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边，那一抹美丽的霞光

第一节 霞光透

1992年1月19日，腊月十五。

窗外时阴时晴，一片绿油油的农田边上，是被雨水刚刚打湿的榕树，叶子黄绿相间，它们在冬天的早晨释放着所有的生机与妖嬈，晶莹的雨珠滚动在涌翠流碧的树丛中，偶尔一两声洪亮的鸡鸣，打破了小村的宁静。

温度很低，仿佛又一场雨即将到来。

这是广西横县百合镇南岸村一个朴素的梁姓农户，夜里一场雨刚刚下过，还有细小的水滴从房顶的缝隙里不断地渗出来，掉落在房屋中间的塑料盆里，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一个纤巧瘦弱的女婴降生了。婴孩的啼哭声淹没了雨水漏进来的“滴答”声，迎来第一个孩子的喜悦也萦绕在这个家里所有人的心头。她就像一道美丽的霞光，绽放在每一个人的心里，给这个近乎一贫如洗的家庭带来了希望与期盼。

女婴的奶奶多少有点遗憾第一胎不是个男孩，但还是忙前忙后，念叨着再穷鸡还是要杀一只来炖汤，鸡蛋也攒了不少了，一天一个煮红糖姜汤到出月还是够的……女婴的父亲梁均林心疼妻子生产受累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为妻女做些什么，只能赶紧把烧热的水给妻子端去，用拧干了的热毛巾给她擦把脸。他忽然想到早就特意在村卫生所转悠了好久，终于求回来的那个输液瓶，又手忙脚乱地往瓶子里灌了热水，再用一件舍不得扔的旧毛衣细心地包好，塞到妻子的脚边，给她暖脚……刚生产完的覃俊肖闭着双眼在休息，虽然疲累，脸上却有宽慰的笑。就是那个时候，她给孩子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梁小霞。

从此，这个贫穷的四口之家有了更愉悦的笑声，有了生机，也有了更加努力的方向。

由于营养不够，小霞一出生就比别的孩子瘦小，体质也有点弱。他们家里的地不多，和大伯家的加在一起，一共才三亩。他们只能靠种些玉米和水稻维持生计，生活过得十分艰难。直到后来，家里又分得三亩茉莉花田，日子才渐渐有了点盼头。

春耕时，梁小霞在母亲背上，跟着母亲播种、插秧。秋收时，她依旧在母亲背上，用稚嫩的眼神看着汗流浃背的母亲，将一个个玉米采摘下来，放进篮子里。金黄的玉米堆满了院子，不满一岁的小霞就在玉米堆前玩耍，太阳金色的光晕照在她脸上，也照在这个贫寒的小院里。

“小霞真是很乖、很懂事、很好带的孩子呢，从小就是那样，一抱她就笑，不爱哭也不吵闹，才一点点大就懂得体谅大人心疼父母……”在覃俊肖的眼里，这个女儿就是老天心疼她的劳苦，给她送来的一个小天使。

1993年夏季，梁小霞一岁半时，覃俊肖又生下一子。这个孩子的出生，不但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新的喜悦，也给小霞带来了无尽的快乐。作为长姐，小小年纪的小霞就学着帮爸爸妈妈、协助奶奶照顾弟弟。特别是父母去做农活时，她就和弟弟玩，哄他开心，有好吃的也从不和弟弟争抢，尽管那时候的小霞自己也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无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块小饼干、两颗伯母塞给她的奶糖，她都舍不得吃，都学着大人的样子说要留给弟弟。妈妈说弟弟还小，不能吃这些。小霞说，那就留给弟弟长大了再吃……

但上天似乎是要考验这个困难的家庭，1994年底，一场疾病，夺走了弟弟年幼的生命。那时小霞还不到三岁。

弟弟走后，小霞一个人憋闷了很长时间，总是不停地问父亲、问母亲、问奶奶：“弟弟呢？我想弟弟了。”妈妈不忍心看到小霞难过，只好骗她说：“弟弟去远方的亲戚家了，等小霞长大了，弟弟就会回来了。”

尽管夫妻俩起早贪黑地忙碌劳作，几亩薄田却难以撑起一个家的全部生计，更实现不了他们想翻新或新建一栋砖房或者砖楼的愿望。

为贴补家用，和妻子商量后梁均林和村里的几个壮劳力去了广东打工，家里只剩下奶奶、妈妈和小霞。夏日，妈妈几乎每天早晨五点就起床，去田里干农活。为了赚钱，她经常去几十里以外，帮人砍甘蔗，或到近百里外的砖厂挑砖。每次挣了点钱回来，加菜的猪肉不一定有，但奶奶需要的风湿膏或者骨痛灵酊就一定有。同时也一定有的，是专属于小霞的两颗水果糖或者一把路边摘的山捻子果……这些事小霞都默默地看在眼里，也默默地期待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帮妈妈分担家庭的重担了。所以她总是忍不住在给妈妈捶背按肩膀的时候问妈妈：“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讲到这些事，覃俊肖的泪水就止不住流下来。她虽然是农村女子，文化水平不高，但懂礼数、知感恩、识大体、守规矩。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影响着小霞。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霞却不仅仅是早当家那么简单。她就像上天送到人间的小天使，比较腼腆却特别懂事，对人特别有礼貌，而且谁对她好，她都会挂在心上，一旦有机会，便想着报答。她爱家人，爱自己的妈妈，除了不让妈妈操心，她还总是尽量帮助母亲多干些杂活。虽然那些小忙不算什么，但对于小霞来说，每件事都很重要。

“小霞，帮妈妈把衣服叠起来放柜子里。”

“好的，没问题。”

“小霞，帮妈妈挑点水。”

“好的，没问题。”

“小霞，帮妈妈打点草回来。”

“好的，没问题。”

“小霞，帮妈妈洗碗。”

“好的，没问题。”

“小霞，帮妈妈择菜。”

“好的，好的。”

“小霞，帮妈妈搬下玉米。”

“没问题。”

有时候，覃俊肖甚至忘了，小霞只是个学龄前的孩子。

在父母的记忆中，小霞似乎从来不会说“不”。只要吩咐她去做的事情，她总是说“好的，没问题”。哪怕她真的做不了，也要尽量去尝试，一定要坚持做完。

梁小霞从四五岁的时候起，就每天都和母亲一起起床。特别是在夏季茉莉花采摘期，早上不到五点，她们就到了茉莉花田，一起摘茉莉花。而每次摘花之前，母亲覃俊肖总会蹲下身来先抱一下她的乖女儿梁小霞，叮嘱她，累了就到旁边休息自己玩一下。小霞总是乖乖地点着头答应说“好的”，可每次也没见她真的走出花田休息和玩耍。瘦小的她，甚至都还没有茉莉花高，在星星点点洁白的茉莉花丛中，她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飞来飞去，学着帮妈妈摘花，用自己稚嫩的肩膀学习着和父母一起扛起这个家。

小霞还跟奶奶学会了做简单的饭菜，学会了洗衣服，学会了打草，也学会了照顾自己、照顾别人。奶奶的腿脚不好，行动不是很方便。母亲去帮人砍甘蔗时，小霞就提前准备好晚饭。虽然做得不那么好吃，但是奶奶和母亲覃俊肖吃起来，格外香。

五岁起，小霞就学会了洗衣服，并且是洗全家人的衣服。她每天都提着满满一个塑料桶的衣服，拿到江边去洗。下到江边，还有一个很陡的坡，那条路其实不叫路，就是用几块石头随便铺一下，由于坡度陡，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小霞瘦小，又提了一大桶洗好的湿衣服，她不知道在这里摔倒了多少次，不是划破了脚就是磕破了手。一次，小霞在即将爬上坡顶的时候，一脚踩空，人和桶一起滚了下去，不但额头磕出了一道血口子，刚洗好的衣服也都散落在地上，小霞不由得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可哭过后，她又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说：梁小霞，你行的！没问题！说着说着，她就抱起桶，去江边把衣服又洗了一遍。

每次看到母亲回到家里，累得精疲力竭的样子，小霞总是恨自己年纪太小，不能为这个家赚一分钱。所以她总是问覃俊肖：“妈妈，我怎么才能赚钱呢？”妈妈总是说：“只要你将来读好书，工作了，就能赚钱了。”“那我能赚好多好多钱吗？”小霞又问。“能。一定能。”妈妈回答。

