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的“北漂”经历
2020-02-03郑学富
郑学富
中国人民的老朋友,20世纪世界杰出的新闻记者、作家和评论家埃德加·斯诺(美國)曾在中国生活了13年,其中在当时的北平旅居5年。在这里他经历了著名的一二·九运动,写出传世名作《红星照耀中国》,掩护抗日志士脱险,留下了一串串闪光的足迹。
一
1905年7月19日,斯诺出生于美国中部的密苏里州堪萨斯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1925年秋,斯诺考入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他喜欢冒险旅行,于1927年下半年偷渡到日本。1928年7月6日,斯诺从日本搭船抵达中国上海,拜见了《密勒氏评论报》的主编鲍威尔,并担任其助理,开始了他的新闻记者、编辑生涯。
1929年4月,鲍威尔给了斯诺一个新任务——沿中国铁路线作旅行报道。喜欢旅行的斯诺欣然接受了这一任务。同年7月,斯诺乘火车沿津浦铁路抵达北平。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北平,那里金色的屋顶、大理石祭坛、青澄的墙屋、绿树掩映的寺庙、高大的刺槐等等,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一次,斯诺只在北平稍作休整,就接到鲍威尔的电报,要他立即赶回上海。当斯诺到上海时,鲍威尔因采访“中东路事件”已前往东北,但是他给斯诺留下了一封信,清楚地交代在他离开报社期间,由斯诺代理主编一职,并兼顾《芝加哥论坛报》驻上海记者的工作任务。
正当斯诺在上海的新闻工作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幸运之神又一次降临。美国新闻界成立了海外机构——统一新闻协会,要物色一个驻远东的游历记者,条件是未婚男青年,工作任务是在亚洲各地自由游历,为美国的12家大报纸提供新闻。这就像是为斯诺量身打造的,他立即报名应征。1929年12月2日,统一新闻协会正式委任斯诺为远东游历记者,他的朋友爱德华·特利成为统一新闻协会常驻北平的代表。斯诺在东方世界游荡了4年,对东亚以及南亚已有初步认识,他将在亚洲的旅行见闻和观感汇集成第一部著作——《远东前线》,于1933年出版。
1931年10月,身材修长、楚楚动人的美国姑娘海伦·福斯特乘“林肯”号远洋巨轮来到上海,在这里与斯诺相识并一见钟情,他们于1932年结婚。1933年3月,斯诺夫妇来到北平。因为爱德华·特利已前往欧洲,斯诺成为驻北平代表,这一次是到北平赴任的。斯诺对北平的印象是:“亚洲最壮丽、最有趣的都城。它是一个具有差不多三千年连绵不断的历史的文明中心,它的内王城有着若干宽敞之美,有着玫瑰色墙壁的古宫殿建筑群,给人以一种古代风习感。”“它不同于上海,北平及其郊区是完全由中国人管理的,只有东交民巷例外。”
斯诺夫妇在北平煤渣胡同21号租了一幢房子住了下来,在北平安家后,他们开始了“介于新闻与学术之间”的生活。斯诺有时外出采访,为统一新闻协会提供新闻稿,但他把更多的精力用在了研究中国的现实问题。斯诺发现住在北平的西方人,主要是从事教育、艺术、外交和新闻事业的工作,他们“不同于居住在上海的外国人,他们大多数都对中国具有研究者或学者的兴趣。在那里,纯粹是为了赚钱者是比较少的,哪怕是做生意的人,也得学习中文,因为走出东交民巷,欧洲语言就很难通用了”。
美籍汉学家阿林顿对斯诺说:“如果你想要了解中国,第一件要做的事,是精通她的语言。”只有学会中文,才能直接与大多数中国人交流,阅读完整准确、不带偏见的第一手资料。为了深入研究中国,斯诺开始学习中文。他请了一位满族老师,在学习中,斯诺感到中文比较难学,“我没有语言方面的天资,而欧洲语言对于学习中文又无帮助。在失望和忍耐的交织中,大部分得力于我的满族老教师的指导。我终于学到了足以应用的国语,使得我得以在简单的交流中表达自己的思想和了解别人的意思”。斯诺尽管是在业余时间学习中文,并且是断断续续的,但是他被“精细巧妙的中文迷住了”。他学会了近1500个汉字,“这已使我能够阅读一些白话文作品了,我不完全是一个‘瞎子了”。
二
1933年底,由于统一新闻协会财政吃紧,斯诺失业了。没有固定的经济收入,他的生活陷入了困境。于是他当起了自由撰稿人,靠给纽约《太阳报》的专栏周报投稿赚取微薄的稿费来维持生计。一位朋友曾介绍他做美联社驻华记者,但是必须一天24小时坐在电话机旁,事无巨细均要报道。尽管收入可观,但是限制太严,喜欢自由游历的斯诺对此犹豫不决。最后,爱冒险的斯诺决心到跑马场赌一把。他与海伦商量说,如果赌赢了,就不去美联社;如果赌输了,就去美联社老老实实地当记者。斯诺夫妻俩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跑马场,幸运的是在两轮赛马中,斯诺下注的马跑了第一,他赢了1000多美元。斯诺欣喜若狂,兴高采烈地喊道:“美联社,拜拜了!”夫妻俩到餐馆里饱餐一顿。之后,海伦诚恳地央求丈夫:“我宁愿饿肚子也不要你再到跑马场这样的地方来了。”于是,斯诺安心地当起了自由撰稿人并继续从事研究中国现实的学术工作。
