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精神内涵及机理
2020-02-23王卓民李国娟
王卓民,李国娟,李 倩
(运城职业技术大学,山西 运城 044000)
一、问题的提出
在当今中国,“精神”已经成为一个最强的时代音符:从中央高层到普通百姓,弘扬“中国精神”“民族精神”,追思“红船精神”“井冈山精神”“长征精神”“南泥湾精神”“延安精神”“西柏坡精神”“决战精神”“抗美援朝精神”“大庆精神”“雷锋精神”“两弹一星精神”“女排精神”“改革开放精神”“创新精神”……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无私精神,“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崇高精神,“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敬业精神,“敢为天下先”的开拓精神,“自强不息、永不言败”的拼搏精神……企业追求“企业精神”;高等院校凝练“大学精神”;运动健儿高喊“拼搏精神”;青年人奉行“创业精神”;普通职工履行“敬业精神”……几乎整个中国都沉浸在“精神”王国,绽放着绚丽多彩的“精神”花朵。社会实践所迸发出的“精神”现象,需要理论工作者能够对此予以高度关注,展开深入研究。“精神”的内涵到底是什么?世人为什么如此关注“精神”?这难道是偶然的吗?
尽管“精神”概念在人们日常生活中被广泛使用,但仍然难以摆脱“被决定”“第二性”的尴尬地位,也难以避免被贴上“唯心主义”“主观主义”标签的嫌疑。只要有一点唯物主义哲学的常识,就理解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这究竟是哲学理论有所缺憾,还是社会实践偶然心血来潮,忘乎所以。对此,不能不引起高度关注,确有必要追根溯源,加以梳理辨析,弄清其内在涵义及其机理,才能全面理解“精神”。否则会模棱两可,引起一些歧义,发生不必要的误读。笔者愿就“精神”的内在涵义及其机理略陈一孔之见,见教大家。
二、精神涵义及其特征的辨析
要弄清“精神”的内在涵义,首先需要通过学术梳理,各个学术领域究竟是在什么涵义上使用这一概念?主要思想家又是如何继承、发展的?在此过程中留给我们什么样的启示?
《现代汉语词典》对“精神”做了如下注解:一是指人的意识、思维活动和一般心理状态。譬如,精神面貌;精神错乱;精神上的负担。二是指宗旨;主要的意义。譬如,领会文件的精神。三是指表现出来的活力。譬如,精神焕发。四是指活跃;有生气。譬如,越干越精神。
《辞海》对“精神”做了如下注解:一是指与“物质”相对。唯物主义常将其当作“意识”的同义概念。指人的内心世界现象,包括思维、意志、情感等有意识的方面,也包括其他心理活动和无意识的方面。二是犹神志、心神。如宋玉“精神恍忽,若有所喜”。三是犹精力;活力。如李郢“龙马精神海鹤姿”。四是犹采;韵味。如方岳“有梅无雪不精神”。五是指内容实质。如,传达会议精神。
《中国大百科全书》对“精神”做了如下注解:是指同“物质”相对应,和“意识”相一致的哲学范畴。由社会存在决定的人的意识活动及其内容和成果的总称。还进一步从词源的意义上指出:“精神”一词的拉丁文spiritus,意思是轻薄的空气,轻微的流动,气息。在中国古代,有的哲学家把精神理解为精灵之气及其变化。精神有时也作为实质、本质的同义语。在此基础上,主要从哲学层面强调了唯物主义、唯心主义在精神与物质的关系上截然对立的主张。
这些权威工具书的注解基本上大同小异,只是对“精神”做了一些表面现象的描述,主要说明“精神”是属人的意识活动及其内容和成果的总称,当然也包括人的意识活动的表现形式或状态。在日常词语使用过程中,也作为实质、本质的同义语。尽管如此,并没有对“精神”的地位、功能及作用加以说明,更没有揭示其内在机理。这样的注解,对于把握其内在涵义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对正确理解其地位、功能及作用自然也会造成一种缺憾。
从哲学学术层面说,如何看待精神与物质的关系,就成为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区别的分水岭,自然也是各个哲学流派回答世界本原问题的焦点。对此问题的回答,德国古典哲学集大成者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不能不提。他以“精神”为主要对象,对其萌芽、形成的整个过程进行了揭示,形成了宏大的哲学体系。他从考察个体精神、意识萌芽、发展的历程入手,以弄清“细胞性”精神、意识的形成机理;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考察了社会历史的发展阶段及其相连的社会意识形态,使“细胞性”精神、意识上升成为“细胞体系性”精神、意识,相当于“客观精神”;最后落脚到“细胞体系绝对性”精神、意识,相当于“绝对精神”。马克思对其绝妙精致的哲学体系既肯定了否定性的辩证法,又批判了头足倒置的唯心主义。