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方法论价值
2020-01-18袁雷
袁 雷
(北京工商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48)
1867年《资本论》第一卷出版后,为了研究《资本论》第二、三卷中关于土地所有制和地租问题,马克思开始研究俄国农村公社这一集中体现了与西方西欧土地所有制不同的土地形式。在此过程中,马克思站在世界历史的高度,从无产阶级解放和全人类解放的高度出发,运用一系列科学方法,对俄国村社的历史、现状和发展前景进行了深入研究,创作了《给〈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信》(1877)、《给维·伊·查苏利奇的复信》及其草稿(1881)、《〈共产党宣言〉1882年俄文版序言》等论述,提出了俄国农业公社的二重性、“要挽救俄国村社,必须有俄国革命”“不通过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①改革开放后,我国学界从以下方面对跨越(不通过)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进行了长期的探讨和争论。其一,是否存在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理论。多数学者认为存在这一理论,也有学者认为其是马克思给查苏利奇的复信草稿中提出的,不是正式思想。其二,跨越卡夫丁峡谷的内涵。一种观点认为是跨越整个资本主义制度,另一种观点认为是跨越资本主义原始积累阶段。也有论者指出,马克思提出的是不通过而非跨越资本主义制度卡夫丁峡谷,两者有根本不同的含义。其三,对跨越卡夫丁峡谷理论的评价。多数学者对之持肯定态度,将之视为马克思的重要思想,甚至有学者称之为马克思的第三大理论贡献;少数学者认为其没有理论价值、且已经被实践证伪。此外,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是否是对跨越卡夫丁峡谷理论的证明等问题,学术界也存在较大争议。等重要思想和命题,科学阐述了俄国社会发展道路问题,形成了一整套关于俄国村社和俄国发展道路的论述,简称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构成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问题的缘起——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研究方法的凸显
在研究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过程中,国内外学术界存在着一些错误倾向,割裂了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需要我们重视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研究方法。
(一)马克思早晚年思想对立论。
一些西方学者在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问题上制造了马克思思想断裂论。在俄国社会发展问题上,美国学者诺曼·莱文指出,马克思提出的不通过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的设想,是对其早年阐述的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的否定;英国学者特奥多尔·汕宁指出,马克思对东方社会的研究逐渐使他否定了先前关于人类社会发展是简单地由低级到高级的单线进化模式,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已经意识到前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着多样性的发展道路,而关于俄国村社可以不通过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和人类学的研究则表明了在一个资本主义占统治地位的世界中仍然并存着非资本主义发展道路,因此,马克思的历史发展模式是多线的,而并非简单地从低级到高级的五形态论。这些观点割裂马克思思想发展的继承性和连续性,是割裂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的重要表现。事实上,马克思一直将自己的理论看作一个艺术的整体,“不论我的著作有什么缺点,它们却有一个长处,即它们是一个艺术的整体;但是要达到这一点,只有用我的方法”。[1](p231)显然,要科学准确地理解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只有运用马克思的方法。因此,要理解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整体性,驳斥在这一问题上存在的马克思早年和晚年思想对立论,就必须运用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方法。
(二)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对立论。