不久,斯诺收到一封来自美国《星期六晚邮报》的信函,他开始以为是寄来的广告,可打开信封时,不禁惊呆了:一张支票,赫然写着750美元。斯诺心想是不是小数点点错了,他又揉了揉眼睛,不是75,也不是7.5,确实是750。为了证实这张支票的真假,他连忙坐上黄包车到银行兑现。支票是真的,难道是天上掉馅饼了?斯诺感到莫名其妙。几天后,他又收到《星期六晚邮报》主编乔治·霍勒斯·洛里默的一封信,谜底这才揭开了:原来是《邮报》采用了斯诺几个月之前投稿的游记长文《西方威望的衰落》,这钱便是所付的稿费。更让斯诺惊喜的是,洛里默高度赞扬了斯诺独到的见解和斐然的文字,并邀请斯诺继续为《邮报》撰稿,稿费从优。
三
1934年初,斯诺以美国《纽约日报》驻华记者的身份应邀兼任燕京大学新闻系讲师。燕京大学是当年美英几所基督教会开办的大学,1919年出任校长的司徒雷登决心将它办成中国最好的大学。1926年,司徒雷登将燕京大学迁到海淀,搬到19世纪被西方军队烧毁的圆明园附近。
斯诺和夫人非常喜欢燕京大学的美丽风光,他说:“它的一部分占了圆明园的旧址,保持了原来的景色,包括花园一般的校园中心那个可爱的小湖(即未名湖)。”为教书方便,他在海淀区军机处8号院租了一处别墅,位置在现在北京大学西南门一带,坐西朝东。房东是毕业于燕京大学、信仰基督教的中国银行家。房子是中西合璧式,宽敞的院子里有一个占地1英亩的花园和一座小型游泳池。站在窗口可以远眺颐和园和西山风景,而且房租价格也很低,每月才40美元。斯诺高兴地写信告诉姐姐:“在院角我有一个书房,在窗户前我能看到颐和园,我能看到西山落日,柳树映衬着天空,在城市外面,蓝天清澄。”从斯诺夫妇的新家到燕京大学步行只需十分钟,附近还有清华大学,斯诺夫妇常在这里流连徜徉。住在附近的多是些中外学生和教师。学术氛围浓厚,加上优美幽静的环境,是一个读书学习、研究学问和潜心创作的好去处。
在燕京大学新闻系,斯诺担任新闻撰述学、旅行通讯等课程的教学,他是一个有经驗的新闻记者,又是一个有学问、谦逊的好教师。斯诺第一天上课就与众不同,他说:“我不是来教的,而是来学的,中国是世界上一个充满了新事物的地方,可学的东西太多了。”斯诺上课时不是在讲学,而是在与学生谈心交流,他很快就和不少中国学生交上了朋友。利用自己是美国人的这一特殊身份,斯诺收藏了许多当时被列为禁书的作品,如宣传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著作、苏联小说和介绍中国红军的小册子,为进步的青年学生提供了精神食粮。斯诺的家被学生们称为一个“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的窗口”,燕京大学的张兆麟、陈翰伯、黄华、龚澎、龚普生、李敏,清华大学的姚依林、黄敬、陆璀与东北大学的宋黎等热血青年成了斯诺家里的常客。他们在这里阅读进步书籍,与斯诺交谈讨论时政,斯诺也经常向学生们披露那些被国民党政府封锁了的消息,与他们共同关心中华民族存亡。
四
1935年夏,斯诺因为被纽约《太阳报》和伦敦《每日先驱报》聘为自由投稿记者而辞去了燕大的教席,从海淀搬到了城里,在盔甲厂胡同13号租了一处属于教会的四合院。
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侵略中国,占领东北,入侵热河,觊觎华北,步步进逼。而国民党政府却一味退让。1935年六七月间,日本侵略者在天津和河北等地制造事端,以武力相威胁,先后迫使南京国民政府签署了《何梅协定》《秦土协定》,把包括平津在内的河北、察哈尔两省的大部分主权奉送给日本。之后,日本帝国主义积极策动所谓华北五省“防共自治运动”,策划成立由其直接控制的傀儡政权,在华北全面进行政治、经济、文化侵略。“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日本的侵略行为激起了北平各阶层人民的极大愤慨。
1935年12月9日,北平大中学生数千人举行抗日救国示威游行,反对华北自治,反抗日本帝国主义,要求保全中国领土的完整,掀起全国抗日救国新高潮。在游行队伍前列两侧,有一群外国记者跟踪采访,他们就是斯诺和海伦联系的英美等西方国家记者,以引导国际舆论支持学生爱国运动。记者一边拍照,一边跟着高呼口号,海伦对着警察叫喊:“巡警站到学生一边去!”
