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衡量、集体认同与“自动化新闻”发展的关系研究
2020-02-01◎罗敬赵俊
◎罗 敬 赵 俊
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因停招新闻本科被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引发了业界与学界关于“新闻无学”的思考。新闻学作为一门应用性学科,其重点在产业应用与实践,但因近年来新闻生产方式的变革,尤其是新闻机器人的出现,生产和传播信息不再是人的“特权”。爬梳文献,可理出一条已经形成的分析路径,即从技术之维探讨新闻机器人于新闻生产的可能性,进一步说是,自动化新闻(新闻机器人生产的新闻内容)实践及其背后的伦理道德。本文以资本衡量和集体认同作为切入点,探讨自动化新闻何以“登堂入室”,以期呈现技术背后的深层逻辑。
一、资本衡量:自动化新闻的原始动力
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其衍生的新闻机器人在新闻生产中发挥的作用越发凸显。2015年可以看做是写稿机器人的“元年”,这一年腾讯推出了“Dreamwriter”写稿机器人,新华社推出了“快笔小新”。2017年8月8日,四川省九寨沟发生了里氏7级地震,中国国家地震台网使用写稿机器人在25秒内完成了540字的报道并配发了四张图片。发展至今,新闻机器人的新闻生产方式早已多元化,诸如写稿机器人、编辑机器人、播音机器人等等,这也意味着自动化新闻已经在新闻信息的“大家庭”中“登堂入室”。那么,这是由何因造成的呢?纵观现有研究,发展中的技术被看做是主要原因,与其不同的是,文章认为技术是实现自动化新闻的外在动力,资本衡量与集体认同是实现新闻自动化生产的原始动力与内在动力。
1.资本驱动下新闻机器人的引入
自动化新闻不仅仅是由科学创新决定的技术过程,它还受到集团企业的影响,即打造智能技术的人和提供资金的人都在自动化新闻的形塑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换言之,前者创造了技术,后者将技术引入到新闻的生产过程中。加拿大传播政治经济学者文森特·莫斯可(Vincent Mosco)回顾新闻机器人运作的核心“部件”,即大数据与云端技术的起源,塑及了20世纪50年代商业需求与数据库的建设,当时大数据和云端的主导者主要是亚马逊、微软、谷歌、苹果及脸书等等。这也就意味着资本将特定的科技引入新媒体等在内的社会各层面的生产消费之中,而非技术中立发展下的特点与必然,相反,它是被权利挑选的结果。技术快速成长,资本在生产过程中得以低成本处理程序和大量的数据,一是提升了劳工工作效率与组织沟通效能,二是增加了管理阶层对劳工的监控。于此而言,企业往往会以降低成本为考量,引入新科技以取代成本较高的人力劳动,这就导致了许多新闻从业人员的工作技能被技术所取代,而人只能从事简单的工作,这即为美国经济学家哈里·布雷弗曼(Harry Braveman)所言的“去技术化”困境。去技术化带来的影响,一是工作机会的减少,二是新闻从业人员的可替代性提高,这是变相压缩劳动成本的一种方式。因此,人若不想被新闻机器人替代,其必须掌握更多的技能,如复合型的“全媒体人才”,这就将过去多人的劳动成本化约到了少数人的身上。
2.资本利益的最大化
新闻机器人代替新闻从业人员与“全媒体人才”的需求是技术可能性的表现,其本质是资本利益最大化。如果我们将自动化新闻的焦点置于技术上,我们思考的是技术何以可能?但被遗忘的将是,技术为什么被用于可能?于后者而言,其背后的逻辑是资本的取向,否则我们就难以解释新闻机器人引进新闻生产后缘何我们会担心它会取代人,肯定不仅仅是伦理道德这么简单。在自动化新闻的推动下,新闻机器人与网络新闻平台算法对于记者或编辑的工作都有直接的影响,也就是传媒企业会积极引入智能技术到新闻生产中,以简化生产流程并提升或要求从业人员成为复合型人才,这些的根本动力在于节省成本。与新闻工作者将会被部分替代相异的观点是:新闻机器人引入到新闻生产不会代替人而是藉由科技的引入,通过成本较低的算法、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取代劳动力,进而让记者从过去单调且量大的工作中解放出来。这种认识的核心在于,新闻机器人是人工智能化的机器,人工智能仅能模拟人类确定性的智能,即被写成程序的各种知识,而人类具身的心智、认知和感受等新闻机器人不具备的。于此而言,自动化新闻是没有“灵魂”的新闻内容,新闻机器人仅能从数据库中提取和组合数据而不能创造出数据库中从未有过的信息,而人则是具有原创力的。总的来说,不论何种认识,实质上都承认了自动化新闻影响了新闻生产和新闻人员。技术是造成上述影响的充分条件,资本衡量是技术被引入新闻生产的必要条件。当然,我国党媒自负盈亏的运营模式也蕴含了这一规则。