在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方面,西方学者还制造了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对立论。莱文指出,马克思主张俄国可以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是社会发展多元论者,其思想在《给维·伊·查苏利奇的复信》中得到了充分体现;恩格斯认为俄国不能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只能照搬西欧资本主义发展道路,是一种典型的形而上学发展模式,其思想在《论俄国的社会问题》中得到充分体现。莱文进一步指出,恩格斯认为所有社会发展都要经历一整套固定的发展阶段,但是在马克思看来,“一个社会的特殊运动和方向取决于形式和内容的冲突,取决于生产形式和现存社会实践之间的冲突。但是每一种冲突都有其独特性,因为形式和内容的结合方式总是各不相同的。”[2](p50)在莱文看来,马克思是典型的辩证唯物主义者,是历史发展多线论的主要代表,认为没有必要提出发展的固定程式,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恩格斯是典型的机械决定论者,是历史发展单线论的主要代表,认为任何社会都要随着经济发展依次从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最终发展到共产主义社会。这些观点割裂了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发展的一致性和互补性,是割裂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的重要表现。事实上,《论俄国的社会问题》是在马克思的直接推动下并参照马克思的意见完成的,马克思非但没有反对该文的观点,还对之进行了高度评价,将之视为恩格斯为《人民国家报》撰写的最重要的文章之一。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和思想是一个有机整体,恩格斯是另一个马克思,一些西方学者脱离了具体的历史语境制造马克思恩格斯对立论,本身就是一种形而上学思维和方法的体现。
(三)马克思的方法论和理论的脱节。
受西方学者影响,国内一些学者也存在着割裂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整体性的做法。有学者认为,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理论意义已经过时,尤其是他提出的不通过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理论已经被历史发展所证伪,但是,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研究方法仍具有一定的价值。这一观点看似拔高了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研究方法的重要性,实质上是贬低了马克思的研究方法,割裂了马克思主义方法论和理论的内在关联,即割裂了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事实上,正如苏联学者尤·米·拉钦斯基指出的那样,必须把马克思关于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理论和方法论结合起来研究。“理论和方法论是有机地互相联系在一起的,并构成了统一的、不可分割的科学内容。理论是揭示和阐明实质和特点、发展的规律和矛盾。方法论则完全是一种确定了的研究发展现象和阐明这些现象的办法。”[2](p23)显然,方法论本身就是理论的一部分,仅强调作为部分的研究方法,而忽视作为整体的理论,显然是没有厘清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研究方法和理论的内在关联,没有真正厘清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研究方法。此外,有学者指出,马克思提出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的设想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他的迫切的社会使命感的系累,是一种“主观情绪的直接产物”。[3](p23)这种观点没有用全面的方法来看待马克思研究俄国社会发展理论和无产阶级总体实践之间的关联,割裂了两者的内在关系。
总之,加强对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方法的研究不仅有利于全面揭示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主要内容,还有利于揭示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研究方法和理论的内在统一,进而全面揭示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整体性,驳斥马克思早晚年思想对立论和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对立论。
二、事实与真相——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研究方法的系统集成
俄国村社是俄国社会长期存在的一个独特现象,是马克思探索俄国社会发展道路的关键一环。因此,从系统集成的视野出发,马克思综合运用社会科学方法对俄国村社展开了全面深入的研究,为形成科学的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道路理论奠定了坚实的方法论基础。
(一)事实分析法。
