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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谈阿尼玛卿神山信仰的源流及其文化影响

2020-02-04索南拉毛

银幕内外 2020年9期

摘要:阿尼玛卿是藏族上古九神之一,在藏民族的神山信仰体系的建构中,具有不容忽视的重要地位,尤其是在朵康地区的山神谱系中,阿尼玛卿支系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具有重要的研究意义。本文围绕阿尼玛卿名称的由来、神山信仰的源流、文化记忆及神话特征等内容进行了梳理探讨,大致勾勒出了阿尼玛卿神山信仰的基本状况,并对阿尼玛卿神山信仰隐含的深层文化因素、结构、影响等进行了初步探讨。

关键词:山神崇拜;阿尼玛卿;神山信仰

阿尼玛卿神山位于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洲瑪沁县境内,果洛正是阿玛卿神山的大本营,研究阿尼玛卿,势必要深入了解果洛的社会和文化图景。果洛作为藏族历史上地理位置较偏远、藏族游牧生活和部落制度保存较鲜活、以及与《格萨尔》史诗发生的紧密关系,一直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居住在果洛的藏民族,世世代代以牧为主,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在与大自然的共生共存中,养成了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劳作品质、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游牧经验。 但果洛地区自然气候恶劣、常年匪患不断、部落纷争相继,神山崇拜成为了他们四处迁居游牧动荡心灵的依靠。

一、阿尼玛卿名称的由来

阿尼玛卿雪山(A myes rm chen)主峰位于青海省果洛州玛沁县境内,为藏族九大神山之一。除阿尼玛卿外还有玛杰本热( rm rgyl sbom r)、玛卿岗日( rm chen gangs ri )、玛念斡热( rm ganyn bom r)、玛日饶绛( rm ri rb ‘byms)玛央多杰扎( rm gyng rdo rje)等不同称谓。藏语中“玛( rm)”意为伤口,相传阿尼玛卿与念青唐拉为争夺权力械斗,念青唐拉用武器击伤阿尼玛卿脸,从此得名玛卿,卿在藏语中意为大,玛卿即意为大伤口或大伤疤。

“玛( rm)”是藏族一种古老的姓氏,藏族历史上有很多玛氏的先贤,如:赤松德赞时期的七试人之一玛仁青确( rm rin chen mchog)以及当时的大臣苯教文献中出现的金察玛琼( gyim tsh rm chung)、玛本图格( rm bon thugs dakr)。后宏期希杰派创派祖师帕当巴的三大弟子之一玛郭喜饶( rm sgom shes rab),以及后世的玛堆斯增( rm stod srid ‘dzin)和玛译师曲白( rm lo tsw b chos ‘bar)等不胜枚举。阿尼玛卿中的阿尼( A myes)在藏语意为爷爷,所以阿尼玛卿崇拜可能也与祖先崇拜有关。虽然如今资料有限,无从考证古老的姓氏“玛”与阿尼玛卿的关系,但很可能与这些都不无联系。

另外,以果洛地区为主的黄河上游的很多地方统称为“玛域( rm yul)”,藏语中黄河也叫玛曲( rm chu),即玛河。所以也有可能是因为雪山位于玛域,所以以此命名为玛卿。当然是先有山名,还是先有地名,亦无从考证。所以也难以在此妄下定论。

二、阿尼玛卿山神的起源

果洛地区山神众多,最为著名有“玛玉嘉”三神( rm gayu ltsgs gsuam),即阿尼玛卿、年宝玉则和雍中嘉则。阿尼玛卿为众山神之首,部下有玛氏三百六十神( rm rigs sum brgy drug cu),相传年宝玉则和雍中嘉则都是阿尼玛卿的大臣。果洛的山神体系还有上玛域十三岳,中玛域九山峰,下玛域十三神的说法,也均是阿尼玛卿山神的麾下。受藏传佛教影响,阿尼玛卿山神被认为是受莲花生大士点化的护法神。不仅如此,果洛地区格萨尔史诗文化气氛浓郁,因此阿尼玛卿被认为是格萨尔王传中的两个最为重要的两个战神之一,另一个是念青改佐( gnyn chen ge mdzod)。所以,阿尼玛卿山神是一个集山神、护法、战神为一体的多重身份的神,而对于这样一个神的起源也是众说纷纭。

阿尼玛卿山神最为典型的形象是一个头戴白毡帽、手持套索的牧民形象,他的装束是一个果洛牧民的形象。所以,首先第一种说法是本土说,阿尼玛卿山神源自果洛本土。由藏民族的祖先崇拜而来,而且阿尼玛卿山神具有强烈的地方性色彩。

