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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贫骨似饥鸿

2020-02-04刘秀丹

贵州文史丛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人生

刘秀丹

摘 要:华喦是扬州八怪之一,其“诗书画”谓为三绝。《离垢集》五卷,由华喦在世时亲自缮写并传诸后世。本文以《离垢集》为线索,考察画家贫困交加的人生际遇和人生转折的重要时间节点,以厘清学术界关于华喦研究的几个时间争议。

关键词:华喦 《离垢集》 人生 售画

中图分类号:K2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8705(2020)03-31-37

华喦(1682—1756)1字德嵩,后改字秋岳,福建上杭县白沙里华家亭人,上杭古属新罗,故自号新罗山人,以示不忘桑梓之意。别号布衣生、东园生、白沙道人、新华山人、离垢居士等。华喦是扬州八怪之一,其“诗书画”谓为三绝。《离垢集》是华喦的诗文总集,“五卷,山人手自缮写”2。道光丁亥年(1827),其曾孙世琮、世璟游仙源,以华喦手录《离垢集》全稿出示华榕轩,榕轩大爱,“因命儿曹缮抄,以质大雅,……爰于簿书之暇亲加校阅,以授梓人。嘱其曾孙世琮、世璟考辨鲁鱼,越三月书始成”3。顾师竹也以为“山人曾孙铁舫序荣持至仙源幕府,始得榕轩表扬之”4。本文拟根据《离垢集》,就华喦生平作简单介绍,并就其一生中一些重要的时间节点提出自己的看法。

一、初客杭州(1682—1703)

1682年,华喦出生于福建上杭县白沙里华家亭的一个布衣家庭。白沙村是上杭土法造纸的起源地,华喦的父亲华常五是一名造纸工人,四十多岁因病离世。华喦幼时,曾入蒙馆就读,后来可能因家贫失学,在造纸坊当学徒。少年时代的苦难经历,并未改变华喦勤奋好学的性格和高洁的人生志趣。“少年好骑射,意气自飞扬”5,多年后,华喦在一首《画马》的题诗中这样描述了少年时代的自己。除读书学剑外,华喦常游荡在故乡的山水之间,上杭的山水陶冶了他的心灵,锻炼了他对大自然的审美能力。华喦可能还从民间画师学习过绘画,并展示出自己过人的绘画天赋。康熙四十二年(1703),家族重修华氏宗祠,华喦一挥而就,完成了宗祠正厅的四幅壁画:《高山云鹤》《水国浮牛》《青松悬崖》《倚马题诗》。画完后,因遭族中权贵反对,华喦愤而出走,从此客居异乡1。

1703年,华喦来到了杭州,依靠卖画谋生。但现实给了初到异乡的华喦重重一击,“踯躅于田,安得缗钱”2,赖以谋生的砚田,并没有给华喦丰裕的物质生活,他仍旧过着动荡而清寒的生活,依然是“一身贫骨似饥鸿,短褐萧萧冰雪中”3。

科举登仕已不可能,华喦必须另谋他途。因此在卖画之余,华喦益发勤奋苦读。徐逢吉曾说华喦“壮年苦读书,句多奇拔,近益好学,长歌短吟,无不入妙”4。但是对于未来,华喦有些彷徨无助。“踟躅于田,安得缗钱?知我者为我以长叹,不知我者吾独往而谁攀。吁嗟乎,击筑长歌,时当奈何?”5困苦的生活,让华喦顿觉前途茫然,悲愤自己怀才不遇。另一方面,困顿的生活并没有对华喦想有所为的志气造成打击,“咄咄髯生冰上来,破靴踏冻脚皮裂”6,借钟馗破靴踏雪而来的形象,华喦展示了自己不屈于困境的意志。积极入世的同时,出世的思想也在萌芽。“人生不得意,安肯濯沧浪。何日与子游,携手三石梁”7,体现了华喦人生不得意,又不肯与世俗同流合污,甘愿与二三同好寄情山水的人生态度。或如徐紫山“鸡犬寒梅外,琴书深竹间”8,不慕荣华,寄身田园。

大约在1705年,华喦与蒋妍结婚。关于华喦与蒋妍结婚的时间,周坤先生的《华喦年谱》作1707年9,其他各家均作这一时间。据华喦《离垢集》卷一《癸巳十一月八日,为亡妇追写小景,因制长歌言怀》10,可知蒋妍病逝于雍正癸巳年(1713)或更前。又据《追忆蒋妍内子作诗当哭》,有“八年荆布俭,一病玉颜摧”11句,知蒋妍病逝于婚后八年,则华喦与蒋妍结婚当是1703至1705年间。