马克思运用事实分析法,分析了俄国村社的二重性及其发展前景。事实分析就是要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的唯物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是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科学前提和基础,也是贯穿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始终的重要方法。在研究俄国社会的过程中,为了对俄国的经济发展做出准确的判断,马克思从1869年10月开始自学俄文,后来又在多年内研究了和这个问题有关的官方和非官方发表的资料。在1881年开列的一份题为《我书架上的俄文书籍》上,就有马克思收藏的俄文图书和资料(主要关于1861年后俄国社会经济发展方面资料)120多种。单是马克思在写作《资本论》第二、三卷过程中看过的关于俄国的统计资料就有两立方米之多。通过这一艰辛的探索过程,马克思对俄国社会发展有了一个整体上的把握,指出俄国“早已站在变革的门前,为此所必需的一切因素都已成熟了”。[4](p275)在此基础上,马克思对农业公社所兼具的公有和私有的内在矛盾及其发展前景有了深刻的洞悉。虽然公社的耕地是公有财产,定期在其成员之间进行分配,但是农民耕种自己土地的劳动产品和自己的房屋已经成为私有财产。这种二重性使农业公社面临着两种可能的发展前景:一种是集体因素战胜私有因素,使农业公社获得新生;一种是后者战胜前者,使农业公社彻底瓦解。“两种结局都是可能的……一切都取决于它所处的历史环境。”[5](p574)这里,历史环境同样是客观的条件,即实际。显然,马克思从俄国实际出发,强调俄国村社的发展前景是由具体的历史环境决定的,要随时间、地点、条件的变化而变化。
(二)典型分析法。
马克思运用典型分析法,揭示了俄国村社的特殊性。一个事物有自己的不同的发展阶段,处于同样发展阶段的事物具有不同的发展程度,因此,在从事实出发的基础上,必须在事物最成熟最典型的意义上对之进行把握。这就是典型分析法。由于英国资本主义最为典型,因此,《资本论》第一卷主要以英国作为解剖对象。同时,“由于俄国的土地所有制和对农业生产者的剥削具有多种多样的形式,因此在地租这一篇中,俄国应该起在第一册研究工业雇佣劳动时英国所起的那种作用。”[6](p11)可见,由于俄国的土地所有制最为典型,因此,《资本论》第三卷在考察土地所有制和地租问题时将俄国作为解剖对象。为此,马克思非常重视对俄国土地所有制和地租问题的研究,阅读了大量关于俄国村社的著作和材料,并做了大量的笔记、批注和摘录。同样,在东方社会发展问题上,马克思以俄国村社作为典型的解剖对象。这是因为,虽然俄国村社只是东方村社的一种,与印度村社、日耳曼村社处于同样的发展阶段,但它是欧洲保存最完整的村社,既没有像西欧村社那样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全面解体,也没有像印度村社那样成为外国公司的猎获物。因此,选择俄国村社进行研究是马克思运用典型分析方法的重要体现。
(三)比较分析法。
马克思运用比较分析法,揭示原始公社和农业公社之间的区别和联系。事物总是处于相互联系、相互作用之中,因此,通过比较其异同,才能把握住事物的特殊规定。这样,比较就成为普遍的科学方法。这一方法在研究社会历史现象时同样有效。由于农业公社和史前公社在社会结构上存在着类似性,研究史前公社可以为把握农业公社提供一个比较的样板。因此,在研究文化人类学进化论学派成果的基础上,马克思在给查苏利奇的复信中明确将史前公社和农村公社区分开来,科学地厘清了二者的区别。其一,社会关系的区别。原始公社建立在公社社员血缘亲属关系之上,是一种系谱树结构。农业公社割断了这种血缘联系,更能够扩大范围并经受得住同外界的接触,是最早没有血缘关系的自由人的社会组织。其二,财产关系的区别。在原始公社中,公共房屋和集体住所是社会的经济基础,是社会的物质基础之一。在农业公社中,房屋及其附属物园地,已经成为农民的私有财产。其三,分配方式的区别。在原始公社中,由于单个人力量太小,生产是共同进行的,只有产品才拿来分配。在农业公社中,作为公有财产的土地定期在社员之间分配,每个农民经营自己的田地,产品归为己有。同时,马克思阐述了原始公社和农业公社之间的联系:“日耳曼人的农村公社是从较古的类型的公社中产生出来的。……在东印度也有这种农村公社,并且往往是古代形态的最后阶段或最后时期。”[5](p573)显然,印度公社和日耳曼公社都是从史前公社中产生的,是原始公社进化链条中的最后阶段,“也是向次生形态过渡的阶段,即以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向以私有制为基础的社会的过渡”。[5](p586)可见,农业公社是原始公社最近的类型,是从公有制到私有制、从原生形态到次生形态的过渡时期。
(四)具体分析法。
马克思运用具体分析法,提出俄国可以在一定条件下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卡夫丁峡谷。事物是处于普遍联系之中的,由于其内在的矛盾而处于变动发展之中。因此,唯物辩证法要求一切以时间、地点和条件的转移而转移,要坚持具体分析法。一方面,俄国不是脱离西方资本主义而孤立存在的,也不像东印度那样是外国征服者的猎获物。因此,俄国农业公社在全国范围内保存了下来,并且和西欧资本主义处于同一时代。这为俄国在农业公社基础上进入更高形态社会提供了前提条件。另一方面,1861年农奴制改革在使俄国走上资本主义道路的同时,也极大地激化了俄国社会已有的各种矛盾。在改革过程中,农民通过赎买可以获得人身自由和一定的土地,但是,由于大部分农民根本没有赎买资金,不得不借高利贷。这样,在各种捐税和高利贷者的压迫下,农民时常全家或只身逃出公社,抛弃自己的土地,靠做短工谋生。显然,农奴制改革激化了俄国社会矛盾,使俄国处于革命的前夜。因此,“要挽救俄国公社,就必须有俄国革命。”[5](p579)这里,马克思坚持具体分析法,从变化发展了的实际出发,对俄国村社和俄国社会发展道路进行研究和探索,并在1881年给查苏利奇的复信中强调俄国公社“它能够不经受资本主义生产的可怕的波折而占有它的一切积极的成果”。[5](p571)显然,具体分析法是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精髓和灵魂。
