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化方言范围副词探析

张明辉，李萌萌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00)

绥化市隶属于黑龙江省，位于黑龙江省中部偏西南部。绥化方言属于东北官话区哈阜片下嫩克小片，其范围副词具有明显的方言特色。张谊生“根据概括范围的大小和类别，将范围副词分成统括性、唯一性和限制性三类”。[1]“所谓统括性范围副词就是指所概括的对象是整个范围的所有全体，所谓唯一性范围副词就是指所概括的对象是整个范围的某个个体，所谓限定性范围副词就是指所概括的对象就整个范围而言既不是全体也不是个体，而是其中的部分”。[2]在绥化方言中，统括性范围副词主要有“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整个浪儿”“个顶个儿”“一水水儿”；唯一性范围副词主要有“单崩儿”“干绷儿”；限制性范围副词以“顶损”为代表。现对这些绥化方言范围副词进行考察。

一、统括性范围副词

绥化方言中统括性范围副词最常用的是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整个浪儿、个顶个儿、一水水儿，共6个。

(一)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

在绥化方言中，范围副词“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所概括的对象覆盖整个范围且使用频率颇高，是典型的统括性范围副词。其中“可哪儿”“满哪儿”使用频率要高于“遥哪儿”，下面对其进行探析：

1.语义特征

“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意为到处，具有如下语义特征：

①表普遍

“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表示覆盖全面，鲜有例外，强调普遍性。

(1)儿子洗个头，整的可哪儿都是水。

(2)集市上可真热闹，满哪儿都是卖东西的。

(3)你这一天也不知道着家，遥哪儿乱窜。

在例(1)中，强调水被洒得到处都是，分布广。例(2)中，强调集市上卖东西的很多，占满了整个集市，十分普遍。例(3)中，强调听话人去的地方多，到处乱跑，去的地点十分普遍。

“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中共有语素“哪”本身就有任指的用法，现认为这与其构成的副词“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能够表普遍有一定的关系。

②暗含不规则

“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在使用时暗含不规则性，动作行为或对象一定是无规律、凌乱的，规则分布时不会使用它们。

(4)她精神好像失常了，一天可哪儿走。

(5)广场上真热闹，满哪儿都是人。

(6)这一下午啥也没干，遥哪儿给孩子找补习班。

在例(4)中，“她”到处乱走，走的地点与路线一定是盲目的，没有规律。例(5)中，广场上的人很多，占满了整个广场，但是散落各处的，如若整齐排列则不会使用“满哪儿”修饰。例(6)中，寻找的路线应是杂乱的，地点应是盲目的。

2.语义指向

从“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在句子中的语义指向角度看，可以是前指，也可以是后指的。即所指对象既能位于范围副词之前,又能位于范围副词之后。当指向地点时，通常是前指的。如在句子“这房子好久没打扫了，可哪儿都是灰”中，“可哪儿”指向“这房子”。在句子“快到清明节了，大街上满哪儿都是卖烧纸的”中，“满哪儿”指向“大街上”。当所指地点并未出现在句中时，仍然是前指的。如在句子“孩子扔地可哪儿都是玩具。”我们可以根据语义将句子补充完整“孩子扔地(满屋子)可哪儿都是玩具”，“可哪儿”指向“满屋子”。当指向动作时，通常是后指的。如在句子“这孩子长得真快，都能遥哪儿跑了”中，“遥哪儿”指向“跑”。在句子“他一天天无所事事，遥哪儿晃荡”中，“遥哪儿”指向“晃荡”。

3.语法方面

“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在使用中，多与“都”搭配使用。上述例子中可以看到，现我们另举两例。