蒋妍的病逝,给清贫困苦的华喦重重一击,使他又回到了初到杭州时孤苦的生活状态。“试将红粉调清露,恍是当年见新妇”12,“肯将遗枕为卿梦,肯将残鸭为卿熏。天长地久情还在,不许鸳鸯有断群”13。这种孤苦无依的生活状态,并未持续多久。1717年,华喦北游京都。

1703至1717年寓居杭州期间,华喦结识了徐逢吉(字紫山)、蒋静山(字雪樵)、吴允嘉(字石仓)、厉鹗(字太鸿)。其中徐、蒋、吾三人为安贫乐道、潜心著述的下层知识分子,三人均较华喦年长。厉鹗才华横溢,康熙五十九年(1720)中举,后屡试不第,是浙西词派的中坚人物。五人之间经常诗文唱和、参禅论道。与诸人交游,对华喦的思想产生了重大影响,在诸友人的感染下,华喦发愤读书。“昔当壮岁血性豪,学书学剑云可恃”14,学书学剑,是华喦为实现其建功立业的理想而作的准备。

在学书学剑之外,华喦也寄情山水,遍观名家书画,画艺大进。蒋妍病逝前,华喦曾有江西之行1,于郎中丞幕府得观倪云林、王叔明合写古树竹石一帧,游庐山,有《拟庐山一角》。郎中丞,即江西巡抚郎廷极,1705至1712年間任江西巡抚。据《离垢集》卷一《写古树竹石》,有“倪王合作一帧,昔在郎中丞幕府得观,其云石苍润,竹树秀野,精妙入微,由来二十年不能去怀”2之语。《离垢集》按照时间编排而成,《写古树竹石》前有画黄竹岭的来由:“雍正七年三月三日,仆自鄞江复来钱塘,道经黄竹岭。……入秋后,始得闭户闲居,偶忆春游佳遇,追写成图,补题小诗用遮素壁。”3可知画黄竹岭是在雍正七年(1729)秋天。《写古树竹石》后有《养身一首》,题记为“己酉冬十月望前一日作”4,雍正己酉年也是1729年,可知《写古树竹石》作于1729年秋冬之际,华喦的江西之行,则大约在1709年了。

据《离垢集》载,1713至1717年间,华喦曾游于龚翔麟之门,有《画苍苔古树赠玉玲珑阁主人》,可见他与龚翔麟关系并不一般。龚翔麟(1658—1733),字天石,号蘅圃,又号稼村,晚号田居,浙江仁和(今杭州)人,康熙二十年(1681)中顺天乡试乙榜。翔麟以副贡生授兵部主事,出榷广东关税,康熙三十三年(1694)考选陕西道御史,寻命巡视西城。官御史十年,乞归故里。龚翔麟是清代有名藏书家,藏书甲于浙右,有藏书楼“玉玲珑阁”。据厉鹗《东城杂记》:“玉玲珑,宋宣和花纲石也,上有字纪岁月,苍润嵌空,叩之声如杂珮,本包涵所灵隐山庄旧物。沈氏用百夫牵挽之力,致之庾园,后归龚侍御翔麟,因以名其阁焉。”5晚年,龚翔麟“移家白洋池畔,自号田居,旧宅已易主”6。华喦与龚翔麟交游,当在其移家之前,得以遍观其藏书,识见大长。

二、北游京师

据《丁酉九月客都门思亲兼怀昆弟作》一诗,康熙丁酉年(1717)九月,华喦已经到达北京。香港王南屏先生收藏有华喦行楷书一册,其中有自书诗《武林之下留别诸友》,据薛永年先生《华喦通论》所录,有“感此明月光,梨花满园白。华月淡春空,春生柳岸风。蒲塘三月水,莎草绿茸茸”7之语,说明该诗可能作于春三月。如果该诗是华喦离别诸友北上京都时之作,那可能华喦离开杭州北上的时间是康熙丁酉年(1717)春。

