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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南柯梦”系列文本中“槐”意象寓意的逐渐定型

2020-01-19穆树荣

红河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汤显祖意象文本

穆树荣

(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淮北 235000)

一 引言

“诗文中的意象,作为一种审美对象与象征符号,具有两个最基本的特征,一是与物象自身属性有关的描写与美感表现,再是建立在前者基础之上的文化蕴含和隐喻作用。”[1]119“槐”同其他民俗意象相似,都经历了从实指之物向虚指人文符号的转变。“槐”在原始先民意识中,主要作为燃料存在于大众生活之中。先秦时期,人们将巫术与“槐”的实用功能相结合,进而形成了改火巫术。“槐”作为祭祀社树与阴树也发生了勾连。汉代之后,“槐”逐渐向民间延伸,围绕“槐”生成许多神异的故事或传闻,但也只是散见于笔记、小说之中。至于唐宋,《太平广记》中涉及“槐”意象的篇目超过60篇,关于“槐”意象的作品也逐渐抛去粗糙梗概。此时“槐”意象与仙和鬼的联系日益密切成熟,并逐步趋于定型。在之后的历史演变中,“槐”因其本身所带有的一定的巫术性质加上人类的想象创造,不断被人们所接受继承和扩展。到了明代,“槐”意象已经有着丰富的象征意蕴和文化内涵。

而浸润了丰富民俗意味的“槐”,因其多层历史文化意蕴,在“南柯梦”故事框架形成过程中其实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学界对“南柯梦”的研究多集中对单个文本意蕴的挖掘,而对于根生于文本中“槐”意象功能的专题探究较少。笔者拟以三篇具有相关代表性的文本为据,先从六朝志怪小说《卢汾》着手,探讨“槐”意象在“南柯梦”故事形成初期对文本形成的推动作用。进而在此基础上,结合其他相关因素,对唐传奇《南柯太守传》和明代戏曲《南柯记》改编中的“槐”蕴意的异变和文本体现作出解读。以此来说明“槐”意象寓意对“南柯梦”故事成熟的促进作用,以及伴随故事文本的传播和接受,“槐”寓意的逐渐丰满与定型。

二 《卢汾》

“梦游南柯”的故事最早见于六朝《妖异记》中《卢汾》。因受时代文学发展状况的局限,《卢汾》的创作风格并未能跳出六朝志怪小说粗陈梗概特点。故事情节单薄,思想内容较浅,整体上可以看作是一个梦遇故事的框架。

此篇关于“槐”意象的相关描述有如下几句:

1.夜阑月出之后,忽闻厅前槐树空中,有语笑之音,并丝竹之韵。

2.俄见女子衣青黑衣,出槐中。

3.既见庭中古槐,风折大枝,连根而堕。[2]52

尽管《卢汾》文本体例短小,据《妖异记》中所载全文仅有25句,但是关于“槐”的描述语句却达到3句,可见“槐”在“南柯梦”故事形成初期就受到了文人一定程度上的重视。从第一句和第二句关于“槐”的描述性语句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槐”意象在文本中主要是作为故事发生的场所而存在,但显然“槐”意象在文本中的作用不止如此。据《尚书·逸篇》所记“太社惟松,东社惟柏,南社惟梓,西社惟栗,北社惟槐。”[3]1226在自然崇拜时代,“槐”因其悠久的树龄以及高大蓊郁的形象,不免使人们产生敬畏之心。所以在远古社会,“槐”被贡为北社之树存在与人们生活之中。而社是土地神或祭祀土地神的地方,所以“槐”与神奇怪异开始产生勾连,逐渐有了阴树的身份特征。经过时代的变迁发展,“槐”至后世更是衍生出沟通阴阳的寓意。人们认为,“槐”虽生长于阳,却能通阴,是连接阴阳两界的神秘存在。此看法在社会的发展中,不断被传播与接收。作者在叙写《卢汾》过程中就受此民俗观念的影响,将“槐”意象阴树身份的内在隐含寓意加以利用发挥。同样是在第一句和第二句中,写“槐”中有“语笑之音,并丝竹之韵”,有“青衣女子”从中款款走来,作者将“槐”沟通阴阳两界的阴树功用放大,创造性地将作为人类的活动场所的“槐”与奇幻世界的“蚁”联系起来。这时的“槐”已不仅是现实中存在于庭院中的一颗平淡无奇的树木,它更是通往新世界的一扇大门。文本也因此而蒙上了一层灵异色彩。