二、集体认同:自动化新闻的内在动力
如前所述,新闻机器人是在资本和权利建构下,被引入到新闻生产过程的。任何技术至上论者,将自动化新闻视为技术的必然,其实忽略了社会各种行动者、特别是相关利益集团企业,对于任何新技术、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引入,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这不是仅由技术所决定的。用哈佛大学商学院教授肖沙娜·朱伯夫(Shoshana Zuboff)的话来说就是,“只有在自动化被所有相关有影响力的社会团体接受时,所有的事情才能被自动化。”因此,只有当资本与权力达到一定的共意时,技术才可能被引入到新闻的生产过程中。换言之,自动化新闻不仅是技术问题还是经济与政治问题,甚至是“意识形态”的问题,即新闻从业人员新闻专业的重塑和诠释。
1.认同技术的引入
从19世纪末美国新闻业发轫开始,媒体就对新科技与引入机器到新闻生产过程与流通环节就有高度的正面评价,到20世纪80年代的媒体融合,技术被认为是实现融合新闻的核心所在。纵观我国近二十年的新闻生产,一直在围绕技术的可生产性这一路径不断延展。不论是2000年上升至国家层面的“三网融合”还是2014年成为国家战略的“媒体融合”抑或2019年始的“全媒体”理念,在业界的实践过程中都是围绕技术所展开的,诸如“中央厨房”“全媒体”“智能媒体”“智能中台”等等。在技术带来的可能性与业界实践的需求性影响下,我国新闻专业人才的培养,从过去分工明确,诸如记者、编辑、美工、后期到具备采、写、编、评的多技能人才再到如今的复合型全媒体人才,其背后的逻辑都是新闻从业人员能够掌握和运用最多的技术。随着科技的演进与不断革新,技术将成为媒体与新闻的本质,换言之,掌握了技术即意味着掌握了新闻生产的能力,这成为未来新闻教育的核心之一,当前我国新闻人才培养的技术转向已经佐证了这一趋势。因此,不论是国家层面还是学校层面抑或是新闻工作者层面,对于新闻生产过程引入技术,包括当前新兴的新闻机器人与自动化新闻,其态度通常是肯定的与接受的,技术的席卷似乎成为了无可阻挡的趋势。
2.自动化新闻的合法性
新闻机器人的算法与程序设计,甚至于报道的模板与公式的设定等,设计并不透明,更受到资本运营者的组织和个人偏见的影响。换言之,实现自动化新闻的设计,常常是基于设计者自身所处的文化与制度等的结果,因而新闻机器人并非单纯的工具,而是受既有权利和文化结构与各种行动者的影响。但上述种种都被自动化新闻的合法性所掩盖。一是新闻机器人作为智能化的“新闻工作者”,它顺其自然地被视为人的延伸并实现了信息生产和传播的瞬时性,这就赋予了新闻机器人进入新闻生产的合法性,即它是为万千用户服务的;二是自动化算法与大数据看似是“去政治化”的,但算法并不总是客观呈现世界,它是一种具有高度政治性的数字技术手段,它被包装在“技术中立”与“客观呈现”的表象下,这就符合了新闻专业主义赋予新闻工作者的权威,而顺利地将新闻机器人引入到新闻生产过程中;三是新闻机器人被当做“客观”的计算工具挑战了传统新闻专业主义暗示人是具有主观性的,而新闻追求的是客观性,因此,透过算法的权威也就取代了作为专业从业人员的权威,这也挑战了新闻的专业性。
结语
新闻机器人与自动化新闻并不是只靠技术建构的,还有其他因素的影响,诸如政治、经济、权利等等。如果说技术为新闻的自动化生产提供了可能性,那么,资本、政治等则将这种可能性引入到新闻生产过程并将其转化为一种现实。但对技术的盲目崇拜会导致我们的认识停留在新闻机器人何以可能,而忘却了技术可能性实现的背后逻辑。如果说新闻机器人是新闻从业人员的延伸,那么,后者受资本、政治、文化、制度等因素的制约同样存在于前者身上,更甚,前者仅是人工智能而非人类智能,缺乏自主性思考意味着其更容易被“操纵”。因此,探究新闻机器人与自动化新闻实现背后的深层逻辑成为了反思智能时代新闻生产及其伦理道德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