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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红日小说艺术空间的嬗变

2020-01-18谭为宜

河池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红日乡土小说

谭为宜

(河池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广西 河池 546300)

红日是“桂西北作家群”中的后起之秀,广西新锐小说家之一。近年来红日佳作频出,蜚声文坛。继2006年出版第一个中短篇小说集《黑夜没人叫我回家》至今,红日已经出版了4部小说集,2部长篇小说(《述职报告》和《驻村笔记》),约200多万字;并先后获得了第二届“金嗓子”广西文学奖、第五届广西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花山奖”、2016年第七届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入围第16届百花文学奖;《述职报告》则为2015年度百花电子书十大畅销书排行榜第一名。短篇小说新作《码头》首发于2019年第11期《民族文学》头条,随后《小说选刊》(2019年第2期)、《长江文艺·好小说》(2020年第1期)相继转载,作品还荣获“2019《民族文学》年度奖·短篇小说奖”,在小说界引起极大反响。

从红日的20多篇中短篇小说和两部长篇小说能够看出,他不仅是一位扎根乡土,勤奋笔耕的作家,还是一位不辍追求,志于创新的文学探索者,而本文集中讨论其小说所营造的独特的艺术空间。

一、乡土意识的选择与建立

中国现当代小说“乡土意识”的源头要追溯到“五四”时期,追溯到鲁迅的小说,或者以鲁迅关注农民命运的小说为滥觞,以1920年代的“乡土小说”为成型的文学传统。此后优秀的作家作品层出不穷。红日初涉文坛,便选择了他所熟悉的乡土意识作为自己栖息的文学家园,开始了苦心的经营。他的乡土意识的书写既有对传统的继承,亦有现代意识的参与。

(一)乡情的依恋

阅读红日的小说,仿佛脚踏着厚重的桂西北土地,在那份坚实中又充满着依恋。我们从他塑造的大部分人物形象中,都能寻到与这方“土地”的生命之脉,或立足于这片土地所生长的故事,或在故事的推进中源源不断地提供人文的养分,或从这土地上发现历史的变迁。例如《蟒蛇生活在热带水边》,作家把城市主导的反贪故事栽植到乡间,主角是一名乡间的反贪人士“老潘”,他跟乡间的贪腐势力“单打独斗”失败后,回归民间借用家族的力量继续斗,这就为“乡情”的上演提供了丰富的环境描写,同时也为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及故事情节的推动注入了活力。小说显然扩展了读者对于反腐小说认识的空间。

小说《钓鱼》中的两个主角姜静波和麦小丽都是县里面的“大干部”,都是党员领导干部,一个正科级,一个正处级,他们不仅是大学同学,还是一个锅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的夫妻俩。从小说题目就能看出故事的发生地自然与“钓鱼”有关,小说将“钓鱼”作为故事发展的主要节点。就拿两位主人公矛盾大爆发的一次双休日的加班开会来说,姜静波抵制这种务虚的会议,反对任意占用他人合法的休息时间,然后“旷会”钓鱼去了;而麦小丽认为对于上级的指示必须无条件服从,在组织纪律上没有商量的余地,因此对于姜静波缺席会议去钓鱼大为光火,随之故意点名,并提出要严惩旷会者。尽管最后以“诫勉谈话”通报批评了事,但两人的矛盾没有解决。红日的作品中最善于选取这类看似模棱两可的情节,就像是一个辩论赛的筹办者设计的辩题一样,让人物有充分展开辩斗的空间。而故事的另一条线索是麦小丽与马市长之间的矛盾,是群众利益与家族利益之间的矛盾,是“万岗地质公园”“万岗旅游景区”项目是否上马之争。麦小丽的“以下犯上”,甘冒个人风险坚持正义使矛盾上升到一个更高的格局。对于麦小丽的性格特征既是延续,也是升华。最后解决矛盾冲突的是,姜静波在“钓鱼”中完成了招商引资的大项目,既解决了麦小丽的燃眉之急,又让我们看到了他既有懒散个性的一面,又有在工作中严谨周密,善抓机会,能力超群的另一面。依托“钓鱼”这一乡情叙事结构安排,不仅使心理刻画更真实具体,情节也十分生动,人物也更丰满了。