三 《南柯太守传》

至唐朝,李公佐创造性吸收《卢汾》故事原型进行再创作写成《南柯太守传》。李公佐首先将其故事发生大环境的时间从“魏庄帝永安二年(公元529年)七月二十日”改写到“唐贞元七年(公元791年)九月”(李公佐所生活熟悉的朝代),为人物形象塑造和文本思想内涵注入了鲜明的时代特色,也增添了扑朔迷离、亦真亦幻之感。其次,故事情节也更为立体丰满。创作主体从粗陈梗概记述怪异之事,成长为有意识的创作。他把卢汾误入槐穴的故事简单情节加以扩张,将槐树内的世界进行再建构。槐内不再仅是有美酒、“妖艳”的柔糜的单纯声色世界——审雨堂,而是创造性地将其幻化成一个同现实社会类似的,有着严明法度的复杂地下世界——槐安国。故事由简单梦遇蜕变成游历,淳于棼在槐安国的经历虽然处于被安排命运的位置,但他依旧具有相对能动行为,进而能通过一系列活动在槐安国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李公佐用大量笔墨描写淳于棼梦入槐安国的经历,大大拓宽了文章的内容。通过淳于棼在槐安国的宦海沉浮,明确了“南柯一梦”的这一思想主旨。

此篇关于“槐”意象的相关描述有如下几句:

1.所居宅南有大槐树一株,枝干修密,清阴数亩。

2.……左右从者七八,扶生上车,出大户,指古槐穴而去。

3.惊骇,因与生出外,寻槐下穴。[4]313-316

经过李公佐的改编,虽然故事内容更为丰满立体,但这时“槐”的描写语句增加不是很明显,同样也是作为故事发生的场所在文本中出现了三次。第一句出现在故事开头,主要是写“槐”的自然属性。第二、三句在故事前半段和末尾,引出新内容。但和《卢汾》不同的是,作者不仅描写槐树的“枝干修密,清阴数亩”的外部形貌,而且强调“穴”。将读者视线引向“槐穴”下纷繁的世界,着重对“槐穴”进行扩容挖掘,为文本的再次架构提供了广阔的空间。此时《南柯太守传》中的“槐”意象也不再仅有阴树的特质,经过时间和文化的积淀和交融,至唐代“槐”意象相比于之前有着更为丰富的内涵。主要表现为政治方面寓意的增强,常与富贵功名相连,在一定程度上解释和推动了李公佐改编文本的形成。

据《周礼·秋官·朝士》记载,“朝士掌建邦外朝之法。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群士在其后;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后;面三槐,三公位焉,州长众庶在其后。”[5]877早在周代,槐树就与位高权重者发生联系。在后世,三槐渐演变成三公宰辅的代称。经历了时代的磨洗,到了唐代“槐”与政治的勾连更为密切。据徐松《唐两京城坊考》“外郭城”注引韦述《两京新记》曰:“(洛阳)自端门至定鼎门七里一百三十七步,隋时种樱树、石榴、榆、柳,中为御道,通泉流渠,今杂植槐、柳等树两行。”[6]147再如《中朝故事》所记:“天街两畔槐树,俗号槐衙。曲江池畔多柳,亦号为柳衙,意谓其成行列如排衙也”[7]6槐树在唐朝帝都洛阳作为行道树广植,深入民众生活视野,其高大蓊郁的形象也与唐朝帝都的威严相互呼应而有“槐衙”的美称。不仅如此,唐代宫庭也喜载槐。正是因为如此,“槐”与政治中心帝都联系更为紧密,渐成为权势的象征、政治追求之寄托。后来逐渐被诗人化用进诗文,借槐言志。白居易的相关诗歌可为生动诠释。如《早入皇城赠王留守仆射》:“城柳宫槐谩摇落,悲愁不到贵人心。”再如《早禅》“忆昔在东掖,宫槐花下听。”诗人巧妙借“槐”的喻指表达自己仕途失意的愁苦之心。

