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极简——野口勇基于雕塑的空间创作与优化

黄业斯（通讯作者），颜怡豪

（重庆大学 建筑城规学院，重庆 400030）

一、走近现代景观

不同的地域、文化造就不同的景观特点，传统的中国园林讲究师法自然，强调“虽由人作，宛若天开”，注重的是人工与自然的高度融合；日本则更讲究抽象的提炼与意境的表达，其中以枯山水为典型，反映沉寂的禅宗韵味；法国园林则更趋向于以人工形式刻画景观，认为人工高于自然，因而善用几何图形与对称的图案；英国风景式园林在一定程度上与中国园林有着相似之处，但过分忠于自然而未必高于自然，往往显得过于粗放。二战后，经济、交通的日益发展以及人们的思想渐趋包容，促使多个景观流派相互融合渗透，甚至是跨领域的元素也逐渐被容纳到景观设计中来。其中大批从事雕塑、绘画、摄影等艺术的艺术家的参与为整个景观行业注入了爆炸性的活力，令人们得以用不同的视角重新审视景观，并对现代景观设计进行全方位的再思考。至此，东西方融合且极富艺术表现力的环境景观成为现代景观设计中一个炙手可热的焦点——它不仅具有西方理性主义与功能主义的基础，又有东方意境情感的表达，同时在二者合一的基础上又包含了强烈的艺术表现力。其中，雕塑及工业设计大师野口勇作为一个跨界景观设计的先驱者，因其独特的出生背景而对东西方文化在景观设计中的融合进行了尝试，以雕塑的独特视角审视并将其表现手法成功运用于室外空间。本文就从野口勇的生平与作品出发，浅谈野口勇对景观空间的塑造手法。

二、野口勇的生平

野口勇，日裔美国人，是20世纪最著名的雕塑家之一，也是最早尝试将雕塑和景观设计结合的人，于1904年出生于美国，母亲是美国作家，父亲是日本诗人。他曾是20世纪初世界上最著名的雕塑家之一，也是最早尝试将雕塑与景观结合来进行空间创作的人。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喜欢把园林当作空间的雕塑。”他的大半生都在致力于用雕塑的方法塑造室外的土地，希望通过雕塑来创作并优化公共空间。

三、野口勇的空间塑造法

（一）协调空间尺度

在野口勇的景观作品中，空间与尺度是景观中最为基础的部分。他将环境当作是空间的雕塑，他认为雕塑不应该只是附着于景观当中的装饰品，而应该是景观的一部分，甚至景观本身就是一个雕塑。人们不应该仅仅是看到景观、看到物体，而应该是身处其中，就像是雕塑中的一个部分，与空间融为一体。因此尺度感与空间感，成为野口勇处理景观时的重中之重。过于庞大的体量使人感受到压迫，过于细小的体量使人感到空洞和多余，而在一个场地大小适宜的雕塑予人亲和感，同时丰富了整个空间。以美国海上保险公司门前的红色立方体为例，这是野口勇的一个非常经典的雕塑作品，这个作品的存在改变了人们对整个空间的感知。该公司的大厦与周围林立的灰色建筑将门前的这块空地包围成一个冷漠、压抑的空间，同时由于空地中没有任何构筑物和植物，使得人们处于这个空间的时候产生一种空旷的距离感。当一个方形的红色雕塑以“金鸡独立”的方式出现在这块空地上时，其雕塑本身的颜色与放置方式便给人带来了一种视觉冲击——鲜亮的红使得原本沉闷的灰色空间突然有了生气，顶角点地的不安全感给这块呆板的土地带来了不稳定的动态感。同时，恰到好处的体量成为人与建筑之间的一个过渡，消除了渺小的人与庞大的建筑之间缺乏调和的距离感。彼得沃克曾评价：“野口是一个很强调尺度的雕塑家。无论是哪种作品，可以是一个灯笼，也可能是一个巨大到从月球上看都能看得到的纪念碑，他都非常注重尺度感。我认为这不仅是对景观设计师，还对建筑师都是非常重要的一课，因为在很多方面上尺度问题都是最重要的。如果你的尺度是正确的，就像野口勇会那样说，即使你在其他方面犯了很多其他的错误也不会有太大的关系。但如果你的尺度出错了，不管你在项目的其他方面做得有多么优秀，这个项目还是不会成功。”

