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时代的对话——致敬张光宇
2020-01-28王金胜
王金胜
摘要:張光宇先生是中国现代美术史上的一颗明星。他的艺术根基于中国传统民族文化,又辩证的广泛的吸收了外来艺术风格,兼收并蓄,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同时,对于张光宇先生的艺术研究,目前还是冰山一角,水面之下还蕴藏着更为珍贵的等待我们发掘的宝藏。
关键词:传统;现代;融合;创新;自觉意识
一、天性与情趣
性格往往决定了一个人的格局与格调,艺术家的天性则决定了其艺术风格和艺术观。天性与情趣,造就了张光宇先生的独特艺术。张光宇先生是一位天纵之才,同时饱含着生活热情,艺术情趣,他热爱生活,喜好传统,天性活泼,资质聪慧,造就了他独特的审美天性、生活和传统情趣,这些也一直贯穿在张光宇先生的艺术生涯之中。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他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一组自拍照和他的作品中窥见端倪。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是张光宇先生艺术的一个高峰期。在这一时期,张光宇先生拍过一组连拍自拍照,让人们见识到了他的艺术灵性。没错,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样,现如今正在流行的自拍照早在八十多年前,就被张光宇先生这位弄潮儿玩儿的淋漓尽致,肆意自如。互动、对话、瞬间、凝滞、偶然,转瞬即逝而又一气呵成,令人震撼。这组连续的摄影自拍最让人惊愕的并不是它所展现的外在艺术呈现形式,而是张光宇先生用其独到的生活和艺术情趣,在尝试着打破传统,追求现代。张光宇先生生活在传统的环境里,没有科班背景,也没有留洋经历,但就是活脱脱的震撼了几十年后的我们。
《民间情歌》是张光宇先生内心纯粹真情的流露,充满浪漫主义,也是他的艺术高峰之一。《民间情歌》的文本内容源自于民间歌谣,插图创作则是中国本土文化和外来文化兼容并包的结果,以中国民族民间艺术为底,吸收了传统民间艺术,泥塑木雕,民间版画,殷周玉石器,两汉画像砖的长处,注重形与线的关系和韵味,线条纯粹,走线如丝,画面简练,经营严谨,充满想象力,具有强烈的装饰感和韵律感,带有明显的光宇式装饰风格特征。同时也有对墨西哥艺术家珂弗罗皮斯艺术的主动借鉴,吸收了珂式艺术善于夸张变形的手法,二者融合,最后将驾驭方圆的能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细致入微的观察张光宇先生的艺术,你就会发现他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诠释着他的艺术精神。“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妻共衾眠,几个飘落在外头?”,这是《民间情歌》里的其中一段民谣,简简单单的几句小调,便表现出了浓浓的思念与离愁,张光宇先生为其所配的插图也是完美的与之呼应,别有情调。欣赏这幅插图,一条小狗突然从画中跳入了我的目光,再仔细看这条小狗,你会发现它虽小,但它的画法成熟老练,中西合璧,且它所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同时让我想起了另一位国外涂鸦大师,艺术天才。与传统中国画中狗的画法不同,张光宇的视觉表现技法显然是更新的,是突破了传统中国画法度限制的全新尝试,又遵循了传统技法中大家所公认接收的东西,并没有完全摒弃传统。以小见大,是学习研究张光宇先生艺术的一个好方法,仔细观察这条狗的表现,你不难发现它是亦中亦西的产物,狗的身子和四肢,显然是遵循了张光宇的方圆哲学,而不是传统白描线描画法,但是狗的尾巴,又有传统趣味在里面,寥寥几笔短线,就表现出了它闲适端坐的姿态,这种嫁接手法,显然不是生搬硬套,而是张光宇先生兼收并蓄的艺术特点的表现;前文所提到的那位国外涂鸦大师就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美国街头绘画艺术家和社会运动者:凯斯·哈林,他的艺术作品《咆哮狗》和张光宇先生在这幅插图里所画的狗两者相差了近半个世纪,虽来自不同的地域文化,不同的时间维度,不同的艺术体系,但令人为之一颤的是两幅作品所表现出来的视觉形象竟然冥冥之中产生了空间上的共鸣。张光宇先生是土生土长的东方人,但天性开放,毫不保守,喜欢一切新奇的风格,世界艺术不论派别,无门户之分,只要对于自己创作有益,皆可“拿来”,但是张光宇先生的“拿来”是把外国艺术进行了本土化处理的,使之成为自己的面貌,绝不抄袭,绝无雷同。之所以将二者放在这里进行比较,绝无一教高下之意,只是感叹张光宇先生前卫的艺术嗅觉,和那无与伦比的艺术情趣,令人惊愕叹服。又或许可以侧面证明,张光宇先生的艺术实践方法,不但可以借鉴,而且很可能是具有超前性的!
