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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学伦理学视角下《春琴抄》中的春琴形象*

2020-02-11陈文丽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谷崎师徒意志

陈文丽

(江西师范大学 科学技术学院 ,江西 南昌 330027)

一、问题的提出

谷崎润一郎与第三任妻子根津松子开始恋爱关系之际开始创作《春琴抄》,充满东方主义神秘色彩和“幽玄”之美的《春琴抄》,在怪异的情绪中追求微妙的幻影,在肉体的受虐中追求官能性的自我陶醉。作者企图从官能的自我陶醉中,营造东方式“神秘”“幽玄”之美,追求日本传统的“永恒女性”。作为唯美主义代表性作品《春琴抄》奉行唯美主义的“第一是艺术,第二是生活”,游离于正常的世俗生活之外,追求超脱于现实生活之外的“纯粹的美”,以创造作家独特的“艺术世界”。唯美主义文学派认为艺术高于生活,追求艺术而放弃伦理。从这一文学艺术角度来看,《春琴抄》伦理学角度研究的价值低,然而春琴与佐助否定二人实际上的“夫妻关系”,送养全部所生的孩子,没有一丝眷念,没有“家庭伦理”的困境。二人却严格维持师徒身份,困于“封建礼制与身份制度”的伦理,“封建礼制与身份制度”的伦理高于世俗“现实生活”的伦理。众多学者分别从唯美主义、女性形象、古典美等角度对其进行分析和解读,余祖发[1]28-30、王爱军[2]25-28、陈曦[3]89-93阐述了谷崎润一郎的女性跪拜思想、虐恋、官能享受等创作动机。李晓梅[4]46-49论述了作者探索回归日本古典美、传统美的文艺复古美学的艺术追求。

上述研究成果,是更好地阅读和理解《春琴抄》的重要引领与启示,但迄今为止,还未发现专家学者专门从文学伦理学的视角研究该文本。“文学伦理学批评是一种文学批评方法,主要用于从伦理的立场解读、分析和阐释文学作品、研究作家以及与文学有关的问题。”[5]14本文试图用文学伦理学批评的研究方法,从伦理困境、伦理选择、自然意志、理性意志等四个角度分析文学伦理学下的《春琴抄》中的春琴形象。

二、伦理困境

“伦理困境指文学文本中由于伦理混乱而给人带来的难以解决的矛盾与冲突。伦理困境往往是伦理悖论导致的,普遍存在文学文本中。”[6]258《春琴抄》中春琴与佐助是主家小姐与仆人的关系,两人之间有着森严的身份等级制度,二人还是是师傅与门生的关系,在日常的相处中有了微妙的感情,佐助以此陪伴春琴上课、伺候春琴为荣幸,倔强的春琴也刻意刁难佐助,佐助却刻意迎合她的意思,日常相处也严格执行师徒之礼。

春琴21岁之际怀孕,却坚决否定对象是佐助,孩子出生后便送人,没有丝毫眷念,并认为孩子牵绊了自己的人生。春琴将怀孕的事情果断地处理,事后依然让佐助牵手去练琴,关系成为公然的秘密,却不肯正式在一起,反对父母招身份为仆人的佐助为夫婿,她与佐助的关系成为了公然的秘密,却不肯听从父母安排正式在一起。“如此,无论主从关系、同门弟子或恋爱对象都不很明确的暧昧状态继续了两三年”[6]32,独立门户后,“春琴非常讨厌和佐助被视为夫妇,因此严格要求言语行动都必须一一遵守主从礼仪和师徒身份。”[6]32

佐助侍候春琴日常,分担佣人与丈夫的角色,春琴却在日常琐事上为难佐助,并且像恋人一般嫉妒佐助,“春琴对待佐助的方式多半就像这样,尤其当他对年轻女弟子稍微亲切一点,或者为他们指导琴艺时就会不高兴,偶尔有这样疑惑时,表面上虽不动声色露出嫉妒的意思,然而却会以更恶劣的方式来对付他,这种情况佐助最是为难。”[6]37春琴与佐助有夫妻之实却不肯拥有夫妻的名分,佐助一生都没有娶妻妾,死后也依旧遵守师徒之礼的遗志。春琴与佐助的伦理两难即为他们的伦理困境,小说情节也在伦理困境的推动中发展。

