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瑄与河东学派的建立和发展
2020-02-23刘晓钰
刘 晓 钰
(曲阜师范大学 孔子文化研究院,山东 曲阜 273165)
有关薛瑄研究现状,钱穆最早在《宋明理学概述》中引用了黄宗羲的观点,认为薛瑄“其为学悃愊无华,恪守宋人矩矱”[1]。新中国建立后,仅有极少论著在进行其它研究时涉及到薛瑄,台湾学者王云五在《明清教学思想》中论述了薛瑄的教育思想[2]。改革开放到新世纪前,国内出现了薛瑄研究的热潮。武振鷟《中国教育思想史丛书》对薛瑄教育方面的思想进行论述,包括教育方法、教育内容、教育目的[3];陈来在《宋明理学》中,将薛瑄思想概括为理气观、格物穷理论、心性功夫、心之虚明四个方面[4];张岱年先生《薛瑄“性天通”的思想境界》一文主要从薛瑄“内外合一”方面论述了薛瑄在“天人合一”方面所达到的精神境界[5];在《宋明理学史》一书中,侯外庐认为薛瑄谨守“朱学矩矱”,对薛瑄理气论、复性说进行了论说,还详述了薛瑄的学传——关中之学,并由此指出明代中期以吕柟为代表的“关中之学”源于薛瑄[6]。近一二十年来,学界对薛瑄研究更加深入,例如:郭晖的硕士论文《薛瑄教育思想研究》从薛瑄教育活动、教育思想产生的因缘、内容及特点、影响进行论述;姚文永在《薛瑄心学简论》一文中论述了薛瑄的存在“吾心之理”的思想[7]。
与本文直接相关的河东学派研究主要有:李元庆在《论薛瑄的实学思想及其河东学派——兼与陈俊明同志商榷》一文中对河东学派的发展壮大过程、主要思想风貌、影响深度与广度,及河东学派对明代关中之学的兴起所发挥的作用进行了探讨[8];张学智在《明代哲学史》一书中,认为薛瑄的特色在体会程朱学说而躬行践覆,在理论上较少发展创造。他尤其指出了明代关学没有相同的学术宗旨和相近的学风,尚不足以称为关学,应以关中学者称之[9];常裕在《河东学派河汾道统——河东学派考论》中,以“河汾道统”为视野对薛瑄之河东学派进行了较为详细的历史考察和定位,指出薛瑄虽批判改造了程朱理气观和心性论,但对程朱哲学思想本身的义理阐发尚待深入[10];米文科在《薛瑄与明代关学的中兴》一文中,承认薛瑄思想是明代关学中兴的重要来源,但不能过分夸大薛瑄之学,关学中兴是吸收多方思想融合的结果[11];许齐雄的《北辙:薛瑄与河东学派》论述了以薛瑄为代表的明代北方理学一脉的河东学派在社会史、思想史上的重要地位和影响[12]。关于薛瑄与河东地区的地域关联及其在河东所进行的实践活动(开展教育和建立河东学派)对河东地域文化产生的影响还需要做进一步探讨。
一、薛瑄与河东的地域关联
薛瑄,字德温,号敬轩,谥文清,山西河津县人,明代从祀孔庙的第一位儒者。薛瑄祖籍为河东,与河东地区密不可分。他在《汾阴阡表》中写道:“河津古河东地。我先世自得姓以来,即居之,鲜有徒寓四方者。故族属藩大,不下数十百家,没而葬于汾阴之南坡者,封树累累焉”[13]607。其父薛贞自洪武十八年(1385)起任北平真定府元氏县儒学教育,薛瑄于明洪武二十二年(1389),出生于此。其后,薛瑄一直陪在父亲身边,跟随父亲的调任。薛瑄第一次回到家乡是在永乐十九年辛丑(1421),他于本年三月考中进士,五月回到山西故里。薛瑄登科返乡时作有《登科后还家省侍》,表达了他中试之后的愉悦之情:“万里鹏程浩荡飞,千年际遇古今稀。初从天上看金榜,又向人间戏彩衣。卫水南旋帆漠漠,晋山西上马騑騑。君亲恩比沧溟大,忠孝深期愿莫违”[13]287。薛瑄在中举后归乡愉悦的同时,也感叹了自己漂泊不定的生活。本年,薛瑄的祖父去世,薛瑄陪他的父亲薛贞丁忧于山西故里。永乐二十二年(1424),薛贞丁忧期满后,担任河内(今河南省沁阳市)教谕,薛瑄随他父亲离开家乡,迁居河南。