由此,“槐”也进而与唐代士子有着密切联系。“槐市”原作为读书人聚会、贸易之市,因多槐树而得名。起源于汉代的“槐市”文化在唐代也依然留存,还引申出借指学宫、学舍的寓意。唐代许多诗文中都有相关记载。唐武元衡《酬谈校书》诗云:“蓬山高价传新韵,槐市芳年记盛名。”可以想见唐代长安学宫中的情调。唐元稹《学生鼓琴判》亦言:“期青紫于通径,喜趋槐市;鼓丝桐之逸韵,协畅熏风。”[8]65刘禹锡《韩十八侍御见示岳阳楼别窦司直诗》言:“袭芳践兰室,学古游槐市。”[9]1863白居易和卢照邻等文人诗文中也有相关记录。不仅如此,槐花还与科举产生了莫大的联系。唐帝国统一中原后,为了改进之前官吏选拔九品中正制的弊端,在文化上实行科举制度,给了下层贫寒文士相对公平的进取机会。读书人为了获得进身之阶实现理想,科举考试成为他们仅有的方式。槐因其花开的时节与科举拔解时间相似,所以民间流传“槐花黄,举子忙”的俗谚。唐代李淖《秦中岁时记》载:“进士下第,当年七月复献新文,求拔解,曰:‘槐花黄,举子忙’。”[10]380宋代钱易在《南部新书》中作出了更为详细的说明:“长安举子自六月以后,落第者不出京,谓之过夏。多借静坊庙院及闲宅居住,作新文章,谓之夏课。亦有十人五人醵率酒噀,请题目于知己,朝达谓之私试。七月后设献新课,并于诸州府拔解人,为语曰:‘槐花黄,举子忙’。”[11]16意思是说,唐代长安落第举子,自六月以后,落第者不出京回家,多借静坊庙院及闲宅居住,习业作文,直到当年七月再献上新作的文章以期举荐。而七月正是槐花竞放的时节。

总之,在一定程度上,“槐”至少在唐代士人的心目中被赋予与政治功名相勾连的意义。李公佐受其影响将其蕴意创造性地融入《南柯太守传》,将淳于棼入槐从单纯顷刻的歌舞欣赏创造性地扩展成了拥有高官厚禄、如花美眷的理想仕途生活,大大扩充了文本内容,并且还对结局进行较大改写。“生感南柯之浮虚,悟人世之倏忽,遂栖心道门,弃绝酒色。”[4]317在南柯的经历结束后,李公佐并没有按照《卢汾》的处理方式就此结束,而是增加其真实性。不仅让书中的主人公淳于棼相信所历非虚,顿悟人世所求的倏忽虚伪,更是让读者们感受到了全文想要传递的“南柯一梦”的真正内涵。由此,南柯梦故事框架基本形成,“槐”也因故事文本的成功创作,增添了“人生如梦”这一深层含义。

四 《南柯记》

《南柯记》大致沿袭《南柯太守传》基本情节和立意,作者改编中再融入自身观点加以适当的敷演和增饰,故而人物形象更为立体,情节也更加曲折完整。据统计,《南柯记》中,“槐”字出现了136次,除去“槐安国”这一名词,“槐”字出现了95次。显然,“槐”的使用频率大大高于前述的两个文本。从侧面也可以看出,汤显祖已经能较明确地了解到“槐”对情节及情感阐发的作用。故而,在对《南柯记》的创作中,汤显祖不仅保留了“槐”原有的蕴意,更作了进一步的发挥。他巧妙地抓住了“槐”特有的萧疏凄凉的情感色彩,并结合自己所推崇的“情”,对由此衍生出的“人生如梦”的蕴意作了进一步探讨。

