方面的步伐相对滞后。尤其是在明星大腕广受追捧、片酬大增和市场价值疯涨的情况下，部分影视演员的道法失范问题屡见报端并屡见不鲜，主要表现为在如下几方面。一是违法案例有增多趋势。从公开的新闻报道中可以了解到，吸毒案成为演员明星违法的重灾区，其中有些人还是演艺世家出身，不禁令人扼腕叹息。此外醉驾、杀人、打架斗殴等也有演员的涉足参与。无论是违法犯罪的性质程度，还是案例数量都比新中国成立以来到20世纪末的时段明显增加。二是违反国家政策规定的行为更加触目惊心。一些演员明星除了在成立影视工作室、公司资金运作、劳务人员派遣上存在违反国家规章制度等瑕疵外，更令人震惊的是普遍存在的偷税漏税现象。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国内某一线当红女演员，虽然国际国内的影视大奖获奖无数，但经国家税务总局调查核实，其存在“阴阳合同”涉税问题和担任法定代表人的企业少缴巨额税款问题，一度成为网络热搜的“爆款”。三是违反职业道德和社会公德的现象甚嚣尘上。片酬提升让演员口袋充裕后，各类不道德的行为在演艺圈泛滥成灾，不仅知名度不高的演员利用职业便利在群演招募、角色推荐等方面有不道德行为，许多大牌明星和人气演员也存在多年包养小三、婚内出轨、艳照门等伤风败俗行为，甚至还爆出因学术不端导致的“博士门”丑闻，让国人大跌眼镜、叹为观止。

演员的道法失范现象，每出现一次就会增加一次人们对这个行业从业人员素质的质疑，就会降低人们对影视行业的信心，更会对国内影视产业的健康发展带来看不见的减缓。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类似的道法失范问题，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呢？究其原因，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是名利诱惑扭曲。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民众对物质条件的合理合法性追求回归理性状态，不再把物质追求作为一种偷偷摸摸或难以启齿的事情。随着影视产业的红红火火和投资驱动的多元便利，明星大腕的报酬收入水涨船高，也带动和影响了影视演员对住房、穿戴、饮食、文旅等物质利益的强烈渴望。久而久之，对物质、金钱和利益的单极化追索，构成了不少演员价值观的全部，紧随其后拜金主义、功利主义、世俗实用主义、享乐主义、个人主义成为他们行动的指南和人生目标。加之，影视产业火爆带来的演员明星所具备的注意力经济指数和商业价值，以及裹挟着巨大的粉丝拥趸，使得他们对自我的认知发生了偏差，扭曲了生活哲理，误以为只要有名有利有关注，就能够拥有一切，进而在潜意识深处悄然地把社会公德、职业道德、家庭美德、个人品德甚至是法律法规搁置在了一边，不知不觉滑落到道法失范的边缘。

其次是道法教育欠缺。从宏观上看，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的深刻转型，整个社会的民主法治建设还不够健全，对物质第一性的偏执观念、对道德精神层面的放松，导致道法教育没有及时跟上社会变革的步伐与节奏。从中观上看，社会上一度存在的伦理道德丧失、诚信体系坍塌、社会风气败坏等行为，没有得到法律层面和社会管理层面的有效制约处罚，也使得演员在经历从小学到大学教育多个阶段的道法教育本身，存在难以解释现实情况等无能为力的尴尬，让演员在思想深处无法建立起对道法的敬畏感和遵从观念。从微观上看，道法教育本身重理论灌输和概念宣传、轻品德培育和法律意识培养，重死记硬背书本知识、轻道法遵从实践等错位现象，一定程度上挫伤了包括演员在内的民众遵道守法的积极性，降低了对演员等公民群体道法教育的效果。

第三是监督监管弱化。新闻媒体和自媒体对演员道法失范现象的报道曝光，直白地反映出影视行业监管监督的软弱无力。虽然影协和视协的《章程》里都明确提出“加强职业道德建设和行风建设”②，“按照德艺双馨要求，加强思想引领、政治引领、价值引领，努力提高电视艺术家和电视艺术工作者队伍的思想道德素质、文化修养和业务水平”③，但真正来自影视家协会内部的行业监督和制度监管仍缺乏实际的案例支撑。也就是说，协会的监管主要靠演员的自律，大多是媒体报道之后的行业内部悄然处理，例如撤销担任协会的职务或取消会员资格等(但更重要的是事前教育、预防预警和业内监督)，缺乏应有的规章制度硬度和实际执行刚性，致使行业监督管理总体上对影视演员的引领规训作用效用苍白。

三

针对近年来频繁出现的不少影视演员道法失范的问题，必须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加以预防，以维护影视行业的良好生态，促进影视产业的健康良性发展。

