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年现代汉语区别词研究:回顾与展望
2020-01-19张淑静李铁范
张淑静,李铁范,
(1.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235000;2.黄山学院 文学院,安徽 黄山245041)
区别词是现代汉语词类中争议比较大的一类词,仅关于区别词名称这一问题学者们就持有不同的观点,如朱德熙、①齐沪扬、[1]刘丹青、[2]张斌、[3]郭锐、[4]等称区别词;吕叔湘、饶长溶、[5]邢福义、[6]胡裕树、[7]李宇明[8]等称非谓形容词;缪小放、[9]《现代汉语词典》②词性标注、周刚、叶秋生、[10]曹保平、[11]周明海、亢世勇[12]等称属性词。目前语言学界广为接受的名称是朱德熙先生①提出的“区别词”。20世纪学者们对区别词研究的关注热点主要集中在区别词的词类名称、词类地位、语法特征、与其他词类的兼类、内部分类等方面。进入21世纪后,学者们对区别词的研究范围更加广阔,方式和角度也更加多样化。
一、多项粘合式区别词定语语序
马庆株[13]较早对粘合式区别词定语语序进行了研究,其后对粘合式区别词定语语序研究的有:钟志平、[14]方希③、崔红花、[15]陈菲艳、[16]乔娟、[17]叶华龙、[18]黄鑫[19]等。学者们对区别词定语语序做了描写,并进行了语音、语义、认知等方面原因的解释。
(一)语音方面
马庆株认为当作定语时,三音节区别词主要放在双音节区别词前面,但也有不少的用例是三音节区别词位于双音节区别词后面。[13]钟志平认为节奏与多项定语的顺序有密切关系。[14]叶华龙指出音节强制原则。[18]黄鑫认为音节制约规则应当是在多重定语的音节数不一样的黏合式定中结构中首要考虑的因素。[19]
(二)语义方面
马庆株指出在区别词连用形成的多偏正结构中有数量义或含有指大义形容词语素构成的区别词总是出现在最前面。[13]钟志平认为语义是在确定多项定语的顺序时应主要考虑的因素。[14]方希③、黄鑫指出在决定粘合式多重定语语序时语义因素是首要因素。柯航提出“语义松紧度接近原则”制约定语的语序。[20]叶华龙根据多项粘合式区别词定语与中心语之间的语义关系对区别词的语义类型进行划分并排序。[18]
(三)认知方面
鲁川用“预想论”来解释现代汉语顺序。[21]乔娟认为决定多项定语顺序的认知策略不止一条,距离象似原则是主要因素,范围原则、详密度原则等是辅助因素,三者共同作用影响多项定语的顺序。[17]叶华龙、黄鑫认为“凸显原则”对多项区别词的顺序具有影响,一般是凸显成分和新信息在前。[18-19]
二、新兴区别词及其生成机制
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科学技术的提高,人们对事物的认识深化,事物的分类越来越精密化、精确化。由于区别词能够更准确反映事物间的差别和人们对事物的认识,所以新的区别词也不断产生。赵燕华从语义和认知的角度归纳出区别词具有定量性、静态性、非定指性的语义特征,并且运用潜显理论归纳出三条区别词发展的规律:对称平衡规律、两极区别词三极化规律、类推规律。[22]
刘春卉、周日安对区别词的生成机制进行了研究。刘春卉从多个角度论证了区别词产生的方式,并且从构造理论、意义特点和句法功能出发,指出“A+N属性”可以看作区别词性结构。[23]周日安运用信息技术术语“属性值”与“属性域”来说明区别词的产生机制。[24]
三、区别词与名词、动词、形容词的关系问题
区别词与名词、动词、形容词关系密切,与形容词的关系尤甚,这也是吕叔湘将之称为“非谓形容词”[5]以及《现代汉语词典》②在词性标注中把该类词标为“属性词”,并与状态形容词一起作为形容词的一个附类的主要原因。周一民从词类分布与词义结合的角度用大量的语言事实证明“金”“银”也可以是名词。[25]刘付华、陆脉、谢达生主要从区别词与形容语法功能差异方面论证了区别词应独立于形容词的合理性。[26-28]张素玲、刘慧清、郭毅主要对比分析区别词与相关词类的共性与个性。[29-31]
区别词的游移问题实际上也是区别词与其相关词类之间的关系问题。目前在区别词游移方向方面主要有三种不同的观点。
第一种观点是区别词的名词、动词、形容词用法是区别词向名词、动词、形容词游移。周刚、叶秋生就《试论非谓形容词》中收录的属性词进行了研究,讨论了属性词向名词、动词、形容词转化的条件和特点,并且认为属性词的词性转化具有快速性特点。[10]