由此,“精神”随之就成了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争论的重要范畴,也就成为与物质相对应,与意识相一致的哲学范畴。唯心主义主张精神、意识第一性,物质第二性。唯物主义则主张物质第一性,精神、意识第二性。因此,对“精神”的地位、功能及作用就难免产生一些误读,甚至常常似隐似显地出现否定性的尴尬局面。从学术理论内在涵义上看,“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这两个用语本来没有任何别的意思”,[1]224只是依照哲学家如何回答世界本原问题而分成了两大阵营。如果我们不随意扩大其使用范围,就不会出现如此尴尬的局面,“精神”范畴也就不会有“唯心主义”的嫌疑了。
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在坚持物质决定意识(精神)前提的同时,又肯定了意识(精神)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活动中表现出巨大的能动作用,又称为反作用。“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的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但是,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2]9这既与唯心主义划清了界限,也与机械唯物主义划清了界限,从而形成了辩证唯物主义。不仅如此,马克思特别强调了“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而理论被群众所掌握,就在于能说服人,得到群众的认同。这就必须从根本上认识“人本身”。这其中的“人”,不是僧侣贵族及统治阶级,而是受压迫的“无产者”。马克思主义理论也正是这样武装了全世界“无产者”,从而兴起共产主义运动的高潮,随之一批社会主义国家相继成立,并形成了与资本主义相抗衡的社会主义阵营,使整个世界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究其原因,“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2]54而唯心主义只是抽象地发展了精神“能动的方面”。因此,学术界称马克思主义为“实践的唯物主义”。
在马克思主义发展过程中,毛泽东不仅从一般意义上继承了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进一步强调了精神(意识)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活动中的能动作用,而且他抓住了实践的“人本身”这个精髓。他认为“物质可以变成精神,精神可以变成物质”。“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思想。而代表先进阶级的正确思想,一旦被群众掌握,就会变成改造社会、改造世界的物质力量。”[3]839他的这一思想正是在领导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实践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并把人的主观能动性发挥到了极致。“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4]469因为“一切事情是要人做的”,“做”就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行为,名之曰“自觉的能动性”。不但要有压倒敌人的勇气,而且要有驾驭整个战争变化发展的能力。甚至他认为:人世间第一个可宝贵的是人。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因此,他十分注重引导教育干部、战士及广大群众,掌握理论武器,从而迸发出一往无前的革命精神,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
毛泽东作为一个信仰马克思主义的领导者,既不是书斋里学究式的理论研究者,也不是只懂得几句马克思主义词汇的“武夫”,而是集理论与实践于一身的实干家、领导者。他把人主观“自觉的能动性”加以具体化,使之成为可以具有操作性的行为方式,从而武装了人民军队的广大指战员。对此,20世纪80年代,学术界主要在争论精神的反作用的性质与大小,而少见学术界能够从理论层面对精神反作用如何发挥加以梳理、概括、总结。惟有进一步弄清在实践中如何发挥精神反作用,才能深化、拓展对“精神”问题的研究,而不是只停留在世界本原问题的讨论。毛泽东在实践中如何发挥精神反作用这个问题上,有着创造性的贡献,具体表现在以下几方面:首先,要在革命实践中发挥主观能动性,就必须解决立场问题,也就是“为什么人”的问题。