1.强化影视演员的道法修养。演员群体是由无数个体组成的。只有个体的自我修养保持在道德范围和法律框架内，才能保证和维持行业的整体风气和正面形象。从这个意义上说，演员个体的道法修养是基础。尤其是在当今影视演员片酬收入大幅上扬、新闻媒体虚幻拔高炒作的多维重叠情况下，更需要在金钱和名利面前保持冷静的头脑，恪守社会公德和职业道德，带头遵纪守法，“千万别让明星的‘钱途无量’毁了演员的‘前途无量’”[3]。

每名影视演员都应当重温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演员自我修养》一书中的那段警世恒言，“……在我们这门事业中诱惑人的东西是太多了！……经常处在大庭广众间，表现自己，使自己显得好看，接受掌声、接受夸赞，阅读赞美的评论文章等等习惯——这一切都是大诱惑物，会使我们习惯于受人崇拜，会把我们宠坏……会使肤浅的人沦为奴隶、腐化以致毁灭”。作为公众人物的影视演员，一定要把斯氏的告诫牢记心中，时刻检视自身，正确处理好艺术创作和真实生活之间的关系，始终保持艺术修养和道法修养的融合汇流，做到他在《演员的道德》单行本中所说的“爱自己心中的艺术，而不是爱艺术中的自己”。

2.强化影视等相关道德法规学习。演员是影视从业人员中一直处在公众视线聚焦下的群体，也是这个行业最具代表性和形象化的典型职业。受众对影视行业的关注更多地表现为对影视演员明星的关注。因此，必须在遵守公民道德基本规范的前提下，带头加强对与影视相关的行业道德法规的学习。首先要学习行业法，贯彻落实《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影产业促进法》总则第九条“演员、导演等电影从业人员应当坚持德艺双馨，遵守法律法规，尊重社会公德，恪守职业道德，加强自律，树立良好社会形象”之规定。其次要学习有关政策要求，贯彻落实《关于促进电影产业繁荣发展的指导意见》《关于促进广播影视产业发展的意见》《关于支持电视剧繁荣发展若干政策的通知》等文件中关于“努力造就遵纪守法、爱国敬业、德艺双馨、技艺精湛、具有广泛社会影响力的优秀人才”之规定。再次，要学习行业规章，特别是《中国电影家协会章程》《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章程》中关于德艺双馨和队伍思想道德素质建设之规定。只有把这些法律规定、行业要求和道德规范熟稔于心、外化于行，才能确保自身守正出新、自律自尊。

3.强化影视优秀传统的传承教育。百余年来，中国影视界涌现出一大批优秀艺术家，他们不仅塑造了无数个性鲜明、各具特色的艺术形象，更重要的是做到了“把崇德尚艺作为一生的功课，努力追求真才学、好德行、高品位，做到德艺双馨，成为先进文化的践行者、社会风尚的引领者，在为祖国、为人民立德立言中成就自我、实现价值”[4]。赵丹、许平、雷恪生、宋春丽、许还山、蓝天野、斯琴高娃、祝希娟、王晓棠、于洋等人，一个个响亮的名字用实际行动印证了德为先、艺为本，德艺双馨的人生价值观。影视行业应该主动挖掘这些德艺双馨艺术家的人格魅力、道德闪光点，把做人从艺的好作风、自律自重的好传统、遵纪守法的好形象，总结出来、传播开去、代代传承，引领广大影视演员正确理解和把握德艺关系，认认真真演戏，踏踏实实做人，做真善美的追求者、传播者和实践者，为影视行业构筑海清河晏的朗朗乾坤。

4.强化影视行业的监督管理。消除影视行业存在的道法失范问题，还要重点增强行业的他律作用，提振行业监管力量。一方面，影视行业协会要从净化行业生态、健康行业肌理、促进德艺双馨、发展文艺品质、建设文化强国的高度，采取影视从业人员遵道守法集中承诺、行业协会和演员签订责任状、开展从业道德专题教育和警示教育等途径，加强对包括演员在内的从业人员进行行业管理、行业教育和行业约束的力度，引导大家秉承向上向善的价值观，增强道德荣誉感和守法自觉性。另一方面，还应探索建立行业内的道法失范问题责任追究机制。过去，影视行业通过评选德艺双馨艺术家等形式，对德艺俱佳、遵道守法的优秀演员代表进行表彰奖励，起到了鼓励激励、扬善带动作用。但不可否认，作为道德重塑的一体两面，对违反道法规定的行为，也必须实施惩恶的手段。面对不断出现的影视演员道法失范问题，既要让演员自己担责任、被惩处，以树立道德调控的权威性，也要追究行业管理的监督责任，从而形成两手抓两手都硬的闭环管理体系，促使演员守好主体责任，促进行业协会履行好监管责任，真正做到守土有责、守土负责、守土尽责。

【 注 释 】

①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促进电影产业繁荣发展的指导意见》(国办发〔2010〕9号)，中央政府门户网站http://www.gov.cn/zwgk/2010-01/25/content_1518665.htm，2010-01-25.

②参见《中国电影家协会章程》，http://www.cfa1949.com/jianjie/zc/

③参见《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章程》，http://www.ctaa.org.cn/page-12.as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