洪熙元年(1425),薛贞病故,薛瑄居父丧。这是薛瑄第二次回到故里河东。居丧期间,薛瑄作《次韵三首》,满含丧亲之痛。宣德三年(1428),薛瑄离开了故里,开始仕途生涯。十五年后,薛瑄回到故乡,开始第一次设教讲学。
(一)第一次“河汾设教”
正统九年(1443),薛瑄在经历险被宦官王振所杀的劫难后,罢官归田,时年已五十五岁。回到故乡后,写下了不少诗歌。一方面,他感叹自己空有报国的热血,“罢官已是安时命,报国空惊不自筹”[13]358。另一方面,少子薛治的夭折对薛瑄打击很大,他本赖后辈传先业,但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此,薛瑄绝望于富贵功名,而愿“五马无劳事简书,一生行止自如如”[13]360。开始设教于河汾,讲学著书。
从正统九年(1443)到正统十四年(1449),这几年时间里,薛瑄在老家或闭门读书,或设教讲学。据杨鹤《薛文清公年谱》(以下简称《年谱》)称:
先生六十一岁。在里。时家居数年,闭门不出,虽邻里罕见其面。而秦、楚、吴、越间来学者以百数。先生拳拳诲以小学以及大学,由扫洒应对至于精义入神,居敬以立其本,明经以求其道,不事言语文字,而必责诸躬行之实。洛阳阎禹锡徒步来游行,及别,先生送之里门。谓曰:“程门教人以居敬穷理为要,汝归勉之”。[13]1193
薛瑄在故里兴办教育,在教学中实践理学思想,对河东本地教育的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据统计,“薛瑄的山西弟子占48.87%,其中平阳最多,占44.42%;陕西弟子22.73%,其中西安占22.45%,河南分部有12.52%,山东分部有3.41%,湖广1.14%,浙江1.14%,江西2.27%,不详者7.95%”[12]186。
(二)第二次“河汾设教”
正统十四年(1449)九月,薛瑄被朝廷重新任命,重归仕途,但薛瑄始终心系故里,“锦城风景虽云乐,故里关心未可忘”[13]223。天顺元年(1457),薛瑄经历了英宗复辟,于谦、王文等人被害的重大事件,加之对石亨、曹吉祥乱政的不满和自身病情的加重,薛瑄于本年六月致仕。从天顺元年(1457)一直到他逝世,整整八年时间,薛瑄度过了他在故里从教生涯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阶段。《年谱》中对薛瑄这一阶段的教育经历做了概括:“在里。自是家居不出,四方从学者日众,至市馆不能容。先生拳拳以复性教人,曰:‘此程朱吃紧为人处……’”[13]1200。薛瑄在讲学过程中以程朱为宗,吸引了众多来自四方的学者,为河东学派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天顺三年(1459),即薛瑄辞官回乡的第三年,山西大宁县(今属山西省临汾市)儒学重修,训导刘翱求薛瑄为之撰文,薛瑄为此作《大宁县儒学重修记》:“今大宁虽极其偏陋,而学校教法与通都大邑无以异。其学舍未备与敝漏者,大参既有已成其俊,县僚又有以成其前,将见教有成法,而可副国家崇学之意矣”[13]570。由此看出,薛瑄对河东教育的支持。
从薛瑄的生平经历来看,薛瑄虽不在河东出生,由于做官而奔走于全国各地,但是,薛瑄始终以教育为己任。河东作为薛瑄的故里,也是薛瑄从事教育活动的主要区域,无疑对当地的教育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当年薛瑄讲学之地也被修建成“文清书院”。文清书院经过百年办学历程,对当地的教育发展影响深远。
二、薛瑄哲学思想内涵
(一)理气观
薛瑄对“理”十分重视。首先,他给“理”下了定义,认为“太极”即“理”,“理”本无名字,字之曰“太极”,“穷无尽,方无体,太极是也”[13]864。理本来没有名字,起名叫作“太极”,太极没有大小形状,不可名状。
