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造物”与“守物”书写
——读王安忆《天香》《考工记》
2020-01-18曾文艳
曾文艳
(华侨大学 文学院,福建 泉州362021)
1949年后,王安忆父母随解放军南下,一家定居上海。王安忆就成了弄堂里的女儿和上海叙事的代言人。2011年《收获》杂志刊发王安忆的《天香》,讲述嘉靖三十八年到康熙六年,上海县申家造“天香园”、申家女眷创“天香园绣”的故事。2018年《考工记》首发《花城》,被称为“《长恨歌》后又一部低回慢转的上海别传”,以一座老宅为视点,描摹20 世纪40年代至21 世纪的上海风貌。主人公陈书玉与老宅相伴一生,孤独终老。两篇小说共同聚焦“物”话语:“造物”与“守物”。
《天香》分三卷:造园、绣画、设幔。嘉靖三十八年,申明世建造天香园。随后,申明世的儿子柯海和镇海娶妻生子,又建楠木楼。柯海娶妻小绸,纳妾闵女儿。闵女儿初来乍到,“家中人都不及认熟,也没有人教她”[1]61,柯海怕伤了小绸,也与闵女儿保持距离。出身在苏州胥口织工家的闵女儿,有一手好绣活,并借此消闲时光。同时,申家兴起习绣之风。小绸、闵女儿、镇海媳妇三人共创“天香园绣”。镇海儿媳沈希昭以诗书入绣,“天香园绣”已名气远扬。沈希昭的侄女蕙兰寡居,靠“天香园绣”支撑家计,并设幔收徒,使之流传民间。《考工记》则观照现代上海民生世态,陈书玉、奚子、朱朱和大虞是“朋友淘”,有个诨号“西厢四小开”。新政权建立后,四人的生活充满变数、沉浮聚散。奚子成为人民政府干部,娶了一位女革命者。朱朱因个人历史问题在受到一次政治审查后,与妻子远走香港。大虞的父亲是个木匠,也卷入政治风波,释放后带着大虞回乡下老家。陈书玉于1942年离开上海去往重庆,目睹了战争与自然的残酷,又回到上海。勇气消磨过后,他承担赡养父母与姑婆的责任,与老宅相伴。建国以后,老宅的成分问题给陈书玉带来困扰。当人民政府支持他修葺老宅时,老宅却“随时可以倒下来,就像一面巨大的白旗”[2]267。
王安忆借文学的虚构,回瞻上海两个大时代的“物”图景:晚明与建国后的历史。一个渐衰和一个渐盛,前者“造物”成功,后者“守物”失败,引发人与物关系的审视。可见,“上海从来不按道理出牌,并在矛盾中形成以现世为基准的时间观。上海的历史同时是反历史”[3]34。因此,本文聚焦于《天香》和《考工记》的物质话语叙述,对物质背后人与物关系有所揭示,并探索王安忆匠心叙事赋予物质“反叛”力量如何言说。
一、“物”的话语层:器物、实践、观念
“天香园绣”、老宅是物质具体形式,“物质”的本质意义。但“物”借助文学的想象,便有可能超越“物质”原始内涵,成为符号和信息的载体。新中国建立后“物”的书写与政治紧密结合,经历的发展过程为:“新中国成立后的十七年文学更是个体无物的年代,‘大公无私’占了绝对地位,谁都担心资本主义的尾巴割到自己头上”[4]11;在新时期对物质书写以“屋、粮食、生产与分配制度等‘物质话语’作叙述基础,却并不注重物质的存在和发展逻辑思考对于社会、人性的建构或瓦解作用,其重心毫不迟疑地采用了‘超物质化’的思想情绪表达”[5]42;“文学‘物质话语’的合法性地位的确立,是在邓小平时代才出现的历史性新事物”且“物质不仅成为现代化的主体,而且也迅速地成为文学的话语中心”[5]45。《天香》在“物时代”不停地“造物”,而《考工记》的陈书玉从不敢“有物”到邓小平时代对“物”的认可,过程曲折,也展示了陈书玉上交老宅和守护老宅之间的精神痛苦。王安忆在两篇小说中捕捉物与人的互动和交锋,转而用细腻丰赡的文学话语叙述。