(五)阶级分析法。
马克思运用阶级分析法,批判了西方资产阶级对农业公社的污蔑。随着私有制的产生,社会历史现象开始具有阶级性。因此,从社会存在出发的同时,也要求人们在把握社会事实的过程中要坚持阶级分析法。社会规律是客观的,但研究社会规律的人们总是从特定的阶级立场出发的。马克思主义是科学性和阶级性的统一。阶级分析法是马克思主义特有的研究方法。在研究俄国村社的过程中,马克思也比较了印度村社的历史命运。以梅恩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学者站在自身的立场上,罔顾和歪曲历史事实,将印度村社的解体看作是经济进步的结果,并强调英国的侵略给印度人民带来了进步和幸福。马克思对此明确表示反对,不仅强调英国殖民侵略才是导致印度村社解体的主要原因,还谴责英国的殖民入侵给印度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导致了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开始。在给查苏利奇的复信中,马克思指出:“亨利·梅恩爵士本来是英国政府用暴力破坏印度公社行动的热心帮手,但他却伪善地要我们相信:政府维护这些公社的一切崇高的努力,碰到经济规律的自发力量都失败了!”[5](p581)可见,资产阶级学者关于原始公社历史的论述中存在着大量伪造,因此,在阅读他们的著作时,我们必须始终贯彻阶级分析法。
总之,在探索俄国社会发展道路的过程中,上述方法相互联系、密不可分,并且交互使用,共同构成了马克思主义科学方法论宝库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例如,事实分析和具体分析法往往结合在一起运用,强调不仅要从当前的经济事实出发,还要从不断变化发展的经济事实出发,彰显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方法的科学性;典型分析和比较分析法往往结合在一起运用,强调不仅要选取好典型,还要在比较分析中彰显出这一典型的意义;阶级分析法与其他方法交互使用,更加彰显了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的统一。可见,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彰显了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体系的整体性、系统性和科学性。
三、探索的意义——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研究方法的贡献
在运用事实分析、典型分析、比较分析、具体分析和阶级分析等方法探索俄国社会发展道路的同时,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丰富和发展了上述方法,并将其上升到具有普遍意义的方法论高度,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体系和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并彰显了其整体性。
(一)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研究方法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体系。
第一,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丰富和发展了事实分析和具体分析法,进而丰富和发展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一唯物辩证法的活的灵魂,并将之上升到具有普遍意义的方法论高度。事实分析法强调的是事实性原则,即一切从当前的事实出发;具体分析法强调的是与时俱进的发展性原则,即一切从变化发展的实际出发。这两种方法都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法的重要体现,要求一切从当前的事实尤其是从不断变化发展的事实出发,对具体问题展开具体的历史分析。针对俄国民粹派思想家米海洛夫斯基将《资本论》第一卷中关于西欧资本主义发展道路起源的论述变成了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的做法,即一切国家和民族都必须经历西欧资本主义起源道路,马克思运用古罗马平民的历史命运的事例对之进行驳斥。在历史上,罗马平民原先是自己耕种小块土地的自由农民,但在发展过程中被剥夺了。这一使他们同自己生产资料分离的运动,蕴含着大地产和大货币资本的形成。按照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这一劳动者同自己生产资料分离的运动,应该形成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出现一大批资本家和雇佣劳动者。然而,罗马无产者并没有变成雇佣工人,却成为无所事事的游民,和他们同时发展起来的是奴隶制生产方式。显然,由于历史环境的不同,相似的事变引起了截然不同的结果。通过比较研究这些事变的各个部分,可以找到理解这种现象的钥匙,“但是,使用一般历史哲学理论这一把万能钥匙,那是永远达不到这种目的的,这种历史哲学理论的最大长处就在于它是超历史的。”[5](p467)显然,马克思不仅从事实出发,还从哲学方法论的高度驳斥了一般历史哲学理论的荒谬性,强调了各国发展道路的具体性、历史性和多样性,这样,就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上升到具有普遍意义的方法论高度,强调对任何具体的历史事物的分析都要随时间、地点和条件的变化而变化,即要坚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和因事制宜的原则。
