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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生手机戒断与极端行为的心理分析及干预策略

2020-02-02杨银芳贾丽娜

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 2020年2期
关键词:心理机制认知行为疗法

杨银芳 贾丽娜

〔摘要〕成功戒断是手机成瘾研究的目的,家长与学校强制没收手机却会引发中学生极端行为,如何理解中学生手机戒断后的心理状态与极端行为产生的根源,是手机戒断的关键。本文分析了中学生手机戒断的阶段性心理特征,探讨手机戒断与极端行为的心理机制,根据认知行为疗法提出系统脱敏和引导性自我改变,旨在为学校和家长提供合理的干预策略。

〔关键词〕手机戒断;极端行为;心理机制;认知行为疗法

〔中图分类号〕G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2684(2020)02-0004-04

截至2019年6月,我国在线教育用户达2.32亿,娱乐网络短视频用户是在线教育的3倍[1],人们更多使用手机进行娱乐而非学习。手机能提高学生自主学习能力,但中学生常常在课堂使用手机,分散注意力,影响听课效率;长时间持续使用手机占用睡眠和学习时间,导致学习任务无法完成、学习成绩下降甚至身体健康损害。基于手机过度使用带来的危害,家长和学校对学生使用手机进行限制,不过盲目地戒断也带来更加致命的后果,如因父母剥夺孩子手机,孩子跳楼自杀。学校没收学生的手机,学生采取“不还手机,不上课”的过激行为。这些孩子过度使用手机,无法抑制使用手机的冲动,对手机产生痴迷,形成对生理心理产生危害的行为成瘾。中学生手机成瘾会出现心境改变、凸显、耐受、戒断等病理性症状,其中戒断是行为成瘾的典型特征,类似情境恐惧的无手机恐惧症,无法使用手机导致害怕失去便利、无法获得信息、失去联系、失去网络链接的焦虑和恐惧[2]。表现为无法使用成瘾物的强迫感、欲望无法满足的不适感,又称脱瘾综合症[3]。盲目的戒断直接激发中学生的极端行为,分析中学生手机戒断与极端行为的心理特征,有利于科学化的戒断。

一、手机戒断的副作用:手机戒断的阶段性心理特征

戒断阶段包括停止使用手机最初的恢复期,在戒断中抑制使用手机欲望的渴求期,无法抑制出现幻听、身体不适的爆发期[3],戒断的不同时期具有不同的心理特征。

(一)恢复期的能量超载

卡尼曼认为 ,人的认知资源(cognitive resources)或能量是有限的,在刺激之间最优分配。约翰·斯威勒将其运用到学习中,认为个体能力跟不上学习需要的资源总量,就会导致资源分配不足,影响学习效率,即认知超载(cognitive overload)[4]。手机成瘾者持续进行高能量消耗活动如网游或网络社交,停止使用手机后,需要一段时间能量恢复。但父母常在逼迫孩子停止使用手机后,立刻投入到高强度学习中,孩子精力无法迅速集中,产生厌学情绪和抵抗行为。睡眠是恢复精力的有效方式,而手机成瘾预测睡眠障碍[5],学生在睡前使用手机,大脑持续兴奋,无法入眠,阻碍精力恢复。第二天学习时,学生容易感到离开手机的疲劳感,虽然这是由过度手机使用造成的,但也只有在停止使用手机前期,个体才能将注意资源放在身体上,觉察出身心疲惫。这是第二个方面。

(二)渴求期的强迫感

中学生能量逐渐恢复,完成学习任务后,感到无聊,习惯性地寻找手机。这时无法得到手机,就会产生对手机的渴求感、强迫感。该阶段受个体自我控制能力影响,自我控制强的学生,能抑制住手机使用的渴望;而自我控制能力弱的学生,则会想一切办法得到手机,不惜与父母、老师出现矛盾冲突,甚至以自杀作为威胁,期望父母、老师妥协。渴求期之所以出现强迫感,主要是因为手机相关思想占据脑前沿,手机相关线索形成S-R刺激反应模式,看到别人玩手机或者手机相关词语(如微信)就想使用手机,即凸显症[3]。在没有手机的日子里深感难熬,沉溺于手机渴望中产生心理疾病,甚至抑郁性自杀。

