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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机论治痈疡的学术思想*

2020-02-11李小贾蒋志明赵丽娜刘磊吴立斌吴子建安徽中医药大学合肥230000安徽省中医药科学院针灸经络研究所合肥230000

江西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脉象经络病机

★ 李小贾 蒋志明 赵丽娜 刘磊 吴立斌 吴子建(.安徽中医药大学 合肥 230000;2.安徽省中医药科学院针灸经络研究所 合肥 230000)

明代著名新安医家汪机(1463—1539),字省之,号石山居士,安徽祁门人。出身于岐黄世家,从父命习医,秉承家学,技高德重,名震海内[1]。通过总结历代医家相关论述,结合自己心得,取长补短,系统阐述外科诸病的病因、病机、治法、方药等。《外科理例》是其著名的外科代表著作,该书成书于公元1531年(明嘉靖辛卯年),包括正文7卷、附方1卷,分154门,附方256首,其中对于痈疡的论治展现了他独特的见解。

1 重视脉象——崇李东垣之学

汪机治疗痈疡,辨证准确,药到病除,这得益于他对痈疡病因病机、痈脓盛衰及脓溃后等一系列脉象变化的精准把握。在当时医生只重形、不审脉的情况下,汪机引东垣“疮疡凭脉”之说,并极力推崇东垣之学。在《外科理例·疮疽脉一》开篇就着重介绍了脉象,可见汪机治疗痈疡时,对于脉象变化的重视程度。汪机指出:“今之疡医多不诊脉,惟视疮形以施治。”批评当时的医生只重视疮形而不诊脉的治法。又曰:“盖疮有表里虚实之殊,兼有风寒暑湿之变,自非脉以别之,安得而察识乎?”提醒临床医生治疗疮疡时,不要只注重疮形,而要通过诊脉来确定疮形的表里寒热虚实,及病人的气血盛衰情况,及时对症下药,减轻患者的痛苦。

2 病因病机——以《内经》理论为指导

2.1 病因 痈疡是一种局部红肿热痛、发病迅速、易脓、易溃、易敛为特征,或伴随恶寒、发热、口渴等全身性症状的急性感染性疾病,相当于西医的皮肤浅表脓肿、急性化脓性淋巴结炎、蜂窝组织炎等[2]。汪机不但重视诊脉,而且通过患者的症状来确定病因。汪机通过对《内经》相关理论及历代医家对于痈疡的认识,在《外科理例·痈之源有五九》中总结痈疡发生的原因:“天行一,瘦弱气滞二,怒气三,肾气虚四,服法酒、食炙煿、服丹药热毒五。”并告诫对痈疡不能一概视为热来进行治疗,其治疗的难易程度,应是自一到五的次序变动。在《外科理例·生痈所感不同十》中多次引用《内经》理论,更加具体的介绍了痈疡的病因,认为饮食不慎、过食肥甘厚腻、安逸而不劳作,从而导致厚味内热,是引起痈的一个重要原因。汪机引《素问·异法方宜论》言:“东方之域,鱼盐之地,其民食鱼嗜咸,安其处,美其食,鱼热中、盐胜血,故其民色黑疏理,其病为痈疡。”认为六淫邪气侵袭脏腑、客于经络皆可导致痈疡的发生。汪机引《素问·脉要精微论》:“诸痈肿,筋挛骨痛……此寒气之肿,八风之变也。”和《灵枢经·痈疽篇》:“夫血脉荣卫,周流不休,上应星宿,下应经数。寒邪客于经络之中则血泣,血泣则不通,不通则卫气归之,不得复反,故痈肿。”这里提到六淫邪气也是痈疡发生的病因。此外,还论述了五脏菀熟、痈发六腑和六腑不和、留结为痈的生原于脏腑的理论。

