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技术与微观编辑力互动关系探析
2020-01-18张炯
张 炯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 文学院,武汉 430205)
近年来,“编辑力”在出版领域乃至传媒业的关注度持续上涨。从编辑力的构成要素到编辑力的提升策略,从编辑力的维度分析到智媒时代的新编辑力,编辑力研究已成为新媒体时代的重要研究议题。笔者认为,无论媒体环境如何变迁,媒介技术如何发展,编辑力都是编辑主体在特定工作环境中为实现编辑工作目标而具备的编辑能力,以及由文化产品传播而产生的市场竞争力和文化影响力。[1]据此,可以将编辑力分为微观编辑力、中观编辑力和宏观编辑力。其中,微观编辑力即个体编辑力,包括编辑个人的专业知识、能力素质、思想意识等。微观编辑力是编辑人员从事相关编辑工作并形成个人编辑风格的基本条件,也是出版生态体系构建和文化产业发展的重要组成元素。
人工智能是信息世界的前沿技术,目前已应用于社会生活的多个领域。人工智能技术以大数据为基础,以机器学习和认知决策为基本特点,在内容生产和内容推送方面具有明显优势,可以给“技术+内容”的媒体发展注入新的动能,并赋予媒体诸多新特征和新的表现形式。出版业在转型升级的进程中离不开技术革新和人才建设,人工智能技术与出版业的融合创新,不仅能改变传统的内容生产模式,而且将对编辑的角色定位、编辑伦理价值观以及编辑力的内涵产生深远影响。
一、人工智能视角下微观编辑力系统的三要素诠释
按照传统的胜任力冰山模型理论,微观编辑力可分为两大类,即基础编辑力(外显编辑力)和潜在编辑力(内隐编辑力)。但随着人工智能技术在出版领域的应用,编辑力已不再局限于人力,人机一体化协同发展成为新的发展态势,人与机器相互作用所形成的合力,成为智媒时代微观编辑力系统新的构成元素。因此,人工智能视角下的微观编辑力系统主要由基础编辑力、潜在编辑力和人机协同编辑力三部分组成。
(一)基础编辑力
基础编辑力是编辑从事出版工作所需具备的基础知识和技能,是编辑职业素质的外显表现。一般来说,合理的知识结构有助于编辑形成自己的编辑力,从而在编辑实践中轻松高效地完成各项编辑任务。编辑的知识结构一般由常识性基础知识和编辑学专业知识两部分组成,具备合理的知识结构,并能架起各种知识间的相互联系,是一个合格编辑开展工作的前提。编辑的能力素质是其教育培训和实践经验在实际编辑工作中的综合体现,也是从事编辑工作并顺利完成编辑任务的保证。基础编辑力具体体现在编辑为适应出版环境而具备的策划力、组织力、审读力、加工力和营销力等一系列工作能力。
(二)潜在编辑力
潜在编辑力是编辑的价值观、自我意识、个性特质及动机等在编辑实践活动中的内在作用力,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内隐编辑力。编辑人员的潜在编辑力主要靠思维能力加以转化和呈现。思维能力是编辑通过观察、分析、综合、概括、比较等智力活动,对特定对象进行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思维转化,并解决问题的能力。该能力可以帮助编辑分辨真伪、抓住本质,做出准确的判断。具体而言,潜在编辑力包括编辑的职业价值观、角色认同度、工作满意度以及个性特质倾向等。其中,编辑职业价值观是编辑的理想、信念、世界观在职业选择上的集中体现,也就是编辑对职业的认识和态度以及他对职业目标的追求和向往。编辑角色认同度是编辑对自身角色的认知、理解和判断,也可看作是编辑这一社会角色与个体人生价值实现的匹配程度。编辑工作满意度指的是编辑在特定的环境和时期内对本职工作产生的成就感、安全感、满足感和归属感。编辑个性特质倾向指的是编辑的性格、兴趣、爱好等在编辑出版工作中的行为倾向,关系着编辑人员能否积极、主动、认真地去从事编辑工作。
(三)人机协同编辑力
传统出版是一种以人为主导的内容生产模式,作者是内容的创作者,编辑是内容的加工者。虽然出版的过程会用到电脑、打印机、印刷机等机器设备,但机器只是接收人的指令并完成指定工作,并没有参与选题策划、内容生产和编辑加工等环节。基于人工智能技术的新型出版则打破了这种模式,使人机协作出版成为可能。《2017-2018中国数字出版产业年度报告》显示:“人工智能在新闻出版领域的应用已初具雏形;在智能语音、智能创作、沉浸体验等方面逐渐广泛应用于内容生产和内容推送,实现智能创作、智能呈现与精准智能推送。”[2]人工智能技术与出版流程的融合,不仅能将编辑从繁杂、重复的工作中解放出来,而且可以从策划力、组织力、审读力、加工力和营销力等方面全面提升编辑力。在这个过程中,人与机器的地位及分工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两者相辅相成,优势互补,共同实现出版流程的优化和升级。
二、人工智能技术与微观编辑力的互动关系
(一)以技术的智能性提升编辑的高效性
1.从策划力到数据采集力
