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水浒戏”在清宫的演出*
2020-01-19董炜
董 炜
(复旦大学中文系,上海 200433)
“水浒戏”即以水浒故事为题材的戏剧。在小说《水浒传》诞生之前,水浒戏即已广为流传。元明以来,以水浒故事为题材的杂剧、传奇更是源源不断地被创作出来,清代中叶,随着花部诸腔的进一步崛起,越来越多的京剧“水浒戏”被创作出来,很多流传至今的京剧“水浒戏”剧目在此期间基本定型。当时“根据水浒戏曲、《水浒传》及其衍生故事不断生发出种类繁多的剧目,仅京剧就达百多种”[1]。这些剧目很快由民间进入清宫演出,并且得到清帝后的喜爱。
对于《水浒传》戏曲的研究,一直以来,多集中在以水浒故事为题材的元杂剧、明清传奇和杂剧作品。近年来清宫中演出的“水浒戏”也逐渐引起了学界的关注,尤其是关于清宫连台本大戏《忠义璇图》的创编时间、编者意图、文本改编及上演情况等都已做了较为全面和深入的探讨。相比而言,清宫中京剧“水浒戏”的研究则略显不足。探究清宫内京剧“水浒戏”的演出情况,不仅可以了解清皇室的审美意趣,同时,对于考查京剧“水浒戏”剧目的流变,以及水浒故事的传播也意义非常。
一
清宫中设有专门管理戏曲演出的机构,前期有南府,道光七年改制为升平署。升平署保存了大量的京剧“水浒戏”剧本和演出档案,据《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升平署档案集成》①中的“差事档”和“恩赏日记档”的统计,清宫演出过的京剧“水浒戏”剧目有四十余种。其中演出次数最多的京剧“水浒戏”是《翠屏山》和《乌龙院》。其他演出次数较多的水浒剧目依次为:《绿林坡》《艳阳楼》《蜈蚣岭》《红桃山》《探庄》《蔡家庄》《庆顶珠》《十字坡》《快活林》《丁甲山》《英雄义》《昊天关》《清风寨》《二龙山》《青峰岭》《女三战》《时迁偷鸡》等武戏。
《翠屏山》演杨雄妻潘巧云与海和尚私通,被石秀看破,潘巧云反污蔑石秀调戏自己,杨雄怒驱石秀。石秀乘夜杀死海和尚,并告知杨雄实情。杨雄以烧香还愿为由,将潘巧云骗至翠屏山,问出奸情,杀死潘巧云。该剧为花旦、武生应工戏。《乌龙院》演郓城县书吏宋江,在乌龙院纳妾阎雪姣。阎雪姣与张文远私通。宋江略有耳闻,至乌龙院,被阎雪姣惹怒,气恼离去。该剧为老生、花旦应工戏。作为演出次数最多的两出戏,《翠屏山》和《乌龙院》都有花旦重头戏。据《梨园旧话》记载:“从前京师各戏园,每日必有花旦剧,以各堂弟子当十余龄时学成一二剧即登台试演,故赓续不绝。然所演者不过《黑松林》《卖饽饽》《女店》《闯山》各剧,聊博观者一粲而已。若《双钉记》《双铃记》《翠云庵》《十二红》《翠屏山》《乌龙院》等剧,非具大本领者不能出色。”[2]可见《翠屏山》《乌龙院》二剧作为颇有难度的花旦戏都是只有“大本领者”方可驾驭、方可演得出彩。而二剧作为花旦戏的代表作,自然最能表现出花旦戏的最精彩的技艺,也无怪乎深受清帝后的青睐了。