三、伦理选择

“伦理混乱即伦理秩序、伦理身份的混乱或伦理秩序、伦理身份的改变所导致的伦理困境。由于身份的改变是同道德规范联系在一起的,因此身份的改变就容易导致伦理混乱,引起冲突。”[6]42《春琴抄》中春琴与佐助是真实与理想之爱,而身份差异、等级制度,甚至于所诞生的子女都是他们的伦理困境。面对春琴初次怀孕时,商家出身的鵙屋夫妇抛弃大阪的婚姻讲究家世、资产、地位等,愿意纳佐助为婿,而佐助从普通的店铺伙计成为一心伺候主家小姐的佣人,放弃继承自家的家业,成了专门伺候小姐的校检。“安东左卫门也向他父母大力游说,努力取得谅解,虽然让他放弃成为商人的目的很可惜,不过代替的是对他未来前途提供保证,一定不会舍弃不管,甚至可以推察话中的意思,想必安左卫门夫妇也为春琴着想,而动了留下佐助当入赘女婿的念头。”[7]28父母愿意放弃门第,遵循家庭伦理,让春琴与佐助组成一个正常的家庭,选择当时普遍社会意义上的家庭伦理,然而,春琴却严词拒绝。而佐助出于殉情,舍弃祖父历代信仰的日莲宗,改奉净土宗,死后化为墓石也陪伴在春琴女身畔。在面对这一伦理选择时,佐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忠于主家小姐。春琴与佐助的第一个孩子送人之后,二人另生有二男一女,女儿夭折,男孩送人。春琴无法跨越的身份与地位伦理,却对佐助有情,有夫妻之实,并生有多名儿女。而面对伦理困境时,春琴毫不犹豫拒绝承认与佐助的关系,也没有血缘的伦理困境,立志单身的春琴觉得孩子是个累赘,春琴去世后,佐助也没有见遗孤或是领回的意思。佐助一直都是仆人和徒弟的身份——门生温井佐助,死后的墓碑也如“鞠躬状谦恭侍坐”般位于春琴墓的左侧。鵙屋家的一直遵循传统的家族伦理,春琴去世后,春琴墓也与鵙屋家分开。“琴女虽然毕生冠鵙屋家姓氏,但或许由于事实上与‘门生’温井检校形同夫妻,因此与鵙屋家冢分开,另择一处单独劈为墓地吧。”[7]3

春琴一生困于主仆与师徒的身份礼制,而佐助则是在崇拜春琴的幻影中,从伦理选择的摇摆不定,到坚决追随春琴的伦理选择,即维持身份伦理,放弃家庭伦理。

四、自然意志与理性意志

“文学作品中的斯芬克斯因子分别以自然意志、自由意志以及理性意志形式表现出来,自然意志是人的欲望的外在表现形式,自由意志是接近理性意志的部分,如对某种目的或要求的有意识追求”[6]42在朝夕相处的日常中,春琴与佐助爱恋赤诚,“日后佐助最讨厌人家说自己对春琴的爱慕时因为同情或者怜悯而生”[7]13“想必佐助最初一面内心深处秘密暗藏着燃烧般的崇拜之恋,一面小心翼翼体贴入微地服侍小姐”[7]13,“佐助终其一生都未娶妻妾,从丁稚学徒时代开始到八十三岁终老为止,除了春琴之外一个异性也没有接触过。”[7]35春琴虽然表面高傲,却与佐助有了肉体关系,并前后生有三儿一女,这是自然意志部分。“非理性意志是理性意志的反向意志,是一种非道德力量,渗透在人的伦理意识中。它的产生并非源于本能,而是来源于错误的判断或是犯罪的欲望。”[6]42自然意识(非理性意识)的引导下,春琴选了放弃家庭伦理。

理性意志方面,春琴与“事实上的丈夫”佐助相处时,严格按照主仆与师徒之礼,讨厌人家将他们视为夫妻,也反对家人让他们正式在一起的决定。死后的墓穴也严格遵循师徒之礼,“春琴尚在世之时,早以师徒的法名,立定此墓碑的相对位置、尺度等。”[7]5春琴面临着自身的伦理困境,人性因子与善性因子也在不同的选择中不断冲突与变化。“文学作品中描写人的理性意识和自由意志或自然意志的交锋与转换,其目的是为了突出理性意志怎样控制自然意志和引导自然意志,让人做一个有道德的人。”[6]42在春琴的伦理中,身份伦理高于家庭伦理,她放弃与佐助正式在一起,严守师徒之礼,牺牲儿女,不屑成为孩子的母亲,不让仆人身份的佐助成为孩子的父亲。在理性意志的作用下,春琴放弃家庭伦理,坚守师徒之礼,以维持在佐助心中的“永恒”女性形象。

五、结论

主张“艺术第一,生活第二”唯美主义作品《春琴抄》,放弃一般意义上的家庭伦理,以超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营造出“神秘”“幽玄”之美。然而,从文学伦理学角度分析,《春琴抄》里两条并行的伦理线,家庭伦理与身份伦理,春琴与佐助违背父母与众人的意愿,无视与放弃家庭伦理,却坚守身份伦理。春琴不愿意身份伦理发生变化,而佐助牺牲双眼,成为盲人,以保持记忆中的“永恒的女性”形象,从而获得和维持这种放弃家庭伦理与超越身份礼制的爱。谷崎润一郎创作《春琴抄》之际,正与第三任妻子津根松子开始恋爱关系,《春琴抄》寄托了他的精神理想。松子夫人怀孕后,谷崎润一郎担心松子夫人变成只为孩子而忙的庸俗妇女,劝其堕胎,以维持谷崎心中的“高贵女性”形象。这与《春琴抄》的主题如出一辙,牺牲家庭伦理,追求“永恒女性”。

总之,唯美主义代表作品《春琴抄》中塑造了在自然意志的作用下与仆人真挚相恋,生有儿女,却不为家庭伦理所困、放弃家庭伦理,在理性意志的作用下至死都坚守原有的身份伦理的复杂的春琴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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