(三)爆发期的躯体化

在无法使用手机的恢复和渴求期,心理上出现异常,而戒断爆发期则出现幻听、身体不适等躯体化症状。躯体化症状是手机成瘾学生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将无法得到手机的烦恼情绪转化为躯体不适感和幻想,最明显的是手机戒断后总觉得手机铃声在响,手机有新的推送,心理上的焦虑恐惧表现为身体上的不适、头疼、坐立不安[2]。在学习中,中学生被没收手机,忍受强烈的渴求感,写作业时浑身不适,注意力无法集中,甚至表现为肚子疼、不停上厕所。父母或者老师常认为这是多动症或者其他疾病引起,实际上有可能是手机戒断阶段爆发期的躯体化症状,是焦虑恐惧的潜在生理表现。不同戒断期生理心理具有不同的特征,需透过现象找到心理根源。

二、手机戒断与极端行为的根源:戒断症的心理机制

中学生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的生理和心理脆弱性导致其容易出现戒断症状,缺乏相应的应对策略时容易出现极端行为。

(一)中学生易患特质的脆弱性

青春期是生理和心理发生急剧变化的敏感期,对事物存在强烈的好奇感,追求感官刺激与享受,手机网络连接全球传递最新最快的信息,满足学生好奇心,手机各种游戏、视频能给中学生最直接的感官刺激。当手机无法使用,中学生的好奇心、感官刺激无法满足,对外部世界的渴望转变为对手机的渴求。另外,手机成瘾是冲动控制障碍,中学生自我控制处于发展期,对外在诱惑缺乏自控能力。手机软件APP运营商基于市场竞争的目的,尽可能迎合中学生需求,导致自我控制能力弱的中学生面对手机诱惑很难自控,对手机产生强烈的渴求感,而现实却又无法得到手机,由此造成中学生的内在心理矛盾与冲突,焦虑不安。并且中学生的情绪管理能力相对薄弱,缺乏应对生活的自我调节策略。中学生学习压力大,学习任务重,父母监管严格,生活学习遇到挫折与打击,易出现悲伤、抑郁等负性情绪,在趋利避害天性中,容易用手机的短暂愉悦应对负性情绪。中学生的生理和心理易患特质,使其在无法使用手机时具有脆弱性,容易出现强烈使用手机的渴望,父母与学校的制约只会让学生变得焦虑、恐惧、不安和烦躁,与父母或者老师产生冲突,采取极端行为来应对自身的无能为力。除了中学生自身特質,戒断中的不安也受亲子依恋关系的影响。

(二)不安全亲子依恋,剥夺手机“安全毯”的孤独

“安全毯”是应对生活的困难时,寄托精神安慰的物品。哈里·哈洛实验表明,安全感对亲子关系至关重要。他为刚出生的小猴子准备了一个有奶水用铁丝绕成的硬妈妈,和一个没有奶水用柔布做的软妈妈。当小猴子吃饱后,绝大部分小猴子会抱着软妈妈[6]。“安全毯”就是软妈妈产生的安全感。在现实生活中,手机就是中学生的“安全毯”,替代父母的温暖与安全。家长一直用手机安抚孩子,孩子小时候哭闹时用手机娱乐,这种家庭管理方便省事,却无形中让孩子依赖手机,把手机当作摆脱不安的“安全毯”。随着手机与工作、生活联系日益密切,父母在陪伴子女的过程中使用手机与外部世界联系,在家庭进餐休闲时光,将注意力放在手机上,忽略孩子的需求,降低亲子沟通效率,破坏家庭幸福感,产生不安全的依恋关系[7]。中学生以父母行为做参照,在手机里寻求不安全依恋的补偿。实验进一步发现,当猴子远离温暖的安全物,会出现分离焦虑,做出抓狂行为。手机成为“安全毯”后,禁止使用命令则让中学生感到重回现实的孤独,产生害怕与手机分离的焦虑,甚至出现实验猴子式神经质行为。这种焦虑是对负性情绪的反应,除了不安全依恋能产生负性情绪外,各种急性生活事件也进一步扩大中学生无法使用手机的焦虑。