(二)乡俗的隐喻

红日笔下的乡土意识还表现在乡俗的隐喻。在不少作家的作品中,都注意对乡俗的摹写,都会挖掘乡俗中积淀的人文信息,例如沈从文的《丈夫》从违背人伦的船妓陋习中看到人性尊严的丢失;柔石的《为奴隶的母亲》则从“母亲”与“奴隶”的身份转换中,洞见封建制度的残忍和不平等。红日也关注到生于斯长于斯的乡土中传承着的乡俗,但他并不满足于借乡俗作为人物活动的平台,往往还要挖掘乡俗隐含的文化信息。乡俗隐喻就是他的手法之一。例如《说事》,作家借“灵前说事”这一乡俗,来揭开事件的主旨,把现实生活的真相一一呈现出来,这里有钱父的殷殷告诫,有钱平内心的挣扎;也有钱平和其他家人的肮脏和尴尬,更有正义战胜邪恶的心路历程。乡俗的“说事”隐喻着一个庭审现场,被告是钱平和其他家人,原告是钱平的父亲和道公刘叔,而审判者则为作者和潜在的读者。

再如《述职报告》中“补粮”和“过油锅”的民俗。“补粮”本身就是一个自私的行为,也就是通过“借别人的粮”(在别人家的米缸里“要”来一小把)象征着“借”了别人的寿命来延长自家老人的寿命——明显的损人利己。因此当同事要对一位老奶奶的米下手时,代表正面形象的玖和平立刻制止了,作家显然不仅仅为了彰显正面人物的高尚,其实也是借这一习俗隐喻着后面所要发生的一系列的反面人物借着冠冕堂皇之名,行损人利己之实,以及由此产生的与玖和平内心的冲突,仿佛寓言式地进行“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1]119的社会批判。再看姚德曙副县长的“过油锅”,这乡俗仪式中承载着姚德曙未来希望的那条“鱼”居然死了,与其说表面上是一个仪式的不圆满,倒不如说其实就是隐喻着姚德曙正在经受着心灵的“下油锅”,以及终将“希望”破灭的结局。

(三)乡民的代言

红日的小说有一种为乡民代言的执著。他往往将民族、民间、民俗色彩浓重的素材改造成了传奇式的故事情节,如他第二个创作期1997年发表的短篇《越过冰层》里插入了七星仙山“我”与道长的一段对话,道长的谶语使“我”得到解脱,情况陡转后的先是被利用,继而反利用,“请君入瓮”,修了一个大“阴功”——一个电台记者主持了正义,不仅骗过了台长,还直逼台长上面的“大哥”;1999年发表的中篇《有种的站出来》故事有点离奇,一个挂职书记为解决瑶族同胞的茅草房改造的问题,被逼无奈竟然想出了制造受灾现场,虚报受灾数据的“歪点子”来;2004年发表的中篇《被叫错名字的人》是一次因为实习医师的低级失误引出来的一个轰轰烈烈的故事,主角李乃高决心在“有生之年”争分夺秒地做一个堂堂正正、伸张正义的人。引起文坛侧目的长篇小说《驻村笔记》不仅塑造了一个以脱贫攻坚为使命的驻村第一书记,他的所有作为几乎就可以认为是为乡民代言;而活动在他周围的乡民、村干与之情感交融,呈现出真正的鱼水关系。再看红日2019年新作《码头》,小说的主角是一位三代家传的摆渡老船工“老麻”,他守候在这十里八乡的百姓赶圩和城里人下乡办事的繁忙渡口,日复一日操着一份古老的职业,也恪守着自己的规矩,当有朝一日这里出现了更为便捷的铁索桥,情况就大为不同了。作家正是借助于生活的变迁,在“老麻”的遭际中寄托了深深的理解——习俗文化的积淀,由衷的同情——他们的守约和随遇而安,以及严肃的批判——滞后于时代的变化。催人泪下的是“老麻”临死前还期盼着能见乡长一面,为这一乡间“小人物”提出了他们的诉求。

二、城乡结合的跨越与重组

红日显然没有满足于将自己的文学殿堂完全局限在乡土意识的选择与建构上,他的视野随着小说创作的历练和推进,逐渐进入到城乡结合的跨越与重组,在创作格局上,在叙事策略的选择上,都体现了一种转型的气象。

(一)乡土与职场的场域变化

看红日2006年以后的小说,乡土与职场的场域特色是较为明显的,常常表现为大石山区的乡村与城镇的连线,乡土情节与职场生活被无奈地纠结在一起,情节结构上形成“乡土——职场——乡土”的循环,既有乡土中频繁的职场介入,也有职场中割不断的乡愁情缘。