二、传统与前卫
张光宇先生把传统的东西玩儿的很前卫,把前卫的东西玩儿的很自我。他的艺术根植于中国传统艺术和民间艺术,同时吸收了多元的外来艺术营养,最终生长出属于自己的绚丽的艺术之花。他的艺术首先一定是传统的、东方的、和谐的、唯美的、具有明显东方韵味的,这是张光宇先生艺术的根。以中国传统艺术为基础,吸收外来艺术优点,并进行消化,吸收,融合,创新,形成自己独有的具有前卫感新鲜感的东西,张光宇先生的艺术一直在求新、求变、求探索。
张光宇先生艺术中的传统意趣来源于生活,是一个漫长的学以致用的过程。张光宇先生就像他笔下的孙大圣,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对传统艺术的学习借鉴贯穿始终,他从京剧、戏曲艺术中学习造型,场景把控;从民间艺术中学习稚拙的造型,大胆的配色;从传统绘画中学习张弛的法度,多变的技法;从雕塑玉石器中感受形与线的韵味,从民间版画中学习艺术的概括,等等。韩愈的“师其意不师其辞”大抵如此。
张光宇先生的艺术是前卫的,思想也是前卫的,毫不夸张地说,你我都望尘莫及。张光宇先生的艺术,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作品即使是放到几十年后的现在,依然毫无过时之感,反而是时间越久味道越浓,让人自叹不如。对于外来的艺术形式,廖冰兄先生曾说过,光宇先生兼收并蓄——将世界艺术宝库中的宝贝拿过来为其所用。他喜欢古代希腊罗马艺术,文艺复兴,欧洲古典绘画,当然也对西方现代流派极感兴趣,同时,墨西哥艺术,印度艺术,非洲黑人艺术,印尼木雕,苏联艺术,日本浮世绘,甚至原始艺术中所具有的天然感、现代感,张光宇先生都会从中学习借鉴。可以说,张光宇先生是“拿来”主义的坚决践行者,但绝对不是单纯的“拿来”主义。但他的“拿来”又是纯粹的,一切对自己有用的,皆可为他所用。
正是张光宇先生这种对一切优秀艺术无差别的吸收能力以及消化能力,让他的作品独树一帜,细品其作往往是在传统中带有外来的新鲜感,前卫中又不失东方艺术的韵味,奇异不突兀,辛辣不乏味,后劲十足,气氛把握的相当之妙。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陈丹青先生评价张光宇先生的一句话:“我们有本土油画的祖宗(客气地评价:几代油画至今不曾走出十九世纪),有许多“一级国画画师”(不必客气了:全部相加,岂可与宋元明清项背而望)——真的现代艺术,真的前卫,有过么?有过,但视而不见,那就是光宇先生八十多年前做的事!
三、创新与自觉意识
“毕加索加城隍庙”——亦或“城隍庙加毕加索”——是陈丹青先生对张光宇先生艺术概括的传神之语,是对张光宇先生艺术特点的精辟总结。张光宇先生的艺术以“城隍庙”为根,又融入了“毕加索”的前卫,在张光宇先生巧妙的运筹之下,使得二者融合,形成合力,开辟了属于张光宇的独特艺术之路。这是张光宇先生脱离条条框框求得的可行的创新之法。
张光宇先生的艺术之路,是一条求新之路,一直在追求创新和新鲜感,但是张光宇先生的艺术创新又是其在长期的艺术生活中慢慢构建起自己的艺术世界的。黄苗子先生曾说张光宇是一位艺术消化力极强的画家,他的艺术是一个吐故纳新,兼容并蓄的过程,摄入,吸收,消化,融合,再创造,是一个由眼入心,由心到手的过程。为什么说我们当代年轻人急功近利,心浮气躁,是因为我们往往简化了这个过程,或者说往往是采用跳跃式的步伐前进,忽视了中间最为重要的“心”的部分。这是张光宇先生在几十年前就给我们上的一课。
张光宇先生在1964年为梁任生题《西游漫记》里写道:“我不是专门模仿所谓西洋的东西,其中是有我们的民族特色在内质之。”,张光宇先生艺术里的民族内核是亘古不变的,传统民族民间艺术贯穿始终,民族特色永远是我们艺术创作的源泉和根。面对外来的东西,要懂得分辨,并不是看見一个就是好的,就要马上拿来用,而是要善于分辨,反对盲目的“拿来”主义,反对生搬硬套,反对仅学皮毛之术,“艺术需要新,不是拿洋办法来代替新”。对于二者尺度的把握是极需要功力的,寻找二者之间的共情之处也是极其困难的,这恐怕也正是张光宇先生的神奇之处吧。
张光宇先生的艺术对于后世的影响已经无需赘言。他对于中国传统民族民间文化的继承发扬和对外来文化的消化吸收能力,以及对于二者的关系的运筹与把控,艺术创作的方式与方法,都极具现实指导意义。
面对张光宇先生这位现代美术史的沉船和宝藏,我们需要挖掘和学习的还有很多,期待着更深层次的与张光宇先生穿越时空的对话。
参考文献
[1]黄苗子.张光宇的艺术精神[J].装饰,2008(S1):89-92.
[2]廖冰兄.辟新路者[J].装饰,1992(04):10-11.
[3]鲁少飞.集大成而革新[J].装饰,1992(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