2.2 病机 汪机依据《内经》理论,分别从内热、外感对痈疡病机进行阐述。内热方面:过食肥甘厚味、服法酒、食炙煿、服丹药热毒,滋味过度,气味俱浓,乃阳中之阳,不行空窍而行阳道,积久太过,荣气不从,逆于肉理,则生痈肿。对于脏腑生痈的论述,由于脏腑相表里的关系,汪机认为六腑承受五脏的积热,因六腑特性属阳,则在肌肉上表现为阳脉,阳与热间相搏,所经过的部位则为痈疡所发之地。外感方面:认为邪气侵袭六腑,与肌肉之阳脉相争,留于肌肤,结聚而成痈;心属火,寒邪侵袭心脏,正邪相争,寒邪所胜,则血变于中,发为痈疡,病本于心;肾主水,属阴,肾气虚伤于寒,转移于脾,脾主肌肉,卫气行于分肉之间,分肉寒则卫气凝滞,运行不畅,故发为痈肿。脾寒移于肝,脾主肉,肌肉寒冷则卫气凝结不行而为痈肿,肝主筋,筋寒则急为筋挛;寒邪客于经络,则使血行不畅,不畅则卫气归之,不得复反,故痈肿。总结汪机对痈疡病机的阐述,可以看出不论痈疡的病因是“厚味内热”“六淫侵袭”,还是“营卫不和”“气血壅滞”,对于痈疡的发病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3 辨证论治——集历代医家之长

3.1 辨证 辨证是中医学的基本特点,通过中医基础理论对患者表现的症状、体征进行综合分析[3]。汪机结合《内经》及根据历代医家对痈疡的认识,将痈疡分为初期、脓成未溃期、脓溃后进行辨证,并指出痈疡的基本病机为“气血壅滞”。汪机通过切脉象,辨脓溃深浅、辨虚实、辨经络来确定痈疡的治疗准则。

3.1.1 切脉 《外科理例·痈疽脉一》为首篇,说明汪机十分重视辨证,强调“切脉观色,医之大要”[4],告诫医者要诊脉以别之,善于通过脉象来把握痈疡的发展趋势,以期为治疗提供支持。以“脉滑而数,滑则为实,数则为虚……则结为痈”来确定痈疡的形成,“滑脉主热,主虚。脓未溃者宜内消,脓溃后宜托里”来确定痈疡的治疗法则,“芤脉、缓脉、涩脉”来确定脓溃后的正邪盛衰,来判断痈疡的预后情况。

3.1.2 辨脓溃 汪机在《外科理例·论脓溃》言:“夫痈、疽、疮、疖,皆由气血壅滞而生……当辨脓之有无、浅深,急酌量刺之。”可见汪机对于痈疡的治疗非常重视脓溃与否的辨证。以脉紧而数,以手按上,不热、牢硬,按之不甚痛、不复痛为无脓;脉紧去而数,以手按上,热,按之半硬半软、大软,按之即复痛为有脓。以大按之痛者,皮色不变者,不高阜者为脓深;薄皮剥起为脓浅。通过辨脓的深浅、有无,对于“浅者宜砭,深者宜针”提供治疗的理论依据。

3.1.3 辨虚实 汪机在《外科理例·论痈疽虚实七十七》言:“发背、脑疽……更辨其因,及察邪在脏腑之异、虚实之殊而治之。”可见脓溃后虚实是后期治疗的关键。脓溃后脉大无力,或涩微,食少不睡,或发热,倦怠懒言,塌而不起,瘀肉不腐,不收敛,脓少或清,新肉迟生者,脓出反痛者,皆为气血虚弱;出血或脓多,烦躁不眠者,此乃亡阳也;若脓溃后脉数实而痛者,发热作渴,脉大而脓愈多,脓清补之不应及不痛,或木闷及坚硬者,俱不治。通过脓溃后的虚实之象来确定机体的虚实情况,使脓溃后的辨证治疗更加清晰准确。

3.1.4 辨经络 汪机引用丹溪言:“六阳、六阴经,有多气少血者,有少气多血者,有多气多血者,不可概论。”充分认可朱丹溪的经络气血多寡之分。他认为“分经不致有犯禁坏逆之失”,应该根据经络气血的多少来进行辨证治疗。又云:“诸经惟少阳厥阴生痈,理应预防,以其多气少血。血少则肌肉难长,疮久不合,必成死证;或者遽用驱毒利药以伐阴分之血,祸不旋踵,才得肿痛,参之脉症,若有虚弱,便与滋补,气血无亏,可保终吉。”“若不详脉证、经络、受病之异,下之,先犯病禁、经禁,故致失手。”可见经脉气血多少对于痈疡的临床用药也是一个重要的依据[5]。

3.2 论治 汪机参考薛己的《外科发挥》《外科心法》等及历代医家著作,在《外科理例》中 “主张外科内治,视疮形,察脉象、辨经络施治,提倡凭脉辨证,审视制方,分经络,别表里,辨虚实用药[6]”。对于痈疡的治疗以“重视调补元气,慎用寒凉攻利之剂,脓未成以消散为主,脓成则宜尽早切开”为主要思路。汪机将痈疡分成初期、未成脓期、脓成未溃期、脓溃后进行治疗。

