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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定文化自信须摆脱文化复古主义的情结

2020-01-19王艺腾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传统文化

王艺腾

(上海师范大学 哲学与法政学院,上海 200234)

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在内忧外患中经受了深重的灾难,中华传统文化也经历了一波三折的命运。在对待传统文化上,保守复古还是转化发展,各方争论不休。在一场场论战、笔伐中,一种源自于民族本位情感和“文化恋母情结”而生发的文化复古主义思潮,在近百年来“中国向何处去”的关键时刻一再以各种不同形式登场,即使一时偏居一隅、不动声色,而一旦有风吹草动,便会重整阵容、卷土重来。在新时期依旧有死灰复燃之势,实在不可不察。

一、前世与今生:文化复古主义的流变

(一)文化危机下文化复古主义的出场

文化复古主义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和思潮,它的出现和近代以来中国所处的特殊时代背景不无关联,可以说“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中西文化的碰撞和冲突拉开了其产生的大幕。众所周知,自1840年以来,西方列强强行打开中国国门,中国国势一日不如一日,世道人心一天不比一天。自此,中华传统文化风光不比当年,坠入了生死存亡的境地。在这种背景下,一些进步人士极力寻求挽救国运的道路,有的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有的提出“中体西用”,还有的主张传统文化弊害深重、一无是处,倒不如全盘接受西方的科技、文化和思想观念。也是迫于这样的形势,康有为、章太炎、刘师培等文化复古主义的开山祖师,站在保教保国保种的立场之上,大声疾呼传统文化的意义,认为道统不可丢,必须再次确立传统文化的主导地位。

详细而论,康有为等“孔教派”人物在思想上坚决摒弃西化方案,决意要求“以儒教为中国国教”,在行动上倡导诵经、遵孔、复古等主张,并在各个地方创设“孔道会”等团体以彰明孔教、接续国运。章太炎面对“西式新学”对本土文化的冲击,主张承接学术传统,“用国粹激励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1](P272)到了20世纪20年代,梅光迪等人积极为传统文化辩护,号召保存传统文化的精神,并以《学衡》杂志为大本营,反对胡适等人开展的新文化运动。而梁漱溟、熊十力等新儒家主张通过价值判断、道德境界等来挖掘中华文化的深刻内涵,树立国民的自我认同。到1935年,陶希圣等十位教授发表了《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对传统文化的“本位”特点进行阐发。

(二)20世纪90年代文化复古主义的抬头

20世纪80年代,随着“真理大讨论”的深入开展,人们思想空前活跃,一场“文化热”兴起,围绕传统文化与现代化的关系问题,人们开始反思。与此相伴,世界局势波诡云谲,经济全球化、文化多样化、信息技术革命化不断加快。时局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以苏联解体,社会主义发展经历严重的挫折为标志。苏联未能抵御住西方价值观的腐蚀——和平演变,最终放弃了近百年的科学社会主义理想,这给中国人敲响了警钟——面对欧美国家强大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和文化软实力,我们怎样守住阵地,中华文化怎样合理发展以抵抗西方文化冲击?在这种复杂的背景下,倡导以儒学取代“马列主义”,确立儒教为国教,使之重新成为中国正统思想的以新儒家学派为代表的文化复古主义者也顺势走进公众的视野。

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文化热”的大争论掀起了另一场“国学热”“复兴儒学”的话语转换。一批海内外力图返归于传统的文化复古主义者开始对五四运动时“反传统”的文化激进主义进行批判。他们的根本意图在于否定在思想领域批评封建社会腐朽文化的必要性,反对断根,反对现代社会人的物化,肯定传统文化的人文精神,主张民族文化要在“花果飘零”之际“返本开新”,承接先秦儒家及宋明儒学的心性学说,用“新儒学”取代马克思主义,把中国文化的出路看作是儒学的现代复兴。

实际上,文化复古主义者上述的出发点不过是在于尝试重建“道统、学统、政统”。他们怀着对马克思主义的敌视,认为马克思主义的传播造成了中华传统文化的发展断裂和不得势;现代性的诸多问题证明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百年历程并未行得通,西方思想也行不通,唯一出路是“尊孔崇儒”。[2]并且认为当下的中国非“再儒化、重建儒教、走向儒家宪政”不可。究其实质,不过是全盘否定五四运动,否定中国近现代以来的发展,把一切矛头都指向马克思主义的传入,力图消解马克思主义作为我们的指导思想。