有一次过年，爸爸打工回来给家里买了很多糖果饼干，还让小霞拿去分给小伙伴们吃。小霞很开心地装了很多在口袋里，到外面把糖果分给一起玩的小伙伴。当分到口袋里只有两块糖和一块饼干的时候，她就不肯拿出来了。她说这些要留给弟弟，等弟弟回来给他吃。

小伙伴告诉小霞说：“你弟弟死了，生病死了。”小霞难过得大哭起来。她说弟弟没有死，没有死。那时候家里人才知道，小霞竟然一直没有接受弟弟已经死去的事。他们只好继续骗她说：“记得妈妈告诉过你，等你长大了，弟弟一定会回来的。”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小霞就到了上学的年龄。因为家庭困难，学校减免了她的杂费，但书本费还是要交的。可几十块钱对于他们一家，也不是很轻易就能拿出来的。小霞曾经想过不要去读书了，就在家里帮妈妈干活，可是想到母亲说过的，只有读好书，长大了才能找到好工作，才能赚钱，她就默默地把不想读书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第二节 少年志

生活的艰辛，让梁小霞过早地懂事了。

在学校里，她总是很认真地学习，可一放了学她就会往家里赶。她也从不问父母要零花钱，同学们口袋里的小零食对她来说是一种奢侈。

那个小小的姑娘，懂事得让人心疼。

在小学阶段时，小霞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奶奶则是哪个儿子给她添了孙子孙女就到哪个儿子的家里住一段。许多时候，家里就剩下妈妈和小霞。那个小小的姑娘就像是传说里的田螺姑娘，扫地，洗衣，种菜，喂鸡，做饭……在左邻右舍都顾不上觉察的很多年里，那个总是默默地忙碌着，仿佛没有存在感的小姑娘却为自己的家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只有她的母亲覃俊肖知道，她的女儿有多么的能干、乖巧、惹人疼！

覃俊肖记得，在一个星星都已经开始升到天空的的夜晚，才刚刚踏进家门的她就看到小霞趴在饭桌前睡着了。桌上有盖着的一碗青菜，一碗辣椒头菜，还有一锅煮好的米饭。覃俊肖知道女儿是煮好了饭菜等自己，等着等着却睡着了。她不由得放慢脚步，放下了农具想先去洗把脸了再叫醒女儿一起吃晚饭。小霞却醒了，她高兴地边叫着“妈妈”边站起来，转身就端来了早就准备好的半盆洗脸水。一边看着妈妈洗手洗脸冲脚上的泥巴，一边告诉妈妈她刚刚做了一个梦。她说，她梦见爸爸打工回来了，弟弟也回来了，还梦见妈妈又给她生了一个妹妹，一家人好开心啊，弟弟和妹妹小小的，还和她抢鸡腿，她没和弟弟妹妹抢，两个鸡腿弟弟拿一个，妹妹拿一个……

听着女儿絮絮叨叨的的描述，覃俊肖忍不住蹲下身子搂过了小霞，搂着这个小小的身体，她也不知道要和这个懂事的女儿说些什么。母女俩就那么依偎在一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上的星星。

覃俊肖还记得，在每个收甘蔗的季节，天还未亮的时候她就要起床外出去砍甘蔗。担心自己起不来误了上學的小霞每次也都跟着母亲一起起床。当时的她是顾不上想那么多，小霞小学时候的班主任麦老师却记得，多少个银河未退的清晨，小霞都成了每天到学校最早的孩子。天还未亮，学校还没有开大门，梁小霞瘦小的身影就已经站在校门口，有时候是站着打瞌睡，有时候是捧着课本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课文。

“小霞，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早就来学校？大门都没开呢。”班主任麦老师问她。小霞却只是羞涩地笑，不说话。

后来麦老师又一次问她，她才说：“我妈凌晨4点多就起床，到100里外的地方挑砖砍蔗给我赚学费。她早晨出门担心我一个人在家睡过头，就让我跟她起床，我吃完饭就来了。”

麦老师听完小霞的话，很是心酸，后来他和校长商量，给小霞配了一把学校大门的钥匙，她来了就不用站在学校门口等了。

我们认知的童年，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是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每天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充满了激情和蓬勃的梦想。而小霞，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在未能承担家庭责任的年纪，肩上的担子已经很沉很重。

也就在那个时候，小霞终于懂得了，弟弟并不是像妈妈说的去了很远的地方，而是真的生病夭折了。或许在小霞的心里，是一直不愿意承认弟弟已经不在了的这个事实的，她喜爱那个小小的弟弟，喜欢一家人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一直不愿意承认弟弟已经死去的梁小霞，多少次在梦里看着弟弟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向她，她张开双臂，满心欢喜。一望无际的茉莉花田里，朵朵洁白的小花在枝头随风摇摆，芬芳醉人。阵风从远处吹来，洁白的花浪翻滚，就像日出时分波澜起伏的海面。小霞在花田里忙碌着，一颗颗细密的汗珠如雨水般流下，弟弟走过来，心疼地说：“姐姐，你出了好多汗，我给你擦。”她摸着弟弟可爱的小脑袋，对弟弟说，小弟，等姐姐将来赚钱了，要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小霞从梦里醒来时，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巾。

尽管小霞很懂事，幸运女神却不太眷顾这个勤劳度日和睦有爱的家。就在小霞三四年级的时候，小霞的父亲患上了高血压和痛风。因为没有钱医治，父亲承受不了高强度的劳动，无奈从广东回到了家中养病，只能做些轻活不能从事重劳动。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梁小霞就朦胧地立下了长大要学医，要帮人治病救人活命的心愿。她不想自己身边的亲人经历痛苦，也不想自己经受的难过在别人身上重演。那小小的心灵，早早地，就对未来充满了渴望。

也就从小学三四年级起，小霞开始了写日记。她稚嫩地记录自己的学习和梦想，记录生活中的点滴，记录自己小小的心事，记录对弟弟的思念，记录对母亲的心疼，记录对父亲身体的担忧。她会在和家里有医护长辈的同学交流后，记录下一些治疗高血压的小偏方，为的是给父亲尝试，看能不能有效，能不能治好父亲的病。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也可以说是梁小霞在医学路上，迈出的第一步了。她的小本子里，曾密密麻麻地抄录过与痛风和高血压患者相关的食疗、偏方和生活中的注意事项。那时候，她每天放学回到家里，就像个小护士，按时倒好水，把药拿到父亲跟前，看着父亲把药吃下去。她还会和父亲聊天，告诉父亲她听来的看来的关于痛风和高血压患者的食疗偏方和注意事项。

父亲梁均林看着又瘦又小的小霞为自己操心的样子，心里既欣慰又难过。他不止一次地告诉小霞，不要耽误读书，爸爸回来了，很多事情就不要她做了，爸爸的病也不要她过多操心，爸爸没事的，得空就读书、多休息，不要太累。

小霞总是笑笑，说，爸爸总要试一下呀，不试试怎么知道？也许试过这次就好了呢。

可能是心事太重，小霞从小就不是个话多的孩子，在学校里也是一样。遇到烦心事也往往只是笑一笑，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让人难以注意到她。但在有需要的时候，她又会那么执拗、那么坚定。

在小霞仍旧幼小的心里，就已经装进了太多太多。她希望自己能有很多很多錢，也希望自己是个能救人命的神仙。她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爱自己，也知道自己爱爸爸妈妈和曾经的弟弟，可她又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努力、那么相爱的他们，却不能让对方没有病痛，不要那么劳累。她总觉得，那是因为自己年纪还小，不能更多地帮上爸爸妈妈，反而还拖累了父母为她辛劳。

没读过太多书的父母总是叮嘱她：你要好好读书啊，家里工再多你也要好好读书，考重点中学，以后你才能考大学，考上大学你才可以学本事、找工作，工作了你才能挣钱给爸爸看病，现在先不要想那么多……

小霞是希望自己有本事的，但现阶段只能好好读书。生怕自己学习不好的梁小霞就连课间，都是坐在教室里默默看书。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一定要考上重点的学校。班主任麦老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就过去劝她：“小霞，学习要懂得劳逸结合，适当参加体育锻炼才能增强体质，你那么瘦，不锻炼又那么拼命学习，会生病的。”

“老师，参加体育锻炼太浪费时间，我想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小霞腼腆地笑笑，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努力学习，快点长大，早点替爸爸妈妈分担重担。