除了《翠屏山》《乌龙院》两出戏,清宫中演出较多的京剧“水浒戏”大部分都是武戏,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演水浒绿林好汉之间的争斗,如《十字坡》演武松误投孙二娘的黑店,并与孙二娘、张青夫妇发生争斗。《快活林》演武松醉打蒋门神夫妇。《蜈蚣岭》演武松血溅鸳鸯楼后,改装行者,往二龙山去。行至蜈蚣岭,遇蜈蚣道人王非天强抢民女,武松仗义相救,杀死蜈蚣道人。《红桃山》演红桃山山寇张月娥大战林冲、关胜和花荣。《探庄》演石秀在梁山好汉攻打祝家庄之前,假扮樵夫探听敌情,并杀出重围,助宋江攻下祝家庄之事。《丁甲山》演丁甲山山寇汪江、董海假扮宋江强抢民女,李逵不辨真假,大闹忠义堂,误会解除后,李逵向宋江负荆请罪,梁山众人同擒汪董二人。《英雄义》演曾头市史文公射死晁盖,终为阮氏兄弟擒获。《清风寨》演清风寨盗寇强娶民女,李逵乔装新娘,与燕青混入山寨,杀死盗寇。第二类武戏是涉及梁山好汉与官府之间的矛盾斗争。如《庆顶珠》演萧恩、萧桂英父女打渔为生,因被丁员外催逼鱼税,借献宝贝庆顶珠之际杀死员外全家。《艳阳楼》又名《拿高登》,演高俅之子高登强抢徐士英之妹徐佩珠。徐士英、花逢春、秦仁、呼延豹夜闯高府,杀死高登,救下被关在艳阳楼中的佩珠。《昊天关》演宋江等人被招安后遇害身亡,飞豹、李俊、花逢春等人欲报仇,相约攻打昊天关。《绿林坡》演关胜前往梁山剿灭,与扈三娘发生打斗。《蔡家庄》演梁山众人混入蔡府,生擒蔡狄全、蔡芙蓉兄妹。
梳理清宫中演出的京剧“水浒戏”剧目,可以发现其中大部分京剧剧目至今仍活跃在舞台上,除了部分唱词与今天的演出版本略有不同,剧情内容也几乎一样。这些剧目在陶君起《京剧剧目初探》、王晓家《水浒戏考论》以及其他京剧辞典中均有收录。可以发现,京剧“水浒戏”的传统剧目在清代中后期得到了极快地发展并最终成熟定型。
二
京剧“水浒戏”的演出人员多是内廷从民间挑选的伶人和戏班。根据王芷章《清代伶官传》[3]统计,在清宫参与过京剧“水浒戏”演出的民间伶人有老生兼武生:谭鑫培、孙菊仙;小生:王桂花;花旦:于庄儿、杨得福、李子山;武旦:李燕云、朱四十;武生:杨隆寿、张长保;武净:李连仲、李永泉、李寿山等。
能被内廷挑选入宫演出的艺人都是民间戏曲界的佼佼者,是各个行当的“角儿”。试举几例。谭鑫培和孙菊仙作为当时最优秀的老生、武生,都曾在宫中演出过《乌龙院》《翠屏山》《庆顶珠》等戏。谭鑫培于光绪十六年被挑选入宫,有“伶界大王”、“菊部尚书”、“谭贝勒”之称,也是慈禧太后面前最得宠的皮黄名伶。谭鑫培和孙菊仙二人唱腔各有千秋,“谭以悠扬婉转胜,……孙则如黄钟大吕悲壮淋漓,如读贾长沙、苏眉山之文,大气流行,慷慨激昂,酣畅痛快,殆韩退之所谓‘气盛则言之长短与声之高下皆宜’者也”[4]。王桂花,又名王楞仙,是昆乱不当的小生,光绪十四年选入宫。其长相俊美,“明眸皓齿,绝世丰神。一时有看杀卫玠之目”[5]。此外,擅演《乌龙院》中阎婆惜、《翠屏山》中潘巧云的有于庄儿和杨得福。于庄儿是当时有名的花旦兼武旦,并深得光绪帝的欣赏,光绪十七年选入宫。杨得福以花旦著称,是名旦角杨朵仙之子。在壬辰年的梨园花榜中十二岁的杨得福曾位列第二名。花榜是民间的文人士夫依据色艺对诸伶的品评排序。由此亦可见杨得福之出类拔萃。擅演京剧水浒武戏的伶人有武净李连仲和李永泉、武生张长保、武旦朱四十和李燕云等,都是其行当中的佼佼者,各有其绝技。“武旦中以朱四、燕云、余玉琴最有名。朱四名文英,武旦岀手是其先导。燕云虎跳、前泼、飞越台桌,最称绝技。玉琴先工武打,后改花旦,《儿女英雄传》实彼排演之”[6]。