（二）增加人与环境的互动

1933年，野口勇设计了他的第一个儿童游戏场——游戏山。他设想在纽约的街区建设一座有地形起伏、包含各种玩耍功能的混凝土游戏山，夏有水台阶冬有滑雪道。这些游戏功能全布置于起伏的地表，而下层则是建筑。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伟大的创新，但是由于存在太多安全隐患而被纽约公园管理委员会否决了，但野口勇并没有因此停止对游戏场所的探索。他先后设计了许多游戏场方案，并用模型展示出来，从模型上看，这些游戏场地就像是一个整体的雕塑，也初具他后来创作的大地艺术雏形。此外，他还在公共空间中设置具有玩耍功能的雕塑。野口勇最具代表性的游乐型雕塑作品，是公共空间中的儿童滑梯，金属质感的光滑表面和独特的造型使之与周围的环境形成强烈反差，既是一个吸引眼球的艺术品，又是一个具有了功能的儿童滑梯。当儿童参与其中时，就大大降低了它与环境的距离感，增加了环境中的生活气息。

现代艺术家们追求的是打破生活与艺术之间传统的隔离状态，力图把观众置于作品之中，而不是仅把艺术作品置于观众之前；不单纯追求艺术性，而是强调艺术与大自然的广泛接触，使艺术与环境更加协调，创造出一种富有生气的环境氛围。野口勇不仅把艺术品融入于景观当中，将原本只能在展览馆里欣赏到的东西带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同时还结合使用功能使得这些作品具有了与人互动的基础。

（三）营造景观意境

早年的寻根之旅在野口勇心中留下了深刻的文化烙印，他在中国水墨画与日本枯山水中受到了极大的启发。可以说，水墨画是野口勇研究东方文化的启蒙，枯山水则更大程度上影响了他后来的极少主义创作。他分别在纽约和日本创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并将西方理性主义与东方意境相结合运用于自己的作品中。

加州情景园（加州剧本）是野口勇最知名的一个公共空间作品，也是他东西元素结合得最成功的一个案例之一。加州情景园位于洛杉矶近郊的商业大厦前，原有场地四面围合，西、北面为两座塔楼，西、南面为停车场，场地与停车场以厚实的围墙完全隔断，中间形成一个完全封闭的方形空间，边界性强、视野狭窄，且在高层建筑的衬托下显得局促压抑。在空间优化上，野口勇首先利用高大乔木与草坪软化靠近建筑一侧的景观，削弱了冰冷建筑与地面的距离感；其次，增强地面制造，提高地面吸引力，将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地面，自然减弱了人因过于关注建筑物而带来的压抑感；在靠停车场两侧，利用不规则形态的雕塑与实墙连接，弱化边界感。在氛围营造上，野口勇充分借鉴了日本枯山水的造园手法——枯山水以石作山，以砂作水，精致的盆栽与苔藓作为草木，元素极少而留予人想象的空间。在这个庭院中，他以黄色铺装和砂岩还原了加州典型的沙漠和山岩地貌，中间一条布满石块的浅流穿行而过，并在地块东南部做了一个种植着仙人掌的小沙丘。正是这样一个元素不多但个个经典的庭院，恰能抓住人们对其极具代表性的第一印象。而分散布置的几个几何形雕塑，又颇具西方理性主义的特点，但结合空旷的场地与留白的墙面，形成奇异的切割比例，也十分耐人寻味。

（四）新材料与抽象表现的视觉冲击

作为雕塑家出身的设计师，新材料的运用在野口勇的景观作品中随处可见，二战后随着经济、科技的发展，材料的选择更是突破了以往的限制，在形态与质感上愈加丰富。如同装置艺术，在特定的场地利用特殊的材料表达艺术家欲表达的情感，并以此获得观赏者的共鸣。