“生病了自己受罪不说，更会影响你学习，而且，看病花钱还会增加你家里的经济负担，你说是吗？”麦老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小霞想了一下，觉得麦老师说得有道理。自己生病不要紧，生病了父母就要花钱为自己看病，这是小霞不能接受的，她上学读书已经花掉了家里很多钱，说什么都不能让父母再在她身上花钱了。

她太懂得父母赚钱的艰难，于是接受了老师建议。

在麦老师的鼓励下，梁小霞选择了打乒乓球，并且慢慢地喜欢上了这项运动。

有一天，麦老师找到她说：“小霞，学校会选拔一批优秀的同学参加中小学生运动会的乒乓球项目，你有没有信心？”

小霞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特别高兴，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说：“老师，我有信心！”

为班级争光，一直是小霞的愿望，父母也一定会因此而开心。

一直以来，不管任何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必须努力做好，这是小霞的性格。所以，从小霞得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往无前，心无旁骛地开始了训练，每天早晚，小霞都抽出至少半小时的时间训练。在麦老师的回忆中，六年级时，梁小霞代表学校参加了横县百合镇中小学生春季运动会乒乓球项目的比赛。在那场饱含激情与力量的角逐里，小霞始终保持着良好的状态，镇定自若，波澜不惊，最终以第二名的好成绩赢得了全校师生的赞扬。

小霞内心的喜悦是难以言表的，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只有不断地在各方面拿出好成绩，才能对得起父母的辛劳，才能让自己更加优秀。从不懂不会，到熟能生巧，这之间，是坚持不懈的努力和必胜的信念。

说起梁小霞，麦老师总是万分自豪。在麦老师看来，小霞坚强独立、刻苦勤奋、坚韧不拔、乐于助人，这都是她身上的优秀品质，她的努力付出从未被辜负。而梁小霞的学习成绩也一直较为优异，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始终是三好学生。她的房间里，至今还摆着厚厚的一沓奖状，有小学的，有中学的，也有工作以后的。

每次老师表扬她，她既没有豪言壮语，也有没信誓旦旦地表决心，她总是头一低，羞涩地笑一笑。虽然不善于表达，但梁小霞内心丰富敏感，感情细腻真挚，从关爱自己的家人开始，还学会和养成了对弱者同情、乐于帮助他人的美好品格。

梁小霞村里有一户人家，只有一个独居的老奶奶。老奶奶也姓梁，七十多岁了，她没有儿子，有两个女儿，都嫁到了很远的村子。小霞知道后很心疼她，一有时间就会到梁奶奶家，帮她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或是陪着她说说话。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五晚上，小霞到了梁奶奶家，发现家里没人，门也没有锁。她放下带给梁奶奶的一袋红薯，就开始打扫卫生。卫生搞好后，依旧不见梁奶奶回来，小霞又煮了一锅红薯粥。刚想回去的时候，梁奶奶被邻居送回来了。原来梁奶奶身体不舒服，邻居送她去镇上的医院看病了，回到家里的梁奶奶一时还以为走错了家门。

“梁奶奶回来啦，喝红薯粥吗？温的，我给你盛。”看到眼前一碗黄澄澄的红薯粥，梁奶奶胃口大开，一边吃还一边咂嘴说：“小霞真是个好孩子……”

那几天，小霞每天放学都到梁奶奶家去看一看，帮她煮好饭再回家，直到梁奶奶的病痊愈。为了帮梁奶奶看病，作为班长的梁小霞，还在班级给梁奶奶发动了捐款。非常贫困的梁小霞，把自己的压岁钱和帮邻居摘茉莉花攒下的钱全部捐了出来。在她的带动下，同学们纷纷捐款，最后募捐了120多元。

帮助别人，对小霞来说，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是活得更有价值。在梁小霞的人生中，善良是一个人最大的底气和福气，而她正是依靠善良，悄无声息地温暖着周围的人。

提到这些事情，梁小霞的班主任麦老师说：“小霞非常善良，总是帮助别人。别看她瘦小，但身体里有着巨大的的能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温柔以待。”

随着小霞慢慢长大，她也愈发懂事。

覃俊肖至今记得，那是一个周末，家里的玉米地还有些玉米没有收回来，她计划午睡后再去地里收玉米。但是，等她午睡醒来，却看到小霞正背着一麻袋玉米吃力地走进家门。看着汗流浃背的小霞，她很是心疼：“中午那么热，万一中暑了怎么办？这点玉米也不用你去收啊。”

“妈，没问题的，我可以的。”小霞又是羞涩地一笑，放下玉米，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无论生活有多苦多难，她心中永远充满着希望。而这希望，也感染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因为心怀希望，因为向往美好，梁小霞特别喜欢唱歌，对音乐有近乎着迷的痴恋。在她心里，万物皆是音乐，正午的蝉鸣、五更的鸡叫、清晨的鸟语，甚至植物在风中摆动时沙沙的声响、下雨时淅淅沥沥的雨声，都是人间最美的音乐。

小霞的歌唱得亦是好听，每次音乐老师教了新歌，或者自己跟着小伙伴们学会了一首新歌，她都会第一个唱给妈妈听。

那年暑假，有一個来自南宁的原创乐队到横县南岸村采风。他们恰巧停留在小霞家茉莉花田旁。乐队主创们席地而坐，弹吉他，吹笛子，忘情地唱歌。当时小霞正和母亲在田里摘花，那美妙的音乐深深地吸引了她。她听得如痴如醉，居然忘记了摘花，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乐队。

乐队的人见到小霞，都非常喜欢这个笑容甜美、安静的小女生。一个乐队成员还用笛子为小霞吹了一曲《阳光总在风雨后》，从此小霞就喜欢上了这首歌。

阳光总在风雨后

乌云上有晴空

珍惜所有的感动

每一份希望在你手中

阳光总在风雨后

请相信有彩虹

风风雨雨都接受

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

这几句歌词，唱出了小霞的心声。那一刻，她好渴望有一把自己的吉他，有一支属于自己的笛子，唱出属于她自己的梦想。但小霞明白，对她来说，至少现在，那些都是难以得到的。

为此，小霞有一段时间都郁郁寡欢起来。可现实是拦不住有梦想的人的。没吉他和笛子，不是还有嘴巴和树叶吗？还有地里种的葱。那些可都是乡下孩子小时候经常玩的把戏。虽然吹不出乐曲来，吹响却没有问题。这个新的发现，让渴望拥有一件乐器的小霞，高兴了好久。

梁小霞曾经尝试着在葱叶上挖几个洞，想让葱叶变成真的笛子，但她浪费了很多葱都没有成功，因为葱叶实在是太软了，有了洞，就连响都吹不响了。不过也没关系，对小霞来说，能吹出声音来，也算过了一把瘾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嘴里，时常叼着一片树叶或者一段葱叶吹着玩，有几个和她一起玩的小朋友，也学着小霞的样子，把树叶含在嘴里使劲地吹。

那些支离破碎的葱段和树叶，在小霞的童年记忆里，承担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它们承担着小霞为数不多的快乐，也承载着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2005年，妹妹梁小晴出生了。

妹妹的到来，终于冲淡了她对死去弟弟的怀念。她把对弟弟的爱，全部转移到了妹妹身上。她像呵护宝贝一样呵护着妹妹。每天放学回家，小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着桶，装上妹妹的尿布，到江边去洗。

有这样一个画面，温暖而动人：小霞的怀里，睡着刚出生不久的妹妹。即便很累很困了，小霞也不愿放下怀里的妹妹，于是就抱着她，靠着墙睡着了。

每次看着妹妹睡着，小霞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妹妹不要生病。她总是担心妹妹发烧，所以每天都无数次地摸妹妹的额头，只要有一点热，她都胆战心惊。小孩子肠胃脆弱，很容易拉肚子，妹妹偶尔的腹泻，小霞会着急得掉眼泪。每到这时，她就盼望着自己快点长大，想象自己已经成为一名医生。

小霞的想法，常常就连她的爸爸妈妈也不是很清楚，却让小霞过得十分辛苦。

小学快毕业时，班里开展“我的理想”的主题班会。有的同学说长大了要当老师教书育人，有的同学说长大了要当科学家，还有的同学说想当飞行员……气氛非常热烈、轻松。轮到小霞发言的时候，小霞小声地说：“我想做医生。小时候，我失去了弟弟，一直以来，我的父亲身体也不好，我想做医生，把家人的身体照顾好。我也希望通过做医生，为病人治病，避免更多的家庭像我家一样，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小霞的声音很小，语气里充满了感伤。