12月9日当天,斯诺向纽约《太阳报》发送专电“中国又一次五四运动”,成为独家新闻。其连续报道在英美报刊头版上以醒目的标题刊出,并配以照片。12月10日,伦敦《每日先驱报》发表斯诺的报道《三千北京示威者力促反抗,城门关闭,“我们是日本殖民地吗?”》。这些报道真实、生动、公正,冲破国民党当局的新闻封锁,在海外引起强烈反响。
12月12日,在斯诺建议下,龚普生、龚澎等学生在燕京大学临湖轩召开外国记者招待会,介绍学运情况。中国的中英文报纸也不顾当局的新闻禁令,抢发消息。通过新闻舆论的迅速传播,一二·九的抗日怒吼,震撼了古都北平,很快传遍了国内外,得到了各界爱国人士的支持响应,促进了抗日救亡运动的开展。
国民党当局恼羞成怒,派出大批军警镇压、毒打学生,数十名学生被砍伤,街道上血迹斑斑。这时,斯诺的家又成了爱国学生的避难所。为躲避当局的追捕,一些学生来到斯诺家中。斯诺夫妇极力为他们提供方便,想方设法帮助他们通过哨卡,离开北平。清华大学女学生陆璀在游行示威中带头冲击西直门,遭到宪兵毒打。斯诺见状,毅然走向前去现场采访她,问为什么要游行示威,能否达到目的?陆璀坚定地回答:“我们不愿做亡国奴,我们相信人民大众,只要把人民大众唤醒起来,中国就不会亡。”警察将斯诺拉开,强行将陆璀带走。斯诺于是联合几位记者向警察抗议侵犯人权。后来,陆璀被释放,在斯诺家中养伤一个多星期,并由斯诺亲自护送离开了北平。
五
斯诺从一二·九运动中看到了中国的希望和力量,谁能领导人民奔向这个希望?他从进步学生中得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军已经过两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并与张学良、杨虎城达成了停火协议,这意味着进入陕北红色地区采访的可能性增大了。在这之前,美国出版商史密斯和伦敦《每日先驱报》曾有过资助斯诺采访“红色中国”的打算,可是由于红军正处在长征中,无法实现。这下有机会了。斯诺立即到上海找到宋庆龄,希望通过她的帮助,找到去陕北采访的办法。正巧宋庆龄也刚接到中共中央的电报,请她协助选派一名西方记者和一位有经验的医生到苏区去,斯诺竟主动找上门来了。宋庆龄把信息转告地下党组织,并作了具体安排。斯诺立即将这一消息告诉伦敦《每日先驱报》,编辑部表示愿意支付斯诺此行的全部费用。纽约《太阳报》得知后也表示给予资助。
1936年6月,中共北方局负责人K·V(刘少奇的代号)指示北平地下党负责人戴维(柯庆施)用隐色墨水写了一封给毛泽东的介绍信,通过东北大学教授徐冰(中共党员)转交给斯诺,并告诉他去西安,在那里会有专人护送他去陕北。斯诺高兴极了,他给史密斯写了一封绝密信,告诉他:“我明天就真正要去‘红色中国会见毛泽东,我将在红区旅行、拍照,写我喜欢写的东西。如果我能突破封锁,达到目的地,这将是一个世界头号新闻。”当“北平披上了春天的绿装,无数的杨柳和巍峨的松柏把紫禁城变成了一个迷人的奇景”时,斯诺登上了火车,奔赴延安。
4个月的陕北之行,让斯诺真正看到了中国的希望所在。1936年10月底,斯诺满载而归,安全地回到了盔甲厂13号的家中。海伦形象地描绘了此时的斯诺:“胡子拉碴,又累又饿,香烟、咖啡、鸡蛋、牛奶没有一样不馋,但是却洋洋得意,咧着嘴笑——酷似一只在吞咽金丝雀的猫儿。”
斯诺决心隐居起来,整理采访资料,埋头写作,他把摄影胶卷和电影胶片都冲洗出来。海伦则全力配合斯诺,当朋友打探斯诺的消息时,她回答说他去内蒙古旅行还没有回来,并且帮助斯诺打字、校对和翻译从苏区带来的资料。