其次是认为从卫藏迁来。在果洛民间故事中,有一段关于玛卿来源的传说,这也是目前阿尼玛卿来源传说中篇幅较长、较完整的一个: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在西藏拉萨附近有一名老翁叫俄德贡见,他有九个儿子,他们父子在当地百姓中有很高的威望。后来,父亲得知安多和康巴地区连年受灾、鬼魅横行,心里非常着急和难过,九个儿子便主动请缨去藏北、康巴、安多等地降魔,帮助当地的百姓度过难关。老四就被派到了安多地区,他用非凡的智慧和能力消灭了魔鬼,降服了猛兽,惩治了恶人,被当地拥戴为首领,后来感动天神,封他为保护神,住在一幢九层白玉琼楼中。很多年之后,在藏历马年他的父亲兄弟来看望,这次聚会被称为开天辟地九大神的聚会,那时他的家族已成规模,有了大臣、管家、领诵经文的阿却、三百六十随从等,但就在隆重的父子相会时,他突然变成了一座冰雕玉琢的雪山。从此,人们就亲切地称呼他为“阿尼玛卿”,以怀念他。从这个故事可以看出阿尼玛卿山神起源于卫藏。

最后一种说法是,源自印度。受藏传佛教文化影响,印度起源说历来是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藏族文化中人们愿意将很多起源都追溯到印度,印度是佛陀诞生、传法、成佛之地,她在藏族人心目中有不可替代的位置。阿尼玛卿也不例外,“印度巴嘎拉王子旦巴丹布的母亲去世后,国王巴嘎拉又娶新妻帕恰玛,帕恰玛为了取得继承权,想暗害王子,于是开始装病,告诉国王只有魔界朗嘎伯热一种叫格莎娜的药才可以救她的命,而这种药必须由王子旦巴丹布亲自前往才能拿到,国王于是答应让王子前往魔国去取此药。王子到达魔国后,遇到魔国守门人,守门人告诉他这只是王妃的奸计,格莎娜并非为药,正是魔王的女儿,王妃为了取得王权想害死他,并劝他回去。但旦巴丹布坚定地说:“我是遵父王的命令而来,今天哪怕成为魔王的口中餐,也要完成这项使命,这平凡的肉身没有什么不舍!”守门人感化于王子舍身为人的慈悲心,告诉了王子进入魔国的路径以及征服魔王的手段和方法,并许下后世共同护法、利益众生的心愿。这位魔国的守门人就是后来的阿尼玛卿山神即白毡神,他是受佛陀的旨意而来,而这位王子就是观世音的化身,据说这个故事后来被改编为藏戏《旦巴丹布》。”据此说,阿尼玛卿山神起源于印度。

虽然,阿尼玛卿山神的起源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我们从这些故事中可以隐约看到阿尼玛卿在历史长河中的变化,以及他所受到的各种文化的影响。首先第一种和第二种说法中可知阿尼玛卿山神受到了本土文化的影响,第三种说法中我们可以看到异质文化的影响。所以说,阿尼玛卿山神信仰体系在其形成完整的信仰体系过程中受到了多种文化的影响,不能单一地看做某一文化的产物,而是多种文化融合形成的复杂的信仰体系。

三、阿尼玛卿山神信仰的流布

阿尼玛卿又称作玛积雪山,主峰在果洛州玛沁县境内,海拔6282米,终年积雪不化,是昆仑山脉东部的一支。山脉从拉加寺的西南,达曰县的北部延伸而出,全长400公里左右,由玛沁县甘德县两境延伸至循化地区。当然,我们单从地理概念上谈论阿尼玛卿山神的影响,但是作为山神的依附的雪山,对其影响也有不可忽视的作用。阿尼玛卿山神在藏传佛教中的传播极其广泛,是藏传佛教各教派公认的护法神之一,其影响力当然遍布五省藏区。

阿尼玛卿雪山是朵康山神之首,也是果洛地方山神中唯一一个受整个藏区部分教派信仰的山神。才贝博士在其博士论文《阿尼玛卿山神文化研究》中谈到影像模式时,提出了阿尼玛卿的三圈影响模式,其中果洛地区可以基本概括为内圈,“阿尼玛卿的内圈是以血缘为基础的,在这里主要表现为与阿尼玛卿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亲属为核心成员的大家庭模式或血缘部落模式,如其父母、舅舅、妻儿以及大臣、占卜师等。几乎所有的偎桑辞都要提到阿尼玛卿的父母、妻子、舅舅及九儿九女,也有较早的文本提到他的祖母阿则章洁,有的文本认为阿尼玛卿父亲为玛日天宗,而母亲为赛日昂由,此类以苯教文献居多,而在果洛地区,玛日天宗这个名字已被遗忘,赛日昂由被公认为是玛卿之父,多杰智加玛为玛卿之母,但是关于多杰智加玛也有多种说法,贝内斯基根据隆多喇嘛的记载,认为多杰智加玛为玛卿伯热山神的伴偶,也有文本提到阿尼玛卿还有七位明妃,他的妃子贡曼拉热在人们的记忆中较稳定地存在,其他两个妃子似乎已脱落于记忆。阿尼玛卿家族人员身份和姓名的多变、复杂,正是反映了阿尼玛卿山神崇拜的古老性,反映了山神记忆的丧失、激活、重构的反复过程,一些人物的姓名慢慢脱落,如阿尼玛卿的大臣格通智格在有很多文字记载,但是小臣达玛德则却鲜有记录,而一些人物身份在岁月的斗转星移中慢慢改变,甚至被颠倒性别,在佛教强势的冲击下,无论如何,山神崇拜还是以顽强的生命力,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阿尼玛卿山神以类似于人类社会中的家族影响力的模式影响着果洛地区。