第二,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丰富和发展了典型分析法和比较分析法,进而丰富和发展了从后思索法,并将之上升到具有普遍意义的方法论高度。“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反过来说,低等动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动物的征兆,只有在高等动物本身已被认识之后才能理解。”[7](p29)这就是从后思索法,即通过人体研究来深化猴体研究。人体解剖是指通过对事物成熟典型形态的研究,反过来研究事物发展的原初形态。与人体解剖相反,猴体解剖是一种发生学方法,即通过对事物原初形态的研究基础上,展开对事物成熟典型形态的研究。从后思索方法包括典型分析和比较分析法,并建立这两种具体方法的基础之上,即先通过对事物发展的高级形态的典型研究,反过来去比较研究事物发展的低级形态。在创作《资本论》第一卷的过程中,马克思通过研究英国这一资本主义发展最为成熟和典型的国家,来追溯资本主义的起源和发展历程,运用的是从后思索法。在探索俄国社会发展道路的过程中,马克思通过对俄国村社的典型研究,指出西欧发展道路并不完全适用于俄国,提出了俄国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在农业公社的基础上跨越资本主义制度卡夫丁峡谷的科学设想。同时,马克思以俄国村社为典型,对农业公社和原始公社进行比较研究,即通过对农业公社这个次生形态公社的研究来揭示原始公社这一原生形态的公社,运用的也是从后思索法。与先前运用从后思索法从宏观层面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典型研究来分析前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方式相比,马克思将这一方法运用到具体层面上,通过研究俄国村社丰富和发展了这一科学方法。概言之,马克思扩大了从后思索法的适用范围,使其不仅适用于宏观的抽象层面也适用于微观的具体层面的研究,将其上升到普遍的方法论高度。
第三,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丰富和发展了阶级分析法,并将其上升为一种普遍意义的方法论高度。阶级分析法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方法和标志,要求我们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出发,运用马克思主义关于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观点去观察和认识阶级社会的社会历史现象。马克思在1852年3月5日给魏德迈的信中指出,“(1)阶级的存在仅仅同生产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相联系;(2)阶级斗争必然导致无产阶级专政;(3)这个专政不过是达到消灭一切阶级和进入无阶级社会的过渡”。[1](p106)这是马克思主义阶级学说的核心内容。在研究俄国社会发展道路的过程中,马克思运用阶级分析法不仅批判了以梅恩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学者为了论证西方殖民统治和入侵的合理性而对农业公社的污蔑,还将俄国村社与俄国革命作为一个整体进行考察,揭示了俄国革命对于保存俄国村社的重要意义。这样,在先前主要将阶级分析法运用于分析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同时,马克思将之运用到包括俄国在内的具有浓厚专制主义传统的东方国家,极大地扩展了这一方法的适用范围,证明其可以适用于存在阶级和阶级对立的一切国家,将其上升为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普遍性和根本性的方法。
(二)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研究方法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
第一,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研究方法丰富和发展了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并彰显了其整体性。方法和理论之间有着天然的密切联系,两者有机地联系在一起,构成了统一的科学内容。列宁指出:“方法就是对逻辑内容的内部自己运动的形式的意识。”[8](p81)虽然方法是理论的指导,但是不能脱离理论而存在,是理论的一部分。因此,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体系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研究方法是一个科学的系统集成,具有整体性、系统性和科学性的特征,不仅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体系,还彰显了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体系和理论体系的整体性。