正当斯诺埋头写作时,美联社的一则报道打破了斯诺的宁静。国民党当局编造“斯诺落入赤匪之手,已被处决”的谎言,美联社信以为真转发了这个消息,一时广为传播,引起各方关注。英美的相关出版社、报纸的编辑急了,如果斯诺真的死了,他们报道红色中国的计划将成为泡影,于是他们向美联社提出查询。斯诺的朋友也急了,赶忙向其家中打电话探听虚实。更为着急的是斯诺的家人,他的父亲到处托人打听证实消息。这下斯诺不能再沉默了,只好出面辟谣。谣言不攻自破,斯诺成了新闻人物。他被邀请到燕京大学、北京饭店、美国大使馆、记者招待会上发表演讲、做报告、展示照片和放映电影胶片。他向中外各界人士讲述了自己在苏区的见闻感受,听众们也感觉耳目一新,共产党和“赤匪”不是像国民党政府宣传的那样狰狞恐怖,人们对红军有了初步了解。斯诺的演讲被刊登在各大报刊上,掀起了“斯诺旋风”。
为了早日将在苏区的所见所闻报道给读者,斯诺把自己关在北平盔甲厂13号那个四合院的小书房里,坐在打字机旁敲打着键盘。“我在中国的7年中间,关于中国红军、苏维埃和共产主义运动,人们提出过很多很多问题。热心的党人是能够向你提供一套现成的答案的,可是这些答案始终很难令人满意。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他们可从来没有到过红色中国呀。”斯诺写下了开头几句话。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共中央领导人,朱德、彭德怀、贺龙等红军将领和广大红军战士的形象,苏区的农民、工人、红小鬼和陕北高原的空旷辽阔以及粗犷的民风民俗,一起涌向斯诺的心头,千言万语聚集到他的笔端,他怀着对共产党人、红军将士和苏区人民的敬佩之情和一个新闻记者的责任感、使命感,辛勤耕耘,甚至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地工作。一篇篇真实客观、生动形象、夹叙夹议、有真知灼见的文章从斯诺的笔中流出。
此时,英美各大报刊和出版商纷纷与斯诺联系商谈,约稿的信函像雪片一样飞来。上海的《密勒氏评论报》捷足先登,刊发了斯诺和毛泽东的长篇谈话,刊登了毛泽东头戴八角红星帽的照片,并配发了评论,一时引起轰动。国统区人民感觉到新风扑面,他们看到了黑暗中的曙光,看到了民族的希望。伦敦《每日先驱报》连续几周在头版刊登斯诺发来的“红色中国”系列报道,使该报的订阅量一再飙升,斯诺也被该报任命为驻远东首席记者。美国的报刊争先恐后刊登斯诺的报道,《纽约时报》和《太阳报》为争夺独家发表权而喋喋不休地争吵,结果让《星期六晚邮报》乘虚而入,在美国率先发表了斯诺的报道。就连长期支持国民党政权的美国《生活》周刊,也出人意料地用重金买下斯诺拍于苏区的照片发表权,连续两期用11页的篇幅刊登了75幅照片。斯诺的报道在欧美引起了强烈反响,“共产共妻”“赤匪土匪”的欺骗宣传,在斯诺浪漫诙谐的笔下自行破灭。美国作家休梅克说:“看着那些咯咯笑的共产党领导人的夫人们,看着那些心满意足的娃娃们,看着那些军服整洁的红军干部们——对于任何人来说,要让他们相信红军只是土匪,真是太困难了。”
为了让中国读者更好地了解苏区和红军,1937年初,斯诺将一部分整理好的新闻稿交给了爱国知识分子王福时。王福时立即请来郭达、李放、李华春将稿子编译成中文,并在父亲王卓然主持的《东方快报》印刷厂印刷,仅用3个月时间就完成了《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的出版发行工作。书中除了斯诺作品以外,还收录了美国记者史沫特莱的《中国问题与西安事变》,美国经济学家诺尔曼·韩蔚尔报道四川红区的3篇文章:《中国红军》《在中国红区里》《中国红军怎样建立苏区》,附录发表署名廉臣(即陈云)的文章《随军西行见闻录》。为掩人耳目,该书以文艺小说的形式秘密发行,后又在上海、陕西等地秘密翻印。
1937年4月,在斯诺的影响下,海伦决定步丈夫的后尘前往西北红区,去收集丈夫还未来得及采访的有关资料。在北平的斯诺也加快了写作进度,卢沟桥事变发生时,斯诺写完了最后一章。