在理气先后问题上,薛瑄不同于朱熹,强调理气不可分先后。他明确批判朱熹“理气为二物”的说法。“理只在气中,决不可分先后,如太极动而生阳,动前便是静,静便是气,岂可说理先而气后也。”[14]119薛瑄认为,将理、气分为“二物”的看法,就会难免割裂“理”“气”关系,而“理”“气”关系又是没有缝隙的。天地未形成之前,理已涵乎于气中,故理与气是不可割裂的:
盖未有天地之先,天地之形虽未成,而所以为天地之气,则浑浑乎乎未尝间断止息,而理涵乎气之中也。及动而生阳,而天始分,则理乘是气之动而具于天之中……分天分地,而理无不在,一动一静,而理无不存,以至“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理、气二者盖无须臾相离也,又安可分孰先孰后哉?[13]730
薛瑄的“理气观”中也重视“气”的作用,“一气流行,一本也”[13]732。值得一提的是,薛瑄的理气观中包含着唯物主义的因素,“万物皆气之凝聚,而理亦赋焉”[13]966,为明代中期王廷相、罗钦顺等人对理气含义的重新定义,奠定了基础。
(二)人性论
薛瑄赋予了“性”本体论和道德论上的双重意义。他认为,性即是理。理是事物存在的根本和依据,既是宇宙根本之理,也是事物各具分殊之理,理体现在人的身上就是性。薛瑄的作品《存理箴》中有:“惟天生人,惟人有理。理之为何,物则是矣。圆外窍空,五性浑全。感而遂通,四端秩然。貌色手足,口鼻耳目。以及众体,至微之物”[13]625。他认为,人本身就是理的构造,生下来就具有五性(喜、怒、哀、乐、惧)和四端(仁、义、礼、智),人的手足、口鼻、耳目以至于细小的各个部位都是由理构成的。
薛瑄从孟子的“性善说”出发,区分了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他认为孟子的“性善说”继天地之理而成,天地之性则为理,天生是善的。气质之性则依据朱熹的说法,以天地之性在人气禀中的表现作为气质之性。因为气质之性对人有遮蔽作用,所以应加强主体的道德修养,变换气质,在内心处恢复天理,以达到“复性”的目标。薛瑄为达到“复性”的目标,重视“下达”的工夫,这在他的修养论中有所体现。
(三)自修为要
儒家向来重视个体内在的自我道德修养。薛瑄继承并发扬儒家修身实践,重视躬行践覆和人伦日常功夫,强调谨言慎行的道德修养、内省改过的自我修养、清心省事的为政修养,以变换气质,达到复性。
1. 谨言慎行的日常修养
薛瑄从天地之性、气质之性出发,把谨言慎行作为变换气质的一种具体修养方法,以此来达到“复性”。薛瑄认为,“谨言”是为学的第一功夫,是修德之切要。“谨言乃为学第一功夫。言不谨而能存心,鲜矣!”[13]717谨言的重要性还在于“修辞立诚”,“为学者不立其诚,皆不能谨言;能谨言,斯能立诚”[13]718。古圣贤之书,谨言之训尤多,《论语》中就记载了孔子对谨言的重视,能否慎言对人生至关重要。孔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15]19。谨言是古人最追崇的道德标准之一,以谨言作为修身的关键,服膺于谨言之训,行为才不会有过失。
慎行,即行为谨慎检点,是薛瑄自我修养的另一方面。“思厥一身,或动或静。日可见者,皆谓之行。行有天则,至明至正。”[13]624薛瑄认为,人身由动静构成,可以显现出来的便是行。行为要符合天则,要按道理办事,做到公平公正。“语默或流于群妄,应接复牵于多病。是以德业不至于崇广,驰骛将迷于蹊径。其自今始,加夕惕以乾乾,钦圣谟而非礼勿动。”[13]624薛瑄对当时的年轻人言不谨,行不慎进行批评,并分析了这样会导致他们德业不崇广,错乱奔跑迷失方向。所以要从现在其起就要担心造成这样的后果,谨遵圣人之训,不符合礼的事就不要做。薛瑄通过谨言慎行凸显人的道德理性,重在发挥道德主体的自我修养能力,最终目的是“复性”。
2. 内省改过的自我修养