据王靖宪先生研究,促使华喦北游,并“联镳北上”的友人,很可能是金志章。金志章,初名士奇,字绘卣,别号江声,钱塘人,雍正癸卯(1723)恩科举人,由内阁中书迁侍读,出为口北道,莅四载,廉而慈,民称金佛。《尊闻录》有云:“金君江声高才博雅,以诗、古文名家。乡前辈龚蘅圃先生特重之,延课其子。龚故多藏书,江声能尽读之,与先生讨论不辍,唱酬为乐。又从先生游粤西北,……”8大约在康熙乙未年(1715)冬,龚蘅圃携金志章游粤西北归,厉鹗作《金绘卣自湖南游桂林归赋赠》记其事,“郡有颜公称二始,溪经元子署三吾”9。“二始”指晋始平太守阮咸与南朝宋始安太守颜延之,厉鹗以其誉龚蘅圃、金志章二人,金志章亦有《楚粤游归樊榭有诗见问聊叙景物大略赋以答之》一诗。据《江声草堂诗集》之《与倪穟畴话别时穟畴之严陵余将北上》一诗,说明金志章回杭后,就有北游的计划。而据《北沟河吊二忠祠遗址》“庚子春,北游过北沟河”10,金志章直到康熙庚子年(1720)才北上北京,其时华喦已自北京返回杭州了。王靖宪先生认为华喦北上,可能与金志章调任口北道有关,而金志章出为口北道,已是乾隆己未年(1739)的事了。

不过,在1715至1720年间,华喦、金志章二人的人生是有过交集的。金绘卣有《月夜同重阆秋岳登虎丘》1二首,正是庚子年(1720)春金志章由杭州途经苏州、丹阳、镇江北渡长江前,在苏州登虎丘所作。当时同登虎丘的,除华秋岳外,尚有汪德容2。而《随园诗话》之《月夜同重阆秋岳登虎丘》作于雍正壬子年(1732),不知所本为何,谬也。华喦也有《六宜楼听雨同金江声作》一首,创作时间大概也在1720年前后。金志章途中尚有《白沙江上晚泊即景寄华秋岳》,说明华喦并未与之同行。

1717年,华喦到达北京。华喦在北京的经历不甚清楚,但对北上京师怀有抱负的华喦而言,现实又给了他沉重地一击。背井离乡,思亲、思乡总是縈绕在华喦的心头。“何处抛愁好,穿庭复绕廊。东西经夜月,南北梦高堂。有眼含清泪,无山望故乡。纷纷头上雁,联络自成行”。3但京师的孤苦生活并未持续太久,据薛永年先生摘录《华喦与闽汀华氏族谱》,“(喦)壮岁游京师,得交当路巨公,名闻于上。召试,列为优等,受县丞职以归,卜居杭州”4。但对怀抱远大志向的华喦,八品的县丞恐非其所愿。而其时的北京画坛,奉四王为正统,华喦早年从民间画师习画,寓居杭州后师法陈洪绶、恽寿平,尚未形成自己个人的艺术特色,很难得到北京画坛的赏识,使华喦有“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5之感。戴熙亦载:“华秋岳自奇其画,游京师无问者。一日有售赝画者来,其裹纸华笔也,华见而太息出都。”6如果戴熙所载此事确实,那对自视甚高的华喦而言,颇受打击。

“游罢诸名山,归舟载风雨”7,南归途中,华喦便道游历了五岳名山,至迟在康熙己亥年(1719)秋,华喦已经回到了杭州。“己亥秋,纳言陈六观先生招游园亭,陪诸君子渡江造胜,饱饫林峦,复探禹陵、南镇、兰亭、曹山诸奇,爰归,梦想弗置,得五言诗数首,以识平生游览之盛”8。此次陈六观所邀各位,可能也有金江声,在《江声草堂诗集》中,也有《禹陵》《兰亭》二首,创作时间也大致在1719年前后。很可能,这次的游园活动,促成了华喦与金江声的友谊。越明年,金江声北游京师,华喦为其送行,同登虎丘,金江声作《月夜同重阆秋岳登虎丘》记其事。

三、鬻画维扬

华喦自京师回杭州后,寄情山水之间,却无法排解孤寂苦闷的心情。“焦桐鼓罢想离鸾,四壁灯青韵未干。莫使孤弦长寂寞,满帘湘水压栏干”9。焦桐,即焦尾琴,典出《后汉书》卷六十下《蔡邕列传下》,诗词家多以焦桐述寂寞、离情等。华喦也如是,他不仅在诗中表达了自己的孤独,也望徐紫山“莫使孤弦长寂寞,满帘湘水压栏干”。不管徐紫山是否为其牵线搭桥,华喦还是成功续娶蒋妍的妹妹蒋媛为妻。

与蒋媛结婚后不久,华喦有了自己的小家,“白云岭上伐松杉,架起三间傍石崖”10。在自己的小家里,“自有小天容我乐,且携杯酒对花衔”11。但随着两个儿子的降生,生活压力越来越大,“贪遣客情随野鹤,怕论家事避山妻”1,“常共妻孥饮粥糜,登盘瓜豉茹芹葵”2。虽以“贫家自有真风味,富贵之人那得知”3自嘲,但窘迫的物质生活,迫使华喦不得不鬻画扬州。