(7)到放学时间了，学校门口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都是人和车。

(8)这庄稼让你伺候的，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都是草。

一般情况下，若将搭配使用的“都”去掉，句子仍然能够成立。上两例中，将“都”去掉，句子仍然合法。但在以下句子中，“都”是不能去掉的，去掉会使得句子不成立。

(9)孩子的衣服扔的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都是。

(10)做个菜不知咋整的，油崩的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都是。

(11)这小孩吃饭这个埋汰，饭粒子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都是。

(二)整个浪儿

在绥化方言中，范围副词“整个浪儿”表示整个范围内的全部，也是典型的统括性范围副词。它常与“全”“都”等副词搭配使用，下面对其进行探析：

1.语义特征

绥化方言范围副词“整个浪儿”意为整个儿；全部，具有如下语义特征：

①表全部

“整个浪儿”强调全部个体的总和，表示范围内所有个体的共性。

(12)停电了，小区整个浪儿一片漆黑。

(13)现在庄家整个浪儿都用机器收。

(14)这一片的路灯整个浪儿全坏了。

在例(12)中，表示小区中的一户一户的人家中，没有一家是亮着的。小区中全部的人家都是处于黑暗之中的。例(13)中，表示各种各样的庄稼都是用机器收割的，不论是什么品种，全部都使用机器。例(14)中，表示这一片的路灯全部都坏掉了，没有一盏剩下，强调数量上的全部。

②表整体

“整个浪儿”强调对象整体的共性，没有部分除外。

(15)这孩子真可怜，一条腿整个浪儿都被烫伤了。

(16)这雨下的真大，这么一会儿浑身上下整个浪儿都浇透了。

(17)这家伙一块玻璃整个浪儿全碎了。

在例(15)中，腿是作为一个整体的，强调的是没有余下的部分，整条腿都被烫伤了，突出烫伤面积大。例(16)中，身体是一个整体，强调的是没有没被浇到的地方，整个身体都浇得很湿。例(17)中，表示一块玻璃整个碎掉了，没有剩下的部分。

2.语义指向

从“整个浪儿”在句子中的语义指向角度看，是前指的，即所指范围或物体出现在“整个浪儿”之前。在句子“老妈牙疼，这半边脸整个浪儿全肿了”中，“整个浪儿”指向“这半边脸”，是前指的。在句子“父亲不在了，这个家整个浪儿全指望他”中，“整个浪儿”指向“这个家”，是前指的。

(三)个顶个儿

在绥化方言中，范围副词“个顶个儿”表示整个范围内的每一个，是统括性范围副词。“个顶个儿”可以单独使用，在修饰以判断动词“是”为核心的动宾短语时经常与“都”搭配出现。下面对其进行探析：

1.语义特征

“个顶个儿”意为一个赛一个；每个；个个，它具有如下语义特征:

①表比较

“个顶个儿”突出强调比较。通过比较，明确比较对象都具有某种性质，不分高下。

(18)这大绿萝卜个顶个儿地脆。

(19)这小猪吃地个顶个儿地小肚溜溜圆。

(20)这西瓜真好，个顶个儿地甜。

在例(18)中，表示这些大绿萝卜一个比一个脆，不特指哪一个更脆，都很脆。例(19)中，表示这些小猪都吃的很多，一个比一个肚子圆，不强调哪一个小猪肚子更圆，而是想表达每一个小猪的肚子都非常圆。例(20)中，表示西瓜一个比一个甜，不具体到哪一个，一个赛一个得甜。

②强调周遍性

“个顶个儿”表示每一，强调对象个个都具有某种性质。

(21)空姐个顶个儿地都是美女。

(22)这哥仨长得，个顶个儿地浓眉大眼。

(23)老李家仨孩子个顶个儿地有出息。

在例(21)中，“个顶个儿”强调每一，表示空姐普遍性都是美女，每一个都很漂亮。例(22)中，表示这哥仨儿每一个都长得浓眉大眼。例(23)中，表示每一个孩子都很有出息。

2.语义指向

从“个顶个儿”在句子中的语义指向角度看，通常是前指的，并且常常指向句子的主语。如在句子“这帮小姑娘个顶个儿地水灵”中，“个顶个儿”指向“这帮小姑娘”。在句子“他们哥几个个顶个儿都是好庄稼把事”中，“个顶个儿”指向“他们哥几个”。