他认为:“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5]857虽然这句话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讲的,但这一思想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萌芽了:为什么书上都是描写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却没有描写工人农民呢?而他从事革命的直接动机就是要推翻这个不公平的社会。因此,他才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6]3也才为军队确立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个唯一宗旨。其次,要在革命实践中发挥主观能动性,就必须解决主体及主体性问题,也就是谁是主人及如何体现主人翁的问题。他明确指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7]1031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为此,他提出并实行了“官兵一致,官兵平等”的主张,成立了士兵委员会,对军队进行了全新的改造,以区别旧军队。再次,要在革命实践中发挥主观能动性,就必须通过思想政治教育进行引导。既然是“自觉能动性”,就不可能自发形成。不仅要解决为谁扛枪为谁打仗的立场问题,确立主人翁意识,而且更需要建章立制加以约束,使每个革命者能够按照革命的需要行动。最后,也更为重要的是能够把革命者的主观愿望、价值诉求(内在尺度)与中国社会的客观现实(外在尺度)有机统一起来,找到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道路、途径、方法、步骤、力量,并获得了成功。中国革命的成功实践,恰恰证明了精神的反作用,说明了主观能动性的作用。由此所形成的能动性就不可能空穴来风,而恰恰具备了革命实践的雄厚基础。其实,在中国革命的过程中,也经历了一系列失败,甚至是生死存亡的失败。失败的原因尽管有很多,但从精神角度去分析,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则是主观与客观相割裂,不能把革命者的主观愿望、价值诉求与中国社会的客观现实有机统一起来。这更进一步证明了精神的能动作用。精神不仅要正确反映客观现实,而且面对客观现实还必须找到改造现实的可行方案。改造现实的可行方案,从客观现实中不会自动涌现,还必须靠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才能获得。
从以上梳理、辨析可以看出,不论是从语言文字的角度,还是哲学的角度,精神范畴的涵义都十分丰富,是一个复杂有机的系统。包含着精神主体的立场与价值、知情意行及其潜能与状态、方法智慧等内容。如果要对其加以定义,可以概括为:精神(意识)是人及人类的特有属性,反映着人及人类的立场与价值、知情意行及其潜能与状态、方法智慧等内容;这些内容具有内在的联系,形成了一个复杂的有机系统;既与客观存在的物质相对应、相作用,也与自身保持着不可避免的内在张力。
为了进一步把握精神的内涵,还需要弄清其所具有的基本特征。精神具有主体性、从属性、能动性、创新性、实践性、系统性的特征。所谓主体性,是指精神的主体是人,或者说人是精神的主体。所谓从属性,是指精神一方面从属于人这个主体,是人特有的属性,另一方面则从属于客观存在的物质,是对客观存在的物质的反映。能动性是指精神对客观存在的物质的反映不是机械的、教条的、直观的反映,不只是反映客观存在的表面现象,而且反映客观存在的内在本质;不只是反映客观存在如何,而且反映主体的内在需要与价值诉求。所谓创新性,是指人不满足社会存在现状的精神需要,总在不断地超越自己,不断地向自己提出挑战;在肯定自己的同时又在不断地否定着自己;在推动社会发展的同时,又不断提升着主体自身。所谓实践性,是指精神产生于实践过程中,又必须付诸到实践中实现其功能,发挥其作用,体现其价值,与实践紧密联系在一起。所谓系统性,是指精神具有丰富的内涵,其各个要素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相互作用,而不能相互割裂,断章取义。
三、物质与精神:人类历史活动双重属性
我们要真正弄清精神的涵义及其内在机理,就不能只停留在学术层面的梳理与讨论,更需要透过人类历史发展的轨迹进行挖掘、清理、提炼,以便能够追根溯源,还原其本来面目,绝不能将其仅仅局限在世界本质属性的争论范围。
从世界本原意义上说,物质尽管决定精神,但人类的历史活动并不是单纯的物质活动,同时包含着精神活动,具有双重属性。德国古典哲学集大成者黑格尔伟大之处,就是揭示了人及其人类精神活动的过程,只可惜他把物质与精神的关系本末倒置。尽管他从历史发展的过程研究精神现象,但他所得出物质与精神关系本末倒置的结论,恰恰是割断了现实的历史过程,只看到精神对物质的作用,而没有看到物质的精神的作用,更无法看到精神对物质的作用只能建立在物质对精神作用的基础之上。不论是精神对物质的作用,还是物质对精神作用,更何况都必须在人类历史实践过程中才能得以体现。如果脱离开社会实践,一切都无从谈起。现实的社会实践是我们讨论物质与精神关系的基点,也是讨论一切人文社会科学的基点。