策划力是一种重要的编辑生存能力,也是编辑眼光、谋略、胆识等素质的综合体现。要策划好的选题,一方面要进行广泛的市场调研,了解读者、作者、竞争者和市场需求的变化情况,把握出版产业的发展规律和发展趋势;另一方面要坚持方向性原则、科学性原则、导向性原则和前瞻性原则,以阅读价值和文化导向为重要参考,积极酝酿、筛选并提出有价值的图书选题,为阅读把好第一道关。
传统出版流程中,策划力的高低主要取决于编辑个人能力和专业知识储备,是一种以经验为主导的能力。人工智能时代,选题策划的流程和方法发生了变化,数据采集、数据分析在选题策划中的作用日渐凸显,人工智能技术成为编辑策划力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经验到计算的选题策划,不仅可以减少由于主观因素导致的选题失误,而且可以从根本上增强编辑的信息采集力,使出版信息的边界得以扩张。除传统的市场调研数据外,基于阅读和电商平台的用户信息、基于社交平台的互动信息以及目标对象的个性化识别信息等,都将成为智媒时代编辑选题策划的重要依据。目前,已有一些出版企业将人工智能引入选题策划中,比如德国的新兴出版社Inkitt和我国的方正集团,都已开始尝试用数据分析辅助选题策划。[3]可以预见,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不断完善,由人工智能主导的选题策划将变得越来越普遍,甚至在某些出版领域取代传统的编辑策划成为主流。
2.从组织力到人机协同力
在编辑出版领域,组织力一般是指编辑的组稿能力和公关能力。有了好的选题,下一步就是为其寻找合适的作者,将选题计划落实到位,这就是编辑的组稿工作。组稿需要全面了解作者并说服作者,是一项充满智慧与挑战的活动,组稿能否成功关系着选题策划的可行性和最终实现。此外,在出版过程中,编辑还需做好大量的协调公关工作,组织不同部门人员相互配合,妥善处理各种矛盾和问题,以确保出版工作的有序进行。这些都是编辑组织力的重要表现。
人工智能时代,编辑组织力将面临新的挑战。编辑不仅要协调稿件和不同的人员,还要善于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加强与智能机器的合作,提高人机协同力和内容生产力。目前,人工智能技术还处于感知智能阶段,计算机需要通过深度学习来适应人类工作。与此同时,编辑也需要学习掌握新的媒体技术和思维方法,比如区块链模式的协同生产、云端系统支持的协同生产、人力与物力结合的协同生产等,努力推动出版业转型升级并打造全新的出版业态。
3.从审读力到整合判断力
审读力是编辑对稿件进行审读和评价,决定取舍并提出修改意见的能力。从编辑全过程来看,审稿是承上启下的关键环节,既可以补救前期选题的失误,又可以为后期的修改加工打好基础。审稿是一种理性的判断活动,需要编辑具备很强的审读力,对书稿的政治性、思想性、科学性、艺术性等进行全面分析与评价,对稿件的出版价值、出版适宜性等做出明确判断。审读力实际上也是编辑的一种选择力,选择一部有价值的书稿或者否定某个不宜出版的书稿,都蕴含着一定的编辑智慧,需要编辑结合专业知识与书稿特点,将个人主体意识、作者个性风格和出版市场效益等多个因素综合起来考量,对书稿进行选择和判断。
数字时代,人们在享受海量信息和阅读便利的同时,也不得不面对碎片信息、垃圾信息带来的困扰。编辑作为信息的选择加工者,在数字出版的背景下,一方面要增强信息采集力,另一方面也要提高自身的信息整合与审核判断力。从信息整合的角度看,人工智能可以帮助编辑实现相关文章自动配发、内容专题自动聚合、多媒体元素智能组合等功能;从审核判断的角度看,编辑可以借助人工智能技术进行数据来源分析、特定信息跟踪、语义识别和交叉验证等,并通过建立人机一体化新的核查机制,以新的内容把关者身份参与文化传播。
4.从加工力到智能生产力
加工力是编辑通过对文稿的内容、形式进行加工整理,使其质量得以提升的能力。对任何一篇拟用文稿来说,修改加工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编辑在修改加工时,需要对稿件的文字表达、逻辑结构、语法修辞等加以审视,并对特定读者对象的可接受程度加以考察,在尊重原作的前提下提高作品质量,这是编辑加工力的核心内涵。不同类型的文稿会有不同的加工要求,即使是同一文稿,不同的编辑人员也会有不同的加工手段,有的可以使文稿“锦上添花”,有的却“弄巧成拙”,这就是编辑加工力的区别。
在智能化不断深入的今天,出版的产品形态日趋多元化,实体书刊、电子读物、音视频出版物、AR出版物等,以和谐共存的姿态融入人们的阅读生活。产品形态的多样化对编辑加工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尤其是面对信息爆炸和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编辑更应该主动出击,在人机协作的过程中增强信息分析力、提炼力和预测力,做到从图文到音视频的全媒体贯通。此外,对于常规的编校工作,人工智能也有明显的效率优势。基于海量词汇和自然语言处理技术,人工智能可以快速发现稿件中的错字、多字、漏字、标点及格式错误,也能精准识别一些关键词、敏感词、禁用词等,有助于编辑效率和出版质量的提高。