有学者构建了三层文学物质话语系统:实用器物层、社会行为实践层、习俗观念层。这种分层理念可用于分析《天香》和《考工记》的物质书写,结合两个文本,也可归纳为三个层次:器物层,主要是园林、绣画、楠木楼、墨、服装、老宅;实践层,即物在社会行为层面的象征意义,如在劳动、人际交往和个人行为等方式中,物作为商品、礼品、身份所传达的意义;观念层,反映人们的奢、精和务实观念。
首先,器物层,这是表层物质话语。“器物是外景,器物中的人工痕迹包含着存在者的文化密码。对器物的忠诚描绘和表达是最原始的现实主义特征”[6]6。《天香》是王安忆对晚明上海“顾绣”的留意与考究,虚构的“天香园绣”蕴藏明代“顾绣”的历史信息。小说还描写了愉园、万竹林、天香园、桃林、楠木楼、绣阁、墨厂、天香园绣、服装等,繁复的物质铺陈营造“迷物”的氛围。申家建造的物件有来历、有讲究,成为申家地位的象征符号,譬如“天香园绣”和“柯海墨”。与《天香》类似,《考工记》是王安忆在20 世纪80年代中期走访上海市中心老宅获得的灵感。陈家老宅,据说是乾隆年间建造的,随着宅子破败,后人考证失败。王安忆没有用整体的宏观视角、一次性地叙述老宅内部摆设与整体构造。老宅的叙述断断续续,也易截断叙述进程,读者只能通过老宅零散部分想象整体模样:镂空的门窗、祖宗牌位、太师椅、青花瓷瓶、防火墙、浮雕、脊兽、金子般的地砖、中轴线、正北正南的朝向、八仙游龙的主题、半水楼和煮书亭的由来等。“当王安忆反反复复地在小说中描述老宅的设计、图案、材质、工艺,以及围绕着老宅流传的故事时,她其实在追溯消逝的历史、制度、传统、伦理,以及能够记录、呈现这些事物的审美”[7]61,但老宅的叙述被拆分地七零八落,正像时代的风雨卷来,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其次,实践层,包括劳动方式、人际交往方式、个人行为方式。人际交往方式在“天香园绣”体现明显。作为商品:柯海的父亲想要一副上好的寿木,对方要以沈希昭的四开屏绣画作为交换;家道中落,家里凑不出蕙兰的嫁妆,沈希昭用《竹林七贤图》绣画换银子。作为礼品:少爷阿奎闯祸,知县出手搭救,申家折了大把的天香园新鲜的桃树枝桠给知县,作为答谢。身份地位象征:楠木楼原只安排柯海、镇海及其妻子入住,申海小妾想入住却不得。陈书玉家颇有历史的老宅在邻居眼里,是“有钱人家”才能住的房子,成为没落家族的象征。同时,老宅也体现个人行为方式。陈书玉的家人因战争和政治动乱逐渐搬离老宅,而他也因老宅成分的政治敏感问题,想摆脱老宅可能带给他的冲击。邓小平时代之前,人们被“排物”“无物”心理支配,不敢有私产,害怕被贴上“资本家”的标签。所以陈书玉想将老宅上交政府,让政府接收老宅,解除他的精神痛苦。后来,政府承认人民拥有的财产,陈书玉打算将老宅修葺、考证一番。政治力量左右老宅的命运,也同样碰触了老宅里的人心灵深处,影响他们个人行为。