班里的气氛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同学们用敬佩而同情的眼神看着小霞。继而，响起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这一刻，小霞含在眼里的泪水噼里啪啦滚落下来。

不久以后，小霞以较好的成绩考入了横县百合镇第三中学。

第三节 大学梦

2006年，淡淡的九月。当第一缕霞光洒向大地，开学第一天的美好，如约而至。梁小霞满怀期待地走进了向往已久的横县百合镇第三中学。每一朵花，每一株草，每一条河流，都被时间无与伦比地渲染着、明媚着。

梁小霞激动地走进这个飞扬着青春的校园，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浓浓的书香笼罩着高大庄严的教学楼，宽敞的操场，明亮的教室，新同学，新环境，全新的生活给了梁小霞无限的动力和激情。

当“崇实尚志、自强不息”这一条醒目的校训映入眼帘的时候，梁小霞知道，短短八个字深深昭示着她已经开始迈上了新征途，必须面对新任务，接受新的挑战。她必须不断坚强、不断进取，朝着自己的奋斗目标奋勇前行。她知道，将来要想实现当医生的理想，就必须要考上大学，要考上大学，必须从初中开始就不能松懈。

然而，开学的第一个月，梁小霞就遇到了一个难题。学校要求每个学生都要订一套校服，每套费用是80元。80元钱对于很多人来说，或许也就是几本书、几斤水果的事情，可这80元钱，让当时家境贫寒的梁小霞，陷入了困境，令她忽然不知所措起来。

从小心疼父母的小霞，不忍心开口告诉父母要买校服，但又必须买，这让她心里很是矛盾。周日下午，小霞马上就要返回学校了，她一边收拾着衣物一边犹豫着怎样和母亲开口，但直到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好，她都没有想好怎么说，想说又不敢说，怕妈妈为难，可不说又不行。小霞的心里很矛盾很纠结，她犹豫着，磨蹭了好久，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然后再走到门口……

“爸，妈，我……那，那我就走了。”小霞终究是没开得了口。

母亲感觉小霞好像有话要说，但当时她也没想太多，一边扫着地一边嘱咐着女儿：“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就和家里说。”

“嗯。”小霞一边答应着，一边犹犹豫豫地走出了家门。

母亲收拾好房间，拿起麻袋，准备去玉米地摘玉米，刚走出大门，就看见小霞在大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地犹豫着。

“小霞，你怎么还没走？”覃俊肖走上前询问女儿。不问还好，这一问，小霞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了。

“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覃俊肖被小霞的眼泪吓了一跳，小霞不是爱哭的孩子，这让覃俊肖很着急。

“妈妈，学校要求订校服，但是需要80元钱，班里人交了，就差我还……还没有……”小霞吞吞吐吐地对妈妈说。覃俊肖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一套80块钱的校服，竟把女儿难为成这样。

想想小霞临出门时的欲言又止和犹豫不决，她为小霞的懂事感到难过，更为家庭的贫困无可奈何，一种深深的内疚感涌上覃俊肖的心头。她强忍着眼泪对小霞说：“就这点小事啊，你回屋等会儿，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给你拿。”覃俊肖把小霞叫回屋里。她知道，钱刚刚为小霞父亲买了药，不够80了，她需要去向邻居再借30元钱，但又不能让小霞知道。

覃俊肖从邻居家回来，打开柜子，把借来的钱和家里的放在一起拿出来递给了小霞：“霞，拿去吧，够不够？不够妈再多给你拿点……”覃俊肖心疼地说道。

“够了。谢谢妈！我一定努力学习考上大学，让咱家不再过苦日子……”小霞擦干眼泪，告别了妈妈，如释重负地走出了家门。

一路上，小霞始终把这80元钱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生怕一不小心就跑掉似的，一直到了学校都没有松开。把这些钱交给老师时，纸币上湿漉漉的都是小霞攥出的汗水。

覃俊肖在说起订校服的事情，既心疼，又愧对女儿。梁小霞特别珍视那套得来不易的校服。在她的心里，这是母亲的心血，也是激勵她勤奋的动力。

家境的贫寒让小霞从小就感觉自己“与众不同”，她吃饭简单，每餐饭菜仅仅1块7角钱，是所有学生中，吃饭花钱最少的一个，有时竟舍不得吃早餐，只为了节省开支。

因为平时缺乏营养，小霞是班里最瘦小的一个，但她是学习最努力、最刻苦的一个。遇到学习困难的时候，她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自我调节，将问题处理妥当。

初中的学习要比小学时忙碌得多，也增加了几门新的课程，小霞像一块海绵，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新的知识和人生的营养。她自觉、自律，不愿意浪费一分钟的时间，很多时候，她连走路都在拿着书，一边吃饭一边复习着功课，更是家常便饭。

“小霞，用功读书是好事，但也不要太辛苦，饭总是要按时吃的，否则对胃不好。”老师看见小霞废寝忘食地学习，曾不止一次提醒她注意身体。

“老师，我必须考上重点高中，只有这样，我才能离我的大学梦想更近，将来才有可能让我的家人过上好日子。”小霞说得云淡风轻，老师却听得十分难过。

有时候小霞是真的因为学习忘记了吃饭，有时候是故意不吃，少吃一顿，就能省下一顿的钱。饿了，她就使劲喝水。每次同学问她为什么喝那么多的水，小霞都笑着说，多喝水对身体好。

在一次接近中考的模拟考试中，小霞没有发挥好，离她预期的分数差了好多，为此她很难过。她觉得是自己没有尽心努力，辜负了老师和父母的期望，心里很内疚，但更多的是迷茫。

梁小霞主动找到班主任陈雪梅老师：“老师，我没有考好，是不是我太笨了？我还能考上重点高中吗？”小霞低着头，脸上写满了不安。

“小霞，一次发挥不好说明不了什么，太过紧张，或者心情和身体等因素，都会影响你的正常发挥。你要相信自己，你学习那么努力和用心，一定行的。你不是常说坚持下去就是胜利吗？别太紧张，以平常心面对考试，老师也相信你，希望你也相信自己一定行。”

陈老师的一席话，让小霞渐渐恢复了信心。之后的每一次模拟考试，小霞都发挥得很好。她在日记中写道：“班主任给了我一个不可磨灭的信念，就是要我勇敢、坚强，坚持下去，用知识改变命运。我肩上的使命就是为了家人和关心我的人，努力奋斗，考上大学，当上医生……”

为了能顺利地考上重点高中，梁小霞连课间十分钟时间都不愿意浪费，别的同学在操场上玩耍，她在学习;别的同学午睡，她在学习;别的同学进入了梦乡，她依旧在学习……

梁小霞的床边，永远放着两样东西：手电筒和一小盒小米椒。手电筒是在寝室熄灯了以后，用来看书的。每天晚上，小霞都打着手电筒看书学习。有时候看得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就拿一个辣椒放在嘴里嚼着，辣心辣肺的感觉能很快驱走睡意。她是一个特别怕辣的女孩儿，但为了学习，每次都用嚼辣椒的方法赶走困意，尽可能地多学一会儿。

为了便于更好地理解和记忆，小霞学着鲁迅先生小时候的样子，制作了一张小书签，书签上有10个正楷小字：“读书三到：心到、眼到、口到。”每次读书时，梁小霞就学着鲁迅把书签夹在书里，每读一遍就从上往下盖掉一个字。读过几遍之后，就用默读来加深对课文的理解，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熟练地把课文背出来了。在她的影响下，寝室的好几个同学，都纷纷制作“读书三到”的书签。

尽管小霞一直都在努力，但命运似乎总喜欢和小霞开玩笑。有一天，她突然接到父亲的病情加重的消息。

很多人都劝她父亲：“家里这么困难，不要让孩子念书了。一个女娃娃，念那么多书又有什么用？”小霞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就是不治病，也要给孩子读书。”

这句话小霞一直记在心里，成为她刻苦学习的动力。每每想起父亲的话，梁小霞既感到温暖，又感到难过。所以困难从未令小霞畏惧，相反，困难越大，就越能激起她的斗志。她的考试成绩一次比一次好，奖状一张接一张地带回家。优异的成绩，让她成为这个苦难的家庭里最大的希望。

“只要我努力，考大学一定没问题的。”这是小霞常常对老师和父母说的一句话。虽然梁小霞过早体驗生活的不易，却始终恪守着最本真的善良和简单，造就了坚强不屈、勇于担当的品格。