其时的扬州得地利之便,晋、陕、徽、浙等地方商帮汇聚扬州,促进了经济文化的快速发展。盐商巨贾通过盐业获取暴利的同时,追逐声色之娱,大兴养士之风。各地文人名士纷纷游食扬州,出入盐商巨贾之门,使扬州成为江南一文化中心。各地画家为谋求衣食,或提高画艺,或广交朋友,纷纷流寓扬州,形成了以八怪为代表的画派群体。

据上海博物馆藏《栖云竹阁图》自题,华喦“甲辰岁(1724)客游维扬”,是为目前所见华喦到扬州的最早时间记载。据《离垢集》,华喦客游扬州有如下数次:

1. 雍正庚戌年(1730)。据《离垢集》卷一,华喦作《题员双屋红板词后》《裳亭纳姬戏为艳体一律奉赠》。

2. 雍正壬子年(1732)。自邗沟返钱塘,道过扬子。

3. 具体时间不详,大致在1732至1738年间。为员周南作画。

4. 乾隆戊午年(1738)。据《离垢集》卷二,有《题员果堂摹帖图》《和一轩子言心》《员青衢移归老屋作诗赠之》《题果堂读书图》《员裳亭珠英阁落成招集雅酌分赋得禅字》《高犀堂五十诗以赠之》《员十二以岁朝图索题漫为长句》《同员九果堂游山作》《过双屋口赠》等诗,皆是与员氏族人的应酬之作。

5. 乾隆庚申(1740)春至乾隆辛酉(1741)秋。据《离垢集》卷二《客春小饮有感》“老矣扬4州路,春归客未还”5句知华喦在扬州已有时日。据辛酉年《和汪食牛清明日扫墓之作》“余客江北积岁,不获一归省先人坟墓,深有惭于汪生也,慨之哉”6之语,结合《客春小饮有感》内容,可知《客春小饮有感》作于乾隆庚申(1740)春。据《离垢集》卷二云:“时辛酉秋,……果堂偶出前书批阅相玩”7,则乾隆辛酉秋,华喦尚客居扬州。乾隆庚申(1740)春至乾隆辛酉(1741)秋,华喦客居扬州,《庚申岁客维扬果堂家除夕漫成五言二律》中有“十年交有道,此夕感分金”之语,并注“果堂以青铜三百文惠余压岁”8。《挽徐紫山》有“庚申岁,仆客邗江”9。乾隆辛酉(1741),《离垢集》卷二《辛酉仲春,……乃为一诗,以志斯事》10《员双屋见过雅谈赋此以赠》《余客居杨之东里,……》等诗作11。另《辛酉自维扬归武林舟次作诗寄员九果堂》云“重云贯征雁,霜气带寒陂。敝芦依短楫,幽鹢泛文漪”12,则华喦此次自扬州归武林大致在1741年秋了。

6. 乾隆壬戌年(1742)。据《离垢集》卷三有《壬戌夏,员双屋携囊渡江,饱观杭之西湖,兼访陋室,晤拙子,留诗而去。余时亦客维杨,扣双屋,则主人已在六桥烟柳间矣。越月归,录前赠相视,拟此答焉》13,另有《果堂东游海滨见寄慇慇感而答诗》《挽广陵光禄汪上章》《松竹画眉题赠员果堂》等诗,也作于这一时期。《赠金寿门时客广陵将归故里》则作于即将离开时。然而不知是归家后又回扬州,还是根本就没有回杭州,华喦于果堂处作《壬戌岁客果堂除日同员巽之作时抚厘兆互为吟赠》,并记“岁暮之日,风雪凄然,群为尘务所牵,唯余与果堂独以寒襟相对。噫,静躁不同,岂止悬阻千里也哉”1,则壬戌岁除夕华喦客居果堂家,未在杭州陪家人过除夕。

7. 乾隆癸亥年(1743),员周南母吴夫人寿,华喦作《题松竹为员周南母吴夫人寿》。重阳,作《题闵耐愚闲居爱重九小照》。十月七日,作《癸亥十月七日过故友员九果堂墓,感生平交,悲以成诗》2。除夕前一日,有《癸亥除夕前一日崇兰书屋作》。除夕,作《重过渊雅堂除夕有感题赠员氏姊弟》,有“一过吟堂一惨神,烟花雨树色非真。去年此夕篝灯事,人鬼难言隔世春”3句。华喦此次扬州卖画,一直持续到乾隆甲子年(1744),《和员裳亭立春日宴集原韻》就作于1744年立春日。为马日璐五十岁生日作《马半查五十初度拟其逸致优容写之扇头并制诗为祝》。另有《题员周南静镜山房图》也作于此年。

