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基础上的生态研究新视角
——对《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生态思想的解读
2020-01-19张艳霞
雷 炜,张艳霞
(兰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 兰州 730030)
在全球生态环境破坏和资源枯竭问题愈演愈烈之时,无论是在理论层面还是实践层面都要求我们深入挖掘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生态思想来为中国特色生态思想提供养料。近年来,国内学者针对马克思的生态思想进行了诸多研究,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就是从生态视角对马克思的文本进行解读。大多数学者都选择了对马克思完成于1841年的博士论文、1844年所著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1846年与恩格斯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1848年与恩格斯共同完成的《共产党宣言》以及1867年出版的《资本论》等著作进行解读来分析马克思的生态思想,但对于《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这篇孕育着历史唯物主义胚芽的重要文本却缺乏基于生态视角的研究。
1845年初,马克思由于在学术观点上极端反对普鲁士专制政府而被驱逐出法国,于1845年2月来到了政治环境相对民主的比利时布鲁塞尔,在此完成了《提纲》的创作。《提纲》实质上是一篇笔记,因为其体现了马克思的思想转变过程中的关键节点,孕育着历史唯物主义的萌芽,因而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基于生态视角来分析研究该文本,能够帮助我们把握影响马克思的生态思想发展变化走向的关键性因素,从而使我们更加立体地、彻底地理解其生态思想。
一、《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实践观的确立开辟了生态研究新视角
《提纲》所确立的完备实践观是马克思本人思想发展中的关键转折点。在《提纲》之前,马克思受费尔巴哈直观的、人本唯物主义思想的影响,对于人类活动、自然发展都具有一种抽象的理想化观点,不能从现实的社会生活出发来理解人的活动,不能在历史与自然结合的基础上来理解自然的发展。《提纲》中科学实践观的确立使得马克思摆脱了费尔巴哈抽象人本学的负面影响,将其对人类活动、对自然的认识以及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奠基于科学实践观之上,这对于马克思生态思想的发展来说具有重要意义。
《提纲》确认了实践具有对象性,即实践是这样一种活动,它通过某些中介将人的意志和想法物化在一定的对象之上,使得对象发生符合人的意志的变化,从而满足人类生存发展的需要,这就是实践活动的对象性。马克思在《手稿》中明确了劳动是专属于人的活动,正如劳动一样,人也需要将自己的意志和需要对象化在自然物或他者身上来证实自身。人类要么把其他物当作自己实践活动的对象,如光、空气、水,通过实践活动将自己的意志和需要对象化在这些自然物中,使其适应自己的需要;要么把自身当作实践活动的对象,如人的学习活动,通过教育、自省来使自身发生变化,因而人是一种对象性的存在。实践就是作为对象性存在的人的活动,它是包括劳动在内的专门属于人的活动。马克思在《提纲》中明确了实践也具有对象性,实践是人借助中介而对他人、社会以及自然发生作用的过程,是人将自己的力量对象化在他人、社会及自然之上以满足自己需要的过程。在实践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人、社会、自然三者相互交叉的状况,这三者的关系相互缠绕,形成了复杂多样的人类社会。自然与人二者的关系是生态思想中的基础性问题,如何看待自然与人的关系决定着一种生态思想的阶级性和价值取向。马克思确认了实践是一种对象性的活动,这种活动中存在着如何处理主体与客体之间关系的问题,即隐含着要正确看待和处理自然与人关系的问题。
《提纲》确认了实践是沟通“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生命线。实践作为“沟通主客观世界的生命线”,意思是说某种活动是主观与客观的辩证统一,在这种活动中主客体都能够得到体现。正是因为实践的这一特点,一方面主观的想法可以通过客观活动来加以验证,另一方面实践的结果可以引起人们对自我活动的反思,即在实践中可以检验人们的主观想法正确与否,这一观点的确认引导着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态实践和生态观念进行反思。资本主义社会倡导金钱至上,以个人利益为核心,尤其是大资本家为了获取最大限度的利润不惜以牺牲自然环境、工人工作生活环境为代价,这种现象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生活的时代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中以生动的语言反映了资本主义国家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和对工人生存质量的忽视,他笔下发臭的河流、阴暗的房间、污浊的空气、感染慢性疾病的骨瘦如柴的工人成为了工业时代英国的典型代表,而这只是恩格斯对英国的城市环境和工人阶级恶劣生活状况的反映。