最后,观念层,“包括一系列的物质观念,如生产、储存、占有、节约、勤俭、施舍、吝啬”[6]7。申家男人迷恋器物,造园建楼、红白好事的铺张、巨资打造一夜莲花的奇异景观,极尽豪奢。申家女眷的“天香园绣”,从闺阁基本女红到诗书的融入,成为独具一格的绣品,三代女眷对“天香园绣”的要求达到精尖的标准。因此,“迷”“奢”和“精”是明代申家对物的观念。“务实是上海人判断个人利益的基本标准。它与个人本位相关,是对个人利益的最大维护”[8]37,且“务实还表现为生活中的精明与算计,注重利益得失”[8]38,《考工记》的两位女性体现了务实的物质观。一是陈书玉的姑婆,她未出嫁。在物质贫乏的年代,姑婆对陈书玉给父母好吃的点心一事表达不满,提出分伙、单个人吃。姑婆为省煤气费用,就拾枯枝叶烧柴灶。另一位是陈书玉的大妹妹,陈书玉想要联合老宅继承人修葺老宅,“大妹妹知道了祖宅置换的消息,又告诉小妹妹,没有与他招呼一声,直接找老李交涉去了”[2]263,当初住在老宅里的亲人纷纷搬离老宅,唯恐老宅将他们卷入政治风波。置换老宅有利可图时,大家不请自来,都想争取“应得”的利益,精明、算计和务实也就体现深刻。
总之,《天香》和《考工记》是王安忆上海书写谱系带有“物质”话语亮色的作品,她用绵密细腻的语言铺陈“顾绣”与清朝老宅。虽使小说叙述速度迟滞,但在缓慢叙述中又解码物质隐含的文化、人的信息。
二、物与人:相知相守、以物塑人
物的背后是人的存在,物蕴含人情冷暖。“天香园绣”在晚明时期,仍能名声远扬、代代相传。逆生长的“天香园绣”,获得了生机,离不开申家三代女眷对“绣”循序精深的认知。第一代闵女儿,习得家传绣艺,对刺绣的认知体现在刺绣技艺上,譬如“希昭看闵姨娘用针:接、滚、齐、旋、抢、套、掺、施、断、网、编、盖、扎、平、直、钉线、冰纹、打子、结子、环子、借色、锦纹、刻鳞、斜缠、反抢、平套、集套”[1]214。小绸“绣工自然远不及闵,但她读过书,还临过元人的几笔画,比如赵孟
夫人管道升的竹,所以她针下的绣活就流露几分画意,自有一种雅致”[1]91。闵女儿的绣工和小绸的才情,让“天香园绣”在上海女红中脱颖而出,成为申家的一张文化名片。当镇海媳妇过世,小绸和闵女儿一起给她绣寿衣。小绸的女儿丫头出嫁,她们又一起给丫头绣嫁衣。“天香园绣”早已超越刺绣原有的闺阁性质,书画气息使之锦上添花。同时,也包含妯娌间的情分、长辈对晚辈的疼惜与美好祝愿。第二代传人是才女沈希昭,在小绸以诗书入绣的基础上,沈希昭以绣作诗书,更加精美。第三代蕙兰将绣艺用于补贴家用,并授艺他人,使孤苦的徒弟能独立生存,蕙兰对刺绣的认知落实到生计功能上。三代女眷都存在丈夫缺席的境况:小绸和闵女儿后来都不理睬丈夫柯海;镇海出家,希昭的丈夫阿潜远游不思归;蕙兰丈夫过早离世。“天香园绣”由消闲闺阁活动性质,又增添诗书画意,到三代人因丈夫缺席造成的遗憾而产生的女性之间惺惺相惜之情。此种由物到人的“相知”让绣代代相传,永葆生机。
《考工记》只有陈书玉“守物”,亲人好友四处离散。陈书玉在1942年离开上海,1944年秋才回来。他去了西南地区,体验过艰苦的生活,见证了蘑菇事件带来的死亡事件,当初的锐气已减。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上海,国内外形势突变。可上海人的日子“似乎有恒常的性质,像水一样,无论从谁家岸边过,都一径向前去,这里断了,那里又续上”[2]45。陈书玉留在上海,于小学谋职。陈书玉“向来不喜欢中国建筑的形制,觉得阴沉和冷淡”[2]30,从战火中回来,他看到宅子有“一种萧瑟的肃穆的姿容”。陈书玉在教书的第二个年头,填写志愿表“成分”一栏时,意识到老宅将带给自己的政治危机。老宅算不算资本,他是有产还是无产,他的身份处于尴尬的境地。寂静冷清的老宅,陈书玉“有些忌惮这宅子了”[2]79。文革时期,老宅的成分问题再次刺激陈书玉脆弱的神经,他急着将老宅上交政府。风波过后,陈书玉退休,“时间久了,他不再怕这空旷和寂寥”[2]253,开始想要追寻老宅和家族的历史,并和政府一起修葺老宅。但是修房计划作罢,老宅岌岌可危,“像一面巨大的白旗”[2]267,宣告陈书玉“守物”失败。“守物”的背后不是自始至终的心甘情愿。早年战争带来的心理阴影挫败了陈书玉的锐气,老宅给了他庇护之所。家庭的赡养责任也让他不能逃离老宅,老宅给他庇护的同时也束缚着他,还给他带来卷入政治风波的可能。陈书玉对老宅的守护由被动到主动,充满复杂的心理斗争,“守”的波折。