(四)一水水儿

在绥化方言中，范围副词“一水水儿”表示范围内的全部，是统括性范围副词。“一水水儿”多数情况下都与副词“都”搭配使用，而不是单独出现。下面对其进行探析：

1.语义特征

“一水水儿”意为纯一色，突出单一，范围内纯一色具有每种性质。具有如下语义特征：

①表无一例外

“一水水儿”强调范围内所有个体是统一的、纯粹的，无一例外都具有某种特征。

(24)她家这几个孩子一水水儿都那么好看。

(25)男兵一水水儿地都是寸头。

(26)我的哥们都一水水儿的贼能抬杠。

在例(24)中，突出她家的孩子纯粹都是好看的，不存在什么例外。例(25)中，表达男兵纯粹都是寸头，没有别样的发型。例(26)中，表示这些哥们中没有例外，都很能抬杠。

②表全部

“一水水儿”强调范围内全部对象都具有某种性质。

(27)武警官兵一出场一水水儿地精神头十足。

(28)我们家人都是一水水儿地小眼睛单眼皮。

(29)这段视频一水水儿的都是小宝宝，真可爱。

在例(27)中，突出武警官兵全部都精神头十足。例(28)中，强调我们家人都是小眼睛单眼皮，包括全部人员。例(29)中，表示这段视频里面全部都是小宝宝。

2.语义指向

从“一水水儿”在句子中的语义指向角度看，通常是前指的，并且常常指向句子的主语。如在句子“我的哥们一水水儿地都贼能抬杠”中，“一水水儿”指向“我的哥们”。在句子“放学了，孩子们一水水儿都穿着校服，想找自己家孩子都不好找”中，“一水水儿”指向“孩子们”。在句子“奶奶的姐妹一水水儿地都有点驼背”中，“一水水儿”指向“奶奶的姐妹”。

二、唯一性范围副词

绥化方言中唯一性范围副词使用频率最高的是单崩儿和干绷儿。

(一)单崩儿

在绥化方言中，范围副词“单崩儿”强调范围内的某个个体，是唯一性范围副词。下面对其进行探析：

1.语义特征

①表独自

使用“单崩儿”时，强调个别的含义，突出独自、单独。

(30)跳舞的小姑娘都穿着白色连衣裙，只有那个领舞单崩儿穿红的。

(31)他离婚了，媳妇走了，就剩他单崩儿过了。

(32)年年过年回家我都是单崩儿回去的。

在例(30)中，表示只有领舞的小姑娘独自一个人穿着红色连衣裙，强调个别。例(31)中，强调他离婚后独自一个人。例(32)中，表示过年的时候我单独一个人回家，强调孤身一人。

②强调数量一

使用“单崩儿”时，强调数量一定为一，指个体，不能用来表一类、一种。

(33)他奶嘱咐他，不让他单崩儿自己走。

(34)朋友爽约了，我只好一个人单崩儿逛街。

(35)黄豆地里单崩儿出了棵玉米。

在例(33)中，表示奶奶不让他一个人走，强调数量为一。例(34)中，表示我不得不在只有一个人的情况下逛街，强调数量一。例(35)中，表示黄豆地里独出了一棵玉米。

与普通话“单独”进行比较，句子“他单独走的”“他俩想单独唠唠”“他们几个单独一间办公室”是可以使用的，可见，单独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两个人或者几个人。但“他俩想单崩儿唠唠”“他们几个单崩儿一间办公室”是不成立的，单崩儿一定要强调数量为一。

2.语义指向

从“单崩儿”在句子中的语义指向角度看，既可以是前指的，也可以是后指的。多数情况下是前指的，如在句子“你们都是成双成对的，就我还单崩儿一个人呢”中，“单崩儿”指向“我”。在句子“他胆子真大，总是单崩儿一个人去深山采药”中，“单崩儿”指向“他”。也可以是后指的，如在句子“这堆小孩儿里面单崩儿一个男孩，剩下干崩儿是女孩”中，“单崩儿”指向“一个男孩”。

(二)干绷儿

在绥化方言中，范围副词“单崩儿”强调范围内的单一对象，是唯一性范围副词。但与“单崩儿”不同的是，“干绷儿”可以概括范围内的单一种类即某一种、某一类，不是只能专指单个对象。下面对其进行探析：