随着大工业的进一步拓展,资本主义国家的环境问题更是每况愈下,日益糟糕。实践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活动,资本主义社会中牺牲生态利益而逐利的实践活动反映了该社会的生态观念存在着问题。《提纲》中实践观的确立,引导着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中出现的触目惊心的环境污染和工人阶级非人的生活状况进行反思,这是马克思确立正确生态观念的前提。
《提纲》中确认了实践是构成社会生活的基本要素,是社会生活本质的体现。《提纲》中讲到:“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种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1](P136)社会生活是一个包含着诸多因素的概念,既有人们的物质生产活动,又有人们的精神文化活动,还包括人们之间的交往关系等。这些构成多姿多彩的社会生活的诸多因素都是经由人的实践活动产生和发展的,因而马克思认为正是形式多样的实践活动体现着社会生活最本质的东西,没有人的实践活动就没有人类社会。确认实践是社会生活的本质,有利于马克思更加清晰地把握社会实践与社会制度、社会意识的关系,从而对资本主义制度的“非生态性”进行批判。资本主义社会必然以崇尚增殖和扩张的资本逻辑为导向,资本主义社会实践的目的就是服务于资本逻辑,在这种社会实践中形成的资本主义制度其目的也是维护资产阶级利益和资本的增殖扩张,因而资本主义制度必然同资本主义的实践活动一样具有破坏生态环境的特征。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就在于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建立共产主义社会。马克思在《手稿》中就表达了未来理想社会将会从根本上避免生态危机的想法,认为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将消除异化劳动,消除人对人的压迫和人对自然的压迫,从而实现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真正和谐。这样的社会不仅尊重、保护自然,还在尊重自然的基础上致力于实现人类的利益,致力于推动一切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确认资本主义制度对生态环境的破坏性特征是该文本中马克思生态思想的中心观点,马克思的生态思想与其科学社会主义是一脉相承的,通过对资本主义制度污染环境、破坏生态这一本质的揭露,其最后目的是指明人类发展的前景是符合生态追求的共产主义社会。
《提纲》中确认了通过实践改造世界是新哲学的任务。《提纲》最后一条强调,“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P136)马克思认为,新旧唯物主义的根本区别就在于新唯物主义倡导科学的实践观,主张通过人们合理地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来解决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自身之间的矛盾。这一观点的确立使得马克思认识到了生态有益的实践活动的重要性,这说明马克思在《提纲》中就已经明确了只有通过有益的生态实践才能解决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建立生态良好的共产主义社会。后来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提出要“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2](P927)实际上就是进一步强调生态有益的实践活动的重要性,是对通过实践改造世界这一任务的透彻把握。
科学实践观的确立使得马克思产生了对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从而奠定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石。对于马克思的生态思想而言,实践观是影响其生态思想发展走向的关键性因素,它使得马克思得以站在现实的基础上来思考人与自然、自然与历史的关系,这既是马克思对他早期生态观点的总结,又开启了一种生态问题上的辩证唯物主义研究方法。
二、《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在实践基础上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新认识