当年10月,由英国伦敦维克多·戈兰茨公司出版斯诺的英文初版《Red Star Over China(红星照耀中国)》一问世便轰动世界,在伦敦出版的头几个星期就连续再版7次,销售10万册以上。世界舆论普遍认为这是一个杰作,标志着西方对中国的了解进入一个新时代。1938年2月10日,由胡愈之策划,林淡秋、梅益等12人集体承译,以复社名义出版的《Red Star Over China》第一个中文全译本在上海问世。考虑到在敌占区和国民党政府统治区发行的缘故,译本改名为《西行漫记》。此书在短短的10个月内就印刷发行了4版,轰动了国内及海外华侨聚集地,在香港及海外华人集中地还出现难以计数的该书重印本和翻印本。尽管这本书被国民党政府列为禁书,但是依然成为革命的“火种”,在暗夜里放射着真理的光辉。
六
鉴于中日战火在北平已经燃起,伦敦《每日先驱报》来电让斯诺离开北平,转移到中国后方去。但是,斯诺却没有离开,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斯诺来到战火纷飞的宛平城,采访奋起抵抗的二十九军的将士们。1937年7月8日晚,日军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他们颠倒黑白,为其侵略行径辩护。斯诺义正辞严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在中国领土上进行军事演习?为什么为了寻找一个失踪的士兵动用大批军队?你们为什么不撤兵回营,反叫中国守军撤出宛平?”斯诺连珠炮似的责问,让日军新闻发言人狼狈不堪,无言以对,只得草草收场。
日军占领北平后,大肆搜捕、迫害抗日爱国人士。斯诺参加了在北平的外国人(欧美)援华社会团体,掩护爱国志士脱离险境。盔甲厂13号又一次成了爱国者和进步青年的避难所,斯诺帮助他们乔装成乞丐、苦力和小贩逃出北平。这些逃出去的人大多在北平近郊参加了抗日游击队,他们又潜回北平来到斯诺的家,在这里安装秘密电台。由于西方各国在中日战争中保持中立,日军还不敢公然冒犯在北平的欧美人士。斯诺说:“我的住所很快成了某种地下工作总部了,我肯定不再是一个‘中立者了。”
1937年8月的一天,曾帮助斯诺赴陕北采访的徐冰教授的夫人张晓梅打来电话,邀请斯诺赴家宴。斯诺知道徐冰和夫人都是中共方面的人,在这个时候请他肯定另有要事,他爽快应约前往。在徐冰的家里,斯诺见到了一位留有长剪发,戴深色眼镜,举止优雅的女士。这位女士摘下墨镜彬彬有礼地微笑道:“斯诺先生,你认不出我了吧?” 斯诺定睛细看,惊喜地说道:“嗨!原来是邓颖超女士,真没想到!”邓颖超告诉斯诺,西安事变后,中央批准她到北平治病疗养,并化名“李知凡太太”。“我接到中央通知,要我盡快返回延安,想请先生帮忙离开北平。”邓颖超说。斯诺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于是,邓颖超化装成斯诺的“保姆”。斯诺与朋友吉姆·伯特伦带着邓颖超,巧妙地避开日军的盘查,一起乘火车离开北平到达天津。斯诺利用美国记者的身份,把邓颖超送到天津港,目送她登上去青岛的轮船。此后,邓颖超经山东安全地回到延安。当斯诺与邓颖超再一次重逢时,是1938年7月在汉口,“她和周恩来在一起,她作了西北联合妇女团体的首席代表”。
1937年9月,海伦结束了在陕北红区的采访行程。斯诺将家中的秘密电台和游击队的地下联络员托付给老朋友吉米·怀特,自己离开北平前往青岛与海伦会合。之后,夫妻俩奔波在中国抗战前线采访,足迹遍及中国大江南北,为宣传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做出了重大贡献,也结束了自己的“北漂”生活。(题图为年轻时的埃德加·斯诺)
(责任编辑:张文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