第二种观点是区别词的名词、动词、形容词用法是后者原有词性的还原或延用。以吴丽梅为代表。吴文从历时的角度考察发现部分区别词在现代汉语之前就存在着名词、动词、形容词的用法,也就是说部分区别词用作名词、动词、形容词是保留原本词性的用法。[32]虽然这种观点是符合汉语语法化过程的,区别词游移为名词、动词、形容词是由虚到实的,是逆语法化的。但吴文无法解释部分区别词在古代汉语语料库中没有发现其他词性的用例存在的原因。张谊生也指出以“袖珍”为例的“区别词逆向发展-形容词化现象。”[33]
第三种观点是区别词功能游移包括两种情况:以张素玲、[29]齐沪扬[34]为代表。一种情况是在产生之初就是区别词,但在使用过程中逐渐转化为其他词性;另一种情况是在产生之初是名词、动词、形容词,在某个时间段内被广泛在修饰名词作定语,被这个时间段的语法学家认为是区别词,但随着使用范围的扩大,这些词又恢复了其本来的词性,有的转变为其他词性。
齐沪扬、张素玲为代表的观点更加全面和符合语言实际。周刚、叶秋生在属性词词性转变中指出“趋实性”,把属性词的词性转化称作“实化”,这显然是不符合汉语语法化过程的。虽然吴丽梅的观点符合汉语语法化的过程,但吴文中也指出部分区别词在古代汉语中没有发现其他词性的用例,即有可能部分区别词在产生之初就是区别词。所以第三种观点更加符合语言事实,更加科学。
四、语料库背景下的区别词内部分类
早期关于区别词的分类主要是从语音、语素、构词法、与“的”的关系等角度进行。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进步和大型语料库的建立,对区别词进行定量分析的研究开始出现。黄颖使用北京大学语料库把《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中622个区别词进行分类。根据修饰名词是加“的”与不加“的”以及加“的”后放在“是”后面作宾语把区别词分为三类。此外有8个区别词没有足够的语料进行归类。[35]
五、区别词的性质特点
曹保平指出区别词语法功能的总和就是其性质,主要从区别词充当句法成分和与词(实词与虚词)组合两方面来考察区别词性质。区别词修饰名词作定语时具有定位且粘附性较强的特点。[36]
六、方言区别词
方言区别词研究是区别词研究中的一个新视角和方向,目前主要是刘旭对连云港方言区别词“倒头[t(ɔ)41t'(ə)(щ)35]”进行了研究。刘文指出“倒头”在连云港方言中是名词前几乎都可以用的、表示主观评价的区别词。方言区别词的“倒头”主要是表示说话人对某人或某物不满的主观评价,主观评价又可以分为对“倒头N”中N的不满或对事件的不满的主观评价。[37]
七、可受程度副词修饰的区别词研究
一般来说区别词是不能受程度副词修饰的,但目前存在少部分区别词受程度副词修饰的语言现象。张素玲[29]、张素玲、刘慧清[30]、谢达生[28]、许蕾蕾[38]、曹保平[36]、郭毅[31]、吴丽梅[32]、王昊[39]等人认为个别区别词可以受程度副词的修饰。许蕾蕾认为用程度副词修饰区别词主要是为了加强语义或者区别词在事物属性方面与形容词具有相似性。[38]张素玲、刘慧清认为程度副词“最”修饰个别区别词可能是由谓词转化而来的,是部分谓词功能的保留。[30]曹保平认为区别词受程度副词修饰时已经不是区别词而是形容词,或者属于区别词与形容词的兼类。[36]王昊从语义和语用的角度解释这一语言现象。[39]
综合学者们的观点,能受程度副词修饰的区别词主要存在三种情况:源于谓词,后来转化为区别词,保留部分原词性的用法;处于区别词向形容词游移的过程中;区别词与形容词的兼类。
八、汉语区别词与其他语言中的体词性修饰成分的对比研究
不同语言既有共性也有个性,对不同语言中功能相似的成分进行对比研究,更易发现不同语言之间的异同和语言的规律。其他语言中,如韩语、日语、泰语、越南语、英语等,也存在功能相似的词类。通过不同语言的对比,能够帮助我们更加深入了解区别词。目前关于区别词和其他语言修饰成分进行对比研究的主要有吴善子、[40-41]崔红花、[15]殷婧[42]等。他们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构词方式、语法功能、汉语区别词与其他语言中相应词类的对应情况等方面。
(一)构词方式对比