自然与人的关系问题是影响生态思想走向的基础性问题,对二者关系的回答决定着一种生态思想的性质。古代社会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将一些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看成是超自然的力量,认为人类应该崇拜、臣服自然;近代随着资产阶级统治的确立,生产力水平和科学技术突飞猛进,人们不仅能够对过去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进行正确合理的解释,而且能够依赖科学技术来改造、利用自然。伴随着资本扩张的要求,资产阶级开始拓展原材料的来源和渠道,征服自然的思想盛行于资本主义社会。马克思明确反对将人与自然相对立,从早期的《手稿》到后来的《资本论》,他始终坚持人与自然的统一,但是人与自然的统一在马克思的思想发展的不同阶段具有不同的基础和内涵,而马克思正是在《提纲》中完成了对人与自然关系内涵的重新认识。
(一)《手稿》中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
《手稿》主要是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异化劳动进行批判来分析资本主义制度自身的固有矛盾,提出了只有消除异化劳动的共产主义社会才能够使人摆脱异化状态,实现人与自然的真正和解。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马克思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以及对共产主义的阐释建立在对“异化”这一现象进行批判的基础之上。
首先,马克思认为自然科学的发展已经证明,从时间维度上来看自然界的存在要远远早于人类社会的存在,自然界相对于人来说具有毫无争议的第一性。马克思肯定了费尔巴哈等旧唯物主义者对待自然问题上的唯物主义观点,认为自然是不依赖于人的意志而存在的客观实在,因而自然存在的时间要远早于人类的存在。马克思关于自然相对于人来说具有第一性的观点是对以往哲学观点的批判。以施蒂纳、鲍威尔等人为代表的唯心主义哲学认为,精神是世界的本原,自然界只不过是人类精神的反映,这种唯心主义哲学在历史上长期占据着主导地位,由于不能正确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人类对自然的依赖性,助长了资产阶级社会对于自然的无尽开发与剥夺行为。费尔巴哈通过承认自然的客观性使唯物主义自然观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中,确认自然界对于人的先在性有利于树立正确的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
其次,马克思认为人是自然系统中的一个要素,人属于自然界,《手稿》中讲到:“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1](P56)马克思认为自然界是一个内涵广博的生态循环系统,人类自身以及人类的相互交往形成的人类社会都属于自然界,人类社会要发展延续就必须不断地与自然界发生物质交换,所以人是自然界物质循环、新陈代谢的一部分。
再次,自然联系着人们之间的关系。《手稿》中多处都表明了马克思认为自然中介着人们之间的关系,比如“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地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1](P56)人类要生活在地球之上,就必须依赖于一些属于自然的基础物质,比如光、空气和水,就必须从自然中汲取维持生命所需的基本养料,比如采集狩猎以作食物。在为了维持生存而与自然进行物质、能量交换的过程中,人与人的关系也发展了起来,自然不仅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还是联结人类社会关系的纽带。
马克思在《手稿》中表达了人与自然是统一体的思想,看到了自然相对于人类而言的先在性和对人类社会的基础性作用,这是他对人和自然关系认识的独到之处。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异化的四个层面内涵的分析,认为在劳动者与产品以及劳动者与劳动本身异化的同时,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异化劳动的存在使得工人除非受雇于资本家,否则自然就不再成为工人劳动的对象也不再为工人的生产、生活提供原材料,因而马克思提出要消灭私有制回到人与自然和谐的状态。《手稿》中马克思认为,劳动是人特有的活动,人需要在劳动中实现自身,但是资本主义私有制之下的劳动异化使得人在劳动中日益丧失自身。这里所说的需要从事劳动的“现实的人”是马克思相比于费尔巴哈“抽象的人”的进步,但是马克思强调“异化”,说明他此时认为应该有一种理想化的人与自然关系的状态。通过将资本主义社会中现实存在着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同理想化的人与自然关系作对比得出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异化关系,说明马克思的思想仍然深受旧思想家的影响,他还没有找到联结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关系的关键点,也就是实践。
(二)《提纲》在实践基础上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新认识