1.语义特征

干绷儿意为“只”。具有如下语义特征：

①表纯粹

“干绷儿”表示纯粹，单单，强调范围内没有例外。

(36)我们学校干绷儿都是女生。

(37)他家的家具干绷儿都是实木的。

(38)这边坐的干绷儿都是我家亲戚。

在例(36)中，强调学校里面纯粹都是女生，没有男生。例(37)中，强调他家家具很纯粹，没有其它质地，都是实木的。例(38)中，强调这边只有我家亲戚，没有其他人。

②表专一

“干绷儿”表示一直从事一件事情，不被其它事件打断。

(39)这孩子一天就知道干绷儿吃，也不帮妈妈干点活儿。

(40)这孩子一天干绷儿玩，啥也不寻思干。

(41)池子里的鱼太多了，一天啥也不干，干绷儿捞，也得捞几天。

在例(39)中，表示孩子一直专注吃，只在意吃，没有帮妈妈干点活儿。例(40)中，表示孩子一直玩，单玩，别的什么也不干。例(41)中，表示鱼很多，一直捞，只做捞这一件事，也会花费好几天才能捞完。

2.语义指向

从“干绷儿”在句子中的语义指向角度看，是后指的。如在句子“他家生了四个孩子，干绷儿是女孩”中，“干绷儿”指向“女孩”。在句子“这个店儿干绷儿卖男鞋”中，“干绷儿”指向“男鞋”。在句子“这苹果真好，干绷儿都是大的”中，“干绷儿”指向“大的”。

三、限制性范围副词

在绥化方言中，范围副词“顶损”所概括的对象是整个范围中的部分,是典型的限制性范围副词。使用“顶损”的句中，总是出现数量成分。下面对该方言范围副词进行探析：

1.语义特征

“顶损”意为至少，表示最小的限度，具有如下语义特征：

①强调极点

“顶损”表示到达极点的程度，不能再进一步的水平。

(42)我儿子一个月的花销顶损得三千块。

(43)老爸走路真慢，我比老爸顶损早到十分钟。

(44)这台冰箱每天顶损得耗两度电。

在例(42)中，表示儿子的花销少到不能再少也要三千块，没有丝毫降低的空间。例(43)中，表示我比老爸早到的时间以最低水平算也至少十分钟，不可能更少。例(44)中，表示冰箱耗电到达极限水平至少也要两度电，不能更少。

②表大于

“顶损”表示不能小于一个程度，要多于这个程度。

(45)我吃顿饭顶损得二十分钟。

(46)她一个月顶损得回娘家两趟。

(47)她这段时间顶损瘦了五斤。

在例(45)中，表示我吃一顿饭的时间长，要多于二十分钟，绝不少于二十分钟。例(46)中，表示她一个月回娘家的次数很多，最少的时候也要两次。例(47)中，表示她这段时间瘦了很多，按最低水平计算也要有五斤。

③表判断

“顶损”表示说话人对最低限度的主观判断，按正常条件发展事情会照这样发生，不会低于预判的数量。

(48)从街里走到家顶损也得二十五分钟。

(49)他挣得不少，顶损一个月也得开八千。

(50)这个房子装修完顶损也得一个月。

在例(48)中，表示说话人判断按照经验走到家至少要二十五分钟。例(49)中，表示说话人据了解他工资不低，但并不明确具体数字，只是判断不低于八千。例(50)中，表示按照现有情况，说话人预判房子装完不会少于一个月时间，但并未切实发生，不能确定没有意外。

2.语义指向

从“顶损”在句子中的语义指向角度看，是后指的，且多指向数量短语。如在句子“我要走了，你顶损也得给我拿五百块钱路费”中，“顶损”指向“五百块钱”。在句子“这个牌子的手机顶损得五千多块钱”中，“顶损”指向“五千多块钱”。

四、结语

在绥化方言中，范围副词数量不多，但使用频率较高。参照张谊生的分类标准，将其分为三类。其中统括性范围副词主要有“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整个浪儿”“个顶个儿”“一水水儿”；唯一性范围副词主要有“单崩儿”“干绷儿”；限制性范围副词主要以“顶损”为代表。它们有着各自的语义特征，突出各自语义特点。在语义指向方面，“个顶个儿”和“一水水儿”通常是前指的，“干绷儿”和“顶损”通常是后指的，另外的“可哪儿”“满哪儿”“遥哪儿”“整个浪儿”和“单崩儿”既可以前指也可以后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