(三)新时期文化复古主义的蔓延

进入21世纪,尊孔、读经和倡导文化复古主义的势头并未消减。特别是2004年的几大标志性事件——《甲申文化宣言》发表、“读经之争”、学术杂志《原道》十周年纪念等尤引人瞩目。自十八大以来,我们进入新时代,经过四十年改革开放,我国综合国力和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社会的发展程度与文明程度有相当的提升,国人的文化自信心也在逐步回归。中央领导多次在重要场合中提出继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性与紧迫性。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2013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参观孔子研究院;2014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看望中华孔子学会会长汤一介,同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出席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并发表重要讲话;2017年1月,中办、国办印发《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此外,在治国理政中,“中国梦”“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正确义利观”“人类命运共同体”等一些深深立足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关键词和政策被文化复古主义者加以利用,在学界也引发了关注。

当然,新时期文化复古主义的表现远不止对政策的揣摩和把握。在民间层面,读经学堂、国学培训热火朝天;在官方层面,各式各样的“名人热”“祭祀热”眼花缭乱。其间,有人主张恢复宽袍大袖,以汉服作为“国服”,以孔元纪年,恢复繁体字;还有培训机构为5到18周岁的儿童开设女德班;更有人认为中国的道德滑坡和以西方文化为代表的现代文化之缺陷和不足所引发的人类危机,只能靠中华传统文化予以指导并真正解决,甚至要用“三纲五常”取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除了这些,在民众的日常生活层面,算卦看相、拜神求签等活动也依旧受追捧。总之,这种文化上的复古主义已无形中渗透到社会的各个领域,为人们所行而不觉。

二、反思与批判:文化复古主义的局限

(一)厘清文化复古主义的本质

从上述近代以来文化复古主义的演进来看,文化复古主义有深刻的发展脉络和历史渊源。他们在文化选择上的基本立场无外乎维护封建国粹,固守文化传统,或在新的思想形式下包装封建文化的内容,用悠久“传统”反对“现代化”,用千古“道统”对抗“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虽然肯定传统文化的作用,但仅是冠冕堂皇地以保持民族文化为名,不肯对传统文化持扬弃的态度,实则是戕害了传统文化。即使他们不同于全盘西化论者那样大肆地反对马克思主义,但把两千多年的孔圣遗训当成绝对真理,片面突出德治仁政,抽象强调千古不变的人性常道,乃至要用封建社会伦理纲常取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而对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和道德体系视而不见。这种复古主义思潮表面打着“弘扬传统文化”的旗号,实质上却以封建主义思想和道德否定社会主义思想和道德,还简单的把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粗糙鄙俗地理解为传统文化的复兴,过分夸大儒学的作用,漠视近百年来中国步入现代化的必然过程,且不用唯物辩证法研究文化,这在理论上既是错误的,在实践上也是有害的。固然有着五千多年深厚历史积淀的传统文化,曾在世界上盛极一时,但不可否认的是文化有自己的特殊性。

(二)正确对待文化的特性

自古及今,一种文化最基本的特征莫过于民族性。可以说,一个民族的文化历史长度和深度决定了文化民族性的强弱,文化历史悠久、积淀深厚,民族性就愈强。事实上,一个民族的历史不容人为割裂,随意地隔断传统,是历史虚无主义的态度;不仅不能发展自己,甚至连生存都会成问题。但如果像文化复古主义那样固守传统、死守教条,也只能裹足不前。文化也具有时代性,这集中表现为各个民族文化的社会历史性,即“每一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的基础。”[3](P380)显而易见,封建社会与社会主义社会的文化是不同的,这种不同是由生产力、社会制度的演变所决定的。文化还具有阶级性,文化无疑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的存在,它受制于特定的经济关系,而利益关系、阶级关系则是经济关系的核心。在中国,传统文化的主体是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封建宗法文化,这就决定了它无法摆脱为封建制和宗法制服务的命运。我们现在弘扬传统文化,绝不是要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拿出来。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的社会的性质决定了我们早已同封建社会分道扬镳。我们只能以“马克思主义”治国,而非以“儒”治国,绝不能开历史的倒车。

(三)摆脱复古主义的情结和偏见

在“复兴儒学”或“国学热”中,还存在这样一种说法,认为中华传统文化处于世界文化的前列,对于中国及人类面临的所有问题都能解决。这些人站在所谓“后工业社会”的立场,用东方文化优越论的观点看待西方,力图利用中华文化消除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态、价值危机等。还有部分人迷恋中华文化中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境界,鼓吹东方的精神文明是西方的物质文明无与伦比的,盲信人类文化处在危机之中,只有中国的传统文化才能解救。这其中有很大的鼓动性,但并非实事求是更不是科学理性的判断。我们不能被这种现象所迷惑,误认为中华传统文化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东方文化可以成为解救西方社会的一剂良药。毋庸置疑,文化是推动社会发展的重要动力,但并不是主要动力。西方的社会问题和价值观危机必须要从其制度的根源上去反思。而文化复古主义者根本没有这种理论自觉,他们常提出一些非常吸引人的词汇,如“全盘化西”“读经培养大才”等,容易将市场经济条件下缺少精神家园的社会公众误导。但其内容浮泛粗糙,通过对传统文化的追捧,再造了一个辉煌的过去,满足了中国人的文化想象和精神饥渴,而根本不提传统文化的糟粕,实则是盲目自大。

