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学》《师说》课文探究
2020-01-27
入乎其内
《劝学》
《劝学》作为《荀子》的开篇之作,是一篇论述学习的重要意义,劝导人们以正确的目的、态度和方法去学习的散文。文章以朴素的唯物主义为理论基础,旁征博引,娓娓说理,反映了先秦儒家在教育方面的某些正确观点,体现了作为先秦诸子思想集大成者的荀子文章的艺术风格。
《劝学》是一篇说理性很强的文章,驾驭不好,是很容易正襟危坐、流于枯燥和单调的。但这篇文章却形象清新、脍炙人口,千百年来为人们传诵不衰。原因何在?最重要的是在于它把深奥的道理寓于大量浅显贴切的比喻之中,运用比喻时手法又极其灵活自然,生动鲜明而绝无枯燥的学究气。如文章开头,连用“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等四个比喻,从不同的角度和侧面来阐述“学不可以已”的道理,堪称雄辩奇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收到了先声夺人的强烈效果。值得指出的是,文中所用的喻体几乎都是常见的、易懂的,这些仿佛信手拈来的通俗明了的比喻,使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某些直观、浅近的形象事物,进而启迪思考,接受作者所说的深刻道理。
从形式上看,《劝学》中的比喻灵巧多样、运用自如。阐述观点,论证道理,有的从正面设喻(“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有的从反面设喻(“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有的单独设喻,有的连续设喻;有的同类并列,有的正反对照;有的只设喻而把道理隐含其中,有的先设喻再引出要说的道理。总之,铺锦列绣,无所不用。所以文中用喻虽多,却无板滞生硬的感觉,相反,随着用比的连续转换和充分展开,形成整齐而又富于变化的句式,使文章错落有致,生气勃勃。
《劝学》在写作上的另一个特点是大量运用短句排比和正反对比。文章一开始就是一组排比:“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这样的排比句式在文中举不胜举,既富于论辩色彩,又富有文学韵味,甚有一种音乐的节奏感流动在其中。同样,在对比手法的运用上,《劝学》也很有特色。如在说明学习要善于积累的道理时,作者先后以“骐骥”与“驽马”、“朽木”与“金石”作对比,说明“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充分显示出“不舍”对于学习的重大意义。在阐述学习要专心致志的道理时,作者又用“蚓”和“蟹”作对比,前者“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却能“上食埃土,下饮黄泉”;后者虽有“六跪而二螯”,却“非蛇蟮之穴无可寄托”。道理何在?就在于前者“用心一也”,后者“用心躁也”。鲜明的对比,强烈的反衬,增强了说理的分量。
荀子的文章素有“诸子大成”的美称,铺陈扬厉,说理透辟;行文简洁,精练有味;警句迭出,耐人咀嚼。
《师说》
韩愈作《师说》的时候,大致是在唐德宗贞元十八年(802)。这年韩愈35岁,刚由洛阳闲居进入国子监,为四门学博士,这是一个“从七品”的学官。但他早已出名。他所提倡和不断实践的古文运动,在那一两年内,正走出少数爱好者的范围,形成一个广泛性的运动,他俨然成为了这个运动的年轻领袖。他用古文来宣传他的主张,维护先秦儒家的思想,反对当时特别盛行的佛老思想;提倡先秦两汉的古文,反对“俗下文字”,即魏晋以来“饰其辞而遗其意”的骈文,这就是古文运动的内容。这个运动之所以逐渐形成于唐德宗统治的后期,是有现实的社会条件的。它是為维护唐王朝的统一、反对藩镇割据的政治目的服务的。而这除军阀、大地主外,正是当时广大社会阶层的现实利益的要求。韩愈的积极努力,对这个运动的开展与形成,起到了不断促进的作用。就古文来说,他不仅自己刻苦努力,从理论到实践,取得了优秀的成绩;更重要的是他不顾流俗的非笑,努力提倡,特别表现在给青年们热情的鼓励和指示上。《师说》正是这种努力所引起的一篇具有进步意义和解放精神的文章。