马克思在文本的第一条就通过批判旧唯物主义的缺点形成了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人的感性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1](P133)马克思肯定了以费尔巴哈为代表的旧唯物主义认为自然是不依赖于人的客观存在的观点,但是他批判了这种机械唯物主义认为自然是不受人的活动影响的纯粹客观事物,没有看到主体对客体的能动作用,他明确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相互作用,这种相互作用是通过实践来实现的。费尔巴哈把“对象”“现实”“感性”看成是广义的自然,自然先于人而存在,是人存在的前提,所以人在自然面前是受动的。在费尔巴哈抽象人本主义的视野中,人的意识作为第二性的东西,能够反映自然,但是人的意识对自然的反映是如同人照镜子一般的镜像式、机械式地反映,即旧唯物主义虽然把物质世界看作先于人类而存在的客观事物,但是旧唯物主义又将其看作是超脱于人类社会和人类活动的纯粹事物,没有看到人类自身以及人类社会的实践行为对客观事物产生的巨大影响。这种机械直观唯物主义对现实生活是缺乏解释力的。比如,自然中本没有房屋的概念,只有动物赖以生存的洞窟、巢穴,人的意识对这一自然现象进行反映的同时还进行了能动的改造,才产生了能够为人遮风避雨的房屋的概念。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对人与自然之间的这种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关系进行了更为生动明确的论述,指明了人类的社会实践活动对于感性世界的影响和作用,他们在文本中指出了现存的世界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着的,而是社会发展的产物。
《提纲》中马克思肯定了之前研究所得到的结果:自然先于人而存在;人对自然具有依赖性;自然是联结人与人关系的纽带,而实践基础上人与自然的统一是《提纲》区别于《手稿》的关键。这说明在写作《提纲》时,他开始站在了现实的基础上来看待自然和人类社会,看到了实践之上人对自然界的索取和对自然界进行的符合自身意志的改造,因而实践之上自然与人的和谐关系是马克思生态思想的前提性观点。
三、《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在实践基础上对历史与自然关系的深刻理解
在马克思之前,唯心主义哲学认为世界起源于精神,历史不过是绝对精神的自我运动、自我发展、自我否定的矛盾过程,而对唯物主义哲学来说历史则是一个仍然没有探索清楚的领域,自然观上坚持唯物主义的哲学家一进入历史领域就变得模棱两可。正如马克思对费尔巴哈的看法,“当费尔巴哈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的时候,历史在他的视野之外。当他去探讨历史的时候,他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3](P530)
(一)对费尔巴哈抽象历史观的反思与批判
随着对社会现实状况的把握和研究的进一步深入,马克思开始认识到费尔巴哈抽象的、静止的自然观缺乏对现实的解释力度,因而必须被超越。《提纲》第一条说:“费尔巴哈想要研究跟思想客体不同的感性客体,但是他没有把人的活动本身理解为对象性的活动。”[1](P133)第六条讲到:“(费尔巴哈)撇开历史的进程,把宗教感情固定为独立的东西,并假定有一种抽象的——孤立的——人的个体。”[1](P135)这都说明马克思在《提纲》中开始明确地批判费尔巴哈的抽象、直观唯物主义。
首先,马克思认为费尔巴哈的直观唯物主义把自然看成是与人的活动没有关系的纯粹客体,因而他看不到人在改造世界活动中的作用和意义,也看不到实践在认识和改造世界活动中的意义。自然对费尔巴哈来说是人类活动必须要遵循的领域,人们只能机械地反映自然,却没有办法改变自然。其次,马克思认为费尔巴哈的直观唯物主义抽去了具体的历史进程和社会状况来谈论本应生活在现实社会关系中的人,将人看成是超然于历史和社会的纯粹生物学意义上的人。正是因为费尔巴哈不理解人的实践活动在认识和改造自然中的作用,他只能将人看成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人,是脱离一切时空限制的具有普遍性的人,而这样的人只能是抽象的、存在于想象和思维中的人。最后,马克思认为费尔巴哈的直观唯物主义和对人的抽象理解必然导致他在历史观上的唯心主义。因为费尔巴哈不理解人对自然界能动的反映和改造的能力,也不理解人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将具有不同的本质,所以他将存在与本质等同,认为事物的存在与本质之间是不可能出现矛盾的。但是现实生活中事物的存在与本质常常是有差别的,比如应当生长在温带的水果却因为大棚技术的改进而开始在寒带生长。当现实生活中出现与他的直观相矛盾的事物时,他就只能逃回理论世界进行想象。因而在解决社会问题的时候他只能诉诸于理性,从而又落回到唯心主义历史观的窠臼。从费尔巴哈抽象的、唯心主义历史观来看,自然是独立于人类社会的纯粹客体,而历史是人类理论活动的过程和展现,费尔巴哈视野中自然与历史之间是割裂的,无法达到统一。
(二)《提纲》中对自然与历史关系的认识