薛瑄重视善是人的本性,也强调要率性而行,即行道。“继善成性,天然之中。安行者圣,纤失何从。”[13]625他认为每个人生来就是不统一的,如果贤人想要效法圣贤,改过为切要。“降有众人,人有舛驳。自心及身,糜过不作。所贵士贤,希圣希天。希之之要,改过为先。”[13]625
薛瑄所讲的自省改过实际上是在变换气质的前提下讲的,当人气质浑浊,理性被欲望压倒,难免有一种反叛,会思不纯、行不正。但是这种反叛产生后,重要的是改过善复,改过自省才会有所进步。如果不纠正错误,就会重蹈覆辙,在“行道”路上越走越远。不管上天赋予人本身的是什么,是人自己放弃了自己。“如思之邪,如事之失。既炳其然,必去必亟。过去善复,日进可期。尤谨再作,迷复斯迷……天畀谓何,而乃自弃。”[13]625可以说,在“复性”的修养途径上,以变化气质为第一要义,内省改过是对澄清气质的第二次补救。
3. 清心省事的为政修养
薛瑄在长期的仕宦经历中,形成了“清心省事”的为政修养。这种为政修养首先表现为坚守儒家的立场,不与异色人接近。
当官不接异色人最好,不止巫祝、尼媪宜疏绝,至于匠艺之人,虽不可缺,亦当用之以时,大不宜久留于家,与之亲狎,皆能亦便听闻,簸弄是非。儒士固当礼接,亦有本非儒者,或假文词,或假字画以媒进,一与之款洽,即堕其术中。[13]1066
薛瑄要求当官者疏远、断绝与僧尼的联系,反映了薛瑄作为儒者,对孔子“敬鬼神而远之”思想的继承,也反映了宋明以来对佛老排斥的一贯立场。至于匠艺之人类,其不钻儒术,不务正业,容易使人荒废,对为官者是无益的。
其次,“清心省事”表现为思想萌动后的取舍决断,主张在接物时保持应事的沉淀与安宁。薛瑄将无欲自律的思想贯彻到为官从政上,表现在他对物质的看法上。薛瑄支持人对于衣食的基本诉求,认为物质是人生活的必需品。但是薛瑄一直把“灭人欲,存天理”视为修养的宗旨,他认为衣食物质满足人的正常需要即可,这些基本的诉求符合“理”的要求,人如果过度追求物质,向人炫耀,是私欲在作祟,这不是君子的乐趣所在。
三、河东学派的发展与演变
(一)薛瑄之后河东学派的师承关系
薛瑄的嫡传弟子有阎禹锡、张鼎、张杰、王盛、李昶五人。其中,影响较大的是阎禹锡、张鼎、张杰三人。
阎禹锡,字子与,洛阳人。正统九年(1444),阎禹锡中乡试,被授予昌黎训导。他听闻薛瑄讲学,于是前往河东拜薛瑄为师。阎禹锡与薛瑄交往密切,两人在学术上多有交流。《薛瑄文集》中有明确记载的有两次,这两次分别探讨了教人之法和进学之要。阎禹锡以其向薛瑄之所学,教授弟子,“使文清之学不失其传”[14]126。薛瑄去世后,阎禹锡依据薛瑄生平经历,作《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薛先生行状》,对河东之学的传播发挥了重要作用。
张鼎,字大器,陕西咸宁人。张鼎于成化丙戌年(1466)中进士,从此进入仕途,官至户部右侍郎。他年少时跟随父亲到蒲州,有幸得于薛瑄门下。“终身恪守师说,不敢稍有逾越。”[14]126张鼎在薛瑄殁后,整理编撰《文集》,功不可没。
张杰,字立夫,号默斋,陕西凤翔人。张杰在正统六年(1441)领为乡荐,朝廷授予他赵城(今山西省洪洞县)训导之职。薛瑄路过赵城时候,张杰向薛瑄请教,“文清为之证明,由是其学益深”[14]127。张杰母亲去世后,他居丧三年而不出。丧期满后,他觉得自己年纪已有四十岁有余,但还未穷尽天理,应更努力勤勉,于是他更无意于仕途。他以“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为宗旨,以《五经》教授学生,对薛瑄思想的传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薛瑄的再传弟子中,以段坚为代表。段坚于正统九年(1444)领为乡荐。段坚“自齐、鲁以至吴、越,寻访学问之人,得阎禹锡,白良辅,以溯文清之旨,踰年而归,学益有得”[14]126。段坚于景泰五年(1454)中进士后,步入仕途。在任官期间,他兴于地方教化,创办志学书院,开展讲学活动。“与人士讲习濂、洛之书。其童蒙则授以《小学》《家礼》”[14]127,扩大了儒家文化的影响力。与段坚为同郡之人的陈祥,对其称赞说:“文清之统,惟公是廓”[14]127。