5.从营销力到智能分发力
营销力是编辑在全面营销、全程营销的出版理念下参与营销策划的一种能力。编辑越早将营销意识融入到编辑活动中,图书就拥有越多贴近读者、赢得市场的潜质。图书市场需要专业的编辑,也同样需要专业化的营销团队和营销策略。新媒体环境下,编辑营销力被赋予了新的内容,它不仅需要编辑具备主动参与营销宣传的意识,还要具备市场营销的创新型思维和国际化视野,以及全方位、多渠道推广内容产品的能力,这是对复合型编辑人才的一种更高要求。
以人工智能技术为代表的智媒时代,传统的营销发行方式正在向智能精准推送转变。借助大数据和智能算法,编辑可以轻松获取读者的个人画像和阅读行为,统计分析出读者的阅读需求、阅读偏好和消费能力,进而向目标读者推送特定的产品或服务。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内容生产的盲目性和内容销售的风险性,有助于出版单位构建自己的客户关系管理系统。而且,人工智能技术可以多维坐标关联内容与人,通过分析用户个性、社交关系、移动场景等关联维度,自动进行内容分发和精准推送。据统计,2016年在资讯信息分发市场上,算法推送的内容已经超过50%。[4]除了内容的自动推送,人工智能技术还可以实现自动定价。如美国著名的图书网站Bookwire,使用人工智能为电子书定价,判断不同的定价可能会达到怎样的利润比,从而使效率提高30%左右。[5]
(二)以编辑的专业性修正技术的局限性
1.深耕内容与把握导向
建立在大数据和智能算法基础上的人工智能技术,实际上是以挖掘读者喜好为出版导向,这种过分迎合市场的行为,会使某些不良信息被大量推送,真正有价值、有内涵的信息反而被埋没。长此以往,则会降低出版价值和文化传播价值。[6]编辑是出版内容的选择把关者,编辑的素质对于优化出版内容,确保正确的出版价值导向至关重要。新媒体时代是价值多元的时代,也是容易产生信息垃圾和信息壁垒的时代,如果仅仅依靠技术和算法来进行内容的生产与传播,必然会造成出版生态失衡,甚至会给一些负面价值取向的内容打开方便之门,不利于公众的社会认知和国家的意识形态建设。因此,人工智能时代的编辑更应该强化自己的把关人角色,坚持马克思主义新闻出版观,坚持大局意识和党性原则,用出版专业素养来修正智能推送的局限性,以确保出版工作的正确价值导向和文化发展方向。
2.引导创作与体现“以情动人”
新技术逻辑下,智能选题、智能写作已逐渐应用于出版实践,并对传统的出版模式造成冲击与挑战。但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人工智能还不能实现完全的出版自动化,因为机器创作的本质只是对代码和程序的排列组合,还不具备人类复杂的情感思维和推理思考能力。从文学创作的层面看,无论是具有创造性思维的叙事方式,还是人文关怀的情感化表达,都是基于“人”的创作与选择。[4]编辑与机器创作相比,更了解出版规律、出版政策和编辑出版技巧,在引导创作、提升作品价值等方面具有独一无二的作用。特别是在主题出版、少儿出版、教育出版等领域,编辑的干预和引导更是必不可少。因此,编辑在人工智能时代需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协同智能技术,打造出更多“以情动人”的优秀作品。
3.突出特色与协同管理
人工智能技术的基础是大数据,大数据可以帮助出版商分析用户喜好与预测选题方向,快速找到畅销书的入口。但以畅销书为诉求的出版行为,会导致严重的出版同质化问题,使出版活动、出版企业逐渐失去自己的特色,陷入“雷同之海”。编辑作为出版活动的中心环节和出版企业的核心竞争力,需要在智媒时代把握出版节奏,做好统筹和取舍,以凸显出版活动和出版企业的特色。从繁荣出版文化市场的角度看,这种基于数据分析的出版行为还会阻碍专业化、小众化图书的出版,违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出版理念,不利于文化创新与文化的可持续发展。而且,如果数据被过度采集和分析,或者人工智能的算法不够科学合理,也会导致隐私权被侵犯、出版流程失范等一系列出版伦理问题。因此,在人工智能与出版融合的过程中,对出版流程实施监督管理的主体依旧是人,而不是智能机器。人机一体化协同生产需要强化编辑的主体地位,提升编辑对人工智能技术的运用和掌控力,推动出版业向更高效、更智能的方向发展。
三、结语
高尔登芬奇公司曾在出版界做过一个调查,结果显示有近1/3的出版人不明白人工智能是什么,更不清楚如何将人工智能与出版行业结合起来。新的传媒环境,新的工作挑战。分析人工智能技术与微观编辑力的互动关系,一方面可以帮助编辑了解出版现状和技术趋势,用人工智能技术重构内容生产与传播的全过程,提升工作绩效和微观编辑力;另一方面也有助于编辑明确自身定位和专业优势,在人工智能时代努力挖掘自身潜力,将个人价值、自我意识、个性特质等与智能出版结合起来,让人工智能技术真正赋能出版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