纵观古今中外的人类历史发展过程,就可以发现并不是单纯的物质活动过程,更不是单纯的精神活动过程,而是二者相互交织在一起的“二重奏”。整个人类历史活动过程并不是本能的下意识活动,而时时处处都打上了人精神活动的印迹,都透露着人的价值诉求。
人类历史从简单到复杂的演进过程恰恰蕴含着人的价值诉求的不断提升过程。我们都知道人类历史最早为了维系生命,不过是采集狩猎,茹毛饮血,到今天却是讲究营养,追求健康;最早的生产方式不过是刀耕火种,到后来使用青铜器、铁器,机械工业,再到今天的信息技术、人工智能、大数据;最早的穿着是用树叶兽皮保暖遮羞,到后来不断演进成为五颜六色、质料多样、款式新颖的新潮服饰;最早的人与人接触是通过简单音节加手势体态的直接对话,后来演进成为书面语言的间接交流,又经历了电报电话,以至今天网上视频对话;人类最早是靠两条腿走路,骑马坐轿,后来乘汽车飞机,今天乘高铁乃至宇宙飞船;人类最早是靠洞穴藏身,后来是草舍土屋砖瓦房,到今天已是高楼大厦,讲求居住环境是否舒适宜居;人类为了传承延续,先靠口耳相传,再到学校教育,远程教育;人的生命是个体的,但为了有序发展,形成强大的力量,便从血缘氏族演变为稳定的家庭,再到生产性社会组织,进一步从天然地理分割形成的国家及地区,发展成为今天的“地球村”;从靠感性经验指导生产生活,到今天已经上升成为靠分门别类的系统科学进行指导;从满足吃饱穿暖最基本的物质需要,到今天追求理性思考、艺术欣赏、闲暇发展兴趣的精神需要。人类漫长的历史表明:作为有主体意识的人,总在不断地超越自己,不断地向自己提出挑战,在肯定自己的同时又在不断地否定着自己。一部人类历史,就是不断进行物质创新、精神创新、自我创新的历史。没有人的主观能动性的不断创新,人类社会的今天真不敢想象,可能会如同动物靠遗传copy一样。
如果从人类社会制度的演变过程看,更可以进一步证明精神在其中的作用。如果我们从宏观的视角审视人类社会的发展,可以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加以说明。人类社会形态大致经历了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的不同历史阶段。其演进过程都是在社会物质生产活动发展到一定程度,从而分化形成了不同的社会集团及其阶级,往往总会有尖锐对立的两个阶级,利益冲突不可调和,便爆发了被统治阶级推翻统治阶级的社会革命。在革命过程中,总伴随着舆论宣传、组织发动,以唤醒被统治阶级的革命意识、思想觉悟,求得翻身解放,从而形成强大的革命力量,以排江倒海、摧枯拉朽之势,完成被统治阶级推翻统治阶级的社会革命,从而建立新型的社会关系。在西方14-16世纪的文艺复兴运动及17-18世纪的启蒙运动,就是欧洲资产阶级反封建的思想解放运动。在中国20世纪初的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就是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运动的先声。尽管被统治阶级推翻统治阶级的社会革命是客观的物质实践活动,但其中都离不开“人本身”这个具有精神的“能动”者。这个“能动”者,不仅是物质生产活动和社会革命活动的承担者,而且也是精神活动的承担者,“人本身”就包含着物质与精神的复合因素。物质是“人本身”存在的前提和基础,但精神却是“人本身”存在不同于其他物质存在的本质特征,并“能动”地调节着物质与精神关系的平衡。一旦失衡达到一定的限度,精神因素就会“能动”地发挥调节作用,以使其建立或回复到新的平衡状态。这正是精神作用的内在机理。恰恰正是在这一点上,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发生了分野。唯物主义强调精神作用发挥有客观物质基础这个前提条件,而唯心主义却忽视或无视这个前提条件,片面强调了精神的作用。其实,二者都承认精神的作用,只是发生作用的基础条件不同。
尽管人类社会历史不是单纯的精神活动过程,但精神活动确是人类社会历史活动的重要内容,并且是最终旨归。如果从狭义的角度理解精神,只要简略地回顾文学艺术发展的历程及其成就,就可以清楚看到精神-文学艺术总是与人类历史活动紧密交织在一起,如影随形,从不分离。这取决于人是具有自我意识的高级动物,其灵魂并不是孤独的自我玩味,精神世界也不是寂寞的孤芳自赏,还需要进行直接或间接的情感交流、灵魂碰撞、相互慰藉。如果只有自我玩味和孤芳自赏,人的灵魂和精神世界就会在孤独与寂寞中渐渐枯萎,失去其应有的光泽和营养,也会失去其所具有的活力;如果人与人只有世俗的物质交往,人的自我灵魂和精神世界就可能逐渐变得庸俗、浅薄,逐渐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文学艺术恰恰正是密切关注人灵魂和精神世界的产物与表征,人类也恰恰通过文学艺术的各种具体形式,闪耀着人类生命本质的内在光芒,确证着人类不同于动物的本质特征。承认这一点,不但不是唯心主义的表现,而且正是唯物主义的表现。