“相知相守”揭示了物与人的关系——主动与被动。但物与人也可以“互动”,“诗经、荷马时代的人们就已知晓通过器物象征人性的手法,在物质和其主人的性格、爱好、情趣、喜怒哀乐、追求、梦想之间建立紧密联系”[6]6。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苏轼“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可以说,物质某方面的特性对人的性格有潜移默化的作用,这在蕙兰与陈书玉两个人物形象上体现深刻。
蕙兰,嫁入市井普通人家,丈夫因伤寒很早就离世。蕙兰、孩子、婆婆三人相依为命,过着清苦的生活。为维持家中生计,蕙兰通过刺绣补贴家用。后因可怜两个孤苦无依的女子,违背“天香园绣”不外传的规定收徒,让她们凭借绣艺养活自己。小绸、闵女儿、希昭刺绣一开始是作为闺阁活动,基于丈夫“空缺”的情感转移。而蕙兰不同,嫁入夫家后,刺绣就是为了生存,只有她让绣真正地回归民间。所以,蕙兰形象超脱小绸、希昭的精致,走向民间的朴实。回归民间的“天香园绣”凸显蕙兰在艰苦生活压力下的坚强、独立、能干、务实的品质。这是“物”对人物形象的赠与,王安忆曾说“上海女性就是特别皮实,上海女性表面上很娇美的样子,其实很坚强”[9]254。
陈书玉,没有蕙兰的务实与能干,不过未脱离王安忆对上海市民的认知。王安忆认为,“上海市民是很安分的”,“上海市民是绝对保守的”,“市民绝对不会革命的”[9]259。陈书玉身上,用“安分”来形容再恰当不过。生活上,他要赡养老人,给学生授课,孤寂的单身生活减少了内心的不安分和欲望。政治上,陈书玉观望、揣摩政府对老宅的态度。他没有果断采取措施解决内心的焦虑,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延宕。最后将老宅上交政府的一刻,是他期待已久的解脱与救赎,“一口气说完,心跳得很快,耳朵里轰隆隆响,瞬间即要发生大事情似的。恍惚中听见领导在表扬他,又不知道是哪一级的”[2]122。陈书玉不懂政治,不敢忤逆也不敢革命,还怕官。他不如奚子有政治手段和魄力,也没有“弟弟”的政治洞察能力,是老实安分的市民。处世哲学上,陈书玉受“弟弟”影响,“弟弟”告诉他:“顺其自然。”[2]199冉太太邀请他去香港一聚,他的想法是:“他不会去港,集大半生的经验,都是一动不如一静。以静制动,不完全因为软弱,还有一点哲学上的智慧,静就是动,动就是静,无论动静,人都是走向既定的归宿。”[2]228所以陈书玉的处世哲学即为:顺其自然,以静制动。他的好友和亲人都在行动,远离政治也好,忙于生计也好。只有陈书玉守着老宅,顺其自然,孤独终老,让我们看到与王琦瑶相似的处世哲学。或许老宅的古老寂静,慢慢地感染久居于此的陈书玉,物的灵性与人性融为一体,“人物的命运实际上与老宅形成了同构”[10]。
三、物与文学:反叛与言说