8. 乾隆乙丑年(1745)。据《离垢集》卷三《乙丑秋客维扬,薛漠塘殿山两昆季见过,并赠以诗,即用来韵和答》4,可知华喦1745年秋曾贩画扬州,但离开的时间不详。

9. 乾隆庚午年(1750)。华喦作《庚午七月渡扬子江口拈一首》,有“江声万里至,书卷一担归”5句。

10. 乾隆辛未年(1751)夏至乾隆壬申年(1752)二月。华喦作《辛未夏夜渡杨子作》。是年,华喦七十岁,有《辛未余年七十,仍客广陵员氏之渊雅堂,艾林以芹酒为寿,因赋是诗》6记其事。辛未冬,客邸大病月余。壬申二月,归舟渡扬子江。

1724至1752年,华喦扬州卖画的时间长达二十八年。对于卖画养家的华喦,这段人生充满了悲苦。1732年,华喦自邗沟返钱塘,“遂冒寒得疾,抵家一卧三越月,求治弗瘳。自度必无生理,伏枕作书遗员子果堂,以妻孥相托”7。托付朋友,安排身后事。书的内容不得而知,華喦自认为“词意悲恻,惨不成文”8。病愈后,“既能饮麋粥,理琴书,守家园,甘葵藿以终馀生愿也”9,油然而生归隐林泉之念,“奈何饥寒驱人,未克养拙,复出谋衣食”10。

孤独和疾病,时时窥视着客游者。辛未(1751)冬,客邸大病月余,身边无一亲人照料,只能靠“默祷佛王”,才“渐得小瘳”,由此生出“我命轻如叶,飘飘浪里浮”的无力感。病中,对家人的思念时时折磨着华喦,“望楼思二子,泪下不能收”11。

华喦售画扬州期间,交谊最深、最知己的朋友,当属员果堂。员果堂,生年无考,卒于乾隆癸亥年(1743)八月底九月初。据《离垢集》可知,华喦与扬州员氏往来者,有员果堂、员双屋、员裳亭、员十二(名字不详)、员青衢、员周南、员道颐等。其中员果堂排行第九,其人“别拓清怀,含贞宝朴”,“藜菽实所甘,丝篇日积理”,性格“恬处幽素,守默养和,不为世喧所扰其衷,而以山水云鸟自娱”。华喦每次渡扬子江于扬州售画,寄迹员果堂家,多得果堂一家关照。庚申岁(1740)除夕,华喦客维扬果堂家,愁旅思乡,为解华喦思乡之愁,果堂陪华喦把酒漫话,并“以青铜三百文惠余压岁”。壬子年(1732)病中,“自度必无生理,伏枕作书遗员子果堂,以妻孥相托”,可见二人相交至深。

另外,华喦还结识“扬州二马”。“二马”为扬州有名盐商巨贾,兄曰马日琯,字秋玉,号嶰谷,“所与游皆当世名家,四方之士过之,适馆授餐,终身无倦色”1。弟曰马日璐,字佩兮,号半查,工诗,与兄齐名,称“扬州二马”。“二马”为扬州有名藏书家,“乾隆三十八年奉旨采访遗书,经盐政李质颖谕借,其时主政已故,子振伯恭进藏书,可备采择者七百七十六种”2。华喦得与“二马”交游,得以结识游食扬州的各地画家,识见大增。

四、小结

乾隆丁卯年(1747),继室蒋媛病故。次年周忌,华喦作《戊辰三月二十一日亡荆蒋媛周忌作诗二首》3,“自伤衰朽骨,谁复劝支持”,想起斯人,“酹尽杯中酒,音容何处追”,自己只能“痛抛余日泪,宁复整孤弦”。1752年,华喦最后一次从扬州回杭州,“不甚酬应,惟以举子业课后昆”4。1756年于贫病交加中去世。

华喦的一生,起自底层,依着自己的奋斗,一步步成长为“诗书画”三绝的知名画家。当时的扬州,小写意花鸟画大行其道,华喦并不因谋衣食而舍弃山水画的创作。怀抱“笔尖刷却世间尘,能使江山面目新”5的华喦,创作了数量可观的山水画,其数量差不多占华喦传世作品的一半,这在扬州画派其他画家中是不多见的。华喦去世后,《离垢集》经其再侄孙华时中整理刊刻,流传至今。

责任编辑:王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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