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叔的一生

江浩雁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绕不开的乡情，不管自己身处在这个世界的什么角落，总会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留下一块关于故乡的回忆。故乡的人，故乡的水，故乡的泥巴都会带给自己深切的思念和安慰。家兴的家乡在大别山，那里，山连着山，看不到尽头。那里，却也是他内心最割舍不掉的乡愁，因为父母还在老家，儿时的回忆还藏在那山林里。

去年，中秋即将来临，单位放假，家兴早早地告知父母，说今年中秋不用值班，他在八月十五上午回家，父母听到家兴归家的消息，开心极了，因为他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在中秋节陪过父母了。谁知中秋那天凌晨5点，父亲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家兴下意识地心里一紧，因为父亲上一次在凌晨四五点给他打电话，是爷爷去世了。母亲近来身体不好，他隐隐有些不安。接过电话后，家兴急忙问父亲，是不是母亲出事了。

父亲语带悲伤地说：“不是，是老马出事了，今天凌晨4点半走了。”家兴心里一惊：“怎么可能，马叔身体那么好，前些日子不是还由儿子陪着旅游了嘛”。父亲沉重地说：“突发性脑溢血，今天你马叔和几个文艺团的朋友喝酒商讨中秋节的节目，喝得高兴，喝多了，谁曾想出了这事，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老马叔是家兴家的邻居，是他父亲最好的兄弟，家兴父亲难过极了，催促他别睡了，赶紧回家，帮帮忙。

家兴叫醒妻儿，简单地对妻子说了事情的原委，妻子也大吃一惊，妻子是家兴邻村的，所以对老马叔这个十里八村闻名的文艺人也是十分熟悉。他们简单收拾了行李，就驱车回家了。回到家已经是早上八点了，还未到家门已经听到悲痛的哭声了，是老马媳妇。老马叔走得突然，他的儿女离家远，还没有回来。都是一些邻居在帮忙，在忙着安慰老马婶。父亲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也没有心思做什么。他让家兴坐下，向他讲起了老马叔的一生。

父亲告诉家兴，老马大名叫马致远。马叔是个苦命人，一落地就没了母亲，因为母亲当时大出血，没有抢救过来。他的父亲又在闹饥荒的那几年，为了养活他，自己不舍得吃，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英年早逝。没了父母亲的老马，可谓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

没了父亲以后，马叔的日子更难过了，那时他才十来岁，却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童年的老马，虽说黄皮肌瘦，但却格外机灵。尤其是嘴巴甜，会说话，特别是见到什么东西，张嘴就能说几句，还特别顺溜。如看见一头猪，就说：大肥猪，跑得快，尾巴翘，真可爱，过年成了桌上菜。再如，看见两只公鸡打架，就说：公鸡公鸡别打架，赶快回去找妈妈。兄弟要分大和小，欢欢喜喜是一家。

在那个年头，虽说人穷，没有什么吃的穿的，但人们知道怎样打发无聊的时间。村子里总有几个好事者组织个皮影戏、玩旱船之类的懒散的队伍。每到秋收之后，就开始陆陆续续忙活起来，一方面打发时间，一方面可以靠此挣点稻米之类的补贴，而这也是老马一年中最开心的时刻。每次只要一听说有这样的活动，哪怕不是本村的，翻几道冈爬几座岭，也要去看。每次看时，也在一旁学着说、唱。当时，他们村有一个所谓的文人李大才，吹拉弹唱无所不能，顺口溜也是说得贼溜，关键是还有表演皮影戏的本领，他看老马也是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又天天跟前跟后的学，就想把这身本事传授给他。老马自然是喜不自胜，从此走上打花鼓唱大书的行列，且越学越得老百姓喜欢。

改革开放以后，老百姓在政府的带领下，生活越过越有盼头，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过起来。那时候的老马也已经三十多歲的年纪，得益于自己的一身本领，成为了村子里的文艺宣传员。他和大队里其他有文艺才能的人，组成了文艺队，逢年过节都去十里八乡表演节目。又在村里王大娘的张罗下，老马也娶了媳妇，是隔壁村的雪梅，一位勤劳能干的姑娘。两个人结婚以后，日子越过越好，老马疼媳妇儿，雪梅脾气性格也好，俩人在村子里可算夫妻恩爱的典范，结婚几十年听说没红过一次脸。

父亲说自己与老马的交好，是得益于一件事的发生。父亲跟老马是同辈，比老马略长几岁，老马一直称呼父亲林哥。父亲说在刚生了家兴的时候，有一天他外出去家兴姥姥家帮忙干活，那时候通讯什么的都不方便。好巧不巧，他去帮姥姥干活那天，家兴发高烧了，他妈去找村里的村医，正好医生外出就诊了。家兴烧得全身发烫，母亲又找不到医生，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老马正好来到了家兴家，看到这种情况，二话不说，立即用驴车拉着母子俩去镇上的医院。父亲说当时家兴已经发烧39度以上了，要不是老马，或许就没了小命。所以自此以后父亲就视老马为家兴的救命恩人，俩人也是越走越近。

老马自从成为大队里的文艺宣传员以后，他的生活重心就放在了他的文艺工作之上。那时候人们的业余娱乐生活还比较单薄，在村子里就是三五成群地在一起聊天唠嗑，东加长西家短的。老马和他的文艺班子为人们的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他们会不定期地去各村进行文艺演出，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十里八村的人都认识老马他们这帮人，每次演出完毕之后都会给他们点粮食，当做酬劳。那时候的物质生活还不够丰富，粮食也是大家最珍贵的东西了。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中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百姓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国家也越来越重视乡村文化。老马被上级部门正式任命为乡村文化站站长，把乡村文化的宣传工作交给了他。老马这些年的时光也都奉献给了他所热爱的舞台，他所热爱的艺术。他的儿子女子在他的耳濡目染之下，也醉心于艺术事业，秉承着老马的志向，投入到了乡村文化的宣传和振兴之中。这么好的一个人，十里八乡没有一个人不称赞的，没想到到了享福的年纪，却突然撒手人寰。

父亲含着泪向家兴讲完了老马叔的一生，父亲对他说，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去世了呢。父亲很悲伤，家兴很理解父亲的情感，可是人生就是这样，生死离别无法阻挡。父亲跟家兴讲完，一个人走进了屋子，让家兴去马叔家帮帮忙，他自己待一会儿就过去。

家兴去了马叔家里，看见了憔悴的马婶，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快中午的时候，老马儿子女儿都赶回来了，顿时，哭声一片。

三天以后，马叔下葬，他那帮戏班子，一直送到了他最后。在临入土的时候，马婶把他珍藏的皮影戏的一套玩意儿也放在了他的棺材里，马婶是想让它们一直陪伴着马叔。

家兴站在一旁，久久不动，他想：马叔在天上一定会保佑着马婶，爱着他的家人的。

（作者单位：安徽省六安市霍邱县城西湖乡文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