3.2.1 方药应用 痈疡初期,汪机崇朱丹溪的治疗之法,并在《外科理例·辨痈与疽治法十八》受朱丹溪的启发:“治痈初发,表者散之,里者下之,火以灸之,药以敷之,脓未成者必消,脓已成者速溃。”在脓未成时,主张内消为主,应根据痈疡的深浅、大小、经络、处所、形脉及虚实来选择不同的处方并随症加减,形脉实者,宜用漏芦汤、五利大黄汤疏利之;气血虚弱者以黄芪、当归、人参为主,且根据本经标本、寒温、气血多少,加以引经,以行补泻。惟少阳经与气血虚同法。不能成脓者,认为是阳气虚弱,宜补之,如托里消毒散。脓成未溃者,认为是气血虚弱,用补药如圣愈汤使其脓溃或用针刺之使其出脓,攻去毒血,但要先灸而后出脓,不可使其自破,汪机认为,少壮充实者,或能自破,若老弱之人又有攻伐太过,不行针刺,脓毒乘虚内攻,穿肠腐膜,鲜不误事。溃后脓少,或清稀,或坚硬不软,腐肉凝滞,新肌不生,痛反增者,皆属气血虚之象,当以托里为主,使脓出肌表,新肌自生,以补益脾胃助气血药为主,活血驱邪药为辅,或加芳香药以行郁滞,或加温热药以驱寒。汪机更强调男女痈疽,治法应有差异,因妇人性情执着,大多数妇女的病因多是由于气郁不畅气血受伤,在治疗时多会调理气机以解郁滞[7]。

3.2.2 灸法应用 艾灸具有驱邪散寒、温经活络、活血逐痹、回阳固脱、拔毒泻热、防病保健之功效[8-9]。《外科理例·灸法总论四十八》提出:“大凡蒸灸,若未溃则拔引郁毒,已溃则补接阳气,祛散寒邪,疮口自合,其功甚大。”可见,汪机对于灸法具有较深的理解。在脓未溃时,通过艾灸可使脓速溃,使毒气从外而散,对于年高气弱、气血愈虚、脓不溃者亦无不愈;已溃者,而气血虚弱,脓清不敛,则用于散寒驱邪,补接阳气,使新肌生,则脓溃自愈。又言:“因灸而死者,盖虚甚孤阴将绝,脉必浮数而大且鼓,精神必短而昏,无以抵挡火气故也,岂可泛言始发不可灸以误人。”对于灸法误人之说,认为是当下医生不辨脉象、不察患者的气血所造成的。现代研究证明,艾灸能抑制炎性因子的释放,起到抗炎作用[10],改善内分泌与血液循环系统[11-12],提高免疫功能[13],抗衰老[14];艾叶挥发油对于疮疡的治疗具有良好作用[15],艾烟对多种菌体都有明显的抑制作用,可在空气于患处形成药分子膜层,促进患处恢复[16]。

3.2.3 针法应用 汪机引《灵枢·玉版篇》言:“已成脓者,惟砭石铍锋之所取也。”认为脓未成以内消为主;脓已成应尽早针刺以出脓,否则自溃则伤更深,死者十之八九。对于用针之法,汪机认为:“须视其溃之深浅,审其肉之厚薄。”素体偏瘦皮薄肉少之人针刺过深,则损害肌肉,反而会加重溃疡;素体肥胖脂多肉厚之人针刺太浅,脓毒不能全部出尽,反而增加疼痛。还论述了不同病症要用不同针刺方法,如治咽喉,宜三棱针;丹瘤及痈疽,宜砭石砭之;痈成脓,宜马衔铁针之。一妇病痈在背之左,高大而熟,未破,医云可烙。傍有老成者曰:凡背之上,五脏俞穴之所系,膈膜之所近,烙不得法,必致伤人。医曰:但宜浅不宜深(恐伤膈膜),宜下而不宜上(恐贮脓血)。谓此诀仅无妨也。于是烧铁筯烙之,肉破脓出,自此而愈。通过医案可以看出,汪机对于针刺治疗脓成把握精准,针到病除,具有丰富的临床经验。