她在日记中写道：“如果我是一株三角梅，拥有坚韧不拔、顽强奋进的灵魂，我愿意面对生活的挑战，不畏困难，感恩立德，自强不息，诚信负责。如果贫穷是一块锲石，我会把它锤炼成我前进的动力，直到我成功的彼岸。”

一个柔弱的15岁的女孩，就是这样用阳光般的微笑，诠释了坚强、从容、乐观和感恩。她像一颗坚韧不拔的小树，在风雨中坦然地接受命运的挑战，用坚持把苦难承载。

小霞在勤奋学习的同时，也时刻记得小学班主任麦老师说的话，尽可能地多进行体育锻炼。她每天早晨，都要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围着田径场跑三圈，然后再在阶梯处练习立定跳远。有时候锻炼完回到宿舍，看到有的舍友起床晚了，她担心室友来不及去食堂会饿肚子上课，也会主动帮室友打好早餐。

每年的运动会，都是小霞最忙碌的时候，瘦小的她顶着烈日在田径场除草、打扫卫生，帮助老师购买运动会用品，只要她能做的，都积极去做。

同学参加长跑项目，她做啦啦队助手，默默地为比赛的同学拿水、递毛巾、擦汗，不停地给同学鼓劲：“加油，加油，坚持下去就是胜利！”

“小霞，天那么热，太累了，休息休息。”老师忍不住劝小霞。

“老师，没问题我行的。”小霞羞涩地一笑，又继续为下一轮比赛做准备去了。

运动会结束后，田径场的同学都纷纷散去，小霞看到那么多东西堆在那里，又主动去帮老师一起收拾，直到把田径场打扫干净，她才默默离开。

对梁小霞来说，老师的一句鼓励，同学的一句赞美，都是恩情。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在小霞的心里，她为同学、为老师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意义，也都是必须做的。

一次课间，梁小霞遇见刚上完体育课的小学妹王淼。她发现王淼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艰难地行走，就赶紧上前询问。原来学妹是第一次生理期，小霞赶紧把她扶到了宿舍。

从不请假的梁小霞，主动请了假，照顾学妹。小霞帮她买了止疼的药，看着她把药服下去，待她身体好一些，自己才回到教室上课。晚上，她又帮小学妹买来热乎乎的瘦肉粥，并且一勺一勺喂下去。睡前，小霞又给学妹冲了一碗红糖姜水，看着她喝下去才回到自己的寝室，继续学习。她就像照顾着自家小妹一样照顾着王淼，直到她不再难受。

“谢谢你，小霞姐！你怎么这么好！除了我妈还从来没人这样照顾过我！”王淼非常感动。

“我们是同学，同学之间互相照顾是应该的。”梁小霞安静地笑着，就像自己做的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对老师、对同学如此，对父母，小霞就更是如此。每到花期，小霞的每个周末，都会到家里的茉莉花田，帮母亲摘茉莉花。住校的同学一般都是周六早晨才回家，而小霞，每个周五傍晚她都要赶回家。这样就不会耽误第二天帮母亲去地里干农活，做完农活还要回家做饭，一刻都闲不下来。

梁小霞常对母亲说：“只要我在家，就不会让你累着。”

每次回家，小霞都把积攒一周的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带回家给妹妹。从妹妹降生起，梁小霞就打心眼里喜欢她，喜欢她攥着拳头挥动小胳膊，喜欢她稚嫩清脆的笑声。有什么好吃的，都第一个想着妹妹。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妹妹，亲她粉嘟嘟的小脸。

2009年，梁小霞的小弟梁溪出生了。他的出生，让梁小霞喜出望外。她对妈妈说：“妈妈，我终于又有弟弟了！”覃俊肖被她的话感染，看着襁褓中的儿子，禁不住泪流满面。

但是弟弟的到来，让这个本就不宽裕的家庭负担更重了，梁小霞也过得更加艰苦了。为了省钱，小霞在饭堂吃饭，每次都是只打一份米饭和一份素菜，很少吃肉。她总是把省下来的钱给弟弟买奶粉。

周末不干农活时，梁小霞抱着弟弟到田边看蝴蝶飞舞，听青蛙歌唱。每次她抱起弟弟，弟弟都格外开心，两只小胳膊开心地在小霞眼前晃动。

“有妹妹，有弟弟，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看着他们长大，感受着他们成长的快乐，就像自己也重新活了一遍。亲爱的妹妹、弟弟，欢迎你们来到这个世界和我作伴，未来，我们还要一路同行。”梁小霞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梁小霞总是说，生活有如一条奔腾向前的大河，没有退路，前进就是它的宿命——2009年，梁小霞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横县中学。全年级共有300多人，只有30人考上了重点高中，小霞，就是其中一个。

距离大学梦，她又更近了一步。

第四节 懵懂的青春

横县中学，这座有着悠久历史和深厚校园文化积淀的花园式重点高中，是自治区示范性普通高中，它一直是梁小霞梦寐以求的学校，其“严谨乐道”的教风和“博取砺精”的学风，深深地吸引着她。

2009年9月，小霞如愿以偿地走进了这所让她期待已久的学校。水洗般干净的阳光洒满她的肩头，瓦蓝瓦蓝的天空飘着几朵薄云，路边偶尔飘下一两片金黄的叶子，也美得让人心醉。

梁小霞穿着妈妈给她新买的蓝色衬衫，背着新书包站在校园门口。她抬头看着“横县中学”那几个大字，心跳忽然有些加速，内心忐忑不安又充满憧憬。双脚迈进横县中学的大门，梁小霞就迈进了曾经的梦想，踏上了人生路上的又一个起点。

校园里，十几米高的白玉兰树，伞一样的树冠高高的，地面是星星点点的碎阳光。梁小霞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沾满书香的空气，感到无限欢喜。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杧果树，葱茏的叶子在阳光下悠然地舒展着，多像此刻奔跑在校园里的一个又一个青涩的身影，蓬勃充满朝气。而那些几百岁树龄的老榕树，不知道见证了多少莘莘学子的拼搏、快乐和泪水。

小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和刘海，快步向教室走去。

她走进了生命的又一个渡口，前方是未知的，也是已知的。她知道，这里有一幅美好而朦胧的蓝图，在等她用青春和梦想细致地描绘。而踏进高中校园，压力和动力就和谐地并存着，这里也是她梦想和现实的角斗场。

然而，更大的挑战却在等着梁小霞。

随着时间段流逝，弟弟妹妹漸渐长大，父亲身体却每况愈下，家里的经济条件异常地艰难起来。即使她的母亲再能干，也难以维持一家五口的生计。

梁小霞高一的学费，是母亲东拼西凑借了好多家才凑齐的。邻居曾悄悄劝过她放弃学业，小霞皱着眉，想了很长时间，最后摇摇头说，我不放弃。是的，奋斗的路才刚刚开启。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有一个参加高考的机会。现在她已经走到那扇大门前面了，怎么可能放弃？

在学习上，梁小霞更加努力，更加刻苦了。她依旧是每天第一个到教室的人，依旧坚持晨跑、晨读。生活的重量没有压垮她，反而让她更加奋进了。她吃得更简单了，读书的时间也更久了。在其他同学开始懵懂地进入青春期的时候，她却舍弃了青春。

她说，她没有资格像别人那样挥霍时间。这个朴素内向的姑娘，总是喜欢坐在靠窗的地方。窗外有阳光，照在身上，心情就格外明朗。窗外还有高大的白玉兰树，只要看一看，就能驱散内心的阴霾。

高中时代的第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小霞各学科课程学起来并不吃力。只有英语，似乎怎么努力都很难进步，这让她非常焦虑。她定下目标，给自己三个月时间，一定要把英语成绩提高上来。

那段日子，小霞把大部分业余时间都用来背单词，读英语课文。一向内向的小霞，不停地请教学姐和学长们，也渐渐了解到，高中英语考验的不仅是记忆力，还包括理解能力和领悟能力，包括对句子成分、句子结构的分类。因为要补习英语，小霞不能每周都回家帮助母亲了，这让她很愧疚。

梁小霞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让母亲过得好一点。

学校有一个图书馆，每周末对学生开放。那里对小霞来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知识海洋。课余时间，小霞还在那里帮助老师整理书籍。