同时,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研究方法在推动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和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发展和完善的同时,也为自身的发展和完善提供了载体。显然,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体系和理论体系紧密相连,统一于马克思主义整体性之中。换言之,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研究方法不仅在形式上彰显了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体系和理论体系的整体性,还揭示了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体系和理论体系的内在统一性,即在内容上彰显了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这有利于反驳那种强调马克思主义只有方法论意义、而没有理论意义,进而割裂了理论和方法论的整体性的做法。
第二,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研究方法有利于我们完整准确理解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西方学界之所以出现马克思早晚年思想对立论和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对立论的观点,一方面是一些西方学者从资产阶级立场出发人为制造的,妄图肢解和割裂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进而扼杀马克思主义;另一方面是由于一些人没有坚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方法论原则,没有从相关思想所在的具体文本语境和文本所在的具体历史语境出发,不从当时的实际出发,尤其是变化发展了的实际出发,脱离具体的文本语境和历史语境机械地诠释某些话语,肯定会得出离奇、错误甚至是有害的结论。事实上,虽然不通过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这个命题是马克思提出的,但是俄国可以在村社基础上进入更高形态社会的思想,是恩格斯首先提出的。在1875年《论俄国的社会问题》中,恩格斯指出,俄国公社所有制“有可能实现这种向高级形式的过渡,而俄国农民无须经过资产阶级的小块土地所有制的中间阶段。然而这只有在下述情况下才会发生,即西欧在这种公社所有制彻底解体以前就胜利地完成无产阶级革命并给俄国农民提供实现这种过渡的必要条件”。[5](p399)可见,恩格斯在提出跨越思想的同时,强调实现跨越的条件性,将俄国村社和西欧无产阶级革命作为一个整体来研究。这一思想与马克思在1881年给查苏利奇的复信中强调的俄国可以在一定条件下不通过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思想的实质相同。此后,在他们合写的《〈共产党宣言〉1882年俄文版序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明确指出:“假如俄国革命将成为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信号而双方互相补充的话,那么现今的俄国土地公有制便能成为共产主义发展的起点。”[9](p8)这充分表明马克思恩格斯在俄国实现跨越发展的基本思想是一致的,根本不存在对立。因此,我们在分析西方学者的观点时,必须始终坚持和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立场和方法,既要从学术的角度科学地分析其观点,也要看到其观点所产生的具体的历史语境,以及背后所代表的阶级利益,即坚持学术性和意识形态性的统一、坚持阶级分析法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统一。显然,从方法论角度揭露一些西方学者割裂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的做法的深层次原因,有利于我们有的放矢地驳斥这些做法,进而完整客观准确理解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
总之,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研究方法构成了一个系统的方法论集成,不仅在研究俄国社会发展道路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形成了科学的马克思俄国社会发展理论,还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体系和理论体系,对于我们揭示马克思的方法和理论的整体性,以及驳斥国内外学界存在的马克思早晚年思想对立论和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对立论等割裂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的做法,进而坚持捍卫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具有重要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