4 用方经验尊古而不泥古

在临证用药上,汪机特别重视溃脓与否来选择合理用药。痈疡初期,症状较轻,毒气浮浅,春夏季节以防风败毒散加葱姜枣煎,秋冬季节去葱姜枣加木香以行气止痛。身半以上加瓜蒌利气宽胸、散结消痈,身半以下加射干清热解毒、消痰。若出现塌而不起,溃而不腐,不收敛,脓少或清,汪机结合痈疡病因病机,认为皆是气血虚弱的表现,应用补益气血之剂合艾灸以接补阳气,驱散寒邪,则疮口自合,避免攻伐之剂。汪机还理性的批判了当时的医家运用十宣散、败毒散、流气饮之类治痈的弊端,认为十宣散之功在于散风寒以资助人体阳气,若用于积热焮毒之证,况且不分经络气血多少,不适寒暑时令,则病人危矣!对于败毒散、流气饮之类,汪机则认为,治疗疮疡应注重审视元气的虚实、疾病的表里,若用败毒散、流气饮之类虽具有解表之功,但不可多服,多则伤及人体气血,反而加重病情,方中虽有补益气血之药,但却难以倚仗。

5 医案举例

对于痈的医案,汪机根据发病部位的不同,其命名也不同,生于颈部的叫颈痈,生于腋下的叫腋痈,生于腿部的叫腿痈,生于臀部的叫臀痈[17]。

一妇患腿痈,久而不愈,疮口紫陷,脓水清稀,予以为虚。彼不信,服攻毒之剂,虚症蜂起。复求治,灸以附子饼,方用人参、肉桂、地黄酒蒸焙、川芎、白芍炒、茯苓、白术炒、黄芪盐水拌炒、当归酒拌各一钱,甘草炙五分,作一剂,水二钟,姜三片,枣二枚,煎八分,食前服,百余贴而愈。

汪机认为:“大抵腿痈内溃,疮脓清及不敛者,或陷下,皆气血虚极也,当大补气血为先,虽有他症,以末治之。”案中妇人疮口紫陷,脓水清稀,推可因气血虚弱,不能营运。治疗以附子饼灸,服十全大补汤。附子乃回阳救逆第一品,有大毒,具有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止痛之功,以附子饼灸补接人体阳气、驱寒散邪。又言:“人但谓附子有毒,多不肯服。若用童便炮制,何患之有?况不常服,何足为虑?”告诫医者一定要辨证准确,用药对症,炮制得当,才不致剧毒害人。方中人参、地黄、当归、白芍、白术、茯苓健脾益气养血、和营滋阴,肉桂、黄芪、川芎温煦气血、活血行气,甘草益气和中,调和诸药。服此方百余贴后病除。

6 其他

汪机不仅论述了痈疡的病因病机等,还论述了人体不可患病痈之处,如背上9处(玉枕、颈项节、崇骨、五脏、肺腧二穴、脾俞及肝俞、肾俞二穴、后心鸠尾、鸠尾骨穴等),正面5处(垂膺、神舍、心鸠尾、两乳穴、脐下两寸的肠屈间等),及侧面3处(喉脉一穴、肩骨、腨肠等),认为腧穴所在部位,经络循行过于此处,能够直接影响脏腑的功能活动,对机体的损害较大[5]。辨别脏腑痈疽的不同,以腧穴部隐隐痛着为疽,以肉微起者为痈,以及辨别痈与疽的治法及痈疽的虚实等,批判医者不辨痈疽,只以宣热拔毒,外用五香散耗其气,内用大黄散其血,致使患者病情不断加重,导致死亡。以溃疡发热的时间、发热的脉象等来辨别邪的表里及气血的亏虚等,提出“凡痈大溃,发热恶寒,皆属气血虚甚。若左手脉不足者,补血药当多于补气药;右手脉不足者,补气药当多于补血药,切不可发表。”

7 结语

通过对汪机论治外科疾病痈疡的经验探讨,发现汪机治疗痈疡主张以四诊合参、八纲辨证为主,特别重视脉象的诊断,善于通过诊脉来辨别痈疡发生时的虚实、痈疡发展趋势等;在对病因病机的阐述时,特别重视《内经》及历代医家对于痈疡的认识,师古而不泥古;辨证治疗用药等方面,重视外之形症,疮之肿溃,更察脉理虚实之殊,经络表里之异,具有自己临床用药的理论和特色,对现代医生从痈疡论治消化性溃疡[18]、前列腺综合征[19]、溃疡性结肠炎[20]等都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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