梁小霞紧张的高中生活，因为那座图书馆，也稍稍变得安静。青春的芳华，不知不觉来到了她的身旁。那是一本名为《宝贝》的书，作者三毛。书里收藏着许多来自荷西，以及关于荷西、三毛两个人感情的礼物。这些礼物是爱的絮语，被三毛珍藏在心里。每当小霞翻开那本书，三毛和荷西那些爱的时光就会漫上来，像潮水一样浸润她的灵魂。

三毛和荷西在撒哈拉结婚。他们没有房子、没有车、没有家具，也没有嫁衣，小霞觉得他们很像自己，物质上贫乏，但精神却是饱满的。荷西送给三毛一副完整的骆驼头骨，小霞觉得，这个礼物真是太棒了，因为荷西读懂了三毛内心深处真正的喜好和需求。荷西在加底斯海打捞上来的半残瓶子，原本应该是装麦子或大豆的，小霞也喜欢，她也想要那样一个瓶子。三毛写到自己的生活，像一粒沙子在流动，梁小霞闭上眼，觉得自己仿佛也变成了一粒沙子，随着风的脚步缓缓流动着。

为了能够多读几遍三毛的书，她在帮助老师整理书架时，把那本书放在了最顶端的角落。这样一来，三毛的《宝贝》就成了她心里一个小小的秘密。

周日下午，小霞做完英语习题以后，又悄悄去找那本《宝贝》。突然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从那个只有她知道的角落拿走了它。“那是我的……”梁小霞脱口而出。

男生回头，错愕地看着她。梁小霞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怯生生地说：“那本书是我经常看的，你要看，就先看吧。”说完她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扭头往回走。

“难怪每次找到它，都感觉有人动过。”男生笑着说，“我还以为这是错觉呢。”

已经走出去的梁小霞，又扭回头看着那个男生，“你也经常看这本书？”

“嗯。我已经看第三遍了，你喜欢的话就先拿去看。”男生仍旧是一脸阳光，诚恳地笑着，“其实，那边我还藏了本《撒哈拉的故事》。”

真是惊讶啊。在这个小小的图书馆里，喜欢三毛的人竟然不止她一个，而有偷偷藏起心仪的爱好的、喜欢同类图书的人竟然也是存在于自己身边。自己整理了那么久的图书，竟然一直都不知道。这个男生，名叫赵飞舟，比小霞高一届，因为英语成绩特别好而成为学校里的话题人物，只是梁小霞从不参与“八卦”，竟然对赵飞舟一无所知。

这个从初中开始，就不太敢和男生说话的姑娘，接过赵飞舟递过来的书，脸顿时红得像是熟透的西红柿。她草草地说了声“谢谢”，扭头就走。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日后的学习中，她会与赵飞舟发生密切的联系。

回到靠窗的座位上，梁小霞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平息了自己的情绪，才拿起那本《宝贝》翻看起来。而神明的礼物，似乎也到了她手边，等着她打开那只雕刻着光阴的精美的盒子。

“原来你坐在这里。”赵飞舟在小霞对面坐下，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参考书也随之摆在桌面，他轻声地说：“这个地方确实不错，又安静，景色又好，以后我就坐你对面了。”正全神贯注读书的梁小霞，被吓了一跳，但她看着赵飞舟，犹豫了一下，却点了点头。

“看在我们喜欢同一本书的缘分上，以后你学习上有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我帮你补习。”赵飞舟笑着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人越来越熟悉，梁小霞也越来越佩服赵飞舟。

“Spring comes.It is getting warmer and warmer.”赵飞舟把她的习题册拿起来读了一遍，然后说，“这种句型中的动词应为及物动词或者可以后接宾语的动词短语。同时，句子中有时含有与宾语有关的状语。作宾语的成分常是名词、代词、动词不定式、动名词或从句。比如：You can put the books in your bag. ”他拿着梁小霞的书，塞在她手里，又拿起旁边的书包，拉开拉链，“你可以把书放在书包里，然后和我出去吃点东西了。光读书是没用的，人饿了，就会变得很笨，什么也记不住。”

……

赵飞舟的英语特别好，讲英语的方式也很特别，很容易就能让人接受他的想法和态度，而且极容易理解。不到一个月，小霞的英语就有了很大提高，她学习英语的兴趣也越来越浓。而赵飞舟那张永远微笑着的脸，却让小霞十分苦恼，她想见他，又怕见到他，见到他后，还怕见不到他。

对于这种懵懵懂懂的情感，小霞有些束手无策。她知道，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喜欢，但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的家庭情况，她的梦想，不允许不现实的情感出现。绝不允许。

那么，不见他，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第二天，在图书馆，当赵飞舟再次坐在对面的时候，梁小霞塞给赵飞舟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你一直帮我补习，但以后就不用再帮我了。谢谢。”

“为什么？”赵飞舟看后惊讶地问。

“不为什么……”小霞说。

赵飞舟想了想才说：“哦，那好吧，我以后也离你远一点。”说完他就开始整理自己的书籍和练习册，搬去了很远的一张桌子。

梁小霞是个懂事很早的女孩，也是一个自律性非常强的女孩儿。为了学习，为了梦想，她必须强迫自己，做最能接近梦想的事，哪怕很难过，很难过。

她不善于倾诉，没有人知道她的心之所向，更没有人了解她眸子深处少女的困惑和感伤，日记是她唯一的出口。那些日记，也终于在一个周末，被她付之一炬。

小霞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

有时候在校园里见到赵飞舟，小霞会极力地抑制住内心的慌乱，故作平静地打个招呼，然后迅速地转身离去。至于小霞的心事，赵飞舟是否知道，其实并不重要。他对小霞的态度没有什么改变，始终温和而亲切，这也让小霞慢慢地平静下来。

一个周六，小霞抽空去了县里的养老院。那是开学后学校组织学生参加社会义务劳动的一个点。自第一次去到养老院，看到那些爷爷奶奶，小霞就觉得自己今后只要能抽出空就一定要经常地来。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些老人家会需要自己。而看到小霞还有她的同学们，那些爷爷奶奶也总是很高兴。

在小霞帮一位她常看望的婆婆洗头的时候，婆婆对小霞说：“上周你的朋友来过，他说你最近学习挺忙的，要考试了。你不用总过来，别耽误学习。”

“我的朋友？谁啊？”小霞问。

“好像是叫赵飞舟，对，是叫赵飞舟，他都来了好几次了。你不是知道吗？不是你要他来的吗？”奶奶笑着说，“那可是个好孩子，不怕脏，不怕累，什么都能做。”小霞听着，利落地帮奶奶擦干湿漉漉的头发。脑海中却不断闪现着与赵飞舟相识的一幕一幕。

不久之后，赵飞舟来找梁小霞，告诉她，周末的时候他们可以结伴去养老院，还可以，也应该再发动多几个同学一起去，不用等学校组织了的时候再去。小霞答应了。从那时起，小霞的生活好像也更忙碌了起来。学习，参加学校的活动，回家帮父母干活，到养老院去看望和照顾那些需要照顾的老人……但小霞觉得充实，也觉得快乐！

小霞和赵飞舟始终保持着正常的同学关系，没有特别的来往，却相互十分默契。临近考试，为了巩固成绩，小霞一有时间就拼命学习。直到有一天，赵飞舟突然对小霞说：“小霞，我知道你学习一直很刻苦，可学习是有方法的，你这样太累了。不如我教你学习方法吧。”

小霞轻轻地点了点头。梁小霞这次没有慌乱，也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她的内心是平静的。这样的相处方式让小霞很温暖。彼此心照不宣，不说破、也不强求，一起努力，一起追逐梦想。

刚下过雨的天空很干净。阳光也很干净，就像小霞的心情，纯净、湿润、生机勃勃。

第五节 理想与信念

时光荏苒，岁月转瞬即逝。梁小霞背着青春与梦想，再次来到九月的街头。

她已经是高二的学生。她始终努力学习，其中，英语成绩在班上是名列前茅的。但她依旧刻苦勤奋，从未松懈过。而这一年，她也始终以温暖的心，和同学们相处。她记得每个舍友的生日，也记得她们的喜好。舍友过生日的时候，她总是提前准备好精致的生日卡片，写上最真挚的祝福，在生日当天放在她们的床头。那些小卡片内容简短温馨，令人难以忘怀。

梁小霞高中毕业照（第三排右三）

她依然早早起床，去操场跑步，然后根据舍友的喜好，帮她们打好早餐。但她自己却总也舍不得吃什么。即使这样节省，梁小霞仍旧过得极度拮据。除了图书館和食堂，校外她就只去过新华书店。