在耶路撒冷的比利罗斯艺术花园中，收录了多个野口勇的超现实主义雕塑作品，这些作品多以有机形态和自然组合形态呈现，或以特殊材质建造，或以巨型体量形成反差。如不锈钢材建造的一棵枯木，向四周延伸的金属枝丫张牙舞爪，不同于自然界中的垂死病树这般丧气，而反倒有着强烈的生命力与掌控欲；或是一颗两人高的被啃食的苹果，因其夸张的体量而“非同寻常”，令人产生身处异次元的错觉；以及钢材拉伸而形成的扭曲形态和石材雕琢成的组合形态，都因其与常态相悖而显得超出现实世界，同时带有些许未来主义的意味。

野口勇善用抽象主义的表现来赋予雕塑以强烈的动态关系与视觉冲击。他早年的水墨画善画人物，且摒弃了繁复的细节，而通过简洁的线条与水墨晕染的形式突出人物的形态特点。在他的雕塑中，这种摒弃繁琐而追求极简的特点得到同样的体现。

（五）大地艺术的初探

如同他说过的那句话：“我喜欢把园林当作空间的雕塑。”晚年的野口勇更是将土地作为可雕塑的材料用于自己的创作之中，这种巨型的以大地为载体的雕塑对后来的大地艺术产生了深远影响，可以说，野口勇是早期对大地艺术进行探索的先驱者之一。

位于日本札幌的Moere沼公园，是野口勇生前最后一个公共空间作品，也是最成功的一个以大地为媒的艺术雕塑作品。该公园的场地原为垃圾处理厂，填充量饱和后，根据城市的整体规划而在此修建了这座独特的公园。公园内的“Moere沼”，即沼泽和湿地，作为国家防洪规划所指定的应急蓄水池，同时承担着周边地区防洪集水的重任。因此，在该公园内，不存在大量建筑和广场等硬质景观，而以大片草坪软景和起伏地形为基本形态，作为排水和渗透吸水的基础。在这样的前提下，野口勇运用自己所擅长的空间塑造，对整个公园的地形进行了梳理，同时，为协调空间尺度而建造了多个巨型雕塑，少量的建筑也多以切割的几何形态和巨大体量融合在环境中。公园内有内配餐馆及商场的玻璃金字塔，水柱高度达25米的海洋喷泉，就连厕所，也是别出心裁的白色贝壳状。白天与家人朋友到嬉水乐园玩耍，浸了一身的透心凉后悠闲地坐在水边的休闲椅上望着蓝天白云与脚下的绿地互相辉映。到餐厅里一边品尝美味佳肴，一边看着落地玻璃窗外夕阳西下的壮丽。夜幕降临后欣赏灯光绚烂的喷泉，自在惬意。巨大的草坪山坡，有休闲攀登的台阶，有适宜冬季的滑雪场地。从高空看去，整个公园就是一个由线条和几何图形构成的雕塑；在人视角，每个地形、每个建筑都是一个充满艺术气息的雕塑作品，它就是完美融合于自然中的一块开阔场地，人们穿行于Moere沼公园中，体验到的是人工的清爽整洁与自然的柔和亲切。

四、总结

野口勇作为一个涉足工业设计、雕塑艺术、景观空间创作、水墨画艺等行业并都取得不菲成就的大师，其设计思维也同样是从多方面多角度来考虑。因此，他的创作不拘泥于某一种特定的形式和风格，而是根据特定的场地与项目特点，从最适合的角度去思量，最终形成一套见解独到的方案。尽管有时他的设计方案过于理想主义，或因极少主义而忽视了功能而备受争议，野口勇自己也曾表示，受许多因素的限制，一个作品不可能完美无缺。但野口勇作为最早尝试将雕塑与景观相结合进行创作的先驱者，为之后的景观艺术化、艺术生活化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启发人们对公共空间有了新的认知，他对景观行业所做的成就不可小觑，通过分析野口勇如何利用雕塑创作并优化公共空间对我们进行景观创作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