讨论红日小说创作上的这一变化,并非纯粹在时间节点上做切割,他在题材选择上一直保持着向着庸常人物的庸常生活的依归,他立足于脚下,立足于现实人生,正如评论家张燕玲所言,“我们能从中听到他们从土地深处长出来的破土的声音”[2]。以至开始表现一个小说家应有的大气慨的“文联三部曲”——《报废》(2011)、《报销》(2012)、《报道》(2014),“职场”写作并没有孤立起来,依然扎根在早期建立起来的乡土意识所堆垒的现实基础上,因此乡土向职场的跨越没有减弱他对于现实人生的阐释,反而更为宏大了,突出地表现了将现实的批判与人性的关怀结合起来,这又是一次飞跃。

《述职报告》(2015)在跨越乡土与职场的结构安排可以说得心应手。小说主角玖和平是“河边县”一个从乡干提升到县政府待岗的人员。他无论在生活上、工作中都不断在乡土、职场中穿插、混迹、挣扎。小说展示的不仅仅是官场的内幕,还通过平安乡、万岗库区等生活场景,完成了小说的创意。

而生活史的时空又并不拘泥于小县城,一面通过“阳教授”“黎书记”“玖雪雁”等人物的活动把主角“玖和平”的生活轨迹引向更为繁华、更加丰富多彩的“市里”“省城”,悄悄地转移、推进——但都失败了;另一方面是通过老潘、阿三、周小芳等人物的交往,向“平安乡”“万岗镇”作精神的靠拢和回归——都成功了[3]。

玖和平开始勇于担责,反而让该担责者脱逃,自己新的任职也泡汤了——简直就是一个“傻帽”;当第二次机会到来的时候,他也学会了“走上层路线”,学会了“以权谋私”拉票,不料因为黎书记的“东窗事发”而“殃及池鱼”,因此事情又黄了;第三次几乎是铁定了的升迁,不料自己顾了“孝道”却忘了法纪,给生命尽头熬不过病痛的母亲服下毒品减轻痛苦,却因“非法持有毒品罪”连公职也丢了。从某种角度看,玖和平的悲剧塑造就是在城乡跨越中完成的。

(二)世相中的传奇到写实

在阅读红日的小说作品时不难发现,其文本故事的表现是由传奇到写实的嬗变,由最初的重视小说的故事情节本身的意料之外而至情理之中,是在现实与传奇之间架起一座桥梁。但红日显然对这种中间路线是不满足的,于是开始转向故事情节所表现的世相中人性不断觉醒的真实性挖掘。具体说来,大致是经历了早期的传奇策略,到2006年前后的摆脱传奇,进而到近年来的向现实主义进军以寻求突破。

红日初期小说多侧重于主人公的“传奇”色彩,例如《蟒蛇生活在热带水边》的老潘,《被叫错名字的人》中的李乃高,《我的远方叔叔英明》中的英明。红日对地方民情风俗,以及生产生活状态的熟稔,使得他不管是职场中运转的每个细节,抑或是尘世生活漩涡中人们的内心挣扎,写起来生活真实感极强,能够冲淡传奇色彩,但“传奇性”依然存在。到2005年发表的中篇《钓鱼》可以明显看到作者早期的传奇色彩还在,但已明显退出了作品的叙事主策略,传奇只是作为一个环节,一种叙事的辅助手段出现。譬如《钓鱼》中的“石马”情节,传奇色彩明显被削弱了,更接近于写实,略有点突兀的情节被融入到小说中,成为矛盾冲突过程中的一个节点,完全服务于故事的主旨——“形式主义”的批判和“唯实”作风的倡导。

2006年的中篇《说事》,可以视作红日小说叙事的里程碑,传奇色彩被擦掉了,通篇的写实意味强烈,手术刀式的直击人物心灵深处的写法显得咄咄逼人(这一特点在红日以后的创作中得到了发展),人物身上的涂层被一点点剥掉,乡俗“灵前说事”的陌生化手法,结合蒙太奇般的穿插艺术,把现实生活的真相一一呈现出来。

三、现代意识的突进与嬗变

本文的现代意识并非意识流小说家所提出的,对于资本主义社会荒诞无稽的社会现实的状态书写,而是指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思想意识的现代化理解,是一种“与时俱进”的精神面貌。

(一)新“零余人”形象的塑造

其实早在19世纪,俄国文学中就诞生了“多余人”的形象,如普希金笔下的奥涅金,屠格涅夫笔下的罗亭,莱蒙托夫笔下的毕巧林等,他们虽然不满现实,但又缺乏明确的生活目标,最终成为一事无成的颓废的贵族青年形象。中国文学画廊里的“零余人”形象大概是从郁达夫的小说《零余人》中“我”的形象开始的。他自叹自己已为社会、祖国、家庭所抛弃,成了灰色人生中的“零余人”。小说借主人公“我”之口,喊出了“零余人”这一形象符号。