那天天气阴沉，云层很低，远处还有隐隐的雷声传来。小霞在书店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傍晚才从书店走出来。她抄了一些英语复习资料，还狠狠心买了本《高血压健康生活指南大全》。父亲的病一直不见好转，这是小霞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眼看着天空的乌云越来越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小霞急匆匆地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可天公不作美，她没走出多远，豆子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就下了起来。小霞没有带伞，雨点打在书上，慢慢洇开。她只好把书护在胸前，闪进一处屋檐下躲雨。

一同躲雨的，还有一位六十几岁的大爷，他面色苍白，捂着胸口，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小霞赶忙走上前询问。可是不等回答，老人就就缓缓坐倒在地上。

这时，恰好有个中年男子路过。他简单询问了一下情况，然后翻开老人的眼睛看了看，又把手指放在老人的颈动脉上，认真探查了一番：“瞳孔反射消失，鼻呼吸减弱，颈动脉搏动消失，心跳减弱……”男子大声地说道，“还愣着干啥？赶紧打120。”

小霞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到一旁的商店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男子将老人平卧，解开衣领，顺手把小霞的书包拿过来垫在老人脖子下，开始双手重叠着，用左手掌按压老人的胸部。那男子手法熟练，按压平稳，有规则，不间断。按压一会儿就做几下人工呼吸，如此反复。

在男子的抢救下，慢慢地，老人的脸色红润起来，呼吸和心跳也恢复了，老人睁开了眼睛。这时救护车也赶到了，男子和小霞一起，把老人送到了医院。

“您是医生吗？”在医院里，小霞问男子。

“嗯，我是。小姑娘挺有爱心。我姓叶，你叫我叶医生就行。”

“当医生真好，可以救人。”小霞感叹道。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叶医生笑笑说，“但能救人的，也不只是医生。”

“不只是医生？” 小霞疑惑地说。

“对，除了医生还有护士，除了医生护士还有科学家、哲学家、教师、商人等等，都在各自的岗位做自己的贡献，这些岗位的工作其实都是可以救人的。当然了，身体的病痛最直接的救治还是要靠医生和护士。但对于一个住院的病人，接触最多的还是护士，病人的整个住院期，只能是护士才能专业、合理地记录和时刻关注他们病情的变化，他们和病人相处的时间比医生还要多很多。”叶医生说道。

叶医生虽然只是简单几句话，却在梁小霞心里翻起了滔天大浪。有些事情是梁小霞从来没有想过的，但却十分有道理。对于身体长期有病痛的人，护士会比医生更能起到全方位的关照和帮助作用。

护士掌握着病人的病情和详细病程，按照医生的处方给病人配药、注射，随时关注着病人的体温、血压、脉搏和其他病情指标，记录用药和病人反应等情况，第一时间知晓病人治疗进度和治疗效果，是和病人相处最久的，也最懂得病人。比如在美国，已经不再认为治病只是医生一个人的责任，而是医生和护士共同的责任。美国法律中还明确规定，护士有责任“干预”病人的治疗。当医生下达的用药和治疗指示不符合一般规定时，护士有权利，也有责任提醒医生，并提出自己的建议，这就使护士直接参与了病人的治疗和康复。

在一起等待大爷的亲属到来的那段时间，在小霞的提问下，叶医生和小霞聊了许多关于医生和护士的话题，他说：“尤其是那些慢性病，日常的护理和康复的过程是非常重要的，甚至高过了治疗本身。特别是住院的重病人，与护士相处的时间比医生长，护士比医生更了解病人的身体状况和病情的变化。”

“那么叶医生，护士怎么才能提出好的建议呢？”梁小霞继续追问道。

“由于护士日常接触病患的时间较长，和病人交流也是最多的。在某些临床领域，护士对病情的了解甚至比主治医生还多，护士有足够的医学知识，就能给医生提出很好的建议。现在大学里都有专门的护理专业，也有护士学院。护士不仅有学士学位，还有硕士学位，还可以继续通过更高级别的考试。在德国的一次名为‘哪种职业最受尊敬的调查中，护士以89%的支持率排名第二，而医生排在护士之后。所以，在德国，护士比医生的地位还要高。”也许是欣赏小霞的乐于助人和好学，叶医生不厌其烦，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这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或许他也没有想到，他的一席话，给这个小姑娘内心带来了滔天巨浪。

“那德国的护士是怎么工作的呢？”梁小霞继续问道。

“在德国，护士要管好患者在医院吃喝拉撒等所有的事情。比如患者要做手术，护士必须帮患者做好一切术前准备，包括擦身，甚至情绪安慰。推他们进手术室后，要一直守护在手术室外。手术结束后，护士也要一直守护患者，直至患者醒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德国的护士替代了病人家属的位置。一些身患绝症的病人，常常要求护士陪他们走完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把护士看作治疗康复过程中不可缺少的朋友。在病人的心里，护士比医生重要，甚至比家人还亲。”

那一天，叶南和小霞说了很多很多。临别还向小霞推荐了《护理札记》等几本书。通过聊天小霞才知道，叶医生毕业于德国海德堡大学医学院，是医学博士，主攻心脑血管疾病。他感慨国内的医疗护理行业与国际先进水平相比，还有不少差距。叶南本来在上海工作，在回横县探亲的第二天，便遇到了这件事情。

小霞非常感谢叶医生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对他深深鞠了一躬。那一夜，她辗转反侧，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她的父亲，缺少的也许并不是一位好医生，而是需要更好的护理和康复过程。不，不仅仅是她的父亲，世界上所有的慢性病患者，都是这样的。

梁小霞在日记中写道：“今天发生的一切，既像偶然，又似必然，如命中注定了一般，让我的梦想更加清晰了。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我人生的方向。”

小霞的课外书，从此增加了《雕刻时光——记童雅培从护士到终身教授的岁月》《护理札记》等几本经典护理书籍。

《护理札记》这本书的作者佛罗伦斯·南丁格尔，是一个英国人，1820年5月12日生于意大利佛罗伦萨城的一個富有之家，她的父母以此城的名字为她取名。她从小就经常照看附近村庄的病人、残疾人。她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坚决地选择了护士工作。她利用到欧洲旅游的机会，了解各地护理工作，并于1851年在凯瑟尔斯威斯医院参加了三个月的短期训练班，她做护士的理想终于实现了。

1853年，她在伦敦担任了妇女医院院长。次年，克里米亚战争爆发，她受政府的邀请，带领38名妇女，于1854年10月21日离开伦敦，启程前往克里米亚。

南丁格尔精心细致的护理工作和顽强无私的敬业精神，使她在士兵中成了传奇式的人物。1869年，南丁格尔在伦敦的圣·托马斯医院建立了专门的护士训练学校，从这所学校毕业的护士们曾到世界各国帮助改进医院护理工作。南丁格尔以最高贵的奉献精神把一生都献给了护理事业，受到了世界人民的尊敬，被人们称为“提灯天使”。

如今，全世界人民把每年的5月12日定为护士节来纪念她。

看完《护理札记》，小霞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仿佛今后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清晰的方向。小霞把从小就喜欢的音乐和文学，都搁浅到一边了。

之后就是高考。

命运不可抗拒地逼近，像所有高中生最后的冲刺阶段一样，梁小霞同样陷入了你追我赶、没日没夜的奋战中。正因如此，整整一年，小霞都没有逛书店，也没有再去图书馆。

每天就是教室、宿舍，两点一线。没有假期，没有娱乐，只有拼搏。梁小霞像即将上战场的战士一样，竭尽全力地为高考大战做着准备。

那段时间，梁小霞也时常想起小时候的一点一滴，想起挥汗如雨地在农田里干活的岁月，想起自己用树叶和葱段做乐器的年代，想起起早贪黑辛苦赚钱的母亲，想起被病魔折磨、痛苦不堪的父亲，想起因为疾病而过早夭折的弟弟……

每每想起这些，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必须要考上大学！必须要给亲人、给这个社会带去温暖！国家培养她，就是为了让她发光发热！青春决不能荒废！

她步子匆忙而坚定，绝不允许自己在这最后的一程失败。越是高考临近，小霞越是废寝忘食。每天晚自习过后，寝室的同学都睡了，小霞还在打着手电筒做习题、看题型、背资料。

那段时间，小霞每天都顶着黑眼圈去上课，她的同桌卢芳菲非常心疼她：“小霞，你的成绩考个好大学肯定没问题的，何必这么拼呢？”小霞只是低着头，小声回答：“我不能失败。失败了就是万丈深渊。”