虽然清宫内廷档案中没有演出现场的记录,但是从当时人的笔记中可以一探当时名伶们的精彩技艺。如《翠屏山》中的精彩武戏“舞刀”一出,从时人鸣晦庐主人的随笔《闻歌述忆》中可以管中窥豹,“外姑请予观叫天,戏曰《翠屏山》,谭绝唱也。……《杀山》一场,真前无古人,后鲜来者也。酒保白:‘有酒’。面作慰容,色霁而气雄。及白:‘有刀’,面见决绝之意。色快而气,遂不能敛壮佼僄捷。旋舞,其始尚洞其条理,继若骤风急雨,波立云兴,奇诡纵横,杳无涯矣。舞罢屹立,山岳无其安重,云得自少林,非同俗子。乐阕,尚使人惊骇无主也”[7]。鸣晦庐主人作为谭鑫培的戏迷,虽然难免有溢美之词,但是“舞刀”一场确实是很多武生的拿手戏。比如武生杨小楼也擅演此戏。杨小楼“英姿飒爽,卓尔不群,其武技不师其父,而全仿俞菊生一派。所演武生各剧,如行文家,得清刚隽永四字为妙,非他武生所能望其项背。此中领袖,舍杨其谁?……而《翠屏山》之石秀、《鸳鸯楼》之武松最擅胜场,‘舞刀’一节,锋利无匹,如浪花泼雪、疾风卷云,令人拍案叫绝”[8]。
清宫中京剧演出每次结束后,帝后都会根据演员技艺的高低进行奖赏,名角得到的赏钱要远远高于普通伶人。据升平署“恩赏日记档”载,光绪十九年,民间演员在内廷拿到赏钱最多的如名角孙菊仙、谭鑫培等人,赏银大部分时候都是八两。至光绪二十二年,赏银最高者如老生孙菊仙、青衣陈德霖能拿到二十二两,其他如老生谭鑫培、武旦于庄儿等皆在十几两左右。到了光绪二十五年的“恩赏日记档”,这些名角的赏钱就都升到了三十余两。武旦“(李)燕云每演必得重赏,尝为三四十两之多”[9]。而数年来戏班中普通演员的赏钱却一直徘徊在一二两左右,甚至不足两。内廷根据伶人的技艺进行赏赐之举,一方面更加刺激了演员们苦练技艺,精益求精,促进了京剧“水浒戏”剧目表演的完善,对水浒故事的传播影响深远;另一方面,名角和普通伶人赏钱的差距,使得名角在戏班中的地位逐渐突出出来,并进而影响到了他们在民间的身价。从这一角度而言,又进一步加快了清末民初名角挑班制的最终成型。
三
京剧剧目中的水浒武戏在清内廷大受欢迎,固然与名角的技艺关系密切,但是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这与“马背上得天下”的清统治者尚武的传统是一脉相承的。从入关前清太祖努尔哈赤统一女真部落,至入关后数次清除内乱和边患,靠的主要是“武功”。即使政局安定后,清朝皇族也会定期举行木兰秋狝、南海子围猎,教导八旗子弟不忘骑射之本,保持尚武精神。诚如乾隆帝在谕旨中所言:“古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因田猎以讲武事。我朝武备,超越前代。当皇祖时,屡次出师,所向无敌,皆因平日训肄娴熟,是以有勇知方,人思敌忾。”②不仅如此,清代中后期深陷外侮内患的困境,从统治阶层到底层民众无不强烈地渴慕英雄的出现。梁启超作为文化阶层的代表,则愤而著《中国之武士道》,希望唤起国人尚武的浩然之气,拯救民族于危难之中。
所以对武戏的推崇,不仅是清统治者一直以来的尚武传统的延续,也反映了时局动荡下清朝各阶层对英雄的呼唤。一方面,京剧的演出剧目多取材于列国、三国、隋唐、五代、杨家将、水浒故事等历史战争故事,因此从一开始在徽班时就很重视武戏,并逐渐形成了固定的表演程式。“京剧的武戏在吸收其他戏曲剧种原有技艺的基础上,还进一步向传统武术汲取营养,将传统武术的套数、招式、兵器等吸收、化用到京剧的舞台表演中”[10]。谭鑫培就曾得少林寺方丈亲授六合刀、撒手锏两套兵刃的武功,并灵活地运用到了武戏之中。谭鑫培倒仓后为生计所迫,曾“赴丰润为史姓护勇,武术因之益精,故演卖马之舞锏、石秀之舞刀,神采奕奕如生”[11]。另一方面,水浒故事本就以绿林人士为主人公,充斥着各种打斗戏,极适合改编为武戏,因此,刊刻于道光二十五年的初刻本《都门纪略》中记录的京师徽班擅演的剧目有很多水浒武戏,比如和春班《打渔杀家》[12]、新兴金钰班《快活林》[13]、双和班《翠屏山》《杀嫂》[14]、大景和班《庆顶珠》[15]等等。