王鸿儒、周蕙是薛瑄的三传弟子。王鸿儒,河南南阳人,他于成化二十三年(1487)中进士,先后担任南户部主事、山西提学佥事等职。他在山西任职九年,政绩卓越。明孝宗对其称赞“藩臬中若王鸿儒,他日可大用也”[14]128。王鸿儒之学,本于段坚,他的理学思想集中反映在《凝斋笔语》一书中,其思想中有河东之学中重躬行实践的特点。《四库全书》对其评价“大抵皆掇拾旧说”[16]743。
周蕙,字廷芳,号小泉,甘肃山丹人。二十岁时听人讲读《大学》,受到启发,开始发奋学习。他在兰州任戍卒期间,常去听段坚讲学。在段坚的影响下,周蕙以程、朱为任,笃信力行。周蕙还受业于李昶,按《明儒学案》记载:“李昶者,景泰丙子举人,授清水教谕,文清之门人也”[14]132。因此,从学术传承上看,周蕙也是间接受学于薛瑄门下。在周蕙众多的门人之中,其最著者,当属陕西渭南的薛敬之。
薛敬之,字显思,号思庵,著有《思庵野录》。薛敬之在五岁的时候就酷爱读书,他向周蕙求学时,常闻鸡而起,进门后打扫设坐,跪以请教。薛敬之特别强调“理气”问题,薛敬之在“理气”关系上继承了薛瑄“理气”不相离的观点。“《太极图》虽说理,亦不曾离了气。先儒解‘太极’二字最好,谓‘象数未形,而其理已具之称,形器已具,而其理无朕之目。’‘象数未形’一句,说了理,‘形器已具’一句,却是说了气,恁看气理何曾断隔了。”[14]135受王守仁心学的影响,薛敬之也重视心的作用。“心承气以管摄万物,而自为气之主,犹天地乘气以生养万物,而亦自为气之主。”[14]135因此,为学者要存心,以“心”驭气。之后,薛敬之传业于吕柟,被视为是关中“自横渠张子后,惟先生为集大成云”[17]46。
(二)河东学派的传承与演变—关中之学
关学由北宋代张载所创,为宋代理学的重要一支,其特点是躬行礼教。张载死后,弟子零散,关学逐渐衰微。虽然关学的传播不曾间断,但其中并无有力者。薛瑄在河东讲学期间,不少学者慕名而来,薛瑄之学及其思想正是通过这些陕西学者被传播到了关中。“是时关中之学,皆自河东来,而一变至道。”[14]4在众多的关中学者,影响最大的当属吕柟。
吕柟,字仲木,陕西高陵人,学者称为泾野先生。吕柟于正德三年(1508)考中进士。吕柟之学,经由其师薛之敬而承接薛瑄,带有河东之学重躬行践覆的特点。吕柟认为性气不相离,他说:“孟子此言气字,即有性字在。盖性字何处寻?只在气字求”[14]144。吕柟重视下学的功夫,《吕泾野先生语录》载:“李乐初见先生,问:‘圣学工夫如何下手?’先生曰:‘亦只在下学做去’”[14]147。因为王学的盛行,所以吕柟在心性修养上,更加重视“心”的体验,他说:“宇宙内事,固与吾心相通,使不一一理会于心,何由致知”[14]143?而且吕柟的“格物致知”论,也已脱离了程朱究穷万事万物之理,以印证“万理出于一理”的方法。而是“只一坐立之间,便可格物”[14]142,从而使得其弟子心性修养发生了变化。吕柟之后,虽然他的再传弟子吕潜、张节、李挺、郭桴、杨应诏等后儒,在实践中“皆以躬行礼教为本”[14]11。由于王学的盛行,而且吕柟弟子在南方颇多,其思想亦不免受到阳明心学的影响,其内部也逐渐走向分裂。
四、薛瑄对河东地域文化的影响
(一)对河东地区教育发展产生的影响
河东文化是中华文化的摇篮,河东地区不仅保存了较多的古人类文化遗址,如:西侯度文化遗址、匼河文化遗址以及丁村文化遗址。还是一个名人荟萃的地方,东汉地理学家裴秀、晋代著名文学家郭璞、“文中子”王通和“东皋子”王绩等等,都是河东人。这些文人都在河东教育发展史上有着突出的贡献。