有时候半夜醒来，卢芳菲睡眼惺忪地看看手表，再看看还在拼命的小霞，总是忍不住哀叹一声：“天啊，你这样可让我怎么活啊！”

“多学一点心理踏实……”小霞一边做着习题一边回答。

卢芳菲有一次问小霞：“你到底想考什么大学，要这么拼命啊？”

“广西医科大学护理学院。你呢芳菲，你想考什么学校？”小霞低声说道。

陆芳菲偏着头想了想说：“我喜欢广州，我想，如果我能考上在广州的大学，然后一直呆在那个城市，就完美了。但是你知道，我不行的。”

“那就加油，坚持就是胜利，我相信你行的……”小霞鼓励卢芳菲。

知道了卢芳菲的理想，小霞就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做攻略，把广州所有大学的名称、地址、简介、电话，都详细地记录在上面，还有每一所大学的公交线路、地铁站点、注意事项等等。

哪几所是985，那几所是211，哪些是二本，哪些是三本，小霞都做了详细的记录。她甚至把每一所大学的特点、师资都写了进去，记录了满满一本。

差不多忙了一个星期，小霞才把广州所有的大学资料整理完毕，然后趁着一天下晚自习的时候，她拿出了这本厚厚的“广州攻略”，交给了卢芳菲。

“芳菲，送给你。”小霞有些神秘地眨着眼睛。

“这是什么呀？”卢芳菲问道。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小霞羞涩地一笑。

芳菲打开了笔记本，看到里面的内容，不知怎的，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小霞，谢谢你！”卢芳菲一边哽咽着，一边来到小霞跟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们一起加油，坚持就是胜利……我们一定行。”小霞轻轻地说道。

“我们一起加油，都要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卢芳菲大声说道。

“加油，我们一定行，坚持就是胜利！”其他舍友看着她们，也异口同声地喊起来，然后整个宿舍的同学，把手都叠到了一起。

那天晚上，这个面临巨大压力的高三宿舍，在一股股涌动的激情里，在悄悄传递的奋进的力量中，拥抱在一起。属于青春的梦想，属于奋斗的点点滴滴，和那一颗颗滚烫的心，都得到了极致的升华。

高中的一切，琐碎的、细小的片段，像一滴滴春雨，渗透在每一个学子的心田，也渗透在梁小霞甜美的梦里。

那一年，梁小霞以高出当年最低投档线62分的成绩考入了广西医科大学护理专业（英语方向）。终于得偿所愿，小霞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和矛盾。

父亲病情突然加重，高血压已经到了高危组。这个消息就像一块砸进血肉的千斤巨石，血淋淋沉甸甸地压在小霞的心头，令她辗转反侧、痛苦不堪，饭不能食、夜不能寝。

小霞深知自己贫寒的家境，读大学，需要很多钱，妹妹和弟弟也都要上学，家里实在难以负担大学费用，她每每想起母亲用瘦小的双肩吃力地挑着上百斤的砖艰难行走，心就忍不住疼。她心疼母亲，更心疼病重的父亲。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家太穷了。

小霞想了好几天，艰难地做了一个决定：这大学，不读了。她开始计划去广东打工，给父亲赚治疗费。十年的寒窗苦读，历尽千辛万苦，换来的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居然一文不值。小霞的心痛了。那一夜，她抱着那张录取通知书，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号啕大哭。

第二天一早，小霞就红着眼睛找到了嫁在广东正好回娘家探亲的表姐，想要表姐在广东帮忙找份工作。表姐非常不解：“你不是考上大学了吗？怎么要去打工呢？”

“我爸这病，你也知道，这么严重了都没钱治，我的学费又那么高，实在是读不起，我想早点工作，赚钱给我爸治病……”小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无论表姐怎么劝，都无法改变她的态度。

表姐无奈，只好托人帮小霞找到一份在瓷砖厂做杂工的工作。“小霞，在瓷砖厂做杂工，是非常辛苦的。你真的愿意去吗？”表姐无可奈何地问她，希望她能再考虑考虑。

“我不怕辛苦，只要能赚到钱。”小霞坚定地说道。

去广东前，怕母亲伤心，梁小霞并没有告诉母亲不读大学的决定。

直到她去了广州才发现自己在工作的抉择上，是非常逞强的行为。她没有大学文凭，无法得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和更丰厚的薪资，可既然已经决定了，她就要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夏天的广州炎热无比，太阳像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白花花的阳光，晃得梁小霞睁不开眼睛。小霞把简单的行囊在表姐处安放妥當，甚至来不及休息一下，就让表姐夫把她送到了瓷砖厂。

小霞的工作是捡砖。尽管她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走进车间大门时，还是被里面的环境惊呆了。噪音很大，说话全靠喊，灰尘更大，只是一小会工夫，身上、头上就落了一层灰，十几个女工不停地把瓷砖从工作台上放到推车里，一辆推车走了，另有一辆就紧紧地跟上来，没有丝毫喘息的时间。

捡砖是个力气活，而且因为是流水线作业，动作必须要快。小霞为了多挣钱，舍不得浪费时间，别人是两班倒，她主动提出一天干一班。这样一来，她每天从早上8点，干到晚上10点，一天干14个小时。

为了节约钱，小霞从不在外面吃饭。她每天早晨很早就起床，帮表姐家做好一家人的早餐，吃过后，再坐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到达瓷砖厂。而那段车程，就是小霞一天里，休息最多的时间。工厂中午饭也是轮流吃，一顿饭最多十分钟，一天下来又累又乏。刚开始几天，小霞累得连话都懒得说，身上酸痛酸痛的，每天到家都差不多12点了。她表姐后面回忆说，那么高的工作强度，一个小姑娘怎么吃得消？要不是身上太脏，她回家连澡都不想洗。

这样做到一个月的时候，小霞因过度劳累，患上了肌腱炎，胳膊稍微一抬就疼得不行，夜里也睡不着，她经常顶着黑眼圈干一天活。那时候，梁小霞工作的小工厂还没有达到自动化水平，工厂环境差，工人特别累。车间里的噪音让小霞实在是难以忍受，她的耳朵有一段时间甚至患上了幻听，即使在公交车上，都能听见机器的轰鸣。

后来小霞的肌腱炎越来越严重，严重影响了工作效率。有时候她又累又痛，恨不得躺在布满粉尘的地上休息一会，哪怕是一分钟，都会觉得满足，可是一分钟都不可能，大家都一个萝卜一个坑地拼命干活，容不得半点马虎。那天下班时，小霞累得实在不行了，再加上胳膊痛得难以忍受，小霞忍不住蹲在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小霞，咱没有文凭，只能干些粗活累活……”一起干活的姐妹劝慰着伤心的小霞。而那个总是习惯说“坚持就是胜利”的梁小霞，在那一刻，坚持不下去了，她生平第一次，向自己缴械投降，她的内心充满了悲伤。

没有文化不行。梁小霞深刻地理解到，靠这样的苦力，永远没办法改变家里的一切，唯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要想让父母不再那么辛苦，想要改变家庭境遇，治好父亲的病，读大学是她唯一的出路。

梁小霞从工厂辞了职，拿着自己没日没夜赚来的2600块钱，回到家里。她说：“表姐，我想通了，即使贷款，我也要讀大学。”

看到小霞改变了想法，表姐非常开心，“这就对了，表妹，多年以后，你会为今天的决定而感到庆幸的。”表姐又鼓励小霞道，“读书上有什么困难，和表姐说，表姐帮你。”

那天晚上，表姐亲自下厨，给小霞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这也是她在广东的那段日子，唯一一次正常的晚餐。

第二天一早，小霞回广西前，一定要给表姐留下这一个月的食宿费。表姐拗不过她，只好假意收下，在送小霞去火车站的时候，又悄悄地把钱放回了小霞的背包里。列车缓缓向前行驶，风景从窗外流逝，那些有节奏的铁轨的撞击声，像悲壮的命运交响曲，带着小霞劈开全新的旅程。

小霞揉着酸痛的胳膊，内心感慨万千。窗外的阳光明亮，透过玻璃照在小霞脸上。她的内心逐渐平静，那一路流过的山河和云海，仿佛世间的繁华，虽然匆忙，却实实在在地烙印在她的记忆里。

新的征途，也由此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