三、复古终非复兴:文化自信的呐喊

(一)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是坚定文化自信的基础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领导集体依据时代的变化和要求,阐述了新的文化观,最鲜明的就是多次使用“文化自信”一词。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对文化自信的内涵进行阐释,他指出:“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4](P349)至此,文化自信的建设被提上重要日程。当今世界,文化作为一种无形实力,在国与国竞争中的地位更加凸显,越来越成为一个民族增强对内凝聚力和强化对外传播力的重要指征。在我国社会稳步发展的今天,文化自信彰显了国力提升,代表了民族追求,是我们区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之处。而我们要看到,马克思主义在文化自信的构建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因为我们的文化自信是社会主义性质的,而不是其他什么主义的。只有牢牢掌握马克思主义,我们倡导的文化自信才能永葆生机活力,才能发挥出它的导向作用。马克思主义是不断发展的理论,是完备严整的体系,无论是革命、建设还是改革年代,它与中国文化的结合真切地解决了中国问题。坚定文化自信不能脱离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中的指导地位;只有坚持马克思主义,才能体现对文化的发展和传承,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化自信。

(二)正确评价儒家学说的地位是坚定文化自信的前提

在如何对待传统文化中,还要明确:儒家文化不完全等同于传统文化,传统文化也不完全等同于中国文化。这是因为,我们的文化丰富多样,不只有先秦诸子之学,还有魏晋玄学、宋明理学,以及诗词书画等富有特色的文化。我们的文化既包括传统文化,也包括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马克思主义虽是外来的,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则是本土的。我们强调文化自信,强调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传统文化结合的旨趣是为创造新时代中国先进文化,而不是简单的走某些新儒家所鼓吹的复兴儒学的复古道路。不管某些人如何不认可马克思主义,认为儒家学说是真正的“天经地义”,通过“返本开新”便能够自我更新,历史证明这条路根本走不通。如果从根本上排斥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在儒家思想固有的解释范畴内打转转,不顾当代世界和中国实际,那只是返本,无法开新。我们之所以重视儒家学说,因为它是文化遗产,有许多思想财富,但不可能恢复儒学在思想领域中的主导地位,更不可能纵容儒学中落后的思想沉渣蛊惑与动摇人心。

(三)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坚定文化自信的根本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必须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5](P41)这就要求把马克思主义同中国的历史传统、优秀文化以及基本国情结合起来,“认真汲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精华和道德精髓,重点做好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6](P164)历史地看,从毛泽东思想到邓小平理论,再到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的几次飞跃,都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实践及文化相结合的产物。这告诉我们,一方面,马克思主义要在中国大地生根、开花、结果,必须要同中国实际联系起来;另一方面,传统文化毕竟是一定时代的产物,它反映了那个时代的需要,不可能完全适应当前社会主义建设。重视传统文化不能与无条件地推行尊孔读经等同。传统文化终究是古代的文化,我们要立足当代,坚持唯物辩证法,秉持客观礼敬的态度,重新诠释传统文化,对传统文化进行分析鉴别,取其精华、转化创新。不忘历史才能开辟未来,善于继承才能善于创新。这告诫我们:没有创造性的转化,传统就不能在今天活过来;缺少创新性的发展,历史也绝不可能走向未来,再丰富的文化遗产也是无益。

(四)增强各民族文化交流互鉴是坚定文化自信的应有之义

一个民族的文化成就,不单单是这个民族的,它还属于全人类。在21世纪这样一个开放、多样的时代中,各民族和国家的文明、文化要靠复古、泥古的态度是不能得到发展的,也是不能保持自身特色的,而应在世界文明的百花园中各美其美、交流互鉴,以求共同提高。“文化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4](P534)历史早已证明,“文明交流互鉴,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动力”。[6](P258)在当今世界文化的大格局中,要想实现文化的继承和创新,就要求我们坚持交流互鉴、开放包容,而不是封闭保守、盲目排外。这既要根据本国需要,以我为主,又要吸收、借鉴世界文明成果的有益成分,为我所用。对于中国而言,既要积极参与同其他国家文化的对话交流,不只是把儒家,也要把道家、墨家及禅宗中的思想精华宣传开来,进而取长补短、择善而从。唯有如此,才能真正使中华文明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放射出更大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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