《提纲》所确立的实践观不仅使马克思能够站在现实的基础上来审视人和自然的关系,而且还为历史唯物主义的诞生奠定了基础,在这种考察历史的新视域下,马克思认识到了自然和历史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
《提纲》第三条讲到:“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1](P134)马克思在这里首先批判了“环境决定论”。旧唯物主义者认为人是由环境决定的,这种观点不仅过分夸大了环境的作用,没有看到人对环境的反作用,而且所指的环境一般来说是社会的法律和政治制度环境,认为制度、法律等非物质的因素决定人的发展。马克思认为“环境决定论”产生的根源就在于旧唯物主义的直观性、机械性以及历史观上的唯心主义,不能正确看待人与自然之间的相互作用。站在科学实践观的立场上,马克思认为环境对人来说具有先在性,人类在遵循客观规律的基础上通过实践活动能够改变环境,甚至创造新的环境,因而人与环境之间是相互统一的,一方的变化必然带来另一方的相应变化。在费尔巴哈那里存在与本质之间不可理解的矛盾,实质上是通过人的实践活动来加以解决的。
首先,在实践基础上环境能够进入人类历史从而影响和改变人类历史。自然是人类生存所面临的最大环境,自然地理条件在很大程度上对人类的起源和发展起着决定作用。众所周知,人类文明一般诞生于物产丰饶的河流、平原地带,这样的自然条件有利于人类的生存和繁衍,比如诞生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的人类文明。环境并不是作为独立于人类社会的纯粹客观事物而对人类发生作用的,环境对人的影响和改变作用发生在人自身的实践基础之上。我国各具特色的地方建筑就是环境影响和改变人的典型例子。新疆的房屋一般是平顶屋,因为新疆气候干燥少雨,居民在生活实践中发现平顶屋有利于自己的生活,可以利用平坦的房顶来进行作物的晾晒活动,这样有利于通风散热也有利于作物更好地接受阳光照射;地处我国西南边陲的西双版纳气候湿热,当地居民的房屋大多悬空于地面而建造,因为湿热的气候容易导致房屋受潮,生活在这里的居民通过代代的经验传承发现悬空于地面建造房屋地基不易受潮,有利于延长房屋的使用年限。从各具特色的房屋中就可以看出环境对于人来说具有先在性,通过人的实践活动,环境进入人的生活并对人的生活产生影响和改变。在实践基础上环境影响和改变着人类历史,但自然的影响不是凭空进行的,它通过进入人类历史来影响人的生活,因而人类历史并不是纯粹的历史,它时时刻刻受到自然的限制和影响。
其次,在实践基础上人类通过与自然发生物质交换能够影响和改变自然。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物质财富已经极其丰裕,能够满足人们日常生活和休闲娱乐的多样需求。社会中存在的这些物品并非都是天然地来自于自然,而是人类在实践基础上对自然环境进行加工和改造的结果,人类的实践活动创造了丰富的物品来满足人类生存和发展的需要。比如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既喜爱向日葵又热衷于大豆的高蛋白,于是1982年美国科学家通过基因工程技术将向日葵和大豆的基因嫁接在了一起,从而产生了向日豆这样一种新的可食用植物。向日豆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自然物,因为它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于自然之中的,但是人类通过实践创造出向日豆后,它又作为一种客观事物而存在着。道路也是人类改变自然的典型例子,动物虽然也需要行动和迁徙,但是动物没有固定的道路,它们或是穿越丛林或是爬过草甸,而人类为了自身出行的方便修建了平整的道路,使环境发生了改变。因此人在实践基础上能够使环境发生改变,在人类为了生存而与自然进行着的不断的物质交换过程中,人类通过实践活动影响和改造自然。因此,人类历史不是在某些所谓的绝对精神中独立地发展,而是在人类与自然的互动中形成的。《提纲》中马克思明确了环境与人之间的互相影响和作用,理解了实践基础上自然进入人类历史和人类影响改变自然的辩证统一,历史与自然的辩证统一正是唯物史观生态视角的体现。
从生态视角来看,通过科学的实践观,马克思得以正确地认识了人与自然、历史与自然的辩证统一关系,对这两对关系的把握开启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生态视角。有一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通过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生态视角的分析与运用,提出了适用于解决现代社会生态问题的新观点,认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的确存在着生态视角的基因。虽然国外有些学者在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生态视角的理解上有失偏颇,或者对当下现代社会中生态问题的理解过于片面,但是这些思想的出现都是对马克思生态思想的发掘与运用,是马克思生态思想对现代社会仍然具有重大影响的体现。深入剖析马克思和恩格斯经典著作中所体现出的生态思想,对于我们了解和把握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都具有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