《师说》不仅严正地驳斥了那些愚蠢的诽谤者,更可贵的是提出了三点崭新的、进步的“师道”思想:师是“传道受业解惑”的人;人人都可以为师,只要具有那样的能力;师和弟子的关系是相对的,某一方面比我好,在这一方面他就是我的师。
这些思想把师的神秘性、权威性、封建性大大地减轻了;把师和弟子的关系合理化、平等化了,把师法或家法的保守的壁垒打破了。这些思想是和他后来发展的“道统”思想矛盾的。这些思想是具有解放精神、具有深刻的人民性的思想。这是唐德宗时代在相对的稳定局面之下,城市繁荣、商业经济发展的反映。
因此,可以想象,这篇《师说》的流布,鼓舞和吸引了更多的青年后学,也因而招致了更多的顽固的“士大夫之族”的反对。实际上,韩愈也确乎因此官更难当,不断地遭到当权者的排挤。柳宗元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中说:“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世果群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增与为言辞。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贞元十九年(803),韩愈任监察御史一职,被当权的官僚集团赶出了长安,贬到阳山(今广东阳山),就是在作《师说》一年后。他这次被贬,原因可能很复杂,但照柳宗元所说,这篇《师说》至少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因为它由此“狂名”更大,为更多的顽固派所疾恶,更容易遭到莫名的排挤。可见这篇《师说》的解放精神是不易为一般封建士大夫所接受的。因此,它在当时的重大意义也就不难理解了。
(摘自“中国诗词网”,有删改)
出乎其外
韩愈真能“文起八代之衰”吗
◎徐晋如
唐宋八大家里面第一个是韩愈,苏轼称韩愈的文章为“文起八代之衰”,八代谓东汉、魏、晋、宋、齐、梁、陈、隋,八代之文,即说的是骈文。这个说法恐怕有问题。骈文是古文外的中国文章另一大宗,二者均是源本六经,只是同源而异趣,骈文自有古文所不可替代的功用,又何尝是文章的衰败了?而像庾信的《哀江南赋》这样的绝大文章,韩愈更写不出。倘若依中古论文的说法,“有韵为文,无韵为笔”,韩愈擅长的只是“笔”而已,他的“文”是起不了八代之“衰”的,不但起不了,连继承八代之“盛”也做不到。至于苏轼评价韩愈“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潮州韩文公庙碑》),天下间唯孔子才当得起,韩愈显然是当不起这两句考语的。
五代十国时所作的《旧唐书》,和宋初所成的《新唐书》,对韩愈在文章上的评价颇不相同。
《旧唐书》肯定韩愈在骈文近体通行之世,而能自成一家新语的奇创,也忠实地记述了韩文在当时的影响,但更多则是对韩文的批判。认为韩文泥沙俱下,多有纰缪,其文往往纵横如诸子,而有不合于经之处。这是说他的论辩文,而他的叙事文也有详略不当、疏于剪裁之处。
《新唐书》对韩文的评价则截然不同。欧阳修举韩愈与司马相如、司马迁、刘向、扬雄并列,认为同属不世出之作者,又说韩文“奥衍宏深,与孟轲、扬雄相表里”,皆是佐佑六经的文字。《新唐书》肯定韩愈的文章立论和遣词造句,谓为“不袭蹈前人”,这一见解与《旧唐书》一致。至于说韩愈文章“沛然若有余”,是说韩文有一种充沛之气,这当出诸同为文章家的欧阳修敏锐的文学直觉。
然则新旧《唐书》对韩文的评价,哪一种更近实呢?我们只看对韩愈有知遇之恩,又曾在韩愈上《谏迎佛骨表》后,救了韩愈一命的宰相裴度,他对韩文的评价,当有答案。裴度《寄李翱书》云:“昌黎韩愈,仆识之旧矣。中心爱之,不觉惊赏,然其人信美材也。近或闻诸侪类,云恃其绝足,往往奔放,不以文立制,而以文为戏。可矣乎?可矣乎?今之作者,不及则已,及之者,当大为防焉耳。”
李翱是裴度的远房表弟,又是韩愈的学生,韩愈则是裴度的下属,裴度此信,大要在对李翱畅谈文章之道,他不需要顾忌对方的身份,故这段话应看作是裴度对韩文的真实见解。的确,韩愈虽以载道自任,但其泽被后世者,并不是其思想,而是其文章的法度。
(选自《今晚报》2020年5月7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