(三)应对负性情绪能力不足,丧失手机“避难所”的焦虑

行为主义学派认为情绪与行为存在条件反射,当学生不喜欢学习或者学习遇挫时,会把面对学习困难产生的负性情绪与学习建立条件反射,看到学习就出现不舒服的感受,想逃离。相对于学习,手机中存在众多娱乐游戏软件,让人放松愉悦。人们天生追求快乐,所以更倾向于使用手机逃离学习中的不愉快。当父母或者学校为了逼迫学生专注于学习,收掉手机,相当于解除原有的手机—愉快的条件反射,促其面对学习—负性情绪的反射[8]。而中学生缺乏面对负性情绪的应对策略,手机成瘾者把手机作为应对负性情绪、急性生活事件的策略和手段,当学习或生活受到打击,就会把手机作为暂时避难所。如果无法使用手机,缺乏应对技巧的中学生就必须面对负性情绪的干扰,变得无助而焦虑,容易产生悲观、自杀念头。手机成瘾者的负性情绪应对能力不一定是最差的,无法使用手机时出现的戒断症状还可能与人际交往息息相关。

(四)依赖手机社交,社交“不在场”的恐惧

手机是社交媒介的主要工具,中学生利用手机与同伴交流,或者在网上建立虚拟的社交圈。相对于面对面交流,人们更喜欢手机社交。因此中学生喜欢在现实社交中频繁地查看手机是否有新的通知,生怕错过正在发生的事情,甚至会关注最新的头条趣事作为朋友圈共同的话题,不过这样反而损害现实社交的亲密度。一项实验发现,当被试在讲座中无法使用手机,手机一旦出现社交的信息,被试因害怕错过同伴正在进行的活动会出现“不在场”焦虑,导致学生注意力下降,高要求学习任务正确率低[9]。另外,中学生习惯使用手机刷短视频、论坛与游戏社区,在虚拟的社交中匿名参与,感觉自己像成年人被对待,满足自尊的需求与长大的渴望。离开手机相当于脱离虚拟社交圈,会担心错过朋友之间正在发生的事,害怕因为“不在场”导致关系破裂。因此与父母或学校之间关于手机使用的争斗更像朋友之间的义气。对没有手机带来的恐惧反应是基于案例研究的,关注的是性格害羞个人在没有手机情境下的焦虑和恐惧,不能证明是手机还是害羞性格造成恐惧与焦虑,但能说明手机能缓解人们面对社交的尴尬。中学生没有手机会感到社交不自由,自己交友被控制,因此会采取极端行为保护自己权益。

(五)快乐的源泉,失去手机“力比多”的绝望

精神分析理论认为,人具有生的本能与死的本能,生的本能追求快乐,死的本能表现为攻击性。手机能满足中学生众多需求,相对于枯燥无味的学习,手机成为他们快乐“力比多”(libido)的源泉。当父母或者学校强制拿走手机,学生会觉得快乐源泉被截断,感到失落。面对学习的压力,学生烦躁不安,产生绝望,出现极端的死的渴求,而死的欲望还表现为行为攻击与言语攻击。

需求满足理论表明,手机作为一种媒介工具,能满足人们的各种需求,剥夺手机就是剥夺需求的满足,人们缺失安全、 社交和自尊时,会表现得孤独、焦虑、恐惧,甚至出现极端的攻击与自杀行为。手机成瘾具有危害,手机成瘾戒断时会出现严重的戒断症状,但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放弃手机成瘾的戒断,而是需要采取正确的方式,即满足学生基本需求,同时解除手机上瘾。

三、认知行为疗法

行为主义认为,人们的行为是由刺激反应连接而成,通过强化的手段能调节人们的行为。认知主义则更加重视人们的认知建构,认为认知影响其行为。

(一)系统脱敏,小步戒断

系统脱敏的关键是找出焦虑恐惧的根源,通过心理放松状态对抗焦虑恐惧,在承受范围内一步一步扩大刺激强度。手机成瘾戒断表面上是没有手机造成的焦虑、恐惧,实质是对社交恐惧,对学习压力的畏惧,对亲子依恋关系的不安。