四
与备受推崇的京剧“水浒戏”相比,传统的昆腔“水浒戏”在清宫中却呈逐渐衰落之势。比如《打虎》《借茶》《戏叔》《杀嫂》《坐楼》《夜奔》等昆腔剧目的演出,相比清代前中期,在晚清内廷的演出次数屈指可数。其剧情分别是:《打虎》演景阳冈武松打虎之事。《借茶》演张文远以向闫雪娇借茶为由进行挑逗调笑。《戏叔》演潘巧云摆下酒菜,挑逗石秀。《杀嫂》演武松为兄报仇杀死潘金莲。《坐楼》演宋江杀死闫雪娇。《夜奔》演林冲被逼上梁山之事。
这种情况是清初以来花雅之争最终以京剧的胜出而结束的真实反映。晚清民间昆曲的生存空间逐渐被压缩,“道光朝,京都剧场犹以昆曲乱弹相互奏演。然唱昆曲时,观者辄外出小遗。故当时有以车前子讥昆剧者”[16]。至光绪朝,这种情形更甚,以致昆曲在其发源地苏州也不受欢迎,据光绪八年八月二十五日《申报》载:“苏垣昆腔甲于天下,兵燹后梨园子弟半多白发。世风亦变,人皆喜二黄京调梆子等腔,而昆腔几如广陵散矣。今年七月初,城隍庙前开演文班,观者寥寥如晓星之可数。”[17]所以至清末,民间梨园名角几乎都是以皮黄戏擅名。比如杨隆寿,“其出色之剧,如《英雄义》之史文恭,《泗州城》之孙悟空,《八蜡庙》之褚标,力健气充,英气迸露,实可为武生之矫矫者”。[18]谭鑫培“于文武昆乱无所不能,自倒苍后,专演武剧,如《八蜡庙》《盗魂铃》《武当山》,凡武生戏皆能之。又能唱武老生戏,如《定军山》《战太平》《庆顶珠》诸剧,堪称绝技”[19]。
随着民间伶人和戏班进宫演戏,民间的观剧风尚也影响到了内廷,帝后对京剧的兴趣也逐渐超过了昆曲。甚至于内廷从同治朝时,就不甘于只听太监伶人们唱昆弋腔,而是开始命升平署的内学太监学习京剧剧目了,那时内廷还习惯上称京剧为乱弹。据同治八年九月二十六日“恩赏日记档”:“印刘传西佛爷旨,着刘进喜、方福顺、姜有才学二簧鼓、武场,张进喜学武场。王进贵、安来顺学二簧笛、胡琴、文场,不准不学。”[20]从“不准不学”一语可以看出,当时习惯了演唱昆曲的升平署内学的太监伶人对民间已经盛行的二簧戏尚有抵触情绪。以后陆续有令内学太监学京剧的旨意,比如同治十年五月二十二日的“恩赏日记档”:“总管韩福禄奉旨,传于中和乐首领,新进小人们着学昆乱戏。……李回事传旨,传于总管,着内学新进太监学外边昆腔乱弹。”[21]“小人”是指升平署新进的太监伶人。本来升平署内学只会唱昆腔、弋腔,但是随着皮黄戏的崛起,内廷中的太监伶人也开始学习这种来自民间的声腔了。不仅如此,慈禧太后为了更方便地欣赏皮黄戏,专门在自己居住的长春宫组织了一个叫做本家班的戏班,专门学皮黄腔。很多民间名角都曾经给这个戏班授过课。
清宫内昆腔水浒戏不敌京剧,还有一个内廷特有的原因就是演出人员的不同。演出昆腔戏的大多是升平署内学的太监伶人。这些太监伶人是在太监入宫之时,“由清帝择其俊秀者来习艺”[22],然后“由总管首领等,视其材质可习某种角色,即令往拜年长而艺成者之某种角色为师”[23]。他们久在深宫,技艺水平自然不可能与在民间激烈竞争中成长起来的民间伶人同日而语。
五