(一)“槐”——萧疏凄凉

至明代《南柯记》,“槐”意象已经不仅仅具备《卢汾》中沟通阴阳的阴树特征,以及《南柯太守传》中所蕴含的与富贵功名相勾连等意蕴。此时“槐”意象经过宋元两朝的积淀和发展,所蕴含的意义又有了进一步的扩充。“槐”除了作为故事发生的地点,其丰富的文化蕴涵在戏曲情节的展开和思想内涵的铺设等方面,均起到了潜移默化的推动作用。汤显祖在对文本已经较为成熟的《南柯太守传》进行改编中,另辟蹊径,着眼于对“槐”所含特有的情感意蕴的挖掘。汤显祖用戏曲特殊的创作手法对唐传奇进行了大胆的改编,将人物的情与景联系起来。而与“槐”意象在政治、社会生活积极伟大的形象相对立的,文人在借“槐”表达个人情感时,往往以萧瑟凄凉为基调。汤显祖抓住了这一点,借用“槐”的孤立形象将现实生活中淳于棼的愁苦落魄很好的烘托出来。“偌大的烟花不放愁,庭槐吹暮秋”“秋到空庭槐一树,叶叶秋生似诉流年去”……相比于《南柯太守传》中的描写,汤显祖将故事发生的时间具体于万物萧瑟的秋天。在将“槐”揉进戏曲中时,不仅将其作为庭院内的遮阴纳凉的植物,更利用其特有的情感色彩属性,将“秋”与“槐”联系起来,为故事氛围的铺陈增添凄凉之感。同时“槐”作为行道树所兼有的政治失意和游子望归的寓意,也呼应了汤显祖所设定的淳于棼羁旅他乡的故事背景。仕途上潦倒失意的淳于棼只能每日在槐庭下“与群豪纵饮”来缓解内心的愁苦困厄。孤独醉眠于槐下的淳于棼就如独立于庭内蓊郁的槐树,他们朝夕相对彼此感知。久之,“槐”与整日于下饮酒的淳于棼的形象似乎也重叠起来。而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密切联系,也为后文淳于棼进槐安国做出一定的解释。

(二)“梦”与“情”

除了对“槐”情感意蕴的挖掘,汤显祖在对《南柯太守传》进行改编时,敏感地捕捉到了槐意象所寓有的“人生如梦”这一蕴意在南柯梦故事中的可创造性。他巧妙地将戏曲中所要表达的“情”融入其中,借“人生如梦”来表达剧作所要传递的思想。可以说,汤显祖正是借槐“人生如梦”这一寓意来作为剧中述“情”的主要手段。

“人生如梦”这一寓意始出于《南柯太守传》,因为李公佐的成功改写,使得原文本中蕴意较为单薄的“槐”意象变得丰富厚重起来。虽然《南柯太守传》相较于粗陈梗概的《卢汾》在故事情节的叙写上更为成熟,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李公佐虽创造性地提出“人生如梦”这一主题,但是在阐释上却存在一定的缺陷。简言之,由于文本内容的单薄,并没有让读者产生真幻交融之感,从而不能领会到主题的深刻性。汤显祖在进行重新创作时,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并不想让读者仅认为南柯所历经的只是虚幻一梦。为了将主题更好地托出,使读者有一种如梦似幻、得鱼忘筌的感受。他通过对原有情节及细节的改编丰饰,将剧从原故事中脱骨而出,巧妙将其蕴意放置于一个更为详尽的情境下进行重新解读,以此达到强化主题的效果,同时也为自身所无处安放的“情”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为了达到此目的,他通过对淳于棼入穴前后情节的刻画,极力地模糊梦幻与真实的界线,营造出似真似幻、镜花水月之感。首先,他将槐安国内塑造得同人间世界别无二致。在《树国》一出中,将槐安国的建国五百年的来龙去脉和风土人情作出了详尽的描绘,使读者相信它存在的真实性。其次,在《宫训》中,通过女眷们的交流,汤显祖用平常话语和平常事体现出蚁也有人间才有的情味。后来,琼英郡主、上真仙姑和灵芝国嫂去往人界盂兰大会为瑶芳公主择婿,更是与淳于棼直接相遇。自此,两个世界的人物开始产生联系,真与幻开始相融。除此,值得注意的是,当淳于棼从槐安国回来讲述经历时,出身下层阶级的山鹧儿和沙二、溜三并无太大惊讶,立刻表现出了认同。他们认为“花狐眉,木客精”,是庭内老槐“成精了”,淳于棼因常宿眠于院中老槐下,因而“着手了”。如此,汤显祖借用剧中人物看似无意的解释与确信这一巧妙一笔,也增添了似真似幻之感。不仅是细节上,而且在故事的重要情节上汤显祖也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写。如在故事的结局,增加《转情》和《情尽》两出,用真实世界的再次相逢来将幻与真的壁垒彻底打碎。