薛瑄的从教生涯将近二十年,有近十六年的都在河东地区讲学。他在河东地区开展教育活动,传播理学思想。在明初讲学之风不盛行的情况下,聚众讲学、教授门徒,使得河东地区成为当时学术文化中心,对河东的教育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
(二)薛瑄建立河东学派的影响
河东学派由薛瑄创立,薛瑄生活在明初程朱理学由盛转衰的背景下,虽然明朝政府将程朱理学定为官学,但程朱理学的内在发展已毫无动力。在此背景下,薛瑄推崇程朱之学,同时又对程朱理学加以改造,建立自己的思想体系。“简陋了,腐化了,依托于复性与躬行而不事著作不做学问了。”[18]13他的思想明显体现出注重躬行实践的特点,这是他思想的创新之处。同时,薛瑄思想体系中强调对心性的修养,以达到“复性”的目的,表现出心学的色彩,反映出明初理学的基本发展路径。
薛瑄的弟子遍布关陇、陕甘一带,其学术思想经过其师门弟子及段坚、周蕙、薛敬之的传承,最后吕柟集前人思想之大成,促进了关中以王恕为代表的“三原学派”学术团体的形成,在学术发展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薛瑄长期在河东长期从事学术理论和活动,在实践中传播理学思想,将其思想贯彻于实践中。不仅促进了关中学术文化的发展,而且丰富了河东地区的文化内涵,也使得以河东地域文化为特征的“河东之学”得到了传播与延续,对河东文化产生深远影响。
(三)对当今河东文化的影响与利用价值
河东文化在中华文化中具有重要地位,薛瑄在河东文化史上有着突出的贡献。我们应秉着文化传承的精神,进一步开发利用这份宝贵的文化资源,不断发挥它的价值。
1. 发展文化旅游业,打造名人效应。首先,加大宣传力度,宣传的方法要跟随时代主流。如:利用新媒体(微博、微信等)宣传薛瑄故居,向民众普及相关的知识;还可以利用庙会和民俗节日活动进行宣传。其次,增强文化旅游产品的吸引力。现在死板、沉闷、复古的照片展示方式,对游客来说已经无法有观光后的满足感,除了一些静态图片的展示之外,我们可以从动态出发,利于VR等现代技术,再现薛瑄的人生经历,感受薛瑄设教讲学、创立学派的突出贡献。同时,也可以场景再现,雇佣一些“演员”穿古装,真实再现当时情景。最后,可以开发新的发展模式。薛瑄创立的河东学派对关中文化的发展起到过重要作用,我们可以与关中文化对接,促进新衔接方式的建立,使发展模式多样化。
2. 发挥薛瑄在文化教育中的价值。在中小学阶段,可以节选薛瑄的有关作品(诗歌等)进行学习研究,也可以编撰“古今之道”的薛瑄文本选读,丰富教育资源。在高等院校,要促进研究薛瑄的热潮,尤其是要促进本地大学的科研研究工作,利用本地的资源和优势研究薛瑄,进而推动省内高校、国内高校的研究热潮,发挥薛瑄在文化教育中的价值与作用。
3. 发挥薛瑄的文化引领作用。有关文化宣传部门要加大宣传工作,建立和完善专门研究机构,推动研究人员的专门整理工作。同时,要与政府部门进行合作,政府要加大资金投资力度,支持和出版有关研究薛瑄的书籍,研究和推广相关研究成果。与当今国家正略、政策相结合,坚持正确的文化导向。薛瑄与关中文化发展密不可分,我们可以抓住西安作为“丝绸之路”起点的契机,使以薛瑄为代表之一的河东文化走出去,发挥它的世界文化影响力,为增强我国文化软实力贡献力量。
五、结语
河东地域与薛瑄紧密关联。薛瑄两次“河汾设教”,促进了河东教育文化的发展;薛瑄在设教过程中将理学思想付诸实践,形成了自己的思想风貌,是河东学派的开创者,并直接或间接地对关中之学的兴起起到了促进作用。薛瑄对河东地域教育文化和河东学派的建立产生深远影响,于今来讲,更应该发挥这宝贵的文化资源,赋予其新的血液和时代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