而在我国当代文学中,高晓声为中国当代文学画廊塑造了一类典型形象“跟跟派”。他们并非有类似于贵族的优裕的家庭环境和身份,反而是土得掉渣的农民形象,但我们看到了他们与“零余人”有些类似的命运归宿,都有无谓的挣扎与牺牲,例如农民李顺大、陈奂生就是这类形象的代表。他们背着因袭的重负,怀着对崭新社会的无比热爱和信任,力图跟着时代前行,但现实总是让他们“慢半拍”,想跟上,将跟上,但总跟不上——在他们面前,形势的变化实在太快了。

在红日小说中,也有一类形象。他们没法选择人生的活动空间,或者说他们长期以来(祖祖辈辈)奋斗在被政治生活边缘化的乡村,现实让他们走进了正在日新月异地变化着的小城镇,随着时代的进步,他们也出现在政治生活的洪流中,但纷繁复杂的生存地域或积淀已久的传统文化依然使他们成为“跟跟派”。一种新型的“跟跟派”,他们在社会转型期希望不至于被时代落下,志于跟上“形势”,但他们很难分清这种“形势”的必然性或偶然性。他们并非完全不同于旧有的“零余人”和“跟跟派”形象,但又绝不是简单地重复。因此,作品中的新型“跟跟派”形象的塑造,既增加了作品的现代意识,又介入了文化反思,让我们看到了社会主旋律中的不和谐音。这是红日对于新时期文学的一大贡献。

这些“跟跟派”大致上来自乡村,他们既保留了昔日的李顺大、陈奂生的一些形象特征,又带有一些新时代的信息。让我们来看英明(《我的远房叔叔英明》)这一形象。他的噩运是因为他是地主的儿子,他父亲不堪折磨悬梁自尽,他也被民兵营长的枪托砸断了腿成了瘸子,而他的女儿被民兵营长的儿子(村党支部书记,一个有妇之夫)奸污怀孕了还一直霸占着。英明始终逆来顺受,甚至逼着女儿去迎合施暴者,最后拿出老鼠药来威胁女儿,这样极端的行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得到这名村支书所许诺的英明入党。英明的入党愿望并非思想意识的提高,而是对自我命运的救赎。他在周围的环境中,在个人的遭遇里,甚至在亲戚朋友的现实境遇中得到启发,他的家庭是“被”原罪的,因此他没有话语权(他儿子也被吓哑巴了——一种象征),这是所有噩运的根源,要摆脱它就得忍辱负重,就得往社会上层的体制去“跟”,一个最便捷的途径当然就是“入党”了。作家将人物这种错误的推论归结到人物本身的陈旧理念和困境中挣扎的盲目性,这种困境体现了人物现代意识的缺失和精神世界的流浪。

再看一个本身就在体制内的形象——《报道》中的“老跛”,用作品中对他的介绍就是“一个很有趣味很有思想的人”;他的身份是“村支书”,他有“宽阔的政治胸襟和高尚的道德品质”;他为了村里修一条“扶贫路”可谓殚精竭虑;他不仅献出了唯一的儿子的宝贵生命,还献出了儿子用生命换来的5万元补偿金,最后自己也牺牲在了修路工地上。但是他多次努力均告失败。哪怕是先前的扶贫工作队帮扶也束手无策,只不过是留下了一串数据:“据不完全统计,老黄和老章两人在龙骨村总共吃了两头肥猪、十二只山羊、三百一十七只土鸡和六百三十四斤米酒,最后一事无成扬长而去。”甚至是直到“我”通过多次“报道”,上下活动,与“老跛”共同努力,修脱贫路的事才有了眉目。小说有个暴露新“跟跟派”更令人酸楚的细节,“我”在清理“老跛”的遗物的时候,在笔记本上发现了他生前为修路给相关部门领导送礼(行贿)的记录,那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单身老跛的家连“家徒四壁”都算不上,是“用油毛毡、炸药箱纸和竹条围成的家”,而“龙骨村没有什么村办企业,没有集体经济”,那么经费的出处就不难想见了。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行贿受贿之风盛行,就有点像《李顺大造屋》中砖厂索要“桁条”一样,“老跛”也去做了,但事没办成。

这就带来一个新的思考:如何在政治、经济与法律的三管齐下中再从民生的角度去杜绝和惩治腐败?