1.建立恐怖或焦虑等级层次

中学生无法使用手机出现的戒断症状因人而异,我们在治疗过程中可以通过访谈和观察,找出中学生没有手机带来的恐惧、焦虑的深层原因,并将报告的焦虑或恐惧事件由小到大按顺序排列。

2.放松训练带来能量恢复

持续的手机使用消耗大量的能量,停止使用手机时需要时间恢复原有的精力。在手机戒断的过程中,不可以立即让学生投入高强度的学习中,应该先帮助被治疗者全身放松,减轻疲劳感,恢复正常使用手机的日常生活。

3.系统脱敏训练结合正念冥想

系统脱敏的训练主要是通过想象的情景,分等级 面对焦虑或恐惧事件。正念冥想是进行注意训练的重要方法,能有效改善焦虑和恐惧。在系统脱敏训练时,学生会随着治疗者的引导一步一步地想象面对的情景,有时候会出现思维游离,产生使用手机的渴望,而正念冥想和系统脱敏结合,可以让被治疗者将注意資源主要分配在焦虑和恐惧事件中,减少分心。

(二)引导性自我改变

引导性自我改变是成瘾治疗的重要方法,强调以中学生为中心,采用动机性会谈模式,帮助来访者探索与解决成瘾戒断中的矛盾心理,从而促进行为改变[10]。

1.开始评估,手机成瘾信息采集

开始评估阶段,以动机与共情的交互模式与中学生建立积极关系,获得成瘾行为信息,激发中学生行为改变动机。在认知方面,进行正确认知引导,布置治疗作业:登山康复阅读(帮助中学生有效定义及应对行为倒退和成瘾复发),决策平衡训练(思考成瘾的积极与消极面),填写一个月时间回溯的手机使用评估量表。

2.动机反馈,了解手机成瘾现状

利用第一阶段的评估信息,向中学生提供个性化反馈,对报告进行非批判性的解析,让中学生关注自己反馈的手机使用模式与他人的差距。在认知方面,教会中学生识别与了解手机成瘾的使用情境,理解如何正确使用手机。

3.辨别诱因与后果,寻找手机成瘾内在诱因

引导中学生进行手机成瘾的功能性分析,辨别手机成瘾行为的特定诱因与后果,在认知方面,向中学生讨论手机成瘾的非理性信念,找到导致其成瘾的内在诱因。

4.找到可选行为与行动计划,代替手机成瘾

为了发展其他行为方式应对手机成瘾的环境、行为、认知以及情感事件,教师或者家长需要帮助中学生掌握应对生活急性事件或者负性情绪的策略与技巧,找到令中学生兴奋的活动,代替原有手机成瘾活动。

5.预防复发,树立正确手机成瘾戒断观

手机成瘾戒断过程中会面临戒断失败、复发的高危情境,需要事先向中学生讲解“破堤效应”,强调治疗手机成瘾中潜在的行为倒退是一种学习经验,倒退之后仍可继续恢复戒断。促使学生思考已有的改变,增强自我效能感。

四、总结

禁止使用手机没有减轻中学生手机成瘾,反而导致学生的极端行为和反抗情绪。手机成瘾的戒断具有阶段性特征,恢复期是精力再生的关键,应尽量避免立刻投入学习活动,减少挫败感;在戒断渴求期,父母和学校要尽量主动引导;面对爆发期的躯体化症状,应分析手机成瘾戒断的内在机制。易患特征导致中学生具有戒断症状的脆弱性,而亲子关系的不安全、负性情绪、手机社交则是本质原因。中学生心智不够健全,在极端情形下,容易把手机的戒断当作快乐源泉的消失,出现极端念头与行为。我们可用系统脱敏和引导性自我改变两种方式,鼓励学生建立正确的行为反应,重构正确的手机使用认知。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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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Mitch Earleywine ,Stephen A.Maisto,Gerard J.Connors,et al.成瘾障碍的心理治疗[M].  张珂娃,包燕,池培莲译.  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2.

(作者单位:江南大学田家炳教育科学学院,无锡,214000)

编辑/卫 虹 终校/张国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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