在构词法方面,吴善子认为与冠形词相比,汉语区别词构词方式的构词能力从强到弱为:复合式、附加式、单纯区别词;冠形词构词方式的构词能力从强到弱为:附加式、单纯词、复合式、重叠式。附加式冠形词的比例高达80.3%。[40]殷婧通过对前人研究总结,把英语形容词分为单纯形容词与合成形容词两类,其次根据功能又把单纯形容词划分6个小类,根据合成形式把合成形容词分13个小类。[42]
(二)语法功能对比
吴善子、崔红花、殷婧指出区别词与其他语言中体词修饰成分共同的语法特征是修饰体词性成分作定语。[41],[15],[42]在语法功能方面,吴善子、崔红花指出区别词在特定的情况下可以作主语或宾语,冠形词唯一的语法功能是作定语;[41],[15]另外,吴善子又指出区别词后可加可不加助词,但冠形词只能直接修饰体词成分;区别词的中心语可以省略,但冠形词不可以。[41]殷婧认为与汉语区别词语法功能不同的是:虽然英语形容词与区别词都可以修饰名词性成分作定语,但英语形容词可修饰专有名词,并且英语中有后置定语;英语形容词加上定冠词或其他限制性成分可以作主语或宾语;英语形容词可以作表语和补语;英语中副词“very”可修饰形容词,且可以用否定副词“not”表否定。[42]殷贤英认为越南类别词修饰体词性成分作定语时,位置与汉语相异;类别词中存在五个可受程度副词修饰的类别词;类别词的否定形式有两种,“phi”“khong”;一般不作主语或宾语,但语义成对的类别词可充当主语或宾语。[43]
(三)对应情况
吴善子认为区别词主要对应韩国语的冠形词与名词,其中超过半数对应名词。[41]崔红花认为单纯区别词主要对应韩语的接头辞、名词、形容词,且接头辞居多;主要对应日语的名词。除了一个单纯区别词和连体词对应外,没有与冠形词对应的单纯区别词。派生区别词全部对应韩语、日语中的名词。[15]殷婧指出单纯区别词主要与英语单纯形容词对应,“马拉松”一词与英语名词对应,“干”在英语中无对应的情况;除了少部分附加式区别词对应形容词或名词、副词外,大部分对应英语单纯形容词;英语形容词中没有重叠式区别词的对应形式;复合区别词与英语形容词的对应情况比较复杂。[42]
九、区别词对外汉语教学
对外汉语教学中的区别词是研究的一个新角度,2010年后谢琳琳、[44]李杨、[45]张纪红、[46]殷贤英、[43]徐菲、[47]张涵予、[48]马林欣、[49]范文娟、[50]贺菲菲、[51]高丽莎[52]等人针对对外汉语中区别词教学和留学生区别词习得进行了研究,主要集中在偏误类型分析,偏误原因分析以及教学对策和策略。
(一)偏误类型分析
虽然教学主导与教学主体各不相同,但根据学者的研究,区别词习得的偏误类型基本相同,主要是区别词的词性与语法特征方面。
(二)偏误原因分析
造成区别词习得偏误的原因主要在教材编写、教师自身、留学生学习等方面。在教材方面,主要是教材编写中很少涉及区别词相关知识,或者相关知识存在错误,对区别词的重视度不够。在教师方面,对外汉语教师自身对区别词了解不足或经验不足,导致在教学过程中很少谈及或直接规避区别词。在留学生方面,主要是母语负迁移,目的语泛化,自身努力程度不足等。
(三)针对偏误的教学策略及对策
针对偏误的教学策略及对策主要从教材编写、教师、留学生的角度提出。在教材编写方面,应当给予区别词足够的重视,科学编排,以引起教师和学生的重视。教师应当提高自身的教学能力和教学水平,尤其是加深关于区别词的语法功能的认识,在教学过程中有意识地突出区别词,及时引导和鼓励留学生学习区别词相关知识。留学生在学习过程中要重视对区别词的学习和实际应用,减少母语负迁移的影响,及时调整学习方法和策略,培养学习兴趣。
十、区别词研究未来展望
从学者的研究来看,区别词的研究有了可喜的发展与进步,但同时也发现区别词的研究存在一些问题和不足。比如:新兴区别词产生机制和数量;关于区别词功能游移的方向存在着分歧,甚至存在着对立的观点;大数据时代下基于语料库的相关研究不足;部分区别词受程度副词修饰的语言用例大多处理为特殊用例,缺乏原因解释;区别词如何进行对外汉语教学等。
注释:
①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52.
②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凡例:5.
③方希.粘合式多重定名结构的语序,《语言学论丛》(第二十五辑),北京大学中文系《语言学论丛》编委会编,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