在真与幻得到充分的交融之后,汤显祖便融“情”入“梦”,让剧中所注入的“情”在“人生如梦”的主题中得到完整抒发。与另外“三梦”一样,汤显祖也不例外地刻画了两个世界,让淳于棼的性格在两个世界中得到完整刻画。淳于棼在现实世界只是一位潦倒落魄的士人,但只是因为“有情”这一点被选为槐安国驸马。在与公主成亲后,凭借了裙带关系,一跃而上权倾朝野。此时,淳于棼是集各种“情”于一身的成功者,他有着在现实中截然相反的生活。不仅在政治上实现了自己的抱负,在生活上亲情、爱情、友情、爱民之情等也使他产生了极大的精神满足。然而这一切就像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容易建起便容易顷塌。佛家言“梦者是幻身,幻者是妄念,泡者是烦恼,影者是业障。”[12]6当他在虚幻中迷失自我,对于真与幻的两个世界、情与理的两种冲突不能很好地融合时,汤显祖便安排他从梦幻世界脱离出来。但此刻被迫从完美世界剥离出来重回现实的淳于棼,郁结其身并喷薄而出的“情”此时并没有得到释放。汤显祖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并没有按照原作结局就此结束,而是用佛家的“人生如梦”为中介来对“情”进行化解。他安排淳于棼前去参加契玄禅师普渡众生的水陆道场,一方面为了却心中之惑,但另一方面,正如淳于棼所言“尽吾生有尽供无尽,但普度的无情似有情。”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消解未尽之情。在淳于棼看来,他要用尽他有限的生命来虔诚地供奉无边的菩萨,只要菩萨能将无情的蝼蚁像有情的蚂蚁一样普度。在面对契玄禅师祈请时,他更是说“小生第一要看见父亲生天,第二要见瑶芳妻子生天,第三愿尽槐安一国普度生天”[5]291-292如此至情至性之言。直到最后,淳于棼在与瑶芳公主诀别悲恸之后,他才彻底顿悟,最终立地成佛。“人间君臣眷属,蝼蚁何殊?一切苦乐兴哀,南柯无二。”淳于棼这时才真正从有“情”中释怀,得到解脱。

作者在增强原作梦境的真实感后,将梦这种最能表现人的潜意识的生理现象转化为艺术作品时,恰到好处是表达了他对社会人生的独特认识和心理诉求。可以说,汤显祖将自己剧中所要表达的“有情”到“情尽”这个过程,艺术转换成淳于棼从“入梦”到“梦醒”的这一段奇遇。如是,既保留了原作“人生如梦”这一主题,又将自身创作态度融入,而成今日不可逾越的《南柯记》,真可谓是神来之笔!汤显祖独具慧眼地抓住了“槐”,巧妙地用它来连结现实和梦境两个世界,进而突出“梦了为觉,情了为佛”的主题,使作品具有了“人生如梦”的哲理意味和刺世之情、警世之意。

结语

“槐”在中国文学史上,一直是一个重要的意象存在于社会生活和文学创作之中。因为其历史延续性,在不断的演绎中,“槐”意象的自然属性逐渐淡化,经过岁月的积淀被赋予了多层次的人文内涵。文人受其影响渐而将“槐”融入自己的文学创作中,借用其深厚的文化内涵,有意无意地为作品增加另一层文化韵味。在“南柯梦”的一类故事的沿革中,我们能较为清晰地看出文人对“槐”意象的逐渐成熟运用。从《卢汾》到《南柯太守传》再到《南柯记》的发展脉络中,更能清楚地看出“槐”意象寓意的异变增添和故事改编之间的相互影响。质言之,“槐”意象因其丰富的人文意蕴和文化内涵,不仅让“南柯梦”系列作品的叙写增加了一定的浪漫色彩,并且“槐”意象的深厚文化寓意在作品被演绎和接受的过程中得以逐渐丰满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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