京剧“水浒戏”在清宫里的演出颇受瞩目,在民间,水浒戏亦频频出现在舞台上。道光年间,和春班“每日亭午,必演《三国》、《水浒》诸小说,名‘中轴子’。工技击者,各出其技。”[24]在内廷演出最多的《翠屏山》和《乌龙院》二剧,在民间同样广受欢迎。同治三年(1864年)翻刻本的《都门纪略》中谭鑫培擅演的戏就有《翠屏山》中的石秀一角。“其所演《空城计》、《打棍出箱》、《翠屏山》、《桑园寄子》、《三国志》、《九更天》等戏,气格苍老,古色斑斓,如游龙夭矫,神化无方,可为千古绝唱,真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也”[25]。上文引用过的《闻歌述忆》中也把《翠屏山》称为谭鑫培的“绝唱”。而名旦田桂凤和谭鑫培搭档演出的《翠屏山》《乌龙院》在民间更有“双绝”之美誉。“自田桂凤出,而花旦几与须生为敌体。桂凤姿容秀媚,作工细腻熨贴,尤能动人,尝与谭鑫培演《乌龙院》《翠屏山》等剧,当时称为双绝。谭或因故不到,桂凤独演末剧,虽至天晚,坐客无一去者,其魔力可知。”[26]据成书于光绪二年的《怀芳记》载:“都中菊部,曰四喜、曰春台、曰三庆、曰和春。四部虽齐名,和春独不为士大夫所与,衣冠公宴未有呼和春者。市井小夫乃乐观之。有友呼别部群应,而特从和春招松龄来演《翠屏山》,余得寓目,妖冶诚无匹也。”[27]虽然士夫们不喜和春部,但是还是专门从和春部招来松龄演《翠屏山》,可见《翠屏山》一剧受欢迎的程度。
另外,据当时人的笔记,很多宫内热衷的“水浒戏”也频繁地出现在堂会演出名单上,据《道咸以来梨园系年小录》[28],光绪二十三年,“本年叙雪团拜在福寿堂,堂会戏单”中有《翠屏山》、《探庄射灯》、《庆顶珠》等水浒戏。光绪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一日麻花胡同继侍郎夫人生日,堂会戏目中有玉成部的《丁甲山》。《翠屏山》更是先后出现在光绪二十五年十二月初九日“福寿班外串代灯戏戏目”、光绪二十六年三月二十八日“四喜班外串代灯戏目”和光绪二十八年六月初六日“麻花胡同继子受侍郎宅堂会”等戏目中。
京剧“水浒戏”剧目在清宫内廷和民间都极受欢迎,在“水浒戏”的频繁演出中,无疑,水浒故事在内廷和民间都得以进一步流传,无形中也促进了小说《水浒传》的传播。
结语
清代中后期以来,随着京剧的发展和完善,大量的京剧“水浒戏”被创编出来,并随着民间京剧演员和戏班进入清宫演出,并受到帝后的喜爱。这些来自民间的艺人,本就是各角色行当中的佼佼者,内廷根据技艺对他们的不同赏赐,更加刺激了他们努力打磨自己的技艺,促进了京剧“水浒戏”剧目表演水平的提高。京剧“水浒戏”以武戏见长,契合了清代统治者尚武的传统,也顺应了时代对英雄的呼唤,在清宫舞台上大放异彩。相比京剧剧目中的“水浒戏”在清宫之受欢迎,传统的昆腔“水浒戏”却日渐式微,这是花雅之争临近尾声的剧坛的真实反映,清初以来开始的花雅之争,最终以皮黄腔的成熟、京剧的最终胜出而结束。
注释:
①《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升平署档案集成》于2011年由中国国家图书馆编纂,中华书局出版。共108册,包括清宫演剧档案和曲本两部分。“差事档”详细记录了内廷演戏的日期、地点、时间和人名,是统计剧目的绝佳材料,但是有的年份“差事档”缺失,故另用“恩赏日记档”。“恩赏日记档”主要记每天的演戏及恩赏,亦有每日所下谕旨等记载。
②转引自朱诚如主编《清朝通史 乾隆朝分卷》(上),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3年版28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