四、“精神”的地位与作用
通过学术层面梳理与人类社会历史概述,就可以对“精神”的地位与作用有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首先,精神是属人的哲学范畴。尽管从世界本原的意义上说,物质决定精神,物质是第一性,精神是第二性,精神是人大脑这一特殊物质的机能,但惟有人这个物质载体才有精神属性,所以说精神是属人的哲学范畴。或者其它动物也有所谓的精神属性,但我们却没有看到由动物精神属性创造的世界是什么样。“动物和它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而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生活本身却仅仅成为生活的手段。”这种“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8]53因此人是类存在物,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使人以观念的方式把握着人的活动的目标、内容、途径、方法,使人的活动成为相对自由自觉的活动。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个论断是成立的。对于人为什么会有精神意识,马克思主义理论从两个层面进行了回答:一是恩格斯指出,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过程中是“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步”。二是毛泽东指出,“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是。是自己头脑里固有的吗?不是。人的正确思想,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只能从社会的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这三项实践中来。”[3]839当然,对精神意识的产生形成,还需要进一步展开深入研究。事实上,20世纪80年代就在进行“脑科学”“思维科学”的研究,今天的人工智能技术甚至互联网技术正是其研究成果的体现。
其次,精神是人存在的内在确证,也是人不同于动物的本质特征。物质生命是人存在的前提与基础,但不是人的本质属性,也不能决定人的本质。惟有精神生命才是人的本质属性,决定着人的本质。从哲学意义上说,一事物区别于他事物的内在规定性,才是决定事物的本质属性。人的本质不是抽象的规定,而是一系列因素决定的。这一系列决定因素,恰恰正是立场及其价值情感的综合反映,也是一切社会关系的综合反映。这不仅是人与动物区别的重要标志,而且也是人与人区别的重要标志。
再次,精神是人及其社会发展的原动力。世界上的动物几乎都是在适应周围环境,以求得生存,并且往往是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如果说有一些变化,那也是随着自然界的变化而消极地适应。这或许就是达尔文进化论所指的现象。人作为高级动物,尽管也有适应周围环境,以求得生存的一面,但从来都不满足现状,而是积极地创新、改造现实的环境,以求得自由的发展,使自身不断提升。人自身的发展提升,不仅发展提升自身的能力与水平,而且提升自身的意识、目标及境界,从而不断推动社会的发展和人自身的发展。这些表现恰恰是精神的因素在社会实践这个基础上的演进。因此说,精神是人及其社会发展的原动力。但这决不是说,精神因素是独立的因素,是可以脱离开社会实践这个物质基础和前提。否则就会陷入唯心主义的泥淖之中。
最后,精神是人及其人类发展的最终归宿。人的生命存在无疑是客观的物质形式,也是精神存在的前提与基础。但人并不仅仅满足物质生命形式的存在,同时还要使精神成为物质生命存在的内容与本质,更要不断提升精神内涵,以弥补物质生命存在的有限性。在漫长的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人们不仅不断拓展深化着精神的内涵,而且也不断丰富创新着精神的形式,从来没有停止精神追求的脚步,并通过改造物质世界赋予其精神文化的密码。人们对精神境界的追求,就是对真善美有机统一的追求,并不是一种抽象的虚无,更不是一种思辨的概念游戏。人们在追求精神的过程中,便获得了一种非同寻常的心理愉悦的体验,使人的智慧潜能能够得以超常的发挥和释放,也才感到了自身的存在与发展,感到了自身所拥有的本质力量,感到了自身所拥有的主体地位:不仅是自然的主人,社会的主人,而且是自身的主人,是真善美有机统一的人。否则,人就是行尸走肉,就是一副臭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