阿尼玛卿山神,被认为是藏传佛教的护法神,而且在很多祭祀文中提到,阿尼玛卿山神是得道第十次第的佛,这种说法在藏传佛教中极其广泛。仅从这一点也是其他护法神所无法匹敌的,其他护法神也有类似说法但次第之高都不及阿尼玛卿山神。果洛大小寺院几十座,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法会,其中必有祭祀护法神的仪轨,而阿尼玛卿山神祭祀是一个很重要的内容。不仅如此,每年各部落都有自己的祭祀会,其中阿尼玛卿也是必不可少的。每隔十二年,藏历马年是阿尼玛卿雪山的本命年,这一年有无数的朝山者跋山涉水、顶风冒雪瞻拜神山,信徒们以顽强的毅力和坚定的信念绕山礼佛,他们在亘古不变的转经路上体验着前世和来生的时空转换,穿过肆虐的风雪,他们可以在山神的怀抱里找到美好的精神家园及通往这个家园的天堂之路。

“转山”是一种盛行于藏地的庄严而又神圣的宗教活动仪式,在西藏许多地方都有转山的习俗。也是神山崇拜最直观的表现之一,据说朝圣者来此转山一圈,可洗尽一生罪孽;转山十圈可在五百轮回中免下地狱之苦;转山百圈可在今生成佛升天;而在释迦牟尼诞生的马年转山一圈,则可增加一轮十二倍的功德,相当于常年的十三圈。千百年来朝圣者络绎不绝,在通往神山的一条条道路上,形成了一个耐人寻味、令人感慨的永动流。

这是如今最为具体的阿尼玛卿神山崇拜的表现,也是阿尼玛卿神山崇拜与藏传佛教和苯教结合的产物,是神山信仰在佛教和本教徒中传播的方式,也是其山神影响力最直观的表现,而转山已经成为藏族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四、阿尼玛卿所蕴藏的文化记忆

阿尼玛卿圣地记忆中,圣人无疑强化和提升了圣地的地位和威望,这种将传统藏族历史上有过著名圣迹的圣人、上师纳入圣地体系的作法,并不是阿尼玛卿圣地的独创,在其他圣地那里,我们总能见到这些熟悉的名字莲花生、拉隆多杰、汤东结布等。这些反复闪现的符号到底象征什么他们是佛教胜利、修行成功的典范,我们大可不必将莲花生、拉隆多杰、汤东结布看作是一个现实的历史人物,而是看成一种文化英雄的代表,这也就避开了诸如他们到底有没有来过阿尼玛卿雪山这个单调的问题,这更有助于我们理解圣地所蕴藏的历史、宗教情感。在這三者中,宗教生活最突出的形式是莲花生信仰,他的塑像、预言、各种化身充斥在阿尼玛卿神山的建构中,他在藏族人的记忆中是永生不灭的,随时有可能在某人瑜伽师的修行中、某位高僧的仪轨中、某位上师的净相中被点击、复活,再度回忆起来,发挥作用。

藏族人在对自然的不认识和恐惧中产生了神山崇拜、禁忌、祭祀文化和山神信仰等观念经过佛教的洗礼,原生宗教和苯教时的观念借鉴了佛教引人向善的教义和维持社会道德的功能,这一观念对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起到了调节作用。

五、结语

阿尼玛沁和其他的神山一样,有着威武的形象,一系列祭祀的宗教仪式和众多的信徒,但是由于是藏族九大神山之一,坐落在黄河源头,在历史上位于藏蒙汉等多民族文化辐射的区域,因此这一崇拜具有鲜明的本土特点、政治、文化宗教的众多属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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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斗毛草.藏族神山崇拜及其社会意义研究[J].青海民族大学,2017.

作者简介:索南拉毛(1995—),女,藏族,甘肃夏河县人,法学硕士,研究方向: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