“天香园绣”与老宅经过王安忆的文学想象,传达了器物内部含有的文化信息、人情冷暖,还赋予物质在历史书写中“反叛”的精神和言说的权利。这是王安忆叙述策略,也可见王安忆物质书写的突破。
晚明、20 世纪40年代到21 世纪,是两个宏大且复杂的时代。晚明渐衰,21 世纪的时代充满无限希望。按常理推测,“天香园绣”也该随着时代和家族的败落而气数将尽,却不曾想“康熙六年,绣幔中出品一副绣字,《董其昌行书昼锦堂记屏》。其字蕙兰始,渐成规矩,每学成后,便绣数字,代代相接,终绣成全文;共四百八十字,字字如莲,莲开遍地”[1]407。陈书玉和大虞立约修葺老宅,也终于得到人民政府支持,可大虞离世,加上老宅继承人内部未协商好,修房计划作罢。一场台风过后,“这老宅子日夜在碎下来,碎成齑粉”[2]267,随时可坍塌。现实主义笔法下的历史,应如《红楼梦》一般,大观园的起落暗合荣宁二府的兴衰。王安忆在两篇小说里均“反历史”书写,也避免成为历史教科书、器物考古史。作者的文学想象与叙事策略,使得物质完成了对历史的“反叛”。
其实,《天香》和《考工记》延续的20 世纪90年代发表的《长恨歌》“物”主题书写,但王安忆有自己的突破。上海小姐王琦瑶的青春时代充满着消费和被消费气息:作为上海小姐,被男人消费;而她也消费上海的豪华、精致的物质生活。“对‘精致生活’的迷恋与追求,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王琦瑶的‘物化’和人生悲剧”[11]。王琦瑶选择了“物化”,而《天香》的女性在极易被男性或自己物化的时代,却没有被物化。在小说叙述里,我们未读到申家男性物化女性、拿女性交易的只言片语,而是赞美申家女眷的才情与能干。然而作为家族中坚力量的男人,他们却在“迷物”中异化,只管享受着江南舒适的生活,离家远游,极尽豪奢。同样是“绣”,让我们想到凌叔华的《绣枕》。小姐为顺利出阁,按照父亲的意思绣了一对靠枕送给白少爷,可是白家少爷随意将靠枕给他人践踏,小姐婚事因白少爷的漠视搁置了。小姐成了物化女性社会的牺牲品,她被“当作‘绣枕’一样的物品(绣枕),从父权手中转移到夫权的手里,祭献于男性中心的祭坛,生杀予夺、珍爱荣宠,一切全不由‘物品做主’,而是由‘物品’的所有者——父亲或丈夫定夺,由整个父权制决定”[12]120。王安忆对申家女性形象塑造没有如此,而是接近于“绣枕”意象的另一层涵义:“典雅、精致、娇艳的闺秀女子最贴切性的隐喻。”[12]119《天香》的“物质”话语中塑造的精致、单纯、美好的女性群像,未陷入闺阁女性物化宿命的轮回,是文学“物质”书写的“反叛”。
所以,“天香园绣”和老宅在王安忆的笔下,透露人与历史的抗衡其实充满偶然,而这种不确定性却是最真实的。同时,王安忆带着善意塑造了一组未被物化、单纯、典雅的女性群像,丰富了笔下女性形象谱系。两种物质“反叛”的实现,离不开文学的想象与虚构,这是文学与物质“合力”带来的魅力。所以,在两部作品中,物质话语记录历史的同时,其实也在解构历史。
四、小结
总之,《天香》和《考工记》的“造物”与“守物”书写,为读者带来不一样的上海想象。两个文本的背后,启示我们关注每个时代的物质,重视物质承载的文化信息。物质背后是人,人对物的相知相守的同时,物也对人的性格潜移默化。绣与老宅带来明代“顾绣”和清朝老宅的视觉享受,文学赋予物质力量,完成反历史、反物化女性悲剧命运的书写。王安忆的写作,正如“天香园绣”和老宅的建造,精益求精,充满“匠人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