类似的情节还出现在《驻村笔记》中,“行贿者”临死前还委托“我”再去找一下这些“受贿者”,希望他们“不忘初心”。

如果说玖和平(《述职报告》)是一个“零余人”形象就显得有些牵强了,小说已经赋予了他较多的正面形象,他的失败主观因素占了较大成分,并非完全为盲目“跟”形势的缘故,但也不能完全摆脱“零余人”的受客观形势和世俗世态的摆布与嘲弄的“宿命”。小说用人物自己的话总结道:“难道我今生今世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吗?难道我是一个多余的人吗?”这样的诘问和思考同样具有深刻的现代意识。

(二)体制机制的深刻反思

“五四”新文学传统中,关注底层民众的人生困境是一个主要内容。在鲁迅、茅盾、老舍、郁达夫、萧红等大家的作品中都有精彩的描写。新时期的新写实主义、先锋派小说等继承了五四的优良传统。生活在社会角落的群体和个体纷纷展示在这类作品中,他们的嬉笑怒骂,他们的柴米油盐,他们的情感世界,成为了小说中的常态。从小说的创作动因到创作实践来看,红日的作品较多地关注了体制、机制与改革进程之间的矛盾冲突。

例如利用丧葬的道场仪式来展示反腐链条中的疏漏,人物官场钻营的低劣与卑鄙(《说事》);揭示改革开放后新农村建设中政治体制和管理机制的不完善,滋生了新的乡村“恶霸”的农村土壤(《我的远房叔叔英明》);昭示了缺失严格约束的领导干部的八小时以外的腐化堕落(《黑夜没人叫我回家》),以及不受子女阻挠而享受到改革开放带来的情感生活变化但又缺乏法制观念的乡民形象(《动弹不得》)。这些作品都带给读者对于改革开放后的新形势、新体制、新机制的思考。

接着来看《报废》。小说主人公文联新任主席李乃高为了把单位那辆低档得使人尴尬、丢脸的公车换掉,以获得新车的编制,想方设法,用心良苦,但是就是报废不了,出人预料的是一次车祸以后,车子被判定为早就该报废了。小说意在揭露政府体制改革中公共资源的分配不公,和一些相关部门的官僚主义作风。李乃高是受害者也是被批判者,他所想的办法要么是打擦边球,要么是违规违纪;表面上显得十分干练、老到,实则是歪点子、瞎折腾,没有找到问题的症结,但人物的心情和灵魂的深度在作品中得到了展示。小说在揭出病苦的同时,也在舔舐伤口,我们不难感受到“张检”、交警和两个“老外”都在给李乃高,给社会的消极面开出诊治的药方,不管是从党纪国法,不管是从程序规则,也不管是从公民道义,都是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在他的长篇小说(《述职报告》《驻村笔记》)创作中,“对官场语境进行了颠覆性的解构”[3],“进行现实主义的回归”[4],大格局的趋势也更为明显。

(三)批判意识中的逆向思维

“一招鲜,吃遍天”,这是指谋生手段而言,但文学创作似乎也不例外。推敲红日小说的批判意识时,不难发现他常常会另出奇招,用逆向思维来拓展批判的空间,行“否定之否定”的构建,用新的矛盾来解决旧的矛盾,这是对现实的现代性的精妙解读,常常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也增强了批判的力度。

在《越过冰层》里,“我”用非常规的方式(利用职务的便利让腐败官员的丑态在电视上曝光)回击了官场中的肮脏交易;《有种的站出来》则用“造假”来对付官僚主义作风;《被叫错名字的人》中的主角则抓住城建局官员的把柄为一位廉洁的老领导“借地”办了丧事,自己被党纪处分。

《报道》是“文联三部曲”的第三部,它承续了第一部《报废》和第二部《报销》的借职场中的人和事折射社会现实的意旨,如果要一言以蔽之,那就是作家为如何去“真扶贫”开出了一剂良方。小说中的“我”为了突破前人“扶贫”的空手而归,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从荆棘丛生的地方“趟”出了一条扶贫路,而“趟”出这条路的居然是两个瘸子(“我”和“老跛”)。这就是肉体的残缺与精神的残缺的比照,同时在创作手法上,又是一种对于传统英雄形象塑造的“高大全”的反叛——逆向思维。

总之,红日小说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都有其个性追求。他扎根于生长时代故事的乡土,以现代意识为引领,在创作中进行